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和湘軍水師垂涎吳軍水師那兩條好船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小包令把那兩條半賣半送給吳超越的時候,曾國藩就已經動了念頭想把那兩條好船弄到手,只不過吳超越絕不可能憑白無故的放手,其後又一直沒什麼合適的機會逼着忤逆門生乖乖上貢,曾國藩就一直沒有開口,一直把這個念頭藏在心底最深處。
這一次好不容易等到太平軍水師偏師入寇湖北逼迫忤逆門生主動求援的機會,曾國藩當然就不會客氣了,寫信討要覺得還不夠,還把自稱與吳超越情同手足的乖巧門生李元度也派來田家鎮,當面向吳超越陳述利弊,誘迫忤逆門生交出戰船。此外曾國藩還向李元度秘密交代了自己的最後底限——吳超越至少得把忠誠號和仁義號的其中一條交出來,湘軍水師才會大舉回援田家鎮。
曾國藩是在和忤逆門生進行一場豪賭,事實上,湘軍現在的情況其實遠比外人想像的更危急危險,陸師水師接連在石達開親自率領的太平天國西路軍面前遭到慘敗,士氣低落,軍心動搖。即便勉強疏通了一段湖口航道,把鄱陽湖內湖的水師偏師撤了回來,湘軍水師在太平軍水師面前也是完全處於下風,基本上沒有勝算。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再讓太平軍水師的偏師拿下田家鎮,切斷湘軍的糧草輜重補給線,那湘軍不但更沒有任何取勝希望,還有全軍覆沒的危險!迅速派遣水師回援田家鎮,幫助吳超越守住田家鎮咽喉重地,實際上才是湘軍唯一正確的選擇!
即便這樣,曾國藩仍然還敢和忤逆門生賭這一把,賭的就是忤逆門生不敢讓太平軍水師殺進湖北腹地,也賭一向愛惜軍力的忤逆門生使不得讓新成軍的吳軍水師全軍覆沒!而這一把如果賭贏了,連遭重創的湘軍不但馬上可以鹹魚翻身,還有很大的反敗為勝希望!
賭得這麼大,曾國藩當然無比關心開牌的結果,原本曾國藩還以為起碼得等上三五天才有消息,然而令曾國藩意想不到的是,李元度冒險前往田家鎮的第二天晚上,靠着順風順水的優勢,李元度就已經派人送來了消息。激動緊張之下,顧不得夜色已深,曾國藩連衣服都沒有穿戴整齊就跑出來接見李元度的使者,還剛一見面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這麼快就有消息了?次青辦事還真快,是不是好消息?快說,吳超越答應把船借給我們沒有?」
「回大帥,不是好消息,是壞消息。」使者哭喪着臉回答道:「李大人被湖北水師的人打了,還被打成了重傷,身上骨頭斷了十八根,能不能救回來都是一個大問題。」
臉色鐵青的聽使者哭訴完李元度被吳軍水師毒打的經過,只稍一盤算,早就對忤逆門生不滿到了極點的曾國藩終於也是忍無可忍,重重一拳砸在帥案上,怒吼道:「忘恩負義的小王八蛋!狗賊!與李元度師出同門,竟敢縱容士卒如此毒打****本帥的門生,還把不把本帥放在眼裏?!」
「還拿李元度行激將計。」旁邊的劉蓉陰森森說道:「我敢斷言,湖北水師鬧事毒打李元度,背後必然是出自吳超越煽動!他知道他的水師不是長毛水師的對手,就故意用李元度徹底激怒他的水師士卒,讓他的水師士卒在極度憤怒之下主動請戰,拿出十二成的力量與長毛水師決一死戰,爭取那點微弱勝算。」
聽到這話,曾國藩臉色當然是又青又黑,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盤算了許久,曾國藩乾脆拿起一本空白摺子,親自提筆就要做書。劉蓉和郭嵩燾等人給曾國藩為虎作倀多年,深知曾國藩的秉性,一看曾國藩這麼做,劉蓉等人立即就驚訝問道:「大帥,難道你要親自上表彈劾吳超越?他可是你的門生啊,你親自上書彈劾他,這不是給人看笑話嗎?」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鼓動士卒毒打本帥的門生,本帥如果還要忍氣吞聲,那才是讓人看笑話!既然他把事情做得這麼絕,那就徹底撕破臉皮算了!從現在開始,本帥與他再不是師生,是敵人!仇人!」
怒吼着,曾國藩不顧劉蓉等人的一再勸阻,堅持還是親筆寫下了彈劾忤逆門生縱容士卒毒打候補知縣李元度的奏摺,想想這條罪名還不夠給力,曾國藩乾脆又彈劾了吳超越一條更惡毒的罪名——明知不敵還堅持要冒險與太平水師決戰,置湖北安危於不顧!並無恥宣稱自己已經做好了回援湖北戰場的準備,可忤逆門生卻貪功好名,堅持要強行出戰,視湖北十府一州與萬千生靈的安危存亡為兒戲!
搖着頭嘆着氣看曾國藩把摺子寫完,又看到曾國藩要派人把彈劾摺子連夜發出時,劉蓉和郭嵩燾等人趕緊又勸道:「大帥,是不是再等一等?等湖北水師和長毛水師的決戰打完了再說?你一口咬定湖北水師必敗,這要是摺子發出去了,吳超越那邊卻僥倖打了一個勝仗,那你的顏面可就要喪盡了。」
稍稍有些猶豫,但是一想到忤逆門生對自己的種種不敬,氣不打一處來的曾國藩仍然堅持讓親兵把彈劾奏摺連夜用快馬發出,還氣沖沖的說道:「指望湖北水師那幫菜鳥打勝仗,可能嗎?率領長毛水師的可是石祥禎,連我們的水師在他面前都吃過大敗仗,小畜生在他面前能有半點機會?現在就發出,等他全軍覆沒的時候,正好可以讓朝廷知道本帥對湖北戰事的判斷有多準確!」
很清楚吳軍水師到底弱小到了什麼地步,又見曾國藩憤怒到了這個地步,劉蓉和郭嵩燾等人倒也不敢繼續規勸下去。而曾國藩也和李元度一樣,忍不住在心裏惡狠狠說了一句,「最好是讓石祥禎那個賊頭把小畜生也宰了!替本帥出口惡氣!」
斷定吳軍水師必敗,曾國藩甚至還生出了藉此就坡下驢乘機撤回湖北休整的念頭,同時也因此更加關心吳軍水師和太平軍水師決戰的結果,為了第一時間掌握情況,第二天一早,曾國藩還早早就派出了大量快船駛往上游偵察,並特意囑咐儘量救一兩個吳軍水師的敗兵回來,以便用做更進一步彈劾吳超越的剛愎自用和貪功浪戰!
焦急等到了下午申時左右,終於有一條斥候快船帶着戰況消息趕回湘軍營地,曾國藩聞訊大喜,趕緊下令召見斥候。見面後,曾國藩還更加迫不及待的向斥候問道:「怎麼樣?湖北水師有沒有被長毛水師全殲?」
「湖北水師被長毛水師全殲?!」
身上衣服還沒幹透的斥候傻了眼睛,怯生生的回答道:「稟大帥,湖北水師沒被長毛殲滅啊?相反的,長毛水師還被湖北水師殺得大敗,已經從田家鎮直接向九江這邊逃回來了。」
曾國藩的下巴直接張脫臼了,猛掐了幾把大腿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後,曾國藩趕緊用雙手把自己的下巴托回原位,跳起來驚叫問道:「湖北水師把長毛水師殺得大敗?這怎麼可能?湖北水師這仗是怎麼打的?」
「湖北水師太亡命了,他們出動了自殺船!」斥候如實答道:「他們用快船裝滿火藥,衝進長毛水師的船隊密集處自爆,把長毛水師徹底炸亂,他們的主力乘機發起突襲,直接擊沉了長毛的旗艦!長毛水師沒了旗艦指揮,又被湖北水師的自殺船完全炸亂了隊形,就徹底大敗了。小的回來報信的時候,江面上到處都是長毛水師的逃命戰船,也到處都是長毛水手的屍體。」
曾國藩又把下巴張脫臼了,旁邊的劉蓉、羅澤南和郭嵩燾等人無一不是瞠目結舌,無不懷疑自己身在夢中。過了許久後,劉蓉才驚叫出聲,「拿快船裝滿火藥衝進長毛船隊自爆!這麼不要命的瘋子戰術,吳超越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
更加打擊曾國藩等人還在後面,頭一個回來報信的斥候又抹着臉上的汗水說道:「還有,大帥,聽說湖北水師還在戰場上直接砍下了大長毛石祥禎的腦袋,只是這個消息還沒辦法證明真假。」
撲通一聲,曾國藩直接一屁股跌坐到了帥椅上,還差點就把帥椅帶翻,臉色蒼白了許久後,曾國藩又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趕緊大吼道:「快!快!快派人去把本帥昨天晚上那道摺子追回來!追回來!」
傍晚時,從上游逃亡下來的太平軍水師敗兵經過湘軍營地,收到消息後,曾國藩親自登上高台眺望太平軍水師情況,而當看到太平軍水師各船帆破桅斷的悽慘模樣後,曾國藩的臉色當然是要多有難看有多難看,悔恨到了極點,也羞慚到了極點,壓根不敢想像世人知道他的忤逆門生打出如此漂亮一戰後,對他忤逆門生會是什麼評價,對他自己又是什麼樣的看法。
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劉蓉和羅澤南等人又悄悄來到了曾國藩的身邊,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帥,消息確認了,湖北水師確實在戰場上擊斃了長毛大寇石祥禎。還有,這一戰吳超越親自登上了旗艦,親自指揮了這場以弱勝強的決戰……。」
被打擊過多,曾國藩已經徹底麻木了,對這個壞消息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有氣無力的問道:「摺子追回來沒有?」
「沒有追上。」劉蓉痛苦搖頭,然後又安慰曾國藩道:「但大帥放心,學生已經交代去追摺子的人,那怕是追到京城,也一定要把那道摺子追到,不會讓摺子送進軍機處,送到皇上面前。」
木然的點點頭,又沉默了片刻後,曾國藩又突然問道:「孟容,我有意放棄九江,率軍南下直接前往南昌增援,你以為如何?」
劉蓉的臉色都變了,萬萬沒有想到曾國藩能狠到這一步,為了報復忤逆門生,竟然想孤軍深入直接向南昌開拔,故意放開道路讓剛死了親哥哥的石達開去找忤逆門生報仇!然後趕緊盤算了一下後,劉蓉忙拱手說道:「大帥,學生認為萬萬不可如此,且不說孤軍深入到了南昌後,糧草軍需補給困難,單就臨陣撤退這一條就十分危險,以石達開匪首的奸詐狡惡,絕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重創我們。」
「還有。」劉蓉又怯生生的補充了一句,說道:「朝廷里也有明眼人,不會看不出大帥你這麼做,真正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劉蓉越說聲音越小,曾國藩的臉色也越來越沮喪,知道劉蓉大有道理,他這個時候故意南下去救南昌,滿清朝廷里的明眼人不會看不出他是在故意讓路,放石達開去找吳超越拼命。所以猶豫了許久後,曾國藩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下作念頭——實在太過分了。
曾國藩很清楚湘軍這時候南下太過分下作,但他卻忘了石達開此時此刻最希望他做出這個下作決定。曾國藩也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就在當天晚上,悲憤萬分的太平軍水師主力突然大舉出擊,借着夜色江霧掩護,以小划船為先鋒突襲湘軍水師營地並一舉成功,見人就殺見船就燒,湘軍水師大敗,大小戰船不是被毀就是四處逃散,曾國藩的旗艦還被太平軍小船重點圍攻,管駕廣東把總劉盛槐被太平軍水師將士擊斃,一同陣亡的還有曾國藩的中軍將官李子成,監印官潘兆奎和文書葛榮冊,曾國藩的家書、公文、奏章、地圖、印信和上諭一起被太平軍將士繳獲。
混亂中,曾國藩被親兵強行架上小船逃走,而當聽到太平軍將士紛紛怒吼的『活捉曾國藩,為石國宗報仇』的口號聲,本就意志消沉的曾國藩更是羞愧萬分,和歷史上一樣在鄱陽湖投水自殺,親兵紛紛跳下湖水把他救起時,曾國藩還當眾哭喊出聲,「蒼天啊!讓本帥死了吧,本帥實在是沒臉見人,太沒臉見人了!」
最後,還是在劉蓉和羅澤南等人的哭喊哀求下,曾國藩才最終打消了自殺的念頭,然而即便如此,是夜一戰過後,曾經橫行一時的湘軍水師還是徹底的元氣大傷,殘餘戰船不是逃往了上游尋求吳軍水師的保護,就是直接逃進了鄱陽湖內湖避難,幾近瓦解。而沒有了水上力量保護側翼和糧道後,湘軍陸師即便元氣尚存也不敢再在九江和石達開硬拼下去,曾國藩也顧不得天下人嘲笑和滿清朝廷猜疑,趕緊命令陸師解除對九江城的包圍,匆匆撤往南面的吳城小鎮立營,心情複雜的讓開了石達開主力與吳超越直接會戰的道路。
九江決戰獲勝過後,軍事天才石達開也犯了意氣用事的錯誤,不顧湘軍百足之蟲死而未僵,也不顧麾下眾將的一再勸說反對,堅持要掛孝出征,親自率領水陸主力去田家鎮找吳超越拼命,為他的親哥哥石祥禎報仇雪恨。期間羅大綱因為反對態度太過堅決,還遭到了石達開的流淚痛斥,「死的不是你哥哥!你當然不心疼!死的是我親哥哥,我不為他報仇雪恨,還算是人不?」
阻攔不了已經發狂的石達開,羅大綱和秦日綱等人也只好被迫認同石達開的決定,當下石達開留下羅大綱和秦日綱守衛九江和湖口一線,親自率領安慶水陸主力西進,水陸並進殺氣騰騰的向田家鎮開拔,還在軍中打出了報仇雪恨的巨大白旗以明心志!——別說石達開太衝動,沒有這點血性,石達開能帶領一支孤軍轉戰數千里一路打到大渡河?
消息傳到了吳城後,差不多已經是窮途末路的曾國藩長鬆了一口氣之餘,難免又生出了這樣的惡毒念頭,「小畜生,終於該你倒霉了,你很快就會知道,石達開這個大賊頭到底有多狡詐多奸猾了,等死吧!」
當然,吃夠了石達開大虧的曾國藩如果能夠知道,此時此刻的石達開軍中發生了什麼情況,那他肯定就不敢這麼樂觀了。——此時此刻,一支從安徽腹地長途跋涉而來的鄉勇隊伍,突然自帶乾糧來到了石達開的軍前請求加入。
身掛重孝的石達開下令召見這支鄉勇的首領時,一個臉上有麻子的壯漢很快就被領到了石達開面前,行禮說道:「翼王殿下,小的名叫劉銘傳,因為在廬州殺了橫行鄉里的惡霸遭到官府通緝,被迫到了大潛山落草,拉起了一幫兄弟靠打家劫舍吃大戶混飯。」
「前段時間小人的山寨被官軍燒了,只好帶着弟兄四處流浪找飯吃,來到附近時聽說翼王殿下你的大軍在這裏,又久仰殿下你的大名,所以我們一合計,就直接來投奔你了,望你收留。鞍前馬後,衝鋒陷陣,三刀六洞,小的絕不皺一下眉頭!」
親自試了發現劉銘傳武藝不俗,又看到劉銘傳一聲令下,他帶來的三百多鄉勇就一起剪了辮子,石達開當然是大喜過望,而更讓石達開歡喜的是,他麾下的許多廬州府籍將士還紛紛做證,說廬州大潛山確實有一個行俠仗義的江湖好漢叫劉銘傳。其中陳秀成麾下一個叫丁汝昌的將領是廬江人,還站出來做證道:「翼王五千歲,錯不了,大潛山的劉六麻子,在廬州府那可是鼎鼎大名,末將早就久仰過他的大名,還向陳檢點舉薦過他!」
再無半點疑慮,石達開甚至還開始慶幸自己的運氣絕好,還沒和殺兄仇人見面就收到一員大將,當下石達開一指劉銘傳,喝道:「好!劉將軍,本王封你為師帥,率領你的同鄉,編入本王的中軍,歸本王直接統屬!」
「多謝翼王五千歲,劉銘傳結草銜環,粉身碎骨,定當報答你的深恩厚德!」劉銘傳回答得乾淨利落,斬釘截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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