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出一口煙霧,他掐滅煙支,搖下車窗玻璃。
很快黑色的邁巴赫駛走了,空出的停車位又被一輛煙灰色的奧迪取代,香格里拉生意火爆,門庭若市,各種車輛來了去,去了來,誰也不會留意剛才誰在這裏停留過。
船過無痕,車過亦無痕,那麼人呢?勿勿相聚再勿勿別離,會不會在彼此的心海里留下一抹痕跡?
許多年以後,小慧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她覺得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坐在香格里拉跟吳新共進午餐。
那時的她初墜愛河,對未來和愛情都充滿了憧憬,那瓶一百塊錢的張裕干紅喝起來真的比半生緣里三百塊錢一杯的「甜蜜蜜」還要甘醇。
她喝得兩腮酡紅,醉眼朦朧。她跟吳新在一起說了很多很多,待要細細回憶卻又模糊不清。只記得她一直在笑,無論吳新說什麼她都會笑,他溫柔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臉,瞧着她的臉色逗她開心。
過去二十二年裏所有笑過的次數都沒有這一天多,以至於後來好多年她都沒有再笑過,原來快樂也是不可透支的。
喝到最後,吳新索性攬着她的纖腰跟她共飲一個酒杯,桌下東倒西歪的擲着幾隻空酒瓶,而侍者又端上來一瓶。
「不能再喝了!」她發現自己的舌頭有點大,好像那些酒多半都灌進了她的胃裏。「我下午還要上班,唔,上班時間到了……」
「什麼見鬼的班?」仗意三分酒意,吳新再次出言不遜,他將她圈在懷裏怎麼都不肯放她起來,「不去了,明天你去我的公司上班,做我的秘書怎麼樣?」
「不好!」她搖頭,腦袋雖有點暈,但理智仍在,「我不要做你的小秘!」
「你想做什麼工作隨你挑,除了吳氏總裁的位置我老爸佔着不能給你,就是我的職位也可以讓你做!」微醺的男人拍着胸口跟她鄭重承諾。
「我才不要你的額外提拔,我靠自己的能力也能做得很好!」她躊躇了一下,「我可以進吳氏工作,不過要等我媽的手術完成之後。」雖然現在有吳新做依靠,不過多年積威之下,她對鄭傑還是心存畏懼。眼看母親快要手術,在這關鍵時刻她還不想去招惹他。
「好,聽你的!」他的聲音暖如春陽,「下午不要上班了,你請假就說身體不舒服,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這,不好吧。」她實在不習慣撒謊。
「沒什麼不好,誰還沒有個頭疼腦熱的?你是不是怕鄭傑?有我在呢!他不敢怎麼樣你!」男子的懷抱很寬闊讓她極有安全感,而且她相信吳氏總經理應該可以跟鄭傑抗衡的。
鄭傑可怕,無非是因為他亦黑亦白的身份。說穿了,此人就是青島市的一霸,俗稱地頭蛇。小人物不敢惹他,大人物不願惹他,他便放肆得意,還真以為自己是世界主宰了。
有了吳新做對照愈發襯托出鄭傑的專橫跋扈,她實在不甘願嫁給此人,更不敢想像嫁給他後等待她的是什麼樣的悲慘生活。
她的意見和想法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她的人身和自由基本會被他控制,她的快樂和幸福估計會永遠地跟她說再見。
以前她不敢反抗是為了小剛為了母親為了她的整個家,現在有了吳新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吳氏富可敵國,吳總裁是叱咤海運界的巨子,有了吳新的幫助,她應該能擺脫鄭傑對她的威脅吧!
在吳新的一再慫恿下,她還是打了電話,懷着忐忑的心情以身體不舒服為藉口請假。
出乎意料的是,鄭傑的態度很好,他只囑咐她好好休息,如果不舒服明天也不必去上班。
她連忙說只需要休息一個下午就可以,明天她會照常上班。
「小慧,今天有沒有話想跟我說?」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什麼話?」做賊心虛,她本能地往四下里張望了一下,生怕會在這裏遇到鄭傑。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然後平靜無波地道:「沒有就算了,祝你……下午過得愉快!」
掛掉電話,小慧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不過興高采烈的吳新已結了帳拉着她往外走。
她這才想起又是吳新買單,吳新卻毫不在乎的說:「我覺得這樣很好,你請客我買單,無論是喝酒還是吃飯,跟你在一起總是這麼令人愉快!」
好吧,既然他樂在其中,她也就不勉為其難了,隨他。
吳新似乎對海邊情有獨衷,這次他又將車開到了海邊,不過卻不是昨晚的地方而是很有名氣的「望海樓」賓館。
望海樓顧名思義當然就是站在樓上能看到大海,可見這座賓館離海邊的距離有多近。
吳新在十一樓上包了個長期房間,如果在外面過夜,他都會來這裏。
用磁卡打開房門,他牽着小慧的手走進來。
好寬闊的空間,巨大的銀色落地玻璃窗讓陽光灑滿整個房間,簡潔明朗的裝飾風格,豪華而個性的擺設,使整個空間看起來充滿男性的剛陽之氣。
吳新親手用咖啡壺為自己和小慧煮了一壺咖啡,再放上一張莫扎特的專輯,頓時優美動人的旋律迴響在偌大的房間裏,襯托出一種華麗的寧靜。
小慧走到落地窗前,透過銀灰色的玻璃幕牆眺望着波瀾起伏的大海,她輕輕推開一扇窗子,頓時夾着清新潮氣的海風吹進來,撩起她的秀髮,吹着她滾燙的臉頰,有種涼涼的愜意。
「喜歡這裏嗎?」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從她背後環住她,她被摟進他的懷抱。
「……」清涼的海風吹散了薄醺的酒意,她微微側目,「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呵,別想得太多,現在是白天!」他好像能看透她內心的懷疑,環繞着她的嬌軀的手臂微微一緊,「我會管好自己的。」
俏臉微微一紅,為他話語裏露骨的意思。她倒也不是很反感,只是兩人關係發展到這種程度,他好像該給她一個明確的態度吧?
「你以前經常帶別的女孩來這裏嗎?」她試探着問道。
「……」唇邊的笑意一滯,他睜開半閉的俊目,睨她一眼,笑道:「絕對……沒有!」
她不信,不過此時也並沒想要跟他較真。他身為吳氏的少總,又近而立之年,感情方面怎麼可能純潔如紙?昨晚在海邊凌偉說他失戀了十三次,真的都是人家甩他的嗎?
這些問題縈繞心頭,不過她並沒有問出來。她跟他才剛剛開始,她不願讓自己表現得像個善妒的小醋缸。
「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算什麼?」她看似平靜地問道,其實心裏卻有點莫名緊張。
一個單身的男子帶着女孩來賓館這本身就是件曖昧的事情,儘管這是白天。
「呵,」他低笑一聲,俯首在她粉白的耳際輕輕一吻,呢喃道:「你說呢?」
這是個狡猾的反問句,模稜兩可,但小慧卻有些失望了。他——好像並不太熱衷認可他們的關係。
「我好像聞到咖啡的香氣了!」吳新誇張地吸吸鼻子,然後鬆開了手臂。
小慧什麼話都沒說,她平淡無波地走到玻璃幾前,拿起煮沸的咖啡壺,斟了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吳新緊跟着走過來,他坐在舒適的皮軟椅上,取過糖盒,問她要不要加方糖。
她猶豫了一下接受了,坐在他的對面,明亮的陽光映照着幾近透明的玻璃茶几,給人一種通透明快的潔淨感。
用長長的銀匙攪着咖啡,不顧灼燙的溫度,她只想快點喝完。
吳新看出了她的敷衍和急切,察覺出一絲異樣,他笑着說:「慢點喝,你下午不上班,我們一起好好享受這個美妙的午後。」
她抿唇淺笑,有種禮貌性的疏遠,「謝謝,我還有事。」
「……」他細細打量着她的臉色,勉強陪笑問道:「你怎麼啦?」
「……」她咬唇,然後再鬆開,想讓自己表情和語氣自然些灑脫些,但很沒范,竟然還是有些賭氣的感覺。連吹再晃地喝下那杯燙死人的咖啡,她用紙巾揩了嘴角然後起身告辭:「很高興能跟你同飲這杯咖啡,也很感激你對我的幫助,借你的錢我會慢慢還給你的,雖然時間有可能會久一些,不過我會盡力節儉,爭取早日還清。再見!」
「……」他喉節輕滾,沒有言語,定定地望着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她走得很快,以至於腳步都有些踉蹌,伸手握住門柄才要旋開卻被一隻大手覆上。「給我一個理由!」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我又哪裏惹到你?」
「吳總經理這樣說真是太抬舉我了,作為被你好心救助的困難戶對你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哪裏敢對你報怨什麼?」她仍沒有回頭,不過身體卻在微微顫慄。
「困難戶?」吳新嘴角揚起譏嘲,「青島市的困難戶多的是,我也不見得個個都資助,就算做過一些慈善,我也從沒將他們請到這裏來喝咖啡!你不覺得你這個困難戶很特別嗎?」
「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她賭氣般地冷笑,「要說跟別人有何不同,我想也許就因為我是個年輕的女孩長得也不難看,難道吳總經理並非真心資助我,而是想跟我玩場俗不可耐的財色交易?!」
「你——」吳新氣結,「你怎麼這樣說?」
她輕哂一聲,繼續旋門柄,他再壓住,忙道:「你這麼聰明的女孩難道看不出來?我在追求你嘛!」
「追求我?」小慧仍沒回頭,語氣卻有些刻薄犀利,「追求我做什麼?做你消遺空閒的的玩物還是做你的情婦?」
「你——你怎麼這樣!」他大搖其頭,「看着你外表溫婉可人嘴巴這麼毒!我……我追求你做什麼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她寸步不讓。
吳新幾乎抹汗,他發現自己並不完全了解她,這女孩當真是糊弄不得。聲音有些虛,「我……我想讓你做我的女朋友!」
她面色略緩,不過既已捅破了窗戶紙,她不妨將話點透,別讓他誤以為她是陪他玩的。「我記得聽某人說過,你有過十三位女朋友,全都不得善終。」
「是她們甩得我!」吳新低聲辯道,底氣很不足。
「誰甩誰並不重要,那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只想要你對我們倆現在的感情有個明確的態度。」她終於轉回身,坦然迎視吳新,「如果你只是想再玩一場感情遊戲,那很對不起,我不適合陪你玩,你還是另尋她人!」
吳新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半晌才聲音怪怪地道:「說了半天你是想要個名份?」
小慧臉一熱,他話雖說得有點直白,不過卻是實話。她在這裏跟他糾纏了半天,說到底不就是想要他的一個承諾嗎?
突然她醒悟過來,驚覺到自己的行為多麼幼稚可笑,面紅耳赤地再也顧不得跟他爭論,連忙轉身去開門,這次動作很堅決絲毫沒有上次的作秀成份。
門打開了,就在她欲倉惶出逃的時候又被他重重關上。他將她推了一個趔趄,高大的身體倚住房門,完全截斷了她的去路。
「你想幹什麼?」小慧驚怒地望向他,眼裏是濃濃的失望。這個舉止粗魯的男子就是中午酒店裏那個文雅高貴的王子嗎?
吳新呼吸粗濁,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但眼中卻是兇惡的狂亂,「該問這句話的人是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放我走!」她理了理散亂的髮絲,從包里拿出手機,「你要再這樣糾纏不休我會報警!」
「……」
她真的按下了110的鍵,只是還未及按綠鍵時,他再次撲上來奪走了手機。「我道謙還不行嗎?多大點事兒用得着這麼狠!」
她冷笑,他到底還是在意自己的公眾形象,居然怕她報警。她跨前一步拿回自己的手機然後準備走人。
「別這樣!」他再次從身後抱住她,語氣已沒了方才的兇惡,近乎哀求道:「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惹你了!你留下!」
她冷笑不語。
「做我的女朋友,我是真心想跟你發展感情,如果我們合適的話,我會帶你去見我爸爸!」他加大利誘的籌碼。
「……」她扭過頭,仍負氣不看他。
「好了,你這脾氣真嚇人!我才說了一句就惹下了,小姑奶奶,你饒了我吧,小人再也不敢了!」他俯在她耳邊陪着笑百般哄勸。
她咬唇,「你用不着這樣,一邊在心裏鄙視着我還一邊在嘴上誘哄我。我告訴你,我就是這麼俗氣,不喜歡遮遮掩掩見不得光的戀情,你要覺得我配不上你,我決不糾纏,也請你自重,不要糾纏我。還是那句話,我玩不起感情遊戲!」
「不玩遊戲!」他被逼無奈只好鄭重起誓,「我很認真的,雖然以前談過許多場戀愛,真的只是走馬觀花,到現在為止能讓我動心的就只有你!」
「少來,甜言蜜語誰不會說!前些天你還為跟梅琳琳分手要死要活呢!」她悻悻地揭告前事。
「那……那不算!她移情別戀,我是受害者!」吳新拼命表白自己:「我對她現在真的沒感覺了,她能找到真正喜歡的人我也很欣慰。」這是裏面有一半實話,他真對梅琳琳放棄想法了。
小慧總算稍緩怒色,不過卻仍余怒未消,她轉過身冷聲質問他:「跟我交往是不是有點不情願,覺得我配不上你?」
「沒有,絕對沒有!我很榮幸!」
「真的?」
「比金子還真!」
她定定瞪着他,看着他誠惶誠恐的模樣,不由莞爾一笑,這才略略羞澀的低下頭。
見總算哄轉了她,吳新悄悄試了把汗,拉着她坐回到咖啡桌前,殷勤地說:「我再煮一壺咖啡!」
「不用,其實……我喜歡喝綠茶!」她大方地說出自己的喜好,在他的面前可以肆無忌憚,雖然她不肯承認,但明白自己確實有恃寵而驕的嫌疑。
「呃,對,你喜歡喝綠茶!」吳新恍然拍拍自己的額頭,記起那次去她家,她曾說過她家只有綠茶沒有紅茶,這讓想喝紅茶的鄭傑大失所望。
吳新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找出兩小包碧波綠茶,親自燒開了水,為她洗杯泡茶。
看着男子殷勤忙碌的身影,坐在落地窗前看海的她微微揚唇。
從小到大,她只暗戀過他,他曾是她內心深處一道無法攀越的巔峰,他曾是她少女情懷第一個思春的對象,他曾是她最美最純的一個夢。
現在,夢想居然變成了現實。高貴的王子正在鞍前馬後的為她忙碌,僕人般殷勤地圍着她打轉,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熱氣騰騰的綠茶端上來,纖細柔軟的茶葉在玻璃杯中優美的舒展,根根如針尖,澄碧的水色誘人品嘗。
捧着茶杯,她淺淺啜了一口,回眸沖他一笑算作鼓勵。
吳新去端來了自己的咖啡,陪她坐在窗前觀海,剛坐穩屁股,又聽到她輕啟菱唇:「莫扎特的音樂很好聽也很深奧!」
他點頭,嘿嘿討好地笑道:「你喜歡就好。」
「不過我聽不太懂。」
「這是鋼琴曲,你只需領略它的意境就好。」
「我太浮淺,領略不了。」
「好吧,你說你想聽啥!」
「我想聽——想嫁灰太狼!」
「想嫁灰太狼?」吳新隨即恍然,「是要嫁就嫁灰太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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