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泉,這要報官嗎?不會是匪子吧。」楚明棟沒見過這般傷痕累累的,那背着的人一身血衣,似乎拖了好多天。
「先不報吧,萬一……」楚明泉心裏也不大好說,「萬一有個麻煩事,咱們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乾脆先把人帶到沈老先生那裏去,先看看有沒有的救,等他們醒了再說。」
楚明棟想了想,最近告示那裏也沒說過要通緝什麼犯人,便點點頭,「用馬車送把人遮住,省的落了別人的眼。孩子們也帶到仙餚館去,我這就用牛車送過去。」
兩人主意一定,就分頭行事。
雖然時瑞懵懵懂懂,但是朝秋可是看見了那幾乎分不清面孔的兩人,唯有乾涸的血跡和不斷滲出的鮮血,才能證明兩人還是活着的。
「姐,那個人死了嗎?」時瑞忽然開口問道,只是抱着葡萄的手還有些緊張。
「放心,爹和二伯送去醫館了,沈爺爺醫術那麼好,肯定……能救的回來。」朝秋也不敢確定,一瞬間腦子裏想着匪寇,仇家,追殺,各種不靠譜的劇情,雖然不能確定是否是好人,但唯一能保證的就是兩人都昏死過去,對自家人沒有危險。
等到牛車到了館子,馬車早早地先頭一步去了醫館那邊。幸虧今日漲潮,沒什麼人在街上,大多都去看熱鬧了,故而館子裏沒人,只有在磨藥的爺孫倆。
等到楚明泉兄弟倆把兩人給抬進門,沈老先生一眼就覺得不對勁,趕緊叫他們抬到後院房裏去,這一路上居然也滴了好幾滴血,更別說那馬車裏的木板上已經滲進去了。
楚明泉兄弟倆一放下人,還來不及喘口氣,就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其實也沒多少能說的,只知道兩個字,救人。
「趕緊去打水,這些衣物全部脫去。」沈老先生也不去追究是何身份,手下不停,不過這衣物跟血已經結成一塊,甚至貼在肉上撕不下來。
楚明泉屏住呼吸,一臉驚詫,連他都止不住從腳底心泛起寒氣。那個從頭到尾都沒有醒過來的男子,一點點用水浸濕扒下來的身體。居然密密麻麻的傷口,舊傷,新傷。刀口,燙痕,這一身脫下來居然沒有好的地方。
就連沈老先生看得都有些動容,「這麼一身傷……琵琶骨居然都穿過去……這人能撐到現在,定有一身傲骨。不然哪裏捱得過去。」
沒一會兒,這沈老先生的額頭就出了很多汗,幸虧楚明泉兄弟倆在旁邊搭手,不然光把表面那些血垢擦淨,就費好大一番功夫。
沈觀書手中拿了三四瓶瘡藥,看着兩人居然有些無處下手。尤其是重傷的那位,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的,舊痂撕裂。擦淨的身體又開始冒出血跡。
「明泉,明棟,你們倆幫忙一下,把這些小傷口給敷上藥粉,這個人傷勢太重。氣息已經不穩,一定要立馬行針。能不能救過去還看這一次。」
聽了沈老先生的話,楚明泉口中應了一聲,現在什麼話都不敢講,唯恐分散了精力這人的命就拉不回來了。
朝秋在館子裏有些耐不住,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身上的香囊,裏頭兩瓶仙果水咯手的很,一想到之前那兩人,這麼重的傷,若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姐姐和時瑞都在甜品鋪子裏,她只喝了兩口冰汁才壓抑住心裏的焦急。
不成,不能幹等下去,若是不成,自己總得要試試才行。
不知為何,心底的那股衝動特別急,總感覺自己若是不去,會錯失什麼。
跟李德貴說了一聲,朝秋就出了門一路飛奔過去,巷子裏的馬樁上還栓着馬車,居然沒有一個人看着。
朝秋心裏覺得不對,就算再怎麼急也得把馬車牽到後院去,難道……
掀開車簾,車廂地面上零零落落好多暗紅的血,這刺目的顏色驚得朝秋抽回了手。還好家裏的馬聽她的話,牽起馬韁,繞到後院去,這後門也沒關,直接把馬車慢慢牽了進去。
沒一會兒,楚明泉就從屋裏出來打水,滿頭滿臉的汗水都來不及擦,冷不然見着朝秋,還沒從剛才那屋子的緊張氣氛中醒悟過來。
倒是朝秋一眼看見楚明泉,眼睛頓時亮了,「爹,那兩人怎麼樣了?救回來了嗎?」
看朝秋手中的韁繩,楚明泉這才記起自家的馬車就那麼停在醫館門口,忙對朝秋說道:「把馬車栓那裏就好,朝秋乖,你先回館子,爹和二伯在這裏還忙着,沈老先生還在救人,這些血腥的東西你小孩子家家的別過了眼。」
聽了楚明泉的話,朝秋有心無力,手指捏着香囊緊緊的,看他急匆匆打了水就進去了,屋門隨手關上,倒是沒有扣實。
屋裏的時間過得飛快,而等在屋外的朝秋卻磨得心慌意亂。
等到她都有心想推開屋門瞧上一瞧的時候,裏頭的楚明泉忽然說了一句,「這小伙子醒過來了。」
朝秋連忙附上耳朵仔細聽。
屋裏靜的很,那股沙啞的聲音還有些急切,「求求……你們……我家主子……」
這人一醒來居然開口就說了這句話,沈老先生手上的銀針卻不停,「右手經脈挑斷,左腿有兩處箭傷,背部無完整的皮囊。脖頸下琵琶骨看出來舊傷多年,似乎才癒合不久,這一次又復發了。」沈老先生一抬眼,望着年輕男子的眼神有些沉重,「我只問你一句,你們是江洋大盜,官府通緝?還是江湖中人?」
年輕男子沒成想老先生問了這麼一句,原本想掙紮起來卻被沈觀書按了下去,「你若再動一下,身上的傷口又裂了,白費了這幾瓶藥材。」
「我叫……紀山,我家主子並非惡人!」紀山的話有些急,牽動了胸口的傷,不由咬牙道,「江洋大盜我們還不屑去做,跟官府一點干係都沒。老先生……若是怕惹事,就請幫忙給些藥,我這就帶主人走。畢竟……我們的確是被江湖人士追殺,最終只剩我們兩個活下來,暫時沒人追到杭城。」
沈老先生沒說什麼,連沈觀書都沒有多少表情。只是楚明泉兄弟倆明顯被嚇住了,江湖人?追殺?他們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情,這會不會……
紀山顯然是看明白楚明泉兩人的神色,臉上雖然不顯,可是心裏一片頹敗,終於有希望了,可是這一次……
楚明泉當先醒過來,「沈老先生,是我的錯,我給您惹麻煩了。」
沈老先生手中的銀針收了手,忽然說道:「觀書,幫我把第四格的藥酒拿過來。」
這話一出,其餘幾人都明白過來,一身硬傷害強忍着疼痛的紀山明顯反應慢了一些。不過看幾人並沒有立馬出去報官,反而繼續幫着療傷,那顆心跳的急促,正欲爬起來道謝,身上的紗布又扯出血跡來。
「行了,紀山,可別再動了,不然這醫館的瘡藥真的全得用在你身上了。你家主子還不夠用呢。」楚明泉顯然也明白過來,和楚明棟兩人心照不宣,這種事情,何必落進下石。再說救人一命是好事,只要這幾日能幫着拖過去救醒了,這紀山一看就是練家子,到時候一定能帶人離開。
只是過了兩刻鐘,沈老先生連續餵了好幾粒吊命的丹藥,重傷的那人仍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一旁渾身扎滿了紗布的紀山咬緊了牙關,一雙赤紅的眼睛努力睜大,拳頭握緊生怕錯過一點動靜。
「肺腑傷的太重,這幾枚大針吊着最後的氣息,不能拔去,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如果明日還不能醒……觀書,跟我去煎藥。」沈老先生最終沒有把握,起完了那些余針,幾個大穴的卻還是扎在身體裏,渾身上下竟看不出一絲完好的地方。
前頭楚明泉和楚明棟先出來,朝秋坐在屋門口傻呆呆的看着,嚇了楚明泉一大跳,慌忙把閨女給抱起來,也不管避嫌什麼,就怕朝秋這麼久看到什麼。
「怎麼不聽爹的話!」楚明泉又氣又心疼,「嚇着了這是?爹趕緊帶你去看看,對對,讓老先生給你開副壓驚藥,你個傻孩子……」
朝秋雖然聽的不大清楚,可是從門縫裏卻看到那個傷的最重的,縱橫交錯的傷口,渾身包的跟木乃伊一樣,尤其是琵琶骨那裏,深深勒進去的傷口,瘦骨嶙峋不忍目睹。
一顆心絞的很痛,也不知為何,連手指陷入肉里都沒了知覺。
直到楚明泉慌裏慌張地抱着她跑,她才下意識地開口,「爹,沒事,我……我突然記起來去年,爹,你也是一身傷回來,現在,屋裏,那個人……該有多痛……」
提到那件事,楚明泉也知道肯定是知道閨女被舊事觸動了,「傻姑娘,爹不是好好的嗎,咱們回家,這裏有老先生看着,知道不,可別再想了。」
朝秋這時才覺得渾身骨頭緊在一起,頓時鬆了,點點頭道:「嗯,我們去拿些吃的過來吧,還要藥錢,爹,你可別忘了給沈爺爺。」
楚明泉一身疲憊,這裏頭一個時辰居然比他干一天的活還累,「行,我們回去好好吃頓飯,這藥錢爹自然不會賴了,傻丫頭。」
等一行人離開院子,楚明泉沒有看到,趴在肩上的朝秋,對着屋子的方向居然忍不住落下淚來。
甚至連她自己都有些嚇着,恍惚間有種衝動,想把手裏頭的瓷瓶拿過去,只要,只要能把人救醒就好。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5s 3.787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