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念為勞苦
我沒有遵旨抄寫完那二十卷經書。
甚至,當蕭繹再來問我關於抄經進度的時候,我正在喝酒。
那是一個夏日將盡的午後,我沒有精心梳頭,更沒有細緻上妝。我只把一頭如雲烏髮披散在身後,以一根錦帶簡單綁成一束。
我正獨自坐在碧紗窗前,一邊望着庭院中爭芳鬥豔的花朵,一邊自斟自飲。桂花酒的清香,自我的唇間一路蜿蜒滑下咽喉,奇異地麻醉了我的所有感官,使我空空蕩蕩的心裏變得平靜。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並沒有起身。我知道那是蕭繹,但我已厭倦了他所看重的禮儀。我也沒有一顆他所要求的虔誠禮佛之心,我並不想在終日佛號中滌清我自己,我只想一直這樣墮落下去,直到他再也無法漠視我的罪惡、或我的存在。
蕭繹在我身側停住,拿起我手邊已空的酒壺,皺着眉拿到自己鼻端聞了聞,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昭佩,只是二十卷經書,你到底要抄寫到哪一年?」他的聲調仍是平靜而溫厚的,但他的問題卻激怒了我。
我笑着,微醺的酒力上涌。我側着頭,以手托頰,靜靜望着他,不言不語。
蕭繹顯得有點驚訝,輕咳了一聲,又道:「昭佩,你一直不肯寫完那二十卷經書去交旨,這……就是抗旨不遵的大罪呵!」
我仍舊爛漫地笑着,一字一字地答道:「我不是沒寫完,我是一個字都沒寫。」
蕭繹有點吃驚,不禁反問道:「什麼?!昭佩,你……不要告訴我,這四個月來,你一個字都沒有寫?」
我看着他那樣震驚的表情,不由得吃吃笑了起來,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是啊,你沒聽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蕭繹無法置信地盯着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許久,才無可奈何地道:「昭佩,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知不知道,皇上已經為你的拖延而龍顏大怒了?我在皇上面前已經極力為你周旋,可是你……究竟想要我怎麼樣?」
我依然微笑地看着他,笑得眼睛彎彎,好像很快活的樣子。
「帶我一道出席你的詩酒之會,我就遵旨完成那二十卷經文。」
蕭繹仿佛真的愣住,千萬個沒想到我居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半晌,他終於勉強一笑,將那酒壺拎到我的面前:「所以,你要預先在這裏練習自己的酒量?」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我。
我這樣想着,一偏頭避過那失了準頭、幾乎要砸到我臉上來的酒壺,順手將那酒壺接下,放回桌上。我知道隔着這段距離,他無法很清楚地分辨那酒壺距我鼻尖的遠近。
他為我這一連串的動作震了一下。我看着他的神色微微一變,我明白他已經瞭然我如此做的原因。可是我也知道,他一定又以為我是因為體貼和憐憫,才裝作若無其事。
他不知道的是,我其實真的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然而不等我說話,他已經讓步。「好吧。」他簡潔地回答,又追加一句。「等你交出那二十卷經文,我便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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