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珠芸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彩翠的眼珠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咋咋呼呼的守春,旁邊的阿珍臉色有微微的僵硬,到底從前也是鄉下人賣到了鄭府里,對這些熟稔的很。
珠芸是從揚州跟着孫眉小姐陪嫁來的,見過世面,如今被小姐安排到這個鄉巴佬的身邊做事,吃了不少窩囊氣。要不是老爺少爺都同意了這納妾的事,這個不要臉的貨色哪裏能扒上自家少爺。
彩翠的陋習雖多,可一年來在鄭府里跌打滾爬的,學了不少陰宅的手段,加上鄭老爺和少爺有意無意閉隻眼,那孫眉沒敢往死里弄。先前彩翠大意的時候掉了一個孩子,身子傷了好久,要不是阿珍忽然察覺出那副藥有問題,她差點都不能再懷上了。
所以這一次,終於懷足了五個月,彩翠才有空回娘家來看看。
說是看看,其實也是得了鄭廷躍的暗示,上楚家來套套底。鄭家有幾大批糧作貨物囤積在那兒出不了手,正想從楚家的商道上轉手出去。
秦氏整整消停了一年,況且龍井山幾乎就是封閉的,她就算再怎麼折騰,也鬧不出什麼事兒來。再說采清都嫁了人,那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秦氏早不當回事了。
自家女兒進了城穿金戴銀,哪怕只是個小妾,可里子比別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哎喲喂,好閨女,嘖嘖嘖,大家看看,我這閨女的肚子長得多好,肯定是個兒子!這衣服的料子,還有這玉鐲,簪子。一樣樣可是最好的。」
那些桃溪邊的媳婦子哪裏有聽不出來的,一個個悶笑着只讓秦氏一個人做猴戲一樣。
彩翠被秦氏誇得有些臉紅,也有些煩躁,尤其是看見秦氏粗黑矮胖,從前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現在一看,簡直就跟府上那些倒餿水的婆子一樣。
珠芸倒是睜大了眼,細細地瞧起來,嘖嘖,原來這村姑家裏的老娘。呵,居然長這個模樣。珠芸再看了一眼有些發福橫向長的彩翠,心裏嗤嗤笑起來。這親老娘子,長的什麼模樣,等她生完孩子蹉跎了歲月,指不定也成了這般。
珠芸更加不屑,已經準備好了回去同少夫人說一番。肯定能得個賞,最好把自己調回去,這村姑的身邊,簡直掉價的很。
彩翠被秦氏哄着,那股子優越感一下子就出來了,招了招手。故意讓珠芸將包袱里的衣服和首飾拿出來,「娘,這些都是府里的東西。別人看來是些好東西,我那兒多的是,也不打緊,隨便弄些回來給娘和家裏人穿戴起來。」
守春早就一個箭步竄了上來,後頭扭扭捏捏的兩個媳婦。正是大武小武的,眼珠子一個勁往包袱里看。嘴咧得大大的,滿是笑意。
可不是,那麼些顏色鮮亮的,自然是給她們的,家裏秦氏和楚高氏哪裏能穿戴的上。這樣一想,兩人一左一右連忙擠了過來,誇起人來是一套一套的,猶如不要錢一樣倒出來。
秦氏一路大嗓門地吆喝回去,外頭那些媳婦子不由撇撇嘴,「還真當自己閨女做了少奶奶一樣,嘁,不就是一個小妾……那種地方,我聽說啊,過個幾天就用草蓆包了抬出一個丫鬟,骯髒的很。」
旁邊的人努努嘴,示意可別再說了,人家自己樂呵呢,管別人怎麼看。這嚼人話頭的,別給自己遭罪。
等到珠芸進了院子,本想罵出幾個窮貨,鄉巴佬的,結果發現楚家裏的房子寬敞的很,那些家什看着都挺不錯的,一樣一樣齊全,卻不像她從前看見過的那樣,都是低矮的破茅屋,裏頭是破破爛爛的。這進了門,擺出來的糕點茶水,似乎都跟府中的差不大多。
珠芸心裏暗暗懷疑,又想起少夫人的叮囑,便收起那番姿態,豎起耳朵聽幾人的對話。
那兩個包袱的東西都攤開了,大武媳婦和小武媳婦兩人暗暗扯了起來,要不是看彩翠的臉越來越黑,以及那個站的有些遠的丫鬟一臉鄙夷的神色,兩人這才訕訕住了手,可是拿到自己懷裏的都不會再放回去。
秦氏看彩翠是一萬個滿意,見到那些好料子,雖然顏色有些鮮艷,可那都是女兒從府裏帶回來的東西,怎麼不是好的?況且還有一袋銀子,足足十兩,這可真是令她高興壞了。
彩翠只抿了一口茶,就不再喝了,這個在府里做習慣的動作,回到自家時都改不了,就怕又被人下了藥。
肚子裏的兒子,可是未來鄭家的長孫,就孫眉那個不會生兒的女人,能坐上少夫人的位置,還不是靠娘家。
彩翠心裏轉了好幾個彎,想到回來的目的,便讓兩個丫鬟都在外頭,自己跟着秦氏進了屋。
「娘,你這些日子,二叔三叔在家麼?他們生意怎麼樣?有沒有下山繼續給你們送東西?」等坐在床邊,看着熟悉的一切,心裏這才收起了那股子刻意,對着秦氏說道。
秦氏聽到彩翠提那兩家,不由撇撇嘴,「那兩個沒良心的,那麼大的進項,偏偏就不給大武小武安個活計。現在你爹和你大哥都在地里幫忙做活,愣是不能上船,那裏來錢才多……」
「娘!我問你話呢!你扯這些做什麼。」彩翠心裏惱怒,從前秦氏一天到晚抱怨也就罷了,到現在還看不清,簡直就是蠢死了。
可能自己的語氣太重,秦氏微微張開那口黃牙有些呆住,彩翠這才重新拾起笑意,問道:「娘,你跟我多說說,這一次回來,我可是有項大買賣要做的。要是做的好,呵呵,那一筆銀子可就是白得的,二來我在鄭府的地位也就更高了。等以後啊,我把兒子生下來,說不得那少夫人也得看我的面子,至於以後的事,哼,走着瞧吧。我有了兒子。又能幫上鄭家,榮華富貴也是數着日子的。」
秦氏聽了心裏很激動,雖然沒有明白彩翠說的到底是什麼事,可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明泉明棟這些日子怕是在家呢。那杭城這麼多的分船,每天的馬車進進出出的,都是拉着貨,哼,看樣子生意好的不得了。」
「那就好,那就好。」彩翠放下心來,揚起笑臉。「娘,那我去山上串串門,也不知道現在三叔在家不。」
秦氏一聽彩翠要上山。心裏有些不舒服,可一想到女兒回來是要做大事的,那鄭府的營生可多的很,便點點頭,「你慢慢地走。小心肚子裏的兒子,娘還等着你掙個少夫人的頭銜,省得那些嚼舌爛嘴的媳婦子們暗地裏說咱們,我這可是給你謀了個好夫家呀,你得好好把住鄭家的心。」
彩翠的心思早就不在這裏,再說這麼一年過去。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彩翠,吃過幾次虧,睡過柴房。被孫眉冤枉,暗遭下藥,這些事情要不是鄭家看在楚家的面子上,自己早就沒了,更何談未來的榮華富貴。
彩翠心裡冷哼。不過都是一樣的貨色罷了,她娘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着想。要不然當初金秀才那件事的時候,縱使自己是有心的,可是沒那個膽子,秦氏手把手教她怎麼框一個官女婿回來。
結果呢,呵,最後鬧得身敗名裂,還不是秦氏造的孽!
她現在可不傻,自己嫁到那樣富貴的人家去,只要辦成了這件事,以後搭上了三叔家的門路,鄭家上下肯定忌憚自己。別說那個揚州七品芝麻官的女兒孫眉,以後就是再來幾個,也通通給自己倒大霉去。
彩翠重新站了起來,肚子重的很,雖然有些累,可一想到要去做的事,渾身上下泛着勁。
秦氏雖然還有些不放心,很想跟着一起去,可彩翠自然有計較,她這次是做大事來的,要是秦氏借這個機會去跟三叔家修好,這樣一來面子上不好看,一求再求,人家心裏肯定有些不喜。當初秦氏可是做了不少埋汰的事,她彩翠可不會傻傻地再給別人做嫁衣裳。
尤其秦氏還是對自己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幫助的人,哪怕是自己的親娘。彩翠巴不得自己變成楚明泉的女兒,那樣一來,鄭府上下還不得被她拿捏得狠狠的。
因為上四合院的山道都另做了,再不是以往從楚老漢家後院就可以爬上山,如今要穿過山麓那邊的青石路,沒有馬車,一個大肚子婦人倒有些吃力。
四合院裏,朝秋正在跟言璟看江山圖,先前她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尤其是四海異志聞里,許許多多未曾聽說過的,譬如海上的傳說,還有外域過來的鷹鼻深目的商人,這些都給她那顆有些沉悶的心,展開了一角新奇的世界。
即便不能出門,總要在江山圖上過一把癮。
待問到所謂的蓬萊仙島,究竟是不是東海南海那邊的群島,言璟未來得及說,外面卻響起一個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聲音,這種感覺很是怪異。
待兩人出來一看,那個穿金戴銀的婦人,挺着個大肚子,一臉沾沾自喜止不住得意的人,居然就是彩翠。
朝秋心裏咯噔一下,無事不登三寶殿,尤其還是個嫁出去做小妾,名義上的堂姐,朝秋心裏打起了算盤,湊到堂屋裏去聽她們說話。
果然,沒過一會兒,油鹽醬醋都問了一番,彩翠終究沒有幾個長輩的圓和心態,終於開了口,「三叔,你們生意那麼好,每天的消耗肯定很多。不知道你們最近,需不需要糧食,我想啊就算不需要也可以備着,這稻穀可還要好些日子呢。」
楚明泉心裏頓時明白過來,近日聽那些相熟的食客說,似乎有個鄭姓的員外去年從南邊購了一大批糧食回來,本來準備好好賺一筆,哪料到去年大豐收,米價都降了幾文,等到現在,雖然地里還未收,可看這莊稼的長勢,分明又是一年豐收。
看來,果然是鄭員外有些心急了。
楚明泉抬眼對上了言璟,見他眼中居然有着深深的暗示,他心中一動,記起言璟曾經跟他提過的事,即便自家不缺糧食,可有備無患啊。
現在聽到彩翠的話,只覺得這個事情倒可以利用一下,趁着地里還未收割,又是陳糧,價錢上可以好好打壓一番。
彩翠本來有些倦意了,可是聽到楚明泉話里的意思,似乎對那批糧食很有興趣,當下也不拖了,只希望趕緊把話帶回去。再三得到了楚明泉話里的肯定,彩翠一心想要拿到那筆雪白的銀子,便心滿意足地在阿珍的攙扶下,回了鄭員外府上。自然,鄭公子是好一頓誇讚,當晚還留宿在彩翠屋內,雖然帶着一些隱隱的厭倦,尤其那副走樣的身材,不過一想到可以解決爹的憂心事,也就委屈一下自己,好好地哄了彩翠一晚。
自然,孫眉那兒,是咬死了帕子,眼底里透出深深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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