異端導師 第十七章 大時代的序幕(下)

    目的明確的人腳步總是輕快的,他們不會問路在哪裏,只會看清楚遠方的地平線,抬足向前,披荊斬棘。

    沒有人可以評判另一個人的目的是否值得,或者是否正確,即便是神。

    但卻可以根據另一個人的目的評判這個人是自己的朋友還是敵人。

    正如此時此刻的卓莎和喬森,對於總會出人意料奇思妙想的喬森,卓莎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至少她希望喬森要走的路不會和自己的目的相悖。

    或許,她有點恐懼,原本看上去極為艱難的任務,喬森只是輕輕在幕後推動了一下,整個達尼城都有些輕微的顫動,如果喬森真的進入了教廷,卓莎覺得那樣的話自己的夢恐怕永遠都不會實現了。

    喬森也處在一種別人無法體會的感覺當中,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場奇幻的仿佛肥皂泡一般的夢,他的心態從一開始就是完成那具靈魂的兩件事,然後輕鬆地享受這一切。

    是生,是死,這些他從不在乎,他看這個世界就像是飛在世界的上面,用一種看戲劇的目光來觀察這一切,任何一個重生者都不會立刻融入這個奇幻的世界。

    但今天喬森的心態有了些轉變,自己在無意中已經改變了這個世界,即便只是一點點,如同蝴蝶翅膀扇動的微風。

    奧莉婭、卓莎、未曾謀面的姐姐……這些人都將自己看成一個很重要的人,於是喬森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繼續用一種看戲的態度來看這個世界。

    或許,是因為他接觸了太多的瘋子——太多渴望改變這個世界的人,用他們微弱的力量撕裂這個世界的黑暗,讓自然的光芒驅散聖光和雙月的籠罩。

    或許,是因為他接觸了太多的感情——繼承來的奧莉婭,那個未曾謀面卻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的姐姐。

    或許,是因為他看到了太多的感動——為了給更多人反抗的勇氣和力量去出賣自己身體的卓莎,為了自己民族和同胞不被殺戮而刺殺自己的女精靈……

    那些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一切的一切,告訴喬森,這不是一個夢,不是一個遊戲的世界,這裏的每個人都是活的,而他自己也在這些情愫和感動的浸潤下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正如奧莉婭所說,世界本身沒有意義,世界對不同的人而言只是他們目光所及、心靈所至的那一點範圍。

    生命存在於這個世界,是為了感動別人和被別人感動,是為了保護別人和被別人保護,是為了改變世界也被世界改變。

    活着,只是你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方法,而不是目的。奧莉婭的世界只有自己,所以她活着是因為自己活着;卓莎的世界只有別人,所以她活着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那個女精靈的世界有自己的同胞和祖國,所以他活着是為了讓自己的同胞不再被殺戮……

    她們是鮮活的生命,不是這個世界的多餘人,每一個人都在改變自己心中的世界,自己難道就要當成一個多餘的人嗎,難道自己就只是想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不去問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對還是錯?

    吃飯、睡覺、交配……這樣活着,和死去有什麼區別?

    不放開心扉,永遠都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不會對這個世界的一切產生一絲感情。即便最簡單的活着,沒有感情的交配會有絲毫的快樂可言嗎?

    是如同一個前世記憶中所謂的宅男那樣,用可悲的心態守着房間大小的世界,調教一下女僕,賺取幾枚金幣,在幻想的世界中成為壓迫眾生的主人,實際卻還是世界的奴隸?

    還是在這個風起雲湧的時代將自己的名字鐫刻在歷史當中,隨着時代的風潮而上下顛簸,改變這個時代,看看這個時代的瘋子,並讓自己成為其中的一員?

    喬森猶豫了一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面對着卓莎那期待的目光,喬森笑了,卓莎也隨着這一抹笑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卓莎,黑夜過後總會迎來晨曦,就算有人可以用黑幕將這個天空都遮蔽,但總有一天這黑幕會散去,你我的想法其實都是一樣,想要這黑幕散去,只不過所用的手段不同。

    你想做的是讓每個夜幕下的人都點燃自己的蠟燭,我想做的是從天空撕下這片黑幕。我從未想過要去當那個撐起黑幕的人。」

    卓莎看了看一直站在她背後手放在裝有匕首的口袋中的奧莉婭,攤開手說:「奧莉婭,不用準備殺我了,看來我和你的少爺達成了共識。那麼現在,奧莉婭,你告訴我你將來想做什麼?」

    奧莉婭沒有絲毫的窘迫,將匕首仍在一邊,然後很鄭重地告訴卓莎:「如果少爺想要撐起那片黑幕,我會化作一片黑布。如果少爺想要讓光明灑落,我會變成一支蠟燭。」

    本該是喬森很感動的話被一聲嘲諷般的笑容打斷,窗外傳來女精靈的笑聲,然後非常嫻熟地從窗口鑽了進來,身體坐在窗台上,這個位置很容易逃走。

    兩條潔白的小腿隨意地擺動着,腳踝上的鈴鐺發出悅耳的聲音,不過說的話卻不那麼悅耳。

    「真是讓人感動的說辭,可你這樣做和一個工具有什麼不同嗎?就像是廚師的菜刀,獵手的長弓,你就是喬森的奧莉婭。」

    奧莉婭哼了一聲,悄悄地在喬森耳邊說道:「我討厭這個傢伙。」

    女精靈抖了抖略微有些殘缺的耳朵,嘻嘻笑道:「我的眼睛是不太好,但作為一個合格的德魯伊,我的耳朵卻很靈敏。」

    奧莉婭衝着對方做了個鬼臉,隨後將各種各樣的食物端在了圓形的桌子上。

    桌子是喬森特製的,他不喜歡正統的長條方桌,那樣很容易凸顯地位的區別,他想要的是朋友不是下屬。

    至於精靈古禮中的跪坐分餐,喬森也不喜歡,因為很累。

    黃楊木的餐桌上擺滿了各種麵食和水果,以及各種常見的蔬菜,女精靈咽了口唾沫,回憶了一下自己似乎從來到達尼城就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

    「請進來吧,不需要這樣防備。」卓莎好笑地看着女精靈略帶警覺的眼神,伸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並且幫她拉開了椅子。

    「我對你們人類可沒有什麼好感,你們都是一群狡詐的傢伙。」

    「那你為什麼還來呢?」奧莉婭抓住機會反擊,她的伶牙俐齒喬森可是領教過,會用很平淡的對話讓你氣的半死。

    女精靈根本不看奧莉婭,昂着頭從窗口跳進來,徑直走到了水盆旁邊洗了一下手,然後優雅地用精靈族的禮儀向喬森行禮。

    「感謝你的款待。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說話算數的人類。」

    「種族並不代表榮耀,我見過粗魯的精靈,也見過卑鄙的人類,或者兩者交換。希望以後我會在記憶中回憶起你是個優雅的精靈,可惜卻不能告訴別人這個優雅的精靈是誰。」

    女精靈嘻嘻一笑:「我叫棠,每年春天在我的家鄉最早開放的一種花。」

    「我知道這種花,開的最早,落的也最早,而且沒有一丁點的香味,連最勤勞的蜜蜂都不會去采蜜。」奧莉婭不失時機地插上一句。

    「那也比只能依附在別的樹上寄生的絲蘿要強!」

    卓莎嘆了口氣,簡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兩個仿佛沒長大的孩子,輕咳了一聲,示意大家都坐下,然後將一桶莊園裏生產的葡萄酒打開,酒漿與橡樹皮融合發出了一陣誘人的清香。

    輕輕砰了一下喬森,示意他打破這種尷尬的局面。

    「介紹一下,我叫喬森,這是卓莎,以及奧莉婭。飯菜里除了可能淹死的蒼蠅應該不會有肉,如果你的牙齦不出血的話。」


    「感謝你們的誠意,其實你們不必陪我一起吃素的,我不吃肉,但卻不會妨礙別人吃肉。我不會將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強加在別人身上,這一點與你們和那群信仰雙月的傢伙就完全不同。」

    棠用手捏起一個鬆軟的攙着草莓醬的麵包塞進嘴巴里,然後喝下一口葡萄酒吞下去,右手已經籠罩在了糖醃蘋果的上面。

    蘋果在精靈帝國是不存在的,但顯然第一口麵包很和棠的胃口,所以不會考慮這種從未見過的東西是否能吃。

    「味道不錯,我在達尼城的下水道里住了半年,這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可口的東西,本來想看看你們強大的原因,可是什麼都沒學到。」

    塞滿食物的嘴巴含混不清地說着,怎麼看都和人們印象中精靈的優雅扯不上絲毫的關係。

    最終在咽下去一塊酸黃瓜後,用一種非常真誠和自然的語氣告訴喬森:「其實我來你這是因為實在沒地方吃飯了。」

    幾個人都笑了,喬森知道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的那番話觸動了她,他說過對於精靈帝國的困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棠是不想錯過任何的機會。

    「棠,將一個種族的命運寄托在敵人的停步不前上是不現實的。我想在你的家鄉,如你一般的精靈會有很多吧,他們都在考慮着種族將來的命運,不是嗎?」

    聽到這,棠嘆了口氣,仿佛回憶起什麼痛苦的往事。

    「是的,喬森,你說的沒錯。我的祖國病了,很多人在考慮如何治好她。有人說這一切的根源是因為我們的精靈文字,要我們放棄精靈文字學你們的通用語,似乎這樣就能將所有的病症都解除。

    有人說是因為你們有聖教,所以讓我們拋棄對祖先的祭祀,只要我們也信仰了聖光或者雙月,一切就會好起來。

    還有人說是因為你們分裂成了數百個邦國,互相競爭因而強大,我們祖國的一切落後根源就是因為統一。

    更有一些骯髒的傢伙甚至認為你們這裏的月亮比我們那裏的要圓,精靈本就比人類低劣,其實我當初就是為了親眼看看你們這裏的月亮才來到的達尼城。

    但我來到達尼城才發現,這一切都不是原因,我似乎看到了一些端倪,卻又不敢確定,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麼,直到你出現之後,我似乎找到了我的生命會高尚一些的辦法——殺了你,至少在下一個聖選之子出現之前我的兄弟姊妹就會少遭受些屠戮。

    但當你轉過身去告訴我離開的時候,我後悔了,如你所言,將種族的命運寄托在敵人的愚蠢上是不現實的。

    可我現在根本不知道該去做什麼,就像是女人手中的紗線斷掉了一樣,找不到頭緒。

    我不怕死,一點都不怕,所以我今天可以來你的莊園作客,就算這是個陷阱,無非就是死亡,但我不會錯過任何一種可以治好祖先之地病痛的方法。

    我怕有一天別人的屠刀砍下我同胞的頭顱,還要笑着告訴別人這是低等生物;我怕有一天別人佔據了祖先流過汗水和鮮血的土地,建上教堂和禮拜寺;因為我怕有一天每一個初生的精靈都會被打上奴隸的印記,放在集市中如同牛羊一般販賣。」

    棠說起這些話的時候,修長的手指緊緊握成了拳,尖銳的指甲刺破了自己的皮膚,鮮血與杯中的酒混合在一起,泛起刺目的紅。

    喬森沒有直接和棠說什麼,而是從餐桌上拿起一塊一尺見方的黑麵包,還有一塊略小一些的果醬鬆餅。

    「那塊比較大?」

    棠聳聳肩膀,帶着苦笑表示這是一個無聊的問題。

    喬森拿起餐刀,在那塊大一些的黑麵包上用刀切成三半兒。

    「聖光教、原教和雙月教。」

    隨後又在代表聖光教的那塊麵包上切了一刀。

    「野火一般的異端思想、教義的分歧。」

    又是一刀。

    「歧途利用教義分歧的野心家和試圖從教廷手中奪回王權的國王。」

    又是一刀。

    「教義分歧產生後為了證明自己合理而出現的所謂的民族王國。」

    又是一刀。

    「民族覺醒,教廷的坍塌,不同的國家。」

    又是一刀。

    「帝制、共和。」

    又是一刀。

    「平等、壓迫;自由、集權;普世、民族;義務、放縱;奴隸、公民……」

    最後一刀,喬森也在那塊鬆餅上切了一下,但那塊原本碩大的麵包如今變成了一塊又一塊的碎屑。

    奧莉婭沒有聽懂,也不在意這些麵包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但棠和卓莎則驚奇地看着喬森,盯着那一堆麵包屑陷入了沉思。

    卓莎沉思了一下,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至少在最後一刀之前,你我的目的是相同的。」

    「或許最後一刀也是相同的,但現在沒必要考慮。在快餓死的時候為什麼要去考慮撐死怎麼辦呢?」

    隨後喬森那塊沒有被切碎的麵包和已經全都切碎的麵包擺在了一起,堆在了棠的面前。

    「現在,哪個更大?」

    「要多久?」棠的目光有些炙熱,她聽懂了這個麵包中蘊含的智慧,而哪個更大這個問題她不需要回答,她的眼睛的確有些不太好,但還不至於在一尺之內分不出大小。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們會和我一起站在時代的浪潮上,看看我們到底會走到哪一步,我的朋友們。」

    喬森伸出了一隻手掌,卓莎微笑着與這隻手掌碰在了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如同破曉前知更鳥的低鳴,如同海岸前巨浪的咆哮。

    棠則半跪在地上,手捧着自己胸前木質的每個精靈都會有的護身符,用虔誠而莊嚴的語氣以精靈文低禱。

    奧莉婭抖了抖耳朵,聽清楚她說了些什麼,悄悄將一盤櫻桃醬餡餅扔到了窗子外,那裏面被她吐過口水。

    餡餅飛出窗口發出了輕微的響聲,棠的臉色忽然一變,手指伸向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裹取出一枚種子扔出,那是一枚翠綠的可以變成絞索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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