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澶淵之盟」,不得不說一說「熙寧增幣」了。
遼和西夏都曾是宋的對手和威脅,但都傾慕大宋的文化和制度。與漢唐時期的少數民族政權相比,遼和西夏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遊牧民族佔有了農耕地區,統治區兼有遊牧、農耕等多種生活方式,這必然使他們更深刻地受到漢文化——高度發達的農業文明的影響。
富弼多次出使遼國,對西夏情形也十分關注,他清醒地認識到遼國「委實強盛」,西夏「日漸壯大」,與古代夷狄大不相同,已是中原文明的勁地。
在富弼看來,遼和西夏強盛的原因,正是由於他們進入了農耕區,這些農耕區的漢族英豪皆為其所用,「得中國土地,役中國人民,稱中國位號,仿中國官屬,任中國賢才,讀中國書籍,用中國車服,行中國法令。是二寇所為,皆與中國等,而又勁兵驍將長於中國,中國所有,彼盡得之;彼之所長,中國不及。」
西夏國建立後,富弼最早意識到了宋遼夏三角關係的微妙。1038年,元昊自立並率軍侵宋,不久富弼上書論事,在力主討伐西夏的同時,指出西夏通過聯姻與遼保持密切關係,他們極有可能形成掎角之勢,共同侵伐大宋,或者互為聲勢,或者藉助對方軍隊,如果形成這樣的局面,那大宋的麻煩可就大了。他多次提醒朝廷,必須避免兩面作戰,那樣的話,「即國用人力如何支吾其間?」所以決「不可使至於此極也」,凡涉及遼、夏的外交活動,他都以此為處理問題的基本原則。
1042年,富弼擔心的問題終於出現了。遼國大兵壓境,與西夏形成掎角之勢,大宋頓時危急。富弼受命奔走於遼宋之間,他的任務,是化解與遼國發生戰爭的危險,並儘量降低代價。他投入全部的身心從事這項工作,在那樣的條件下,可說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而在最終商談增加歲幣數額的時候,諳熟宋遼夏三角關係的富弼,不動聲色地把西夏「磨」了進去。
從效果看,富弼出使遼國十分成功。他透徹的分析,令遼興宗打消了舉兵南侵的念頭,漫天的戰爭陰雲消散。由於雙方交涉深入務實,和約訂立後,產生了很強的約束力。數十年後,蘇軾所撰《富鄭公神道碑》說:「增幣二十萬,而契丹平。北方無事,蓋又四十八年矣。契丹君臣至今誦其語,守其約不忍敗者,以其心曉然,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
「增幣二十萬」,這是當時雙方談判的結果。與澶淵之盟一樣,這次「熙寧增幣」歷來也聚訟不已,花錢買和平,宋朝這一特有的現象到底意味着什麼,或許永遠是見仁見智的話題。
按照宋朝史料記載,在大致商量好這個價碼後,富弼附帶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為後來很多事打下了伏筆。在簽訂盟約前,富弼和副使張茂實手拿兩份國書、三份誓書,來跟負責接待的遼國大臣說話,遼大臣很奇怪:怎麼用得了這麼多份?富弼答道:我們是做了多手準備。聯姻的事談成的話,就需要以姻事盟誓;如果貴國能令西夏停戰,那歲入金帛增20萬,這需要一套國書、誓書;如果貴國不能約束西夏,那歲增10萬,就是另一套文件了。所以我們準備了國書二,誓書三。
這並不是討價還價的策略,而是富弼的激將法。雙方已基本談好價碼,再攔腰砍一刀,20萬減成10萬,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富弼附帶的這個條件,在遼興宗看來根本不算個事,哪裏值得了10萬?
党項首領元昊的家族與遼世代聯姻,以此結成同盟關係。遼國強大,党項較弱,因此遼國一向佔有主導地位。元昊建立西夏後,與大宋交戰不已,更要仰仗遼國,在遼興宗面前裝孫子,獻貢獻寶。因此,說到約束西夏,興宗自感小事一樁,不假思索就與宋朝訂立了盟約。
但遼興宗對三角關係微妙性的了解,元昊裝孫子,獻貢獻寶,都是為了利用遼國力量,與之結成同盟共同對付宋朝。如今西夏與宋朝掐得死去活來,損失極為慘重,好處還沒撈着;而遼國利用這個機會撈了一大筆好處,並單方面與宋訂立和約,把盟友西夏撂在一邊不管。元昊正氣不打一處來,遼興宗派同知析津府事耶律敵烈、樞密院都承旨王惟吉前往西夏,諭令元昊與宋講和。元昊滿腔怒火爆發,怒斥遼國使者,兩國從此交惡。
遼國境內有不少党項部族,兩國友好時,這不是什麼問題。當元昊對遼國滿腹怨言,無處發泄時,就開始招誘這些部落歸降,遼夏邊境失去了平靜,小騷擾、小衝突不斷。遼國為此築了威塞城鎮守邊疆。遼夏同盟關係破裂,雙邊關係不斷激化,潛藏着更大的衝突。
宋遼和談成功四五個月後,西夏元昊派遣使者到宋朝請和。有人認為,是連年戰爭讓西夏撐不住了,損失慘重、國力衰弱,無力支持下去。但宋夏打了三四年都沒有停戰跡象,偏偏在宋遼和談後不久請和,說明三國關係微妙的變化,對西夏有着更深刻的影響。
不久,富弼出任樞密副使,在外交事務上發揮了更大作用。他對三國關係的透徹了解,對外交事務的恰當處理,使宋與遼、與西夏出現了長期的和平,也使宋在三國關係中佔到主動地位。
樞密副使的職位,是皇帝派人反覆說服富弼接受的。這個職位級別高,地位重要,別人想都想不來,但富弼卻拒絕了多次。
出使遼國之前,富弼就曾辭謝提拔。和談成功後,從皇帝到百姓都認為他立下大功一件,朝廷多次要提拔他,都被他堅決辭謝了。
此次出使遼國,富弼投入了全部的身心。他前後兩次出使,第一次臨出發時他的女兒夭折,第二次接受使命時,他夫人生下一個男嬰,家裏來報信,他「皆亟行不顧」。出使過程中,遭遇諸多艱辛,他都默默承受。其間的種種表現,贏得了朝野高度讚譽。石介在《慶曆聖德詩》中,極力稱譽他的赤膽忠心:「沙磧萬里,死生一節。視弼之膚,霜剝風裂。觀弼之心,練金鍛鐵。」後來蘇軾在《富鄭公神道碑》中也大為欽佩:「公性至孝,恭儉好禮,與人言,雖幼賤必盡敬,氣色穆然,終身不見喜慍。然以單車入不測之虜廷,詰其君臣,折其口而服其心,無一語少屈,所謂大勇者乎!」
和談成功,富弼歸來,重用他的呼聲甚高。宋仁宗也確實先後幾次要提拔他,但富弼都「死辭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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