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府回來,天色也已不早,如情也覺得在娘家呆一整天時間,確實過意不去,於是一回到王府,便屁顛顛地往太妃屋子裏去侍候着,希望太妃看在她乖巧溫順的份上,不要生氣才好。
太妃確實有些生氣的,這個媳婦回娘家呆了一晚上也就罷了,偏還把兒子也給帶去,並且弄到次日下午才給回來,着實發了一通脾氣,再來慶安公主也在場,又倒了如情不少好話,明知這個庶女不安好心,但太妃仍是被激得怒火重重。
「都是為人媳婦了,怎還盡往娘家跑?不知情的還以為我這個做婆婆的虐待你了。」太妃從昨晚兒子親自去接如情卻沒有回來反歇在方府時,就一口氣積在胸口,不發不快。這會子見如情一來,總算逮着了機會,冷着臉訓了一頓。
「放眼整個京城,哪個媳婦回娘家還要過夜的?就只有你嬌貴來着?」
如情低垂着頭,輕聲道:「母妃教訓的是,是媳婦不懂事,惹您老人家生氣了。」然後抬頭,誠心誠意地望着太妃,眼裏一片赤誠,「昨晚媳婦一夜未歸,讓您老人家擔心了。都是媳婦的不是。下次媳婦定不會再犯了。」
太妃原本還想一股腦地訓斥地,但見人家如此誠懇,也覺自己小題大作了,人家兄長離去,當妹子的哪有不去送行餞別的。於是訓了幾句就擺擺手,「算了,這事兒就此作罷,你下去吧,下回切莫再犯。」
如情又恭敬福了身子退了出去。
待屋子裏清靜後,太妃側頭問一旁侍候的宋江家的,「觀察了這些日子,你覺得這孩子如何?」
宋江家一邊替太妃捶着肩膀,一邊輕聲道:「恐是個扮豬吃老虎的。」
太妃眸光一閃,「連你也這麼認為?」
宋江家的笑道:「王妃脾氣好,又會哄人開心,又放得下身段,瞧在太妃您這兒,低眉順目又謹慎言行,太妃就算想要挑刺都挑不出毛病來。通常能把婆婆哄住的媳婦,可也不算簡單了。」
太妃點頭,本想着過回婆婆癮的,可惜媳婦實在太賢慧太好脾氣了,你訓她,人家誠懇接受,從不反駁,故意找茬吧,人家也誠心誠意受着,似乎很樂意被訓斥。給她下馬威,人家又把事情辦得妥妥噹噹,想挑刺都挑不到。雖然最近有幾宗在處理管事時有些欠圓滑,但還未開口訓誡,這丫頭已一副「做錯」的表情,擺出誠惶誠恐的模樣,想責備都不好再說出口了,反而還反過來安慰她。
就拿今天的事兒來說吧,其實媳婦回娘家本無可非厚,她也不是刻薄斤斤計較的惡婆婆,本想着殺一下她的威風,哪料人家態度誠懇,認錯態度又好,哪還訓得下去,真這樣訓下去,連她自己都覺不忍心了。
太妃嘆氣,「驍兒這臭小子,生來就是克我的。瞧他給我找了什麼樣的媳婦。」確實如宋江家所說,是個扮豬吃老虎的,雖然偶有不滿,但卻不討厭。可是,又不能對她太好了,媳婦不是女兒,好過了頭,也是不成的。
宋江家的呵呵地笑着,給太妃輕輕揉着額角,勸道:「太妃就別口是心非了。王妃雖然身份寒磣了些,可其他方方面面卻挑不出毛病來。再來王爺又喜歡,太妃就瞧在王爺的份上,睜隻眼閉隻眼吧。」
太妃輕哼,想着這陣子聽到的傳聞,語氣酸酸的,「果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我讓他做個事就像喊樽牆壁似的,媳婦一句話跑得比兔子還快。」
宋江家的噴笑出聲,「唉喲,我的太妃哦,這話怎麼這麼酸?難不成,當婆婆的真要吃媳婦的醋?」
太妃嗔怨地瞪她一眼,「貧嘴。這話也是你渾說的?如情這孩子,我自是打心裏喜歡的,可一想到她先前和向家的事兒,還有江家,唉,就像有根刺橫着難受。」太妃自認自己是開明的婆婆,不會刻意為難媳婦,就算想過婆婆的癮,也只是點到為止,可,想到如情先前與向家的事,又與江家的事,怎麼想就怎麼不舒服。
宋江家的輕聲道:「太妃還得感謝江夫人和舅太太的勢利,否則,若王妃當初真嫁到江家或向家,太妃哪還能娶到這麼可人的媳婦?瞧,王妃對您又恭敬,又有本事管束妾室,還把王爺哄得心花怒放,瞧着王爺自從娶了媳婦後,越發穩重妥貼了。太妃也當高興才是。」
太妃眉頭舒展開來,想着如情哄人的本領,也跟着笑了起來,「這孩子,哄人倒是有一套。知道驍兒吃軟不吃硬,你瞧她在驍兒面前,那一個低眉順目諂媚討好,但凡十八般武藝都使上了。我若是男子,定也給酥了。」說起如情對付野馬似的兒子來,太妃那是又嫉又羨還感嘆的,佩服兒媳婦的能屈能伸,又暗自悔恨着,若當年她也如此這般,哪還有之後的各種風波?
宋江家的見太妃語氣輕快,似未有生氣狀,便大膽進言:「太妃所言甚是,王爺眼光確實好,咱們這王妃雖年輕,可卻是個有能耐的,瞧盟哥兒,先前在原側妃那,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行事說話也是唯唯諾諾的哪有半絲男孩子的氣慨?可在王妃那也才短短半個月,可是半絲病都沒有過,還長高了,也長結實了不少,上回給老王爺太妃請安時,太妃可也瞧到了,不說一日千里,卻也是進展神速呀。」
想着先前盟哥兒一見着自己就怯生生地往乳母背後躲去,叫句奶奶也是如蚊吟一般,如今在如情那也才半月不到,不但眉開目朗,也隱隱有了落落大方的爽郎之氣,說話行事也無束縛之感,太妃由衷地道:「到底出身書香門弟,這孩子倒也當得起族婦一責。」
宋江家的笑道:「那,太妃可還要繼續考驗下去?」
「算啦,這個媳婦,不滿意也都滿意了。」太妃不是那種兒子被媳婦搶了就與媳婦別苗頭的人,自從娶了如情後,兒子身上的變化她也是感受到的,這種和風細雨的轉變,她也是受益者。
那個女孩,賢妻味十足,本色,自然,樸素,只能說,這兩個孩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宋江家的見太妃高興,也跟着笑道:「王妃確實賢惠。」
太妃哂笑:「賢惠這東西,也不過是宗嗣的牌位,讓人供着的。女人賢慧過了頭,也不是好事兒。如情這孩子,也算不得賢慧,但確實適合驍兒的。」
宋江家的又偷瞄着太妃的神色,又小心翼翼地道:「可是,慶安公主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堂堂王爺,居然成天圍着女人轉,也着實不像話。」
太妃冷笑一聲:「只要不是圍着外頭的女人轉就成了。」又想到什麼,轉頭與宋江家的道,「你可打聽清楚了,驍兒果真沒再碰其他妾室?」
宋江家的點頭,「小順子小柱子是王爺的貼身內侍,王爺的行蹤再是清楚不過的,當真沒有。」
太妃靜了會,扯出了一抹複雜的笑,「這孩子,倒也比我強多了。」
宋江家的聽太妃語氣里有落寞與嫉妒,連忙安慰道:「太妃千萬別這麼說,太妃上頭可有婆母壓着,王妃卻沒有呀。真要算起來,王妃可比太妃幸運多了,不會受婆婆的刁難。」
太妃神色一松,佯怒道:「又收了如情什麼好處,這般為她說話?」宋江家的一凜,幾乎就要跪了下來,太妃卻嘆道:「罷了,我不是在怪你。只是在那孩子身上瞧到了自己的諸多不足,若是當年我也像她那樣,多點手段,多些圓滑,再放軟些身段,也不會有鳳姨娘這對賤母女來噁心我了。」
想着鳳姨娘的陰毒無恥及安慶公主的跋扈與囂張,宋江家的也暗自鬱積着一口氣,卻也勸慰道:「太妃,事情已經過去了,再來,鳳姨娘母女的報應也要來了。蘇貴妃也已借太后的手給處置了,太妃若真的恨極了她們,大可使出您的手段來,何需再顧忌?」鳳姨娘雖說家道中落,可人家憑藉着狗屎運進了宮,讓先帝賞賜了給老王爺做側妃,因為是先帝親賞,可就比尋常的妾室還要體面三分,再來當時太妃又與老王爺有了齟齷,這鳳姨娘趁虛而入,居然被抬為側妃,因為有了老王爺的縱容包疵,這鳳姨娘不可不謂不囂張,也不知使了什麼門路,居然與當時還只時清妃後來的蘇貴妃走到一起,有蘇貴妃作靠山,太妃想動鳳姨娘都不成,還只能把庶女高規格地抬着捧着,可咽了一肚子血氣了。
所幸,蘇貴妃總算惡有惡報,被當今的太后給送到帝陵陪葬,太妃多年來的制肘總算徹底消除。
太妃撫摸着鬢邊赤金點翠的金步搖垂下的流蘇,保養得當的面容徐徐展開森冷的笑意,「立即了結?呵,也太便宜她們母女了。驍兒媳估計也恨極了這對母女,如今,咱們可以慢慢地坐下來看好戲了。」
太妃抹了額上的汗,陪笑道:「太妃說的是,亂棍打死都便宜她們了,就要看她們生不如死才解氣。」然後又想到什麼,笑道:「年底的時候,鳳姨娘已經讓王妃給整治了一番,可真大快人心呀。」
想着鳳姨娘氣得灰敗的面孔,太妃也跟着笑了起來,「這孩子,比我還深譜鈍刀子割骨頭。」她側頭,又吩咐宋江家的,「那孩子雖看着溫柔厚道,可也是個極護短的,你可得約束底下的人,切莫欺負到那些陪嫁丫頭的頭上。」
宋江家的略有意外,不過馬上又堆起笑臉來,「太妃所言甚是,奴婢這便去好生約束她們。」宋江家的小跑步出去後,果然找來底下的婆子媳婦,「太妃吩咐了,日後你們可別仗着是太妃身邊的人就敢給新人臉子瞧,尤其是王妃的陪嫁,到時候被王妃揭了老臉可休要哭到太妃面前去。」
那些婆子媳婦大多都是由太妃親自提撥起來的,又委於重任,也是個體面人物,如今聽宋江家的這話,雖意外,倒也不敢托大,紛紛表示不會給太妃丟臉。
宋江家的瞧着這群婆子媳婦,知道這些人體面慣了,估計有的還不會死心,於是又厲聲警告了幾句,又進屋去了。
……
元宵的**過後,一切又復歸於平靜,王府也按部就班地開始新的一年。李驍手頭沒什麼外派的差事,便去了他的驍騎營,主持練兵。
如情這才有時間打理王府的庶務,先前倉促中管理的王府,雖暫且安定,但也是漏洞百出,如情在新年裏觀察了一陣子,也總結出許多毛病,這會子趁着沒什麼庶務時,是得好好整治一番。
雖然先前就把規章製程發放下去,但遵循者卻也廖廖,如情看了袁福來家的及何媽媽呈上來的林林灑灑的「管事犯錯記事簿」,俏臉兒沉了下來,冷笑一聲:「看來,果真是奴大欺主了。也好,這新年一過,也就顧不得喜氣不喜氣了。」然後吩咐袁福來家的集齊隆仙居的一眾婆子,帶齊家具,突襲廚房,果真逮着了幾個動軋打罵粗役小丫環頭的婆子,以「欺上瞞下」罪,每人挨上二十板子,勒去一個月銀米。三廚中有個廚子中飽私襄,拿王府的膳食私自接濟自己的親戚,這回罪症確鑿,被打上三十板子,沒收所有財產,淨身趕出府去。二廚偷奸取巧,欺壓底下小廝雜役,也被淨身出戶。王府的廚房很大,足可容納上千人操作上菜,如情蒙着面紗巡視了一遍,負責管理灑掃的管事也給人卸了差事,扣一個月銀米,罰到梅林里去管鋤草灑水。
那管事猶自不服,大聲質問如情,如情淡道:「先前袁福來家的可也提醒過你幾次吧?你仍是不思悔改。廚房重地,這都要入口的可關係着闔府上下的命脈,你倒好,這般敷衍了事,到處都是髒亂差,潲水桶幾天也不倒一次,灶台上儘是灰,抹布看着極油污遍地的,」一邊說着一邊踢翻了潲水桶,把晾在灶台上的抹布全丟到她身上,所幸天氣寒冷,潲水桶里的油污乘菜都給結了冰,這才沒有倒出來,但那油膩膩的抹布卻全扔到那家事的身上,直把她嚇得臉色灰敗,如情拍了拍手,於冬連忙拿了手帕沾濕了水替她細細抹去了污跡,「你還好意思與我叫屈?也罷,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思悔改,也甭去莊子了,直接發賣出去罷。」
通常被趕出的管事,可是極沒面子的,尤其是被主家打賣的那種,外頭的人伢子一聽是犯了事被主家打賣的,又是王府親自打賣出去的,哪裏還敢賣給別家,也只能遠遠地賣到外地去,而且她年紀也大了,估計也不會有人要了,就算有人要,也不可能有多體面的差事,有的甚至還會被賣到偏遠地區做苦力,下場極是悽慘。那管事連忙收起了傲慢之心,一個勁地求饒,而袁福來家的知道如情的脾氣,是一旦決定了便不會更改的,也為了給下人立威,哪裏還敢讓她再張嘴,就地撿來地上的抹布塞進她嘴裏,一路拖着出去。
那管事的下場立馬震懾了其他人,紛紛垂下頭,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如情環視了廚房一圈,確實是有些生氣的,這王府的廚房大雖大,設備等也一應齊全,衛生看着打掃得乾淨,實則好些死角卻未能清理過,並且實在浪費過頭,潲水桶里儘是剩菜剩飯的,看着極其浪費,想着外頭還有吃不飽賣兒賣女的,而這兒卻是真正的朱門酒肉臭,極為厭惡這種感覺,可是她一個新人也不好一來就大昌節儉,是以只能先從小處入手,只讓廚子給每個院子送去的飯菜儘量少而精,也要儘可能地掌握主子們的口味和喜好,儘量減少倒掉的機會。
如情再度逛了幾圈下來,也覺廚房這兒浪費的最猛了,於是按着自己的思路吩咐,讓大廚只負責嘉欣宛及隆仙居的飲食,而二廚則侍候各個姨娘和管事們的胃,三廚以下的便掌管着其他下人的飲食,再讓大廚分派底下人的差事,飯菜質量要保證,還得保證乾淨,新鮮。尤其衛生方面可馬虎不得,若下回再有髒亂差的跡像,她就拿大廚開刀了。
廚房裏的事兒肅清後,如情便打道回隆仙居,袁福來家的問:「王妃,不去瞧其他各處麼?」
如情淡道:「今日裏,我拿廚房的開刀,其他管事肯定也聞得風聲了,哪還會讓我再捉到把柄?算了,改日再去吧。」她今天的目的也只是整頓廚房而已。其他的倒在其次,反正來日方長,不急。
第二日,如情卻索先起了個大早,也未驚動任何人只帶了沉香幾人四處悠轉頭,又把涵香院裏對原側妃不敬的婆子丫頭找了出挑的幾個給狠打了一頓板子趕了出去,也把負責涵香院灑掃的頭目也給捋去了差事,丟到外院做苦力去了。
涵香院的正廳里,如情當中正坐,對着底下伏地而跪地下人厲喝:「原側妃雖犯了錯,被禁足在屋子裏,可總歸是王爺的側妃,你們的主子,爾等不好侍候着,居然膽敢以下犯上,怠慢欺辱於她,當我是聾子瞎子不成?」然後讓人把幾個出挑的打一頓板子再遣出內院,讓外院的總管洪大成負責派遣差事。
然後如情又對原側妃道,「雖你犯了錯,可總歸是王爺的側妃,王府里的半個主子,涵香院正經的主子,哪有主子讓下人欺到頭上的?王爺和我雖惱你的平時的作為,可也由不得這幫奴才如此欺負你。」
原側妃縮在一旁,頭垂得低低的,小聲道:「賤妾犯了錯,理應受罰。只是這些下人是王妃給的,賤妾不敢不敬。」
沉香嘴巴一挑,豁豁地瞪回去,恨得磨牙,這個時候了還敢耍嘴皮子功夫,當真不知死活了。
如情盯着她良久,哂笑一聲,「你以為這些下人是我安排到你院子的?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原側妃豁地抬頭,如情清淅地看到臉上沒有來得及掩飾的怨恨。不由冷道:「涵香院的管事太監王文成是王爺派過來的。他說王文成做事老練穩重,由他在你身旁打點着,相信你自不會再做糊塗事。而王嬤嬤,」她望了王嬤嬤一眼,王嬤嬤心中一驚,趕緊上前道:「奴婢亦是由王爺親自指派服侍娘娘您的。」她望着原側妃,語氣不卑不亢,「請容娘娘恕老奴冒犯,老奴再托個大,王爺說,娘娘您平時候做事總是不帶腦子,而奴婢平日裏做事還算盡職盡守,老奴這才有幸被分派到娘娘身邊服侍您。」
如情略有意外,讚賞地望着王嬤嬤。想不到這個平時候不出挑在王府有資質卻沒有領像樣差事的居然會有如此圓滑的一面。
王嬤嬤見如情面露讚賞,心裏一喜,越發恭敬起來,說話越發順溜,「王爺還與奴婢說過,娘娘您雖犯了大錯,可念在娘娘侍候他一場,也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娘娘,您可千萬別辜負王爺對您的一片苦心呀?」
原側妃身形搖搖欲墜,似是怨恨不可置信,又似絕望,聽到這麼一句話,似是溺了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咬着唇問:「真的嗎?表哥……王爺真,真這麼說?」
王嬤嬤恭身回道:「千真萬確,娘娘若是不信,大可親自去問王爺。」
原側妃猛咬着唇,面色複雜,又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她做了那種事,李驍還會原諒她嗎?更何況,就算她有再踏出涵香院的機會,可……
希翼的眸子望着坐在上首的如情,這個年輕的少婦正一臉端莊溫和地望着她,她戴着簡單的銀灰鼠毛鑲梨花赤金的勒子,頭上鬆鬆地挽了個纂,斜插了枚通透碧透的碧玉珠杈,髻邊壓着朵帶着流蘇的玫瑰鬢花,耳飾演玉石鑲寶石的耳墜,整個人看起來簡單清爽,又輕鬆,完全沒有王妃的氣派與威嚴,比起當年的方如燕周身的穿金戴銀,這個新王妃可就遜色多了。
可是,沒由來的,這個與遇上挑釁總會厲喝拍桌子扔東西的方如燕不同,她進入王府這麼多天,還從未見她有潑婦的動作過,可她每每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卻又讓她又氣又恨,這個年輕的主婦,一進王府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讓她從高高在上的王府側妃變為人人取笑的對像,她失去了盟哥兒這個唯一的依靠,還失去了得力心腹,而身邊的下人全安插了別的人,沒有月錢,她便也沒了使喚人的資本,沒了心腹,她如同被削去雙手那樣寸步難行。
她今日的一切,全是拜她所賜,她恨她,可也懼她。
而這種懼怕,隨着如情漸漸掌控王府,對下人的一番恩威並施又有加深的跡像。
如情把原側妃的表情看進眼裏,雖然同情她,但站在自己的立場,她是不能心軟的。通常內院主母與妾室之爭鬥,不是西風壓倒東風,便是東風壓倒東風,什麼和平共處什麼的,簡直是天方夜譚。也是男人自欺欺人罷了。
原側妃其實也不可憐,當初太妃讓她做側妃時,估計也存了不該有的心思罷,否則亦不會在她剛進王府就急急忙忙地爭寵與她別苗頭,最終發現爭不過她居然拿把目標放到盟哥兒身上。如此不安分的妾室,卻又蠢笨的可以,爭寵的伎倆也不弄高明些,只徒惹笑柄還把自己也給套進去了,得不償失。
雖然剪去了原側妃的心腹爪牙,換上自己人,原側妃短時間內不會再折騰起風流來,但難保野生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她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於是,如情清喉嚨,「我知道,你心裏怨我揭穿了你爭寵的伎倆,可你該明白,盟哥兒雖是庶子,可總歸是王爺的頭個孩子,可由不得你麼當成爭寵的工肯,你,真的讓太妃失望了。不過,我也不是心狠手辣之輩,不會趕盡殺絕的。」如情起身,慢慢踱下台階,來到原側妃跟前,發現這女人生得比她略高半顆頭,在氣勢上她也壓不過她,只能略略後退兩步,淡道:「只要你安分守已,我自不會苛待你。我向你保證,但凡側妃應有的份例絕不少你半分,可妾室該緊着的規矩可得仔細牢記才是。」
原側妃緊咬着唇,她何償不知這女人是在敲打她,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呀,忍不住問:「王妃要賤妾學什麼規矩?」
如情側頭,鬢邊的玫瑰宮花垂下的珠子輕輕晃動着,如俏皮的精靈。
盯了原側妃一會,她輕聲道:「妾室的規矩,你進府之前難道令堂沒有教過你麼?」
原側妃咬唇,臉色青白交錯。
如情又道:「你不懂也沒關係,我自會讓嬤嬤來好生教導你的。」然後側頭,目光溫和期待地望着王嬤嬤。
王嬤嬤心神領會,連忙上前大聲道:「王妃,奴婢昔日曾隨花嬤嬤細心教導過,妾室該遵守的規矩奴婢亦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原側妃不懂這些規矩,奴婢可代為執行教導。」
裝作沒瞧到黑了臉色的原側妃,如情滿意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你了。」
……
從原側妃那回來,天色已大亮,一路上來往的僕婦見着她,紛紛退到一邊,低垂着頭,任如情經過後,這才繼續往前走着,一些管事們見着如情紛紛上前點頭夸腰,語氣恭敬,態度謙卑,如情忽然有着自豪感,如果,這些下人是打從心裏敬畏着她,那麼她這個王妃也算出師了。
回到隆仙居,忽然發現院子裏集滿了好些管事婆子,不由愣了片刻,問:「這是怎麼回事,不好好干自己的活兒,跑到我這兒來做甚?」
袁福來家的上前道:「王妃,今天都是大年十九啦,按規矩,王妃該理庶務了。」
如情納悶,「那她們路到我這作做甚?不做自己的事了?」
袁福來家的滯住,何媽媽連忙解釋道:「王妃,您年紀輕,肯定不知道管家的名堂和規矩,這每日裏支取賬目和物品,都要經由主母的同意,發放對牌,到結算之時,主母可用對牌進行核對。這些管事大都是採買上的,都要經過王妃特意發放對牌方可去賬房支取銀子辦事。」
如情恍然大悟,邊走邊道:「原來是個呀,我道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這府里有專門管賬的,只要每支取一筆銀子,仔細記着核對不就妥當?對牌亦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真要杜絕貪污的,只需讓賬房裏的把每一筆賬目記得清楚便是。」
紅樓夢裏的賈府家大業大,人多事雜,王熙鳳早點卯,晚查巡,賈府仍無康泰安寧,人和家祥,反而每況俞下。她為賈府嘔心瀝血、勤勉盡責,這在賈府是有目共睹,在古今中外更是有口皆碑。可是,她的管理與現代企業管理相去實在太遠,學習不好不但無所補益,反而會誤入歧途,因為王熙鳳的管理有權術無經營,有藝術無科學,弊端甚多,潛在危害不小,具體表現為:有紀律無組織,規章制度的執行沒有組織保證;有分派少監督,這就縱出底下奴才不求有功,只無無過,偷奸耍懶的依然盛行。有安排無計劃,更無中長期的統籌規劃,無事則已,有事則應急疏通打理,雖顯精明能幹,但也見力不從心,結果也是治標不治本;有集中無民主,獨斷專行,沒有分權制衡的組織機制。結果,賈府奴婢傭僕幾千人表面上都唯唯諾諾,勤勤勉勉,背地裏卻另是一番光景,膽小的不過尋空吃酒聊天,膽大的則私吞公物,聚眾賭博,甚至欺凌弱主,越發刁頑鑽滑。
王熙鳳式的管家如情真心不認同,她愛攬權又愛專權獨斷,累死累活也是自找的。而這種鐘鼎鳴食之家的內宅管理可不是靠她一人就能支撐的。她不陪養得力管事,只一味的玩弄權術,有分派卻無監督,便縱出奴才的膽大包天。實在不可取。
而靖王府,人口上千,她一個人想管也管不過來,她也不願為了管家透支自己的生命,瞧王熙鳳每日卯時點卯,戊時對牌,每天忙得團團轉,最終仍是左支右拙,挪用變賣公中財物才得以維持,還把自己累得一身是病,又是滑胎又是血崩惹出一身的毛病,而只能放任男人盡情地在小妾那兒取得慰藉,實在是蠢之又蠢。
所以為了避免王熙鳳式的悲劇,如情覺得,陪養人才是首要的任務,再來是放權給底下人,緊接着還有成立監督小姐,再弄幾個參謀出來,任用提拔一批認真能幹的丫鬟,健全組織,完善制度,實行危機管理、民主管理。而她嘛,就退居二線好了,享受王妃應有的悠閒,偶爾協助監督的管事司監督考核之職,但俱體的管理事務還是讓底下人去干吧。
當然,她的想法倒是沒錯,但實行起來卻是難,首先,連袁福來家的和何媽媽這關就不能通過。
如情耐心與她們解釋了,「若是事事都要事畢恭親,這諾大的王府,豈不要把我累死?那我不家何時間向太妃請安,照顧盟哥兒,管束妾室,盡一個妻子的責任?」
一句話把二人說得啞口無言,如情又微笑道:「所以,我目前首要做的便是先放權。」然後,除了支取大宗貴重的物件與支取較大帳目才發放對牌,其餘的小數目的,一律交由賬房和內宅管家核對便成。
分派任務後,周媽媽又憂心忡忡,「王妃您這樣大膽放權,這萬一縱出個刁奴欺主的,到時候可怎麼辦?」
如情笑道,捻了塊梨片往嘴裏送,「所以,我還會再成立一個監督組,專門負責監督。當然,
這監督組若是不得力,我定也要換人的。」目前來說,隆仙居的幾個婆子已經把如情當作主子對待了,而自己的陪嫁婆子除了陳媽媽不敢放權外,其餘三個都是實打實的為她着想,想當然就給放到監督的崗位上去。讓她們二人一組,每天不定時抽查監督,對於低等僕婦,小錯先提醒,若有再犯便懲罰,扣銀米等。對於中等僕婦,不必親自斥責,只單與她的頂頭「上司」提醒便是,若下次再被捉到,就問罪「上司」,通常中等僕婦的「上司」都是府里獨擋一面的管事,這就得如情出面懲罰了。
分派了工作後,再總結一些癥結與漏洞或不完美之處,以周媽媽為首的代表紛紛發出由衷的讚嘆,甚至連袁福來家的也感到不可思議,瞧着一臉輕鬆神情嬌俏的王妃,再也不敢小瞧。
儘管如情一再放權給底下人,但制訂完善的規章制度分派各人任務,也花去了幾些天,後來又把管事們集合到一起,又一番激勵訓話:「……現在任務都大自分派下去了,大家就暫且做個一半年載的,若有不適合的,再給挪挪地兒。總之,想要讓我知道你們有什麼能耐,自然要先表現一番。表現不錯的,定要重用的,表現不好的,也不要沮喪,或許是不大適合手中的差事,大可與我說了,再換個拿手的差事便成。總之,我要用人,自得先知道你們的能耐和長處,我也才好分派差事。可別學着李瑞家的旺才家的,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才成。也別學劉村的赫管事,佔着茅坑不拉屎。」
眾人心中一凜,想着這二人被俱被打了一頓板子一個被丟進莊子,一個被發賣出去,而赫管事也被擼了莊戶管事的差事,一家老小全被發配出京城,下落不明,估計這輩子也是完了。再來太妃在公開場合也是公開維護王妃,王爺更不必說了,自大婚以來一個多月,都是歇在王妃那兒,其他姨娘的屋子連半步都未踏去過,王妃有能耐把老王爺太妃拿下,脾氣暴烈的王爺也似乎專寵她,哪裏還敢真與如情別苗頭,紛紛大聲表示不會讓王妃失望云云。
緊接着,如情又讓各管事把各自的長處寫在紙上,再呈上來,她先存着,再觀察日後所辦差事成效如何,好的當然不用說,肯定是升任,辦的不好的,那就不客氣了,先給擼了再說吧。
眾管事們細細想着,這倒也是個好法子,於是紛紛找沉香諸人,各自把自己的專長表述了一番。
品蘭瞧着如情威風凜凜一呼百諾的模樣,很是羨慕,又見沉香玲瓏玉琴藍茵侍書喜慶喜歡於冬於夏等人在一群管事面前挺直了腰杆盛氣凌人的姿態,更是羨慕到不行,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有她們這般風光。
……
外院的事兒如情從來不管的,大都是叫來外院管事一通的吩咐,再分別提撥了兩名內侍作外院監督工作,這洪大成管理外院確實有一套,如情戴了面紗,坐着滑槓一路巡視了一遍,也着實沒有發現什麼錯處,又把洪大成給褒獎了一翻。重新把他的老婆分配到內院監督組去,與袁福來家的,何媽媽,招財媳婦三人組成內院監督組,分別不定時監督。
洪大成家的自從因妙音受了牽累被李驍擼去了採買的肥差後,一直過着煎熬的日子,回到自己屋子裏,要受丈夫一通埋怨斥責,在外頭又要受一乾姐妹譏笑嘲諷,日子過得極是艱難,這回如情破例重新啟用她,並且還是監督上的差事,雖無多少油水,但重在實權在手呀,一番受寵若驚之下,對如情自是感恩戴德,對女兒的糟遇卻也隻字不提了。
當晚,李驍得知此事後,略有意外,當晚從外頭回來,如情替他寬衣時便問了出來。
如情努力扮演着完美妻子的角色,笑道:「這洪大成家的雖成事不足,可男人得力呀,先前也曾聽王爺誇過幾回,這陣子冷眼旁觀,這洪大成確實當得起王爺的誇讚。所以呀,有這麼個得力的管事,可是以一頂十了,看在洪管家的份上,就給他一份面子吧。」
尤其今日裏提撥了洪大成家的,洪大成和他老婆不止受寵若驚,還感動得一踏糊塗,如情也是特高興一把的,這大概便是知義所說的,馭人之術了。
李驍略有意外,盯着小妻子越發嬌媚的臉,「你不介意妙音曾那樣冒犯你?」
如情輕哼,斜眼白他一眼,「我可是寬宏大量的主母。」妙音是李驍的通房丫頭,又被打發出府了,一個破了身又被逐出了府的丫頭,這樣的丫頭又能高嫁到哪兒去?她也犯不着趕盡殺絕。也是為了給其他下人作榜樣,有錯即改,善莫大嫣。
李驍最喜歡小妻子故作老成的俏皮模樣,說不出的嬌俏與嫵媚勁兒。忍不詮輕刮她的小鼻子,笑罵:「給你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了?也不害臊。」
正當如情管家漸漸管出了眉頭後,漸漸不必再成天盯着底下的奴才辦事了,這才稍有了空閒做衣裳。
她曾許諾過知義,要給他做一件外袍,可不能失言,於是乎讓人從庫房裏拿了上等的米色棉料,自己親手設計了翻領開襟式樣的袍子,大慶朝男子居家服大多是對襟式樣的袍子,這回如情則大膽創新,做了個翻領設計,並在翻領上大作文章,用五色繡錢繡上對等繁複花紋,腰身採用束腰設計,腰線處還系了跟絲帶,這樣就可披可系,袖口和底擺邊緣也儘可能用上絲絨面料,這兩個地方最經不得髒,最好用上好洗的面料。
閨房裏沒有專業的縫紉機,全靠如情自己裁剪縫補,雖然刺繡方面有底下人代勞,但其他細節處的設計可就不能經手他人了。再來王府里的事兒繁多,時常有客人登門,不是來敘舊就是求辦事的,雖然有太妃擋着,可遇上尊貴客人還是得親自出去露一下面,這做衣裳的時間就越發擁擠了。
再來,李驍這廝還真是霸道,吃酷一點都沒技術含量,似乎對知義有一肚子的怨氣,為怕使他生氣,她都是背着他做的,這樣一來,就更沒多少時間做衣裳了。有時候甚至才摸到針,便有下人來報,說某某客人登門,說要親自拜見她云云。
如此再三,足足又過去大半月,如情連知義一個袖子都還未做好。
就像今日,來了位魯國大長公主,人家是李驍的姑婆,如情小小的新媳婦肯定得屁顛顛地跑去拜見,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位貴客,又有令國公夫人前來拜訪,
好不容易下午得以喘息,偏又聽下人報來,說慶昌候府太夫人及英國公張夫人也一道前來。
如情從貴妃榻里骨碌起身,楊太夫人也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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