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吳超越命令新湘軍攻打開封並突破黃河的命令後,曾國荃在第一時間用書信向吳超越問了一個問題——如何處置曾經派人刺殺過吳超越的英蘭坡?是千刀萬剮報仇雪恨?還是故意留他一條活命收買人心?
吳超越的親筆答覆就一句話——英蘭坡本姓鄭,名瑛桂,漢軍正白旗人,為了更象滿人才改姓。
吳超越的答覆似乎有些沒頭沒腦,然而曾國荃卻對吳超越的暗示心領神會。然而就在曾國荃摩拳擦掌,準備弄死英蘭坡給未來侄女婿報仇出氣的時候,河南清軍卻搶先做出了一個十分重要的軍隊部署調整——原本負責與洛陽吳軍對峙的清軍崇安部突然主動放棄了汜水,東撤到了鄭州,似乎象是準備與開封清軍聯手對付曾國荃這一支軍隊。
如果換成了其他的吳軍將領負責執行曾國荃所承擔的任務,遇到這樣的情況肯定是不以為然,甚至還會認為有圍城打援的機會,逼開封和鄭州的清軍其中之一與自軍在野外決戰。然而曾國荃卻相反,才剛確認了崇安率軍東撤到鄭州就立營駐紮的情況,飽讀史書的曾國荃就馬上嗅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
「不可能吧?亂黨能有這麼喪心病狂?但是崇安那支廢物主力不直接撤到開封,選擇駐紮在鄭州,怎麼看怎麼象是準備用那一招啊?現在又已經開春了,桃花汛也馬上就要來了……。」
苦思了許久不敢輕易弄險,還有考慮到自己已經是湖北臨時政府的署理河南巡撫,得為自己將來的治理河南作想,曾國荃便毅然放棄了直搗開封的既定作戰計劃,決定先打鄭州,然後再東進攻打開封。同時曾國荃還派遣使者北上聯絡清軍總兵崇安,明白告訴崇安說——敢打黃河的主意,吳軍就絕不接受崇安軍的投降!
曾國荃的威脅被崇安第一時間派快馬送到了開封,得知曾國荃已經識破自己們的用心後,秘密操持此事的英蘭坡和托明阿也頓時把臉拉得比驢還長,之前從許州逃回開封的托明阿還破口大罵,「奸詐狗賊,居然這麼快就識破了我們的計劃!」
「沒辦法了。」英蘭坡也嘆道:「這下子再想靠洪水消滅吳逆賊軍徹底沒指望了。」
「但我們還可以靠洪水保住開封。」托明阿陰森森的說道:「這時候動手挖開花園口大堤,洪水沿賈魯河東下,吳逆賊軍就再難越過賈魯河一步,開封城也可以穩如泰山。」
英蘭坡又有一些猶豫,托明阿則提醒道:「英撫台,我們沒有多餘選擇了,吳賊兵臨城下之後,開封城無論如何都保不住,你身為河南巡撫,丟失省城是什麼下場,你應該很清楚。」
又猶豫了許久之後,自私自利的念頭終於還是佔了上風,英蘭坡也這才低聲說道:「不能用公文,用口頭下令,叫崇安派最可靠的人動手。」
讓英蘭坡和托明阿萬分意外的是,他們聯名發佈的口頭命令送到鄭州後,竟然遭到了崇安的斷然拒絕,崇安還要密使告訴英蘭坡和托明阿,說叫他執行這個喪盡天良的命令可以,但必須要有英蘭坡和托明阿親筆的手令,命令上還必須有英蘭坡的河南巡撫大印和托明阿的欽差大印,否則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敢這麼做!——實在背不起這麼大的黑鍋。
英蘭坡和托明阿當然不願在這件事上留下墨吃紙,然而沒辦法,已經識破了他們罪惡手段的曾國荃已然從許州出兵北上,取道長葛直撲鄭州,留給河南清軍的時間已經不多。所以別無選擇之下,英蘭坡和托明阿一咬牙,乾脆滿足了崇安的要求,真給崇安下了簽名用印的親筆命令,讓崇安挑選絕對可靠的士兵悄悄動手,暗中挖傷黃河大堤,讓即將到來的桃花汛洪水沖毀堤壩灌入賈魯河,以水代兵抵禦吳軍進攻開封。
「沒事,反正賈魯河的下游不是吳賊控制地,就是被捻匪打爛的破地方,再下游的淮河流域更已經全部是長毛髮匪的地盤,我們這麼做了對朝廷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而且崇安除非是腦袋有毛病,否則也絕不敢隨意宣揚這件事。」末了,托明阿和英蘭坡還這麼互相安慰。
英蘭坡和托明阿的算盤雖然打得不錯,然而他們卻忘了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清軍崇安部目前所處的位置是在賈魯河以南,洪水一旦灌入賈魯河,崇安所部馬上就變成了一支孤軍。所以他們即便把親筆手令送到了鄭州後,崇安卻還是猶豫着不敢動手。
「崇將軍,不能再耽擱了,再不動手就晚了。」由托明阿親兵擔任的信使催促道:「托軍門交代,要小的親眼看到你辦完了差使再回去。你放心,黃河潰堤之後,你可以馬上渡河北上,朝廷那邊,托軍門和英撫台會替你交代。」
猶豫了再三,崇安還是不敢下這個決心,還藉口白天容易暴露,要等到晚上再行事,先打發了托明阿的親兵離開,然後才和心腹部下商量道:「怎麼辦?是依令而行,還是抗命不從?」
「大人,小的認為絕對不能這麼做。」心腹膽戰心驚的說道:「且不說這麼做太過傷天害理,死後肯定要下十八層地獄。就算大人你可以狠下這個心,吳賊軍隊和河南百姓也肯定饒不了你,到時候能不能渡過黃河逃命姑且不論,就算我們過了黃河,吳賊軍隊也照樣在上游過河追殺我們!」
說罷,心腹部下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說道:「還有,崇將軍,別忘了你的部下都是河南本地的綠營兵,你叫他們做這種事,他們也很可能不會聽命,到時候把他們逼急了,他們發動兵變殺了你投降吳賊都有可能!」
「可是抗命不遵,托軍門那裏我怎麼交代?」崇安遲疑着說道:「他是欽差大臣,有生殺之權,他追究下來,我承擔不起啊?」
「崇大人,恕小人說句大膽的話,你不必交代,更不必承擔。」心腹部下小心翼翼的說道:「托軍門和英撫台給你的親筆手令,就是你獻給吳逆賊軍的最好禮物,你如果是為了這件事抗命降吳,想來朝廷也沒臉追究你在滿州的家眷。舒保、有鳳和都興阿這些旗人,在吳超越那邊也混得不錯。」
猶豫到了天色微黑,當托明阿的親兵再次來到崇安面前催促時,崇安也終於下定了決心,果斷命令手下把托明阿親兵拿下。然後召集全軍將士,把托明阿和英蘭坡的無恥命令公諸於眾,結果以河南本地綠營兵為主的崇安軍將士果然是怒吼震天,紛紛要求拒絕從命,崇安也乘機宣佈決定投降吳軍,與喪心病狂的托明阿和英蘭坡一刀兩斷!早就被吳軍打怕了的崇安軍將士也馬上歡聲如雷,無不支持崇安這一正確決定。
再接着,還沒等吳軍開拔到鄭州城下,鄭州知縣王綬林就已經在崇安的勸說下主動易幟投降,同時投降的還有周邊的滎陽和滎澤兩縣。甚至就連距離開封比距離鄭州更近的中牟縣,也在得知托明阿和英蘭坡的掘堤命令之後,當天就易幟投降了吳軍。
被崇安出賣的後果遠比托明阿和英蘭坡想像的更加惡劣,儘管他們一再聲稱手令是崇安偽造,手令上的印章是蘿蔔刻成,還裝模作樣的命令各地清軍和團練守衛黃河防範洪水,然而飽受黃患之禍的河南軍民百姓卻還是一邊爭先恐後的投降吳軍,一邊嚴密守衛黃河堤壩,不給托明阿和英蘭坡任何再偷偷動手的機會,也幫着曾國荃軍不費一槍一彈就直接開抵了開封城下,四面合圍了河南省城。
隆隆炮聲中,很懂攻心戰術的曾國荃一邊用開花炮彈和改進型康格里夫火箭猛轟開封城內,以強大的火力震懾敵人軍心,一邊用吳軍隊伍中已經十分罕見的弓箭把大量書信射入城內,揭露托明阿和英蘭坡妄圖以洪水淹沒河南東部的喪心病狂之舉,號召開封清軍斬殺英蘭坡和托明阿開城投降,早就聽說過這件事的開封守軍也更是軍心浮動,大都無心再戰,也早就打起了只要吳軍破城就馬上放下武器投降的主意。
垂死掙扎的英蘭坡和托明阿當然矢口否認吳軍方面對他們的一切指控,一邊大喊與開封城池共存亡的口號,憑藉幾年來修建的堅固工事負隅頑抗,一邊徵調正在豫東南與捻軍交戰的清軍回援開封,同時不斷向直隸的清軍求援,既不敢放棄省城而走,更不敢再開城投降。
畢竟是錢糧物資優先供給的省城,靠着此前堆資源堆出來的堅固城防工事,還有托明阿麾下的滿蒙士兵全力守城,開封城還真扛住了一段時間,等到了直隸清軍給出的求援答覆。然而這個答覆卻讓托明阿和英蘭坡徹底絕望——太平軍石達開部在向山東清軍發起全面進攻的同時,還派陳玉成率領一支偏師殺進了直隸大名府,直隸清軍現在自顧不暇,自然騰不出手來救援開封。
更加打擊托明阿和英蘭坡還在後面,第二天清晨,城外再度傳來消息,說是從豫西南回援開封的清軍已在杞縣一帶被吳軍舒保部擊敗,被迫撤回了歸德府,已經無法再救援省城。結果英蘭坡一聽嚎啕大哭,哀號開封休矣,托明阿則是臉色鐵青,突然沖英蘭坡大吼道:「哭什麼哭?腦袋掉了碗大的疤!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除了以身殉國之外,還能有什麼選擇?!」
英蘭坡流着眼淚點頭,還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小藥瓶,哽咽說道:「吳賊一破城,我就馬上吃這個,托軍門,如果可能的話,麻煩你叫人把我偷偷埋了,我不想讓我的屍體落在吳賊手裏。」
「閉嘴,沒用的東西!」托明阿咆哮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考慮你的屍體?也不考慮一下我們在死之前,還能為皇上和朝廷做些什麼!」
「可我們還能做什麼?」英蘭坡又留下了眼淚。
「開封城裏的軍需輜重,糧草火藥,絕不能留給吳賊!」托明阿惡狠狠說道:「就算是死,我們也要把這些東西帶走,讓吳賊只能得到一座空城!也讓吳賊和那些從賊的刁民沒辦法過今年的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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