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就在這一刻凝固住了,如果世界能夠永恆地靜止在這一個瞬間,即使是天崩地裂也會變得恢弘壯麗。
但這裏卻不是末日淨土,而是現實監獄。一列定時巡視的警衛邁着並不是絕對整齊的步伐由遠及近地打破了周圍的寧靜,這讓雨果和查理茲都有些不自在起來,抬起頭就撞進了彼此的眸子裏,那眼睛深處的慌亂和躁動讓兩個人都來不及仔細觀察,就快速移開了自己的視線,氣氛一時間就陷入了有些詭異的狀態。
警衛們的步伐就在兩個人面前經過,那紛亂的步伐掩蓋了心臟跳動的聲音,讓兩個人得到了喘息的空間,緊繃的心緒得到了寶貴的緩衝時間,等步伐聲再次消失在另一側盡頭時,查理茲抬起頭,臉上的笑容已經恢復了平常的姿態,「所以,你上次也是經歷這樣的一個過程嗎?」
「嗯?」雨果不解地看了查理茲一眼,心神不寧的他反應似乎有些遲鈍。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就要失去她了,那種恐懼將他吞噬;又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擁有了她,那種幸福洶湧而來;可隨後的一瞬間,他又再次回到了現實。那種錯雜的情感幾乎讓他差一點就控制不住,放在身後的拳頭不得不僅僅握了起來。
他不能辜負她的信任。查理茲把他當做最好的朋友,最為信任的對象,如果他利用了她的脆弱,趁虛而入,那麼這一段友誼也許就真的要毀於一旦了。所以,越是如此微妙的時刻,他更加不能越過雷池。
緊握着的雙拳,微微顫抖起來。
查理茲微微垂下了眼眸,情緒正在一點一點平復下來,「我是說,當初拍攝『死囚漫步』的時候,你也是這種感覺嗎?」
輕輕吐出一口氣,雨果的拳頭緩緩鬆弛了開來,「差不多吧,那種狀態很微妙,就好像……你自己也無法分辨清楚現實和虛幻,即使可以真實感覺到周圍的所有一切,但你卻徹底失去了所有控制力。」
這話讓查理茲的注意力徹底回到了艾琳-艾諾斯身上,細細地回想剛才那種感覺,她沒有辦法區分童年的自己、拿起手槍的傑爾達、還有滿眼灰暗的艾琳,那種感同身受的顫慄感始終揮之不去。就好像雨果說的:她失去了所有控制力。
雨果也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今天的要事上,這是最近一段時間來查理茲注意力最為集中的時刻,或者更為形象一點:這是最「查理茲」的時刻,她真正的作為一名演員去思考「女。魔頭」這個劇本、艾琳這個角色,這對於查理茲來說也是最重要的時刻。所以,雨果正在儘自己的全力提供幫助。
「其實,這個過程必須你自己去體驗,因為這是屬於你的角色,這是屬於你的舞台。」雨果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膝蓋了,直接就跌坐在地上,結果雙腳一陣酥麻,只感覺腦袋裏一片沙沙作響的聲音。
查理茲一抬起頭,就看到了雨果那齜牙咧嘴的表情,撲哧一下就笑了起來,結果被雨果狠狠地瞪了一眼,她連忙就伸手去捏雨果的雙腳,一臉討好的表情,這才讓雨果稍微滿意了一些。
「我此前在拍攝『楚門的世界』的時候,其實也有這種感覺。因為我和楚門之間的界線實在太模糊了,以至於很多時候我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在拍戲,特別是整個作品的那種氛圍,本來就製造出這種現實和虛幻之間漂浮的曖。昧界線,我就真的很難區分出所有差別了。」
在拍攝期間,雨果就感觸頗深了,現在距離電影殺青過去了一個多月,但雨果還是一直在做噩夢。由於「楚門的世界」整個劇本的特殊性,雨果投入角色的程度也前所未有得深入,甚至比「死囚漫步」還要深,因為最為可怕的情況就是,雨果明明可以控制所有情況,他可以輕易地入戲並且出戲,但回到現實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反問自己,「這真的是真實嗎?」那種惡性循環的恐懼讓雨果根本沒有辦法擺脫。
就好像「盜夢空間」那部電影一樣,一切實在太過真實,以至於自己都無法區分夢境和現實。這不僅僅是表演,也是劇本的力量。雨果也越發覺得表演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我還以為你已經達到了足夠的高度,不會再擔心這樣的問題了。」查理茲頗為詫異地看向了雨果。
這讓雨果笑了起來,「這句讚揚為什麼聽起來像是諷刺。」查理茲也回味了過來,不由勾勒起了嘴角,「表演永遠都是不一樣的,也永遠都是需要學習的。我不會說『楚門的世界』比『死囚漫步』的表演難度更大,因為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角色,但扮演楚門的過程絕對不會比馬修或者無名氏輕鬆。就我個人來說,楚門的演出我學習到了更多嶄新的東西當然,最主要還是因為這是喜劇,我以前一直想要嘗試卻沒有嘗試過的東西。」
查理茲微微點了點下巴,她可以聽清楚雨果說的每一個字,但連起來之後的意思卻總是有些模糊,她隱隱約約可以理解一點,可卻依舊沒有辦法真正引起共鳴,因為她知道自己目前還沒有達到那樣的層次。
「也許未來有機會,我也會嘗試看看喜劇,我會真正感受到你所說的那種境界。但……就目前來說,我還是決定先把注意力都放在艾琳-艾諾斯身上。」查理茲的坦白讓雨果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這樣被查理茲一說倒像是他刻意賣弄一般顯然查理茲就是希望達到這樣的意圖,看着查理茲眉宇之間輕輕飛揚的戲謔,雨果嘴角勾勒起一個大大的弧度,點了點頭,「對,你說得完全正確。」
查理茲用雙手支撐着自己,試圖站起來,但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還是有些發虛,第一次嘗試居然沒有成功。雨果看到,就想要伸出雙手,但查理茲卻搖了搖頭,緊緊咬着下唇,再次嘗試,這一次就成功了。
查理茲居高臨下地看着盤腿坐在原地的雨果,「怎麼,你還打算在這裏叫外賣?」
雨果無語地抬起頭看了查理茲一眼,「也不看看我剛才到底是為了誰才落到這地步的?我現在雙腳都麻了,根本站不起來。」
查理茲攤開雙手一臉無辜的表情,「我記得你很早很早以前說過一句話,只有女人和小孩是不能惹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說完,查理茲就一臉從容坦然地徑直邁開了步伐,居然就這樣把雨果丟在了原地。
雨果坐在原地,狠狠地磨着牙齒,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可是雙腳的酥麻感讓他不得不站在原地停了一會,一臉欲。仙。欲。死的糾結表情,等了一會,這才一瘸一拐地快步追了上去,「女人!」雨果大吼一聲,直接就撲到了查理茲的背上,把半個人的體重都壓到了查理茲身上。
查理茲一個踉蹌,差一點就沒有兩個人都滾做一團,那畫面應該會很血腥這裏的地面可都是滿地沙粒。「嘿,男人!」查理茲狠狠地就給了雨果肚子一肘子,可還沒有打到雨果,雨果就躲避了開來,但嘴裏還是哀嚎了一聲,「噢!」
兩個人就這樣打打鬧鬧地朝着車子方向走去,那豪邁的笑聲讓清冷陰森的監獄都變得柔和起來,似乎就連陽光都變得有溫度起來。兩個人一路追逐一路打鬧,最後看着逃得遠遠的雨果,查理茲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做投降狀,表示自己放棄,這才終止了這一段宛若幼兒園孩子一般的打鬧。
「你知道剛才艾琳和我說了什麼嗎?」
「嗯?」
「她說生命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如果法律不對她制裁的話,她有可能會繼續殺人,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沒有任何感覺的冷血連環殺人犯。所以她請求法庭撤掉指定給她的律師,並且加快死刑的判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可能會在今年十月份執行死刑。」
「……你有問她,她為什麼突然就放棄上訴,決定坦白了嗎?」
「她說是因為『死囚漫步』,監獄裏的一次娛樂活動中,他們看到了這部電影。所以,她不想要讓謊言充斥自己的生活,希望能夠讓事實大白於天下,然後得到自我救贖之後去見上帝。但……我不相信。」一陣長長的沉默,「我聽說她一直在試圖聯繫希爾比,可是始終沒有成功,不久之前,她的律師告訴她,找到希爾比了,但希爾比將她的信件撕毀了,一點猶豫都沒有。我不確定這個消息到底有多少真實性,但是……」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雨果,你說,被全世界放棄,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艾琳說,我是過去六年時間裏,除了律師和紀錄片導演之外,唯一一個願意來見她的人。現在她每一周最期待的時間,就是和我的碰面。她說,『這是一個希望』。」
聲音就這樣輕輕地落了下來,彷佛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隨後車子的引擎聲緩緩響起,在寂靜的空氣里震盪起一連串漣漪,越發襯托出那聲音里的沉重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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