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事變,慈禧出逃,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輩子她也有坐牛車吃窩頭喝涼水的時候,儘管只是短短十幾天,也夠她受了的。
她是苦澀的,當年咸豐出逃熱河,她不以為然,直到今天她自己出逃得比咸豐還狼狽,她這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有一些東西,不是一個女人的心計手段算計,能夠解決得了的,真正人家亮出武力,她就得落荒而逃。這一次的出逃,將她的自信心徹底打碎,讓她患上了「畏洋病」,讓她徹底明白,這個世界不由她說了算,她極度強悍的人生,從此急速走向下坡路,徹底墮向深淵。
出逃並沒有使她意識到民生之艱難,只讓她恨不得早早逃離開這一切,恢復原來的奢華享受。她吩咐留守的慶王等人,不惜一切代價,只要仍然能夠保她平安,任何屈辱的條件都能夠答應。《辛丑條約》的簽訂,將中國送列強宰割,此條約共與十一國簽訂——向眾國賠償軍費4億5000萬兩白銀,以海關和鹽稅作抵;將北京東交民巷劃定為使館區,不准中國人入住,各國則可隨意派兵駐守;拆除北京至海沿途所有泡台,允許外國在山海關至北京之間十二地駐軍;永遠禁止中國人參加或成為任何反對列強的組織,違者處死;凡發生反列強之事的地方,文武各科考試停止五年;各地官員如不能保證當地外國人的安全,革職永不復用;派親王大臣赴德日兩國「謝罪」;懲處同情附和過義和團運動的官員(共計各級官員百餘人);將總理衙門改為外務部,班列六部之首,專司與列強事宜。
無數割地賠款極盡屈辱的條件,無數中國百姓和血和淚,只換得一人慈禧平安。慈禧回京後,她一反常態,放下架子,頻頻召開派對,請各國公使夫人入宮,與她共進酒宴,並且慷慨地大派禮物,她要改變各國對於她「頑固腐朽守舊」的評價,讓各國知道,她也可以像光緒一樣開放和革新,她比光緒更適應和列強合作,讓他們更輕易得到好處。玩人際手段,慈禧一向是高手,她忍着洋女人的粗魯無禮貪婪,裝出一副可親可愛的女主人的架式,居然也把各國夫人哄得很高興,當然,列強更高興,他們收穫更大。
慈禧覺得她找到了對付對付各國的辦法,這是一群狼,只要給他們餵肉吃,總可以阻止得他們一陣子。她眼看着國家一塊塊割出去,但是只要她還是大清國皇太后,除開應付列強之外,整個國家還是俯首在她的腳下,她也就足夠了。慈禧覺得自己足夠高明,瞧,大清國在她的手中又多撐了這麼久時間呢,換個人早就滅亡了。於是乎歌舞昇平,於是乎奢華變本加厲,她在西逃中吃的苦頭,她要加緊找補回來,大修頤和園,大慶壽宴。
但是她卻似乎忘記了一件事,她腳下的土地,不是一個無底洞,這個國家的人民承擔能力,也不是一個無底洞。列強貪得無厭,無窮無盡的賠款,刮地三尺也難以支付;更兼慈禧為了彌補自己在列強面前奴顏媚骨而損失的自尊心,要變本加厲地窮奢極欲。
民窮財盡,民不聊生,列強步步進逼,國土寸寸割讓,前方吃緊,後方緊吃,萬壽無疆,萬壽疆無。飲鴆止渴也罷,挖肉被瘡也罷,於慈禧而言:「我死後哪怕洪水滔天。」她活着死後都千夫所指,這是自然的,她既不擇手段地爭了這個位置,享受了唯我獨尊的權力,萬民因其而受難,又豈能逃此罵名。
為了怕洋人問責,她不敢再廢光緒了。然而她明白,光緒比她年輕得多,如果按正常慣例,光緒自然比她活得長。剛開始她並不敢毒死光緒,因為她也不敢冒毒殺皇帝的罪名。然而要一個人死,辦法很多。光緒被囚,珍妃已死,他活得比死更難,飯是冷的菜是餿的,被是薄的窗是漏風的,隔三岔五,慈禧總會派人去訓罵他一頓,讓他跪在地下聽着。物質加精神雙重虐待,三十來歲的光緒,身體比六七十歲的慈禧更差,然後,光緒的意志力強得很,再弱再折磨,始終不肯死。
在清史上,慈禧和光緒同日斷氣,並且光緒這麼準確地死在了慈禧的前頭,的確引起了不少人的猜疑,然而一直沒有確切的證據來。直到近年來發現光緒的屍骨中驗出□□成份來,這才確切證實了慈禧毒死光緒之說。
慈禧是《紅樓夢》的超級粉絲,她所住的宮殿牆上畫的都是紅樓夢的場景,她看《紅樓夢》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卻不知道紅樓夢裏也早預示了她的一生:「一片冰山,上有一隻雌鳳,其判云: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慈禧此生,一從則為咸豐,二令則為同治光緒二朝,身棲冰山,有才何用,一死萬事皆休。她一輩子過度地揮霍完了這個國家的命運,在她死後只剩下一個空架子。在她死後的第三年,孫中山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清王朝滅亡。南京,舊稱金陵。
甚至連一死也未必萬事皆休,她以她豐富的陪葬品,自以為可以在天國仍可永享。然而在她死後的第十九個年頭,她的珍寶招來了軍閥孫殿英,炸開了她的墳墓,她生前精心為自己準備用來死後繼續享用所有的珠寶被洗劫一空。她活着時至尊無上的身體此時被剝光,像一段乾枯的木頭,被當作廢棄物扔在角落裏,被亂兵們踩過,生蟲腐爛,化為塵土被風吹走。
如同她的名,如同她的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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