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他和艾菲一起,每時每刻,都注意着,有誰會靠近那個精緻的瓦利玻璃瓶。眼看手指數得也只剩下一隻,種花的小賊還是沒來,像一開始就沒有來過一樣。
「就你胡說,是有人一隻在我的玻璃瓶里種花。」
「絕對沒有,我保證。」
星期五下午,最後一節課,體育課艾菲沒過去了,結他也跟着。兩人藏在老師的講台下面,因為下面的確很空蕩,而且一面有擋板,足夠塞下兩個人,背靠背坐了很久,沒敢說話,也不想說話。
「我就說了,不會有人來。」
「噓——你聽,有腳步聲,向這邊走來了,越來越近了,倒要看看是誰。」結他壓着聲帶,用發出的語氣,一點點擠出字來。
「嘿,你兩在這幹嘛呢?」
「哎喲······」結他艾菲不約而同的發出驚嚇的聲音,艾菲嚇得直拍胸脯,嘴裏小聲念叨着「別怕別怕,艾菲別怕別怕······」坐着的結他嚇得直接站起來,因為地方空間有限,頭直接頂在柚木講台面板上。
兩個人冒着有些涼的冷汗探出頭來,一眼就看到一個大頭在正上面,只見蘇曉藥從講台擋板後面直接趴在講台上,瞪着大眼睛,雙手托腮,還搖來晃去,微笑着,看着他兩。
「曉藥?怎麼是你啊?」
「啊?是個女的啊?」
「你怎麼在這?」
「是你一直在給我玻璃瓶里種花啊?」
「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不喜歡女生的,我不是gay。」
「你怎麼不說話啊?」
「你下次不要給我瓶里種花了。」
······
蘇曉藥原本微笑着,瞬間不知所措,微笑的嘴角漸漸有些木訥,托腮的雙手也慢慢撐起趴在講台上的身子,沒被值日生搽乾淨的粉筆灰,硬生生點綴了曉藥淡紫色的碎花小襯衫,不清楚面前的兩個人在說什麼,想把一個人先隔離開來或者直接拿個棒槌砸暈一個。
「你們在說什麼?」蘇曉藥單膝跪在前排座位的座椅上,雙手撐在講桌的兩端,兩肩聳在那,支撐前傾的身體,透黑的兩眼珠像被催眠的鐘擺,一會看看左邊的結他,一會瞅瞅右邊的艾菲,想要有誰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麼。
空蕩的教室,高高堆起的每一摞桌前的書本,還有上課沒吃完的零時。三個人孤單的擺出一個簡易的等腰三角形狀。
「我是說——」艾菲搶過耀着金色光芒的麥克風,如果有的話。一副不解釋清楚,就不能活的樣子。
「噓——」結他一個利索的公主抱,「嗖的」把曉藥從講台後面抱過來塞進原本還不算擁擠的講台下,用腳尖惦着碎塊拼湊的瓷質地面,兩腮咬肌輕咬,嘴唇微微抿得緊了些,然後自己也塞進講台下,一手蓋住一張嘴,嘴還不停的給她倆使着眼色,擠眉弄眼的,就是看不出表達什麼。
「有···人···來···了···」結他一字一字慢慢的輕輕的吐出來,嗓子像被一張無形的大手用盡力氣捏住,原本微黑略帶棕色的臉也憋得泛着紅暈。比開始像是更謹慎了些,再不想等會突然講台上面,又一個大腦袋在上面搖啊搖。
「咚···哧···咚···哧···」一個漸漸逼近的腳步聲,像惦着腳在八音盒面上旋轉的獨舞者。八音盒輕輕點點的音樂,好似被丟棄在古羅馬的殘損的鬥獸場建築瓦礫中,不小心打開的開關按鍵,還有不小心一聽着八音盒音符就旋轉的木偶。陪伴着音符,只需要一個微小的角落。
轉了多久,我都不在乎。
你不用聲嘶力竭。
你跳動着旋律,我一定在你身旁。
音動你,
舞轉我。
陌生的腳步聽出來是前腳掌先着地後腳跟總還要猶豫的拖一下地面。像極了歲月大河裏探過路就找不到來時路的古稀老叟,步調堅韌,又有些蹣跚遲疑。他一步步的逼近,躲在講台下面的三個人,結他跟艾菲呼吸都開始變得有些難以抑制,蘇曉藥見結他快要見鬼的樣子,也不自覺的咬住結他蓋在她嘴上的食指關節,豎着耳朵聽,結他也沒留意手指。
捉妖師一定是比妖精更緊張的,不然他們也不會呼吸的那麼受折磨。
只聽見,陌生人拿起玻璃瓶的聲音,倒水,裝水,一切都利索的沒有稜角。閉上眼像是能看見他的手,在乾淨利落的準備着一切,卻看不見臉。
艾菲心臟像被粗麻繩五花大綁得不能動彈,想這個人會是誰呢?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呢?會長什麼樣子的呢?他對說的我第一句話會講什麼呢?我又要講些什麼呢?是不是也像是從小說里走出來的那個耍酷冷冷的少年呢?會不會看見我後,緩步走過來留下一個輕輕的唇印就走遠呢·····
雖然被表白得忘記了有多少次又過了多久。腦袋跟木乃伊淡白尼倫布條包紮了幾道又幾道一樣,可她還是不夠清醒。畢竟像自己親手下廚做的食物,看別人品嘗,自己也要有些緊張的品味。
「啊?怎麼會是你?」艾菲終於還是抑制不住,摳下結他的手,像刺客摘下自己偽裝的黑色面罩,從講台里奮力竄出去,頓時腦門充血,眼前一片漆黑,有些暈眩,然後忙着清醒自己,好看看這個陌生的種花人是誰,結果似乎有些失落。
期望原來是一個大深坑,有期待有希望的人總是在之前等待的時候不停的在坑邊上種花養柳,等到花開柳迷的時候,坑也被擋住了,你心花怒放朝它狂奔去的時候,卻掉下坑底。期望如果放大十倍,失望就該放大十倍的二百五十倍。
最美的陷阱是自己設計的。
「啊?蒙克?」結他跟曉藥也趕着爬了出來。
因為星期一都是四眼猴逮捕的對象,一起打掃學校衛生,結他跟他認識的。
眼前的蒙克,什麼時候換了髮型——斜龐克髮型,換了品質棉麻衣飾——簡單無帶大口鞋,純黑系帶七分褲,微藍條紋短襯衫,沒變化的是超正超喜感的八字眉,只是受驚嚇,八字眉有些七上八下。
右手緊握的剛換好水的透明瓦利玻璃瓶,左手拿着還在滴水珠的今天要化作泥土的鶴望蘭,新鮮的鶴望蘭還安靜的躺在艾菲課桌的那疊書的最上面,活像一個睡着的精緻的袖珍的鶴鳥。
以為空氣會凝結這一刻,有多純情,有多爛漫。但卻不是艾菲心裏出現的那個人。
「你······你們·····怎麼在這啊?」蒙克被嚇得有些口吃。
「這是我們班級,該問這話的人應該是我們吧。你怎麼會在這?」講台下面快喘不過氣,發現是蒙克後反而變得輕鬆了,說話也找回往昔的利索。
「對啊,你怎麼在這啊?」留下結他跟曉藥只得在旁邊一愣一愣的跟着和。追光燈總出現不了一個意外,打在黑光里的配角戲上。
「我——」蒙克拿花的手撓撓後腦勺,眉毛也擠了擠。
「你什麼?你是來換花的?」
「我是——」
「以前的花都是你來換的嗎?」
「額——」
「你為什麼當初拔掉我玻璃瓶里的百合?換了這花?」
「我——」
······
艾菲沒留空隙的發問,根本不準備留一點機會給蒙克解釋。害怕如果他有了解釋的機會,自己卻應付不來。因為她畢竟也是一個經不起新奇爛漫洗腦的小女生,她只得一直保持着責備,堅決的相信了種花的那個人一定有,但一定不是他——蒙克。
蒙克之前也經常在艾菲面前表白,也被一次次拒絕。卻沒有料想到這一幕,他做了主角。
因為是本周最後一天的最後一節課,陸陸續續有些人開始提早進來收拾書包了。包括艾菲,還有像受驚的無辜的精靈——結他和曉藥。
「那個玻璃瓶和花都給你吧······」艾菲背起書包經過蒙克身旁的時候,不知道應該用哪一種語氣丟下這句話,說完就跑開了。
沒下課便下樓去了。
蒙克瞠目結舌。超正超喜感的八字眉也像受了委屈。
拿着瓦利玻璃瓶,拿着鶴望蘭,呆在那裏,站了有多久。
「我只是來幫花換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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