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走馬樓外正是一片熱鬧景象,作為南門最高最漂亮的建築,它一直在常德乃至整個湘西北地區佔據重要的地位。平頭百姓也對這裏有一種複雜的情感,既以進到此樓為榮,又畏之如虎,生怕跟它沾染上什麼關係,因為這裏正是紅堂的總部,整個沅江水道和大小城裏的黑白兩道事務都是它掌管。
李慶並不是第一次來常德,誰知打聽一圈,心涼了半截。因為連日的轟炸,以往認識的大戶人家都避居鄉下,只剩下難捨家業的小家小戶小攤小販,而紅堂上下也換了一茬,一時半會找不到人來引薦,大家正在愁煩之際,劉一德聽小芙蓉一說,立刻拍了胸脯答應這樁差事,李慶喜出望外,一早就和小芙蓉一起跟着劉一德登門拜訪。
按常理來說,警察找人絕對是輕而易舉,李慶和小芙蓉走進鴛鴦走馬樓,才知道所託非人。一路行來,劉一德一改往日的脾性,成了徹頭徹尾的蔫秧子,而鴛鴦走馬樓上上下下視三人為空氣,跑堂的喝酒的穿梭來去,打招呼的人都沒一個。
李慶越走臉色越頹敗,連一貫處變不驚的小芙蓉也將紅唇咬得寡白,只有劉一德漸漸緩過勁兒來,搖頭晃腦,不管不顧,一徑走到第四層最裏頭的房間門口才停下來。
腳步聲剛停下來,門應聲而開,劉一德兩步助跑,呼啦啦掄着拳頭衝進去,又很快踉踉蹌蹌倒退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慶只恨自己上了個天大的當,咬着牙扭頭就走,小芙蓉眼明手快,一手拽住李慶,一手將劉一德拎起來,朗聲笑道:「慶班子千里迢迢來常德,還請堂主高抬貴手,賞口飯吃。」
劉一德還是不甘心,推開小芙蓉,揉揉屁股,繼續掄圓了拳頭往裏沖,一聲慘叫之後,又跌跌撞撞退回來,帶着幾分刻意靠在小芙蓉身上。
李慶殺了他的心都有了,一邊拽開小芙蓉,一邊抱拳瓮聲瓮氣道:「德慶班班主李慶拜見堂主。」
劉一德推開他,繼續掄着拳頭往裏沖,小芙蓉一不做二不休,嬌呼一聲,假裝被他帶進房間裏,以弱柳扶風的姿態跌坐在地。
房間正中的太師椅上坐着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絡腮鬍子大漢,大漢右手手臂上紋着一條怒目圓睜的蟠龍,龍目就在肩膀上,顯得分外嚇人。劉一德的王八拳就是衝着這條龍而去,不過拳頭還沒到大漢面前,劉一德就被大漢輕輕一推,正好坐到小芙蓉身邊。
大漢收回手看着劉一德,眉目間有一股不怒自威之勢,看樣子就是做大事的人。小芙蓉眼珠一轉,迅速辨清形勢,遙遙跪正身體,柔聲道:「慶班子小芙蓉見過堂主。」
大漢並不作答,一雙銅鈴大的眼睛在小芙蓉身上看了幾個來回,目光漸漸露出欣賞之意。劉一德朝掌心唾了一口,爬起來又要衝上去,小芙蓉怒火中燒,一把抱住劉一德的腳,悄無聲息地使出鉗子手,在他腿上狠狠擰了一把,劉一德發出殺豬般的慘叫,終於偃旗息鼓,艱難地起身,胡亂朝小芙蓉指了指,「喏,這是慶班子的小芙蓉,漂亮是漂亮,你也別愣着不說話。」
大漢嗤笑一聲,「缺德鬼,沒練好本事也敢上門,你膽子不小嘛!」
劉一德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齜牙咧嘴賠笑道:「什麼敢不敢的,我反正打不過你,總不能一輩子躲着你走,有事還得找你辦吧。」
小芙蓉再次確認兩人非比尋常的關係,暗暗鬆了口氣,扭頭沖門外嬌滴滴道:「慶班主,快來拜見堂主。」
李慶一個趔趄栽進來,跪下來恭恭敬敬道:「德慶班李慶拜見堂主。」
大漢點點頭,「你們都起來吧,以後長點心眼,別聽缺德鬼瞎吹。現在鬼子到處生事,城裏人心惶惶,你們敢來就是我們的座上賓,好好唱吧,我不會虧待你們。」
李慶和小芙蓉喜出望外,連忙叩謝起身。劉一德滿臉不忿,抽了筋一般歪在一邊,大漢顯然看他不順眼,皺着眉頭起身沖他走過來,劉一德驚恐萬般,抱着頭蹲下來,哀哀大叫,「莫嫩谷,哦不,大哥,龍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來了。」
李慶和小芙蓉面面相覷,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莫嫩谷是池塘里的一種拇指長的小魚,堂主如果叫這個名字,不是父母跟他有仇,那就是取名的人跟他有仇,而且看堂主這個殺氣騰騰的架勢,敢叫這個名字的人大概活不過今晚。
大漢顯然很久沒聽過這個名字,竟然愣在劉一德面前,劉一德戰戰兢兢抬頭,大漢耳朵出現可疑的紅,這種紅色又迅速蔓延到脖子,劉一德癱坐在地,喃喃道:「你別成天嚇唬人,不知道的還真被你嚇死了。」
「滾!」大漢一聲怒吼,小芙蓉渾身一個激靈,拽住李慶就跑,在心裏笑開了花。
等兩人腳步聲消失,大漢一屁股坐下來,用力敲在劉一德腦袋上,沒好氣道:「不嚇唬人,死的就是我,你腦袋長到屁股上去了是不是!」
劉一德為了避免挨揍,一把抱住那條巨龍,哀哀嘆道:「你嚇唬別人不要緊,別連我也一塊算計進去,害得我喝酒都找不到人。
大漢順手擼擼他腦袋瓜,輕輕嘆了口氣。劉一德終於接受他無聲的歉意,放鬆身體靠在巨龍的頭上,如同小時候一般。大漢目精光一閃,眼中掠過一道幾不可察的溫柔,在他腦門彈了一記,「你長點本事吧,別成天到處瞎轉。」
劉一德訕笑連連,「我長了本事,還有你的飯吃!」
大漢大笑,「我正愁沒有對手,夠膽就放馬過來把!」
劉一德趴在他肩膀撫摸着龍紋身,嘆道:「等我紋了這個就夠膽了。」
大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每次都是這句,你喜歡就自己去紋一個,我給你找個好師傅。」
劉一德咬牙,「我要紋上這個,你家干奶奶要揍死我!」
大漢點頭,「我一猜就是,干奶奶可不是好惹的,上次我要跟她出頭扣下她兒子,她拿着雞毛撣子追了我三條街!」
兩人突然都沉默下來,臉色黯然。
小芙蓉沒有猜錯,這兩人確實淵源頗深,沅江洞庭湖連年鬧水災,江邊人家苦不堪言,莫嫩谷是劉一德的父親跑船時從江里撈上來的小孩,除了莫嫩谷這個名字一無所有,劉一德的父親就帶在身邊跑船,劉一德的父親一死,他也就沒了去處,後來不知流落到了哪裏,再回來時已經成了紅堂的龍爺,而劉一德也成了他秘而不宣的兄弟。
每次都是直着進來,橫着出去,劉一德寧願沒有這個威風的兄弟,若不是要在美人面前逞能,就是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來。劉一德戳了幾下巨龍的爪子泄了憤,這才想到還有一件麻煩事,輕聲道:「德順班也來了,還要不要來你這拜碼頭?」
龍爺點點頭,「底下的人說他來拜過了,他們這些跑江湖的到處吃得開,輪不到你惦記,你以後少管閒事。」
劉一德大大鬆了口氣,撐着他的肩膀起身,揉揉最痛的屁股,笑道:「好久沒看過戲班子打對台,這下熱鬧囉。你別給我搶人,小芙蓉我先看上。」
龍爺哭笑不得,「你滿腦子除了女人還有什麼,小芙蓉你可千萬別動,她是軍中一位英雄相依為命的姐姐。」
劉一德驚奇道:「怎麼連你也知道啦。」
龍爺一躍而起,「常德城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呢。小芙蓉人還沒到常德呢,送東西的就已經到了,還是我派人指給他一條路,讓他把東西送進你家。」
劉一德一拍腦袋,「原來小芙蓉就是楊惠兮!」
龍爺哈哈大笑,「沒錯,她叫楊惠兮,這位英雄叫楊惠東,漢壽人,是余師長的得力手下,兩人都是難得一片痴情,可惜生在亂世。如今鬼子打得狠,要不是這些英雄好漢,我們早就成了亡國奴。紅堂立了個規矩,軍人的親眷一概不許碰,你最好記着點,不要犯了我們的忌諱。」
劉一德點點頭,算是結束這場並不愉快的交流,抱着滿場跑叫驢子的腦袋往外走,假裝聽不到後面的呼喊,很快被龍爺追上來一腳踹出門,摔得滿嘴是血,欲哭無淚。
再次直着進了鴛鴦走馬樓,橫着被兩位小兄弟抬出來時,劉一德終於暗下決心,將此地當成禁地,再來就自己打斷腿,省得遭這麼大的罪。
劉一德回到文條巷,胡桃正帶着大黃狗在絲瓜井邊淘米洗菜,聽到大黃狗的報警,丟下東西撲上來,手指頭往劉一德的鼻子下探,劉一德氣得冒煙,屏息靜氣嚇她,胡桃慘叫一聲,跟着轎子一路嚎哭回到家裏。
眾人手忙腳亂將劉一德送到床上躺好,小芙蓉拽過胡桃,將預先準備好的一包膏藥和跌打藥油遞給她,搬着一把靠背椅坐在門口,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瓜子嗑。
劉一德眯縫着眼看小芙蓉搞什麼名堂,沒留意胡桃一巴掌拍在手臂上,慘叫一聲,床板上如同裝了彈簧,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胡桃吃吃直笑,沖小芙蓉點點頭,兩人調換位置,胡桃坐下來嗑瓜子,小芙蓉則收斂笑容,從手臂開始,為劉一德輕揉輕按。
反正也不能再壞,劉一德嘆了口氣,放鬆身體接受她的診治,嘟噥道:「你們肯定是我命里的克星,專門來常德克我。」
胡桃怪笑一聲,丟了一顆瓜子給大黃狗,和它頂頂腦袋,小芙蓉吃吃直笑,「我們不會克你,大家都說要好好謝謝你,以後每天想吃什麼就跟我說,我給你做。」
劉一德眼睛一亮,從鼻子裏發出一個單音,算是接受她的示好,不過,他向來是自己不痛快,別人也不要好過的性子,愁眉苦臉道:「你那個什麼東到底是怎麼回事,都到了常德也不來見見你。」
果不其然,小芙蓉猶如點着了的炮仗,一下子蹦起來,氣得直喘粗氣。
胡桃賠笑道:「姐,他要打仗嘛。」
劉一德暗道不妙,生怕又被兩人無聊的話語給繞進去,怒道:「他不給我面子就算了,我都提出來要請他來看戲,他連你們的面子都不給!」
小芙蓉和胡桃的臉同時俯衝到他面前,小芙蓉咬牙切齒道:「你真的請了?」
所謂艷福不淺就是如此,劉一德心裏美美地享受兩位美人的香氣,忽略逼視的兩道炯炯目光,板着臉憤憤然道:「他們都有錢看戲,我當然要請來給你們捧場,真沒想到,他竟然敢當着我乾爹的面給我甩臉色,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他是不是好東西不要你管!」小芙蓉一巴掌拍在劉一德肩膀的傷處,壓低聲音道,「你能不能想辦法再請一次,唱戲得了錢我們一人一半!」
劉一德心頭樂開了花,外表還是毫不動色,一本正經道:「反正為了你們我已經吃了不少苦頭,也不在乎多這一次,我豁出去了!」
小芙蓉微微一笑,拎開胡桃,繼續為他療傷,胡桃氣鼓鼓地坐在床榻上,和大黃狗一下下碰鼻頭玩。
李慶一腳跨進門,看到小芙蓉忙得滿頭大汗,轉身想走,發現劉一德臉上身上奼紫嫣紅,看起來頗有幾分恐怖,拎着靠背椅順勢坐在胡桃身邊,胡桃有氣無力看了他一眼,繼續和大黃狗黏糊。李慶無奈地笑,摸了摸狗頭,正色道:「劉兄弟,多謝你出手相助,以後有什麼用得着我們慶班子的地方,請你儘管吩咐。」
劉一德在美人面前不敢叫疼,一直憋到現在,終於從鼻孔里擠出一個長長的聲音算作回應。李慶嘆了口氣,在胡桃腦袋上拍了拍,輕聲道:「德順班有老人,應該是我們先上門拜訪,一會蒸點臘肉臘魚,我們一起去。」
胡桃怏怏地應了一聲,突然眼睛一亮,看着李慶,眨巴眨巴眼睛,小芙蓉最了解她的心思,笑道:「去吧,劉鈎也在呢。」
李慶臉色頓時有點發青,冷冷道:「我教過你多少次,姑娘家不要咋咋呼呼,要矜持,要會看眼色,要勤快!」
胡桃委委屈屈點頭,縮手縮腳和大黃狗湊到一起。
胡桃雖然添了不少麻煩,進了這個屋子就忙裏忙外,一口氣將這裏變了個樣,這種好姑娘真是打着燈籠都難找。劉一德不免有點為她打抱不平,冷笑一聲,「有姑娘咋呼,劉二不知道多高興呢!」
小芙蓉撲哧一聲,按揉的手法輕巧許多,劉一德頓時歡天喜地,來個打蛇隨棍上,捏着嗓子□□。
大黃狗突然叫了兩聲,迅速躥出去,劉鈎的驚叫聲迅速響起,「打狗啊!打狗啊!」
胡桃滿臉驚喜,捂着通紅的臉衝出去迎接,李慶目光直勾勾看着門口,臉色愈發頹敗,小芙蓉抿嘴一笑,「班主,光看有什麼用呢,是時候了吧。」
「那是,那是。」李慶訕笑兩聲,垂着頭坐下來。
不過踹口氣的工夫,胡桃領着劉鈎和長順走進來,李慶已經無法再看胡桃明顯嬌艷許多的臉龐,扶着靠背椅慢慢起身,沖長順賠笑道:「師兄,我剛剛還在跟兩個姑娘說,要她們做點好吃的帶去看老夫人呢。」
胡桃嬌羞地笑,「是啊是啊,做一個臘肉和一個臘魚!都是鄉下剛送來的,很好吃!」
長順拱手笑道:「別客氣,沒想到我還是性急了點,什麼事都趕在你們前頭。」
劉鈎背着手走到床邊,目光定在小芙蓉臉上,發現她沒毫無發應,這才略有失望地轉向劉一德,幸災樂禍道:「老三,這是怎麼啦?」
胡桃連忙擠過來,「他帶班主去拜碼頭,被紅堂的人打了。」
劉鈎可沒指望胡桃來湊熱鬧,不耐煩地丟個冷眼給她,往小芙蓉身邊挪了挪,只是小芙蓉仍然專注於貼膏藥,絲毫沒拿他當回事,而劉一德顯然正在溫柔鄉里徜徉,那一臉的□□加蠢色,簡直可以開天下第一的染坊。
尷尬間,還是李慶解了這個圍,「紅堂的人出手挺重,劉兄弟吃了大虧,不過我們會照看好他。」
長順笑道:「慶班主一身本事,治個跌打損傷應該不在話下,我們兩個做兄弟的倒是沒關係,就怕老母親惦記。三弟,一會你自己去跟老夫人說說話,省得要勞動她老人家親自來伺候你。」
李慶眉目間已有慍怒之色,撇開臉看了看劉一德,劉一德有了美人在側,哪管兩人斗得雞飛狗跳,仍然不錯眼珠地盯着小芙蓉,臉皮都快笑脫一層。
劉鈎趁勝追擊,冷笑道:「你看他做什麼,我們剛剛在劉海大仙面前結拜成兄弟,我們都捨不得讓他出頭幫忙,你們倒好,害他受了這麼大的罪。」
雖然是自己理虧,這事也是劉一德自己大包大攬下來,怪不得別人,李慶後槽牙幾乎咬碎,擠出一絲笑容道:「實在不好意思,要不今晚由我做東,請你們吃一頓便飯,算是給劉兄弟壓驚,給老夫人賠罪。」
胡桃忙不迭點頭,「好啊好啊,我來做飯!」
劉鈎對她的手藝保持十二分的懷疑,淡淡瞥了她一眼,轉而將熱辣辣的目光看向小芙蓉,可惜小芙蓉猶如吃了定海神針,跟大柱子沒什麼兩樣,着實掃興。
長順憋屈了許久的心情大好,悠悠然道:「師弟,你就是性子太急,遇到事情就慌了手腳,不肯多想點門路。你們要拜碼頭早點跟我說一聲嘛,我也好做個引薦,說老實話,常德這個地界我來過不止一次,上下關係都不錯,算是熟門熟路。」
小芙蓉終於停下來,順手在劉一德衣服上擦乾淨藥油,笑吟吟道:「長順班主,不是我們班主性子急,常德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拜誰都沒用,說得上話鎮得住場面的只有紅堂堂主猛龍,大名鼎鼎的龍哥。只是這位猛龍大哥神龍見首不見尾,見到的機會寥寥可數。是吧,劉三兄弟?」
小芙蓉借着擦手之際又使出了鉗子手,劉一德着了她的道,不好發出奪命慘叫,只得嗯嗯幾聲回答,一張臉扭曲得不成人樣。
長順和劉鈎都愣在當場,當然,長順是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劉鈎還是色字當頭,神思恍惚。
胡桃崇拜地看着小芙蓉,被她連連飛了幾把眼刀子,身形一閃,繼續蹲在牆角跟大黃狗玩,藉機偷窺劉鈎,劉鈎來來回回看着兩位美人,腦子裏靈光一閃,笑得像個得手後饜足的採花大盜。
長順早就看他不順眼,沒好氣道:「劉二,老盯着人家姑娘看什麼看!」
劉鈎冷笑一聲,「你成了親,我還沒呢,看姑娘怎麼啦!對吧,胡桃。」
胡桃見點到自己的名,一下子躥起來,眼裏放着奇特的光芒,不要命地點頭。
李慶惱羞成怒,一巴掌拍在胡桃的頭頂,「去做飯!」
「啊!」胡桃跳起來就往外沖,跑出門才知道後悔,戀戀不捨地看着劉鈎,劉鈎正中下懷,使出看家本領,沖她挑眉一笑,胡桃渾身一個戰慄,臉、脖子、耳朵等等能看到的地方立刻紅成了秋後的辣椒,一眨眼消失在門口。
劉一德看出幾分趣味,捶着床板哈哈大笑,小芙蓉嘆了口氣,收拾好東西施施然離去。
屋子裏四個男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開口,長順最為年長,老着臉皮道:「師弟,現在兵荒馬亂,大家都不容易,我們相聚在常德實屬緣分,說明祖師爺讓我們相互照應。不過,我還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祖師爺立下的規矩,咱不能不守,我們兩個班子以後在常德城裏決不同台,不照面,不搶戲。」
這番話本是李慶要說的,如今被他搶了先,只好強作歡顏,連連答應。
長順指着劉一德笑道:「師弟,劉一德兄弟是我們劉家的兄弟,也是你們的房東,就由他來做個證,我們立個誓約,我們上了台,你們就退避三舍,而你們上了台,我們照樣退避三舍,如何?」
李慶正色道:「這個誓約怎麼立呢?」
正所謂看熱鬧不怕事大,劉一德樂呵呵道:「誓約嘛,當然是白紙黑字,蓋章按手印。」
劉鈎得意洋洋從口袋裏掏出紙筆,龍飛鳳舞寫了兩張,用優雅的手勢遞到李慶和長順面前,順手從懷裏抓出印泥。
兩人擰緊了眉頭,都有掰斷那根蘭花指的衝動,又同時接過來簽名按手印,一氣呵成。
輪到劉一德時,他哼哼嗤嗤趴在床邊,刻意一筆一划簽下自己的名字,在心裏悶笑連連:這兩個戲班子來得真是時候啊,可以想見,以後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第一卷《嬌客來》完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