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橋摔了門站在了門口,迎面而來的寒風冰冷入骨,可卻仍舊無法驅散她心中的洶湧。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不管嗎?
怎麼可能不管?!
先不說這件事本就與她當日一時負氣之舉有關,而易之雲,雲氏,她早已經將他們當成了家人,好不容易她才有了一個家,兩個家人,縱使他們未必將自己這個童養媳放在心裏,可她仍是將他們當成了家人。
穿越一場,得了家人,她不可能放棄!
柳橋平息了心中的翻滾情緒,起步去了易之雲的房間,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屋子裏面一片黑暗,沒有燒炕,一室冰冷。
柳橋走到燭台前點了燭火,照亮了滿屋,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她的心裏像是少了什麼似的。
習慣果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柳橋坐在了冰冷的炕邊,低頭沉默着,許久,心裏發出了這個感慨。
是的,習慣。
「易之雲,為了你我可將命都豁出去了,你下半輩子就等着給我做牛做馬吧?!」
她低喃着,有些咬牙切齒。
這時,外面傳來了林小燕的叫聲。
柳橋出去開了門,便見林小燕提着一個籃子,「這是……」
林小燕進了院子,「沒做晚飯吧?我就知道你沒做,所以特意給你做了面來。」說着,便提着籃子想去柳橋的房間,只是卻見了易之雲的屋子亮了燈,看了看柳橋,便轉而去了易之雲的房間。
進去之後,卻還是冷的。
林小燕又看了柳橋一眼,然後將手裏的籃子放在了一旁,「我坐了兩碗,你先給易家嬸子送一碗,然後快回來吃,不然就冷了的。」說罷,便動手燒炕。
「謝謝你,小燕。」柳橋心中一暖,開口道。
林小燕沒說什麼,「快給嬸子送去吧。」
柳橋點頭,從籃子裏拿出了一碗麵放在桌上,然後提着籃子內剩下的那碗去了雲氏的屋子。
雲氏呆呆地坐在炕頭,雙目紅着,臉上淚跡斑斑。
柳橋沒上前安慰,而是將面從籃子中拿出來,放在了炕邊的木凳上,「小燕做的面,趁熱吃吧。」然後又查看了一下燒着的炕,添了柴禾,確定了暖一晚上方才提着籃子轉身出去。
「雲兒……雲兒……怎麼樣了?」
柳橋轉身,「沒受刑,就被關着,不過心裏估計跟你想着同一件事,也認定了逃不過這一劫,說那害他的人一定會要他死才甘心。」
雲氏面色又白了一些,身子倏然顫抖。
柳橋看着她,「我不管那人究竟是易家的什麼仇人,讓你們到了這個地步都還三緘其口,不過,今天我在太公還有整個村子的人面前說了如果易之雲被定罪,我就用命洗刷他們村子的恥辱,所以就算為了我自己的性命,我也會將易之雲救出來,至於你……娘自己看着辦吧。」
說着,起步走出了屋子,回到了易之雲的屋子,林小燕已經將炕燒起來了,屋子裏的冷意去驅散了一些。
她見了她回來,便將那晚已經涼了一些的面端到了炕上的小桌,「來,坐到炕上吃。」
柳橋沒反對,可胃口卻不怎麼好。
「阿橋……」林小燕擔憂道,「你不要太擔心,爹都跟我說了,陳捕頭一定會查清楚的,還有安夫子也一定會幫易家大哥作證的,他一定會沒事的!」
柳橋抬頭淡淡笑了笑,沒說什麼。
林小燕臉上的擔憂更濃,「阿橋,如果你害怕……或許難過,不如哭出來……」
「哭?」柳橋一愣,隨後哂笑,「我不會哭的。」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明白,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只會在感動的事情落淚,而從來不會在困境之中哭泣。
因為眼淚不會讓人走出困境,反而會讓人更加的軟弱。
林小燕見狀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最後,認真道:「阿橋,一定不會有事的!你和易家大哥都是好人,我相信老天有眼的!」
「嗯。」柳橋笑了。
吃完了面後,林小燕便提出了說要留下來陪她,柳橋婉拒了,林小燕只好說明日陪着她一起進城。
柳橋沒答應:「小燕,我娘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好吧。」林小燕道,「那我留下來照顧易家嬸子。」
「謝謝。」柳橋道。
林小燕道:「謝什麼謝?你是我的朋友,嬸子也是我的嬸子,我應該做的。」說着,便要回去了。
柳橋親自送了她到門口,「還有,東廂的豆芽這幾日拜託你了,我可能沒空管。」
「你放心。」林小燕點頭,旋即想起了前兩日王氏的行為,臉色頓時有些不自在,握了握拳頭,「阿橋你儘管放心,我會打理好的,不會出任何問題!」
「謝謝。」柳橋道。
這時,一個人走了過來,淡淡的夜光只能看見他的身形,不過,來人一開口就表明了他的身份了。
「阿橋妹子……」
是林旺。
他小跑過來,走近之後,柳橋便看清楚了他臉上的擔心和着急,「阿旺大哥。」
「阿橋……」林旺喘了口氣,「今天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放心,阿雲不會做下那殺人的事情的,衙門一定會查清楚的!」
「謝謝。」柳橋笑着謝道,之前的一切總算是沒有白費。
林旺又道:「阿橋,要不要我去請君東家幫幫忙?雖然衙門會查,可是……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好的。」
「先不必。」柳橋道:「而且,如果真的要請君東家幫忙,我也得自己去,這樣才有誠意。」
林旺搔了搔頭,「也是,那阿橋你如果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儘管直說!」
「我會的。」柳橋點頭道,「還有,幫我謝謝阿旺奶奶,等事情完了之後,我再去給阿旺奶奶道謝。」
「沒事。」林旺道,又說了一些安慰的話,這才離開。
林小燕安慰了幾句讓柳橋早點休息,便也回去了。
柳橋關好了門回了易之雲的屋子,卻沒有休息,坐在炕上半宿,最後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合眼,可才打了個盹兒,便被噩夢驚醒了。
抬手抹了一把臉,便再也睡不下去。
恐懼嗎?
或許吧。
只是,這份恐懼不能蔓延,否則,會垮的,而她沒有資格垮掉,也不能垮掉,雖說死過一次不怕死,可是她穿越一場這才沒幾個月就又死了,太窩囊了!
起身去了廚房打了盆冷水洗了臉,然後動手做早飯,然後又將雲氏最後一包藥給煎了,做好了之後便端着給雲氏。
進了屋,雲氏卻還是維持着昨天晚上那姿勢,不同的是臉色比昨晚上更加的難看了,而昨夜她端着進來的那碗面已經坨成了麵疙瘩,動也沒動,看着這般的情形,柳橋心裏的火又起來了,她就不明白了他們易家究竟招惹了什麼樣的大人物讓他們這幅模樣!
就算真的是什麼天大的仇人,可被逼到了這個份上了,也該奮起反抗吧?!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
柳橋沒將這些話說出口,因為說出來氣的人估計也只是她,這對母子已經魔怔了!
她將早膳也藥擱下,然後又重新燒了已經涼了的炕,出門前正色道:「我今天要進城看看情況,午飯我請小燕給你做,藥就剩這包了,你可以不吃飯也不喝藥,但是我是一定會將易之雲救出來的,你如果不想他回來給你送終的話就好好吃飯喝藥!」
話說大了這份上已經是很刻薄了,若雲氏還是不聽,那便是神仙來了也沒辦法!
回廚房胡亂喝了碗白粥,便出門,而才開門,林小燕便來了,手裏提着籃子,「阿橋,我做了早飯……」
「我剛剛吃過了。」柳橋道,但也算是吃過了,「我想現在進城,阿貴叔能走了嗎?」
「可以!」林小燕點頭,「你等着,我這就去叫爹。」
沒過多久,林貴拉着驢車出來了。
「阿橋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嬸子的。」林小燕認真道。
柳橋點頭謝了,然後上了驢車往城裏去。
今天雖然沒下雪,可是風卻很大,路上所用的時間比平時多出了一半,進了城之後,林貴便拉着他直奔衙門,可當柳橋提出找陳捕頭的時候,衙門裏的人卻說陳捕頭今日休沐沒來。
休沐?!
柳橋聽了這個答覆心裏頓覺不好,昨天還說會好好查這事今天就休沐了?!
我們鬥不過他的!
這時,易之雲的這句話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心,頓時湧出了不安。
可即便如此,柳橋也不可能就這樣算,她塞了銀子向衙門的人打聽了一下陳捕頭的家,隨即尋了過去。
當陳捕頭開門見到她的時候,面色頓時一變。
也就是這一變,讓柳橋知道他的休沐有內情,「陳捕頭。」
「阿……阿橋……」陳捕頭很快便收起了臉上的情緒,笑道:「你怎麼……」
「衙門的人說你今日休沐,我便問了陳捕頭的地址。」柳橋答道,「陳捕頭,我知道才過了沒多久,只是我想問問事情查的怎樣了?」
「這……」陳捕頭眼神有些閃躲,然後肯定地道:「我查過了,田三並沒有接觸過可疑的人。」
「沒有?」柳橋的話漸漸涼薄,僅僅是一日,他就這麼肯定說沒有,「那有沒有任何田三被收買的跡象?」
「沒有!」陳捕頭這次回答的更加肯定。
柳橋沒有即可回應他的話,而是抬頭凝視了他。
「阿橋……我知道你擔心你夫君……但是田三的確沒跟什麼可疑的人接觸過,我想……他也應該是想拉一個墊背的……所以才誣陷你的夫君的……」
「陳捕頭也相信我夫君是被陷害的?」柳橋道。
陳捕頭面色一僵,「這……你放心,大老爺是個為民請命的好官,只要你夫君是冤枉的,他一定會還你夫君一個清白的!」
柳橋沒答話。
「不過……畢竟是樁案子……阿橋啊,你不如找一個狀師,目前為止案子都只是天一個人的供詞,只要擊破了他的供詞,你夫君……應該不會有事的。」陳捕頭繼續道。
柳橋看着他,「陳捕頭,你找到了那讓田三誣陷我夫君的人對吧?」
陳捕頭面色一變,「阿橋……」
「我也不為難陳捕頭,只是此事事關我夫君的性命,我不得不管。」柳橋打斷了他的話,「請陳捕頭告知那人是誰?」
「阿橋……」
「陳捕頭!」一旁的林貴也終於看出了一些門道了,上前道:「你就做做好心告訴我們吧。」
陳捕頭神色有過會兒的掙扎,但是最後還是堅定道:「阿橋,真的沒有,如果找到了我怎麼會不說?」
「陳捕頭只需告訴我那人是誰,我保證絕對地消息的來源保密,絕對不會泄露陳捕頭一字一句,陳捕頭只要說出這人身份,其他的事情,我自己處理,絕對不會連累道陳捕頭!」柳橋道。
陳捕頭看了看她,終究還是咬牙道:「阿橋,真的沒有這個人!你不信我也沒辦法,我有事情出去,先走了。」說着便快步離開。
為了避開連自己家都不待了?!
柳橋攔住了他,「陳捕頭,如果我夫君真的被定了罪,那就是死罪,是一條人命,加上死了的張阿寶就是兩條人命!還不算田三的,陳捕頭,我只是想知道那人是誰!?」
陳捕頭神色開始不耐煩,「我說了沒有這個人就沒有這個人,還有,就算真的有,你一個孩子能做什麼?就算知道了,你又能怎麼處理?阿橋,你還是儘快找一個好狀師吧!」說着,轉身快步離開。
這一次,柳橋沒有攔他,目視着他離開的眼眸漸漸冰冷。
「阿……阿橋……這……這……」林貴既是着急也是沒有辦法。
柳橋吸了一口冷氣,「阿貴叔,送我去鴻運酒樓。」
「好!」
柳橋知道自己不能放棄,如今生機就在眼前,便是最後找到的還是死路,也至少要死的明明白白!
林貴拉着柳橋去了鴻運酒樓,只是卻沒有找到莫輝,她本是想請莫輝做說客,去探探陳捕頭的口風,可鴻運的掌柜卻說東家去州府那邊辦年貨去了。
年貨?
如今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這時候就辦年貨?就算真的辦,也無需他一個東家親自去吧?
柳橋心裏又是一沉,忽然間又有了那種身處荒野,四處無人的感覺,「既然莫東家不在,那我下次再拜訪,不過有件事想請掌柜幫個忙。」
「請說。」掌柜道。
柳橋道:「我家裏出了點事情需要銀錢打點,所以想將這一月的賬目結算一下。」
入冬之後,因為每次交手的豆芽數量不少,所以鴻運提出不再每次結算,而是先記賬,到年底再結算,當時她手裏也有了足夠度過這段時間的銀錢,也沒有反對,只是現在手裏的那點銀子恐怕什麼事情也做不了了。
「這……這上回我們說好了到年底再結算的……」掌柜有些為難。
柳橋點頭,「上回的確是說好了,只是如今我家裏真的急着用錢,所以才想提前結算,請掌柜行個方便。」
「可……這數目有些大,東家又不在,我實在做不了這個主。」掌柜道。
柳橋道:「那能結多少就結多少。」
「真的不成!」掌柜仍是搖頭,「柳姑娘,你莫要為難我了?」
「為難?」柳橋面色一沉,聲音也冷了,「我們和鴻運酒樓合作也好些日子了,一向合作的不錯,如今我也不是伸手向鴻運酒樓要錢,只是想提前結算罷了,當初也說好是每一次都現付,後來莫東家提出要記賬的時候我也沒說一字便同意了,如今我遭遇大難需銀錢周轉,難道鴻運連這個小忙都不肯幫?數目大,我也不求全部結算,只是希望鴻運能幫幫忙而已!這就是為難?」
掌柜道:「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我一個掌柜實在做不了主,如今酒樓賬面上的銀子也不多……這樣吧,我只能拿出三十兩……」
「三十兩?!」林貴驚訝,不是因為數目多,而是因為少,堂堂一個鴻運酒樓,一道菜都要一兩銀子,卻說只能拿出三十兩!「掌柜的……我們真的需要銀錢使用,你就通融通融,多給些吧!」
在平時三十兩是很多了,一年估計都用不完,可是現在這時候……他沒跟那些衙門的人打過交道,但是也知道這遠遠不夠!
就是昨天一天,阿橋使出的銀子恐怕也十幾二十兩了!
「我只能動用這個數目!」掌柜堅持。
柳橋眸色冷漠,她知道利益之下的往來不會真的穩固,但是卻沒想到竟然可以炎涼至此,「好,三十兩就三十兩!」
「阿橋……」
「請掌柜寫張字句。」柳橋道,「如果掌柜方便,銀子就用碎銀。」
掌柜應了,先寫了字句,然後取了給了三十兩碎銀給柳橋,柳橋簽了付款字句,轉身離開了,在走到了門口的時候轉身,「掌柜,莫東家真的去辦年貨了?」
掌柜神色一僵,「這……這自然。」
「區區年貨也需要莫東家親自操辦,知道的人會說莫東家凡事親力親為,不知道的恐怕會以為鴻運酒樓出了什麼問題連一個辦年貨的人都用不來。」柳橋似笑非笑地道。
掌柜面色一變。
「告辭。」柳橋道,轉身離去。
……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唯有靠自己才能萬年屹立不倒,柳橋從來都知道,只是,如今這種四處碰壁,求救無門的感覺仍是十分不好。
而且如今,她還必須找人求救。
而目前為止,她能夠找的也就剩下一個了。
「阿貴叔,我們去金玉滿堂。」
昨夜林旺說找君世軒幫忙的時候她拒絕了,而事實上,她不到萬不得已,她仍是不想向他求助。
原本便沒有什麼交情,而且,兩人的所出的位置本已經是懸殊了,她是有意將來和君世軒合作,所以不想欠了對方的人情而在將來的合作之中不得不處於下風。
可如今,她已經是求救無門了。
到了金玉滿堂,她並沒有受到冷眼,而是被掌柜請到了上回見君世軒的廂房,「柳姑娘請稍等,東家還有些事情處理,稍後就會來見姑娘。」
「謝謝。」柳橋道。
掌柜客套了兩句便出去了,大約過了一刻多鐘,君世軒便來了,一身月白色的冬衣,容貌俊朗,優雅如蘭。
身後仍是跟着那日的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
柳橋起身,「君東家。」
「柳姑娘請坐。」君世軒神態淡淡。
柳橋點頭,入座後便開門見山,「想必君東家也知道我今日來的原因了吧。」
「今早林旺跟掌柜提過。」君世軒道。
柳橋起身,鞠了一躬,「柳橋想求君東家幫個忙。」
「我為何要幫你。」君世軒淡淡道,沒有鄙視,也沒有嗤笑,只是在平淡地講述一個事實。
「君東家……」林貴着急了,忙要開口想求。
柳橋阻止了他,看着眼前的沉穩少年,他的拒絕並未讓她如之前兩次一般讓她慍怒和心寒,的確,兩人除了上次見過一面之外,並無交情,相反,她還讓他損失了一大筆,「任何條件,只要君東家出手幫忙,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任何條件?」君世軒淡淡笑道,「好,我答應。」
柳橋笑了笑,「好,那就請君東家幫我查查陳捕頭昨天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查到了什麼。」
君世軒皺了眉頭,「柳姑娘,民不與官斗?我們君家在揚子縣的確有些地位,可畢竟也是商家。」
柳橋神色不動,將案子的始末說了一遍,然後道:「我自然不會讓君東家和官府對上,我只是需要知道陳捕頭不敢說出口的人是誰。」
「你怎麼確定我能夠做到?」君世軒問道。
柳橋道:「不確定,只是我已經沒有辦法了,如果君東家也查不到,那麼借我幾個人,我將陳捕頭請到一處好好問問。」
君世軒眸底閃過了錯愕。
「不妨告訴君東家,我已經當着全村人的面發誓如果我夫君被定了殺人罪,我們易家人就用自己的血洗清林家村的恥辱。」柳橋卻笑道,笑容明明恬靜,卻讓人有種心驚的感覺,「所以,我沒有什麼好怕的,當然,我會很小心,絕對不會連累到君東家。」
君世軒凝視着她許久,才緩緩開口:「好。」
「謝謝。」柳橋自覺握着的掌心生了汗。
君世軒看着她,「一個人情,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
「好。」柳橋應道,雖只是一個字,卻重若千斤,隨即話鋒一轉,「君東家能給我準備一份酒菜?拿走的。」
君世軒點頭。
小半個時辰之後,柳橋提着食盒離開了金玉滿堂,和林貴去了衙門,塞了銀子之後進牢房看望易之雲,許是她昨天給了銀子打點,易之雲多了一張棉被,雖然也是陳舊的,但是至少保暖。
只是易之雲的臉色還是不好,而且精神也頹廢了許多。
柳橋見了咬牙壓下了怒意,氣也只是氣壞自己。
「你怎麼又來了!?」易之雲見了來人便沖了過來,聲音慍怒,只是,眼睛地卻有着興奮。
柳橋捕捉到了,心裏也好受一些,至少自己四處求人不算是沒有回報,「給你帶些吃的。」說着,便從食盒裏面端出了吃食,不但有肉有菜,還有一壺酒,食盒的底層放着熱水,所以一路走來,裏面的吃食還是溫的,將東西小心翼翼地從牢房木杆中間的空隙小心翼翼地遞了進去,「快吃吧,金玉滿堂里的招牌菜,我都沒吃過!」
易之雲看了看她,眼底似乎湧出了濕潤,旋即低下了頭。
柳橋用衣袖掃了掃腳下的地,然後坐了下來,靠着牢房的木杆坐着也沒去看易之雲,「快吃吧,阿貴叔還在外面等着我哩,這大冷天的我不想讓他等太久。」
「你怎麼不讓他進來?!」易之雲咬牙道,聲音有些嘶啞。
柳橋沒回頭看他,「人家一個好端端的人進來這裏做什麼?又不是什麼好地方?生不如牢房死不入地獄懂不懂?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大少爺不在乎啊?」
「你——」
「快吃!」柳橋橫了,「再不吃我就拿去餵狗!」這話落了,並且聽到易之雲反駁的聲音,只聞動筷子的輕響,她也沒回頭去看大少爺究竟是什麼臉色,心裏也知道,這時候,他必定不希望她看到的,靜默了一刻鐘,她才轉身,看着他低頭吃着,本該是美味佳肴的,可看他的樣子卻如同嚼蠟,「金玉滿堂的招牌菜,大少爺。」
易之雲抬頭。
「不過也算了,心情不好吃什麼都不會覺得美味的。」柳橋道,「等你出來了我再帶你去吃一頓好的!」
易之雲喉嚨滾動了幾下,「下次如果帶吃的……就帶上次……那松花蛋煮的粥……」
柳橋心中頓是湧出了一陣酸楚,「好。」
「不!」易之雲卻又忽然改口,原本平緩的神色堅定起來,「阿橋,不要再來了,什麼也不要再做!」
柳橋看着他,「我說了不會讓你死的,我才七歲,可不想當寡婦。」
「我不會讓你當寡婦。」易之雲看着她,眼底有着明顯的微紅,「我會給你休書,不,和離書,這樣你就不算寡婦了,你長得不錯,又能賺錢,你可以……」
後面的話,不知為何沒有說下去。
而柳橋也沒怒,反倒是笑了,「那我是不是該感激你啊?」
「阿橋……」
「你總是說不知道我腦子裏想什麼,如今這句話我還給你了,易之雲,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你們母子現在腦子裏到底想些什麼!?」柳橋笑着道,只是笑容沒有溫度,「你們易家到底招惹了什麼大人物,讓你們死到臨頭了都不該提他一個字?」
易之雲面色頓時扭曲。
「和離書?」柳橋皮笑肉不笑,「大少爺你別忘了我是你們易家買進門的童養媳,沒拜堂,更沒立下婚書,更更沒在衙門備案,所以嚴格來說你還沒休我的資格,別問我為什麼知道這些,這都是拜你所賜的,不過也沒關係,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媳婦,休書,免了,既然你這麼好心,那等你死了之後我再找人生一堆孩子冠你的姓,也免得你絕後!」
「你——」易之雲頓時跳了起來,「柳氏阿橋,你敢!」
柳橋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有什麼不敢的?等我能生孩子的時候你早就死的只剩下骨頭了,我還怕你不成?!還有,如果你娘還能活的話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然後讓那一堆孩子日日在她面前叫她奶奶,嗯,一定很有趣!對了,上回說的那個戴綠帽子的,我現在明白了,只是不知道等你死了之後我再跟別人算不算是給你帶綠帽子呢?不過將孩子冠你的姓應該算是的!」
「柳橋!」易之雲面色鐵青。
柳橋沒理他,冷笑一聲低頭收拾了只動了一半的吃食,起身一言不發地走了。
「柳橋!」易之雲叫住了她。
柳橋停下了腳步,轉身,「怎麼?大少爺還有什麼遺言?」
「我是為你好你知不知道?!」易之雲咬着牙道。
柳橋笑的燦爛,「是啊,都讓我當寡婦了,怎麼不算是為我好呢?」
「你——」
「不過很可惜,我還真的不想當寡婦!」柳橋繼續道,「所以,你還是乖乖地等着下半輩子給我做牛做馬吧!」轉身便走了。
易之雲麵皮顫着,眸子湧出了水霧,「我真的是為你好!為你好你知不知道……臭丫頭!」
……
出了牢房,柳橋爬上了驢車,頓時覺得滿身的疲憊。
「阿橋……現在去哪裏?」林貴問道。
柳橋抬手抹了一把臉,「先去醫館。」
林貴應了一聲,駕車驢車去了。
柳橋抓了幾劑雲氏吃的藥,然後讓林貴送了她去金玉滿堂,沒有讓林貴陪着,而是讓他拿着藥先回林家村,她則留下金玉滿堂等消息。
林貴起初擔心她一個人留下會不安全,不過柳橋堅持,後來林旺也來了說會幫着照顧,他才離開。
柳橋再次來金玉滿堂的時候君世軒已經離開了,但那胖乎乎的掌柜還是熱情地招待了她,讓她在那廂房裏面等着,還讓林旺時不時來照看。
這般一待便待到了傍晚時分。
「阿橋,不如先回村里吧。」林旺過來建議道。
柳橋看了他,「你們東家仍是沒有消息?」
「沒有。」林旺看着柳橋,「阿橋,東家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幫忙的,不如……」
話還沒說完,掌柜便來了,說君世軒來了。
柳橋的心弦頓時繃緊。
不一會兒,君世軒走了進來。
「君東家,是不是有消息了?」柳橋問道。
君世軒看了看她,然後對其他人道:「都下去吧。」
柳橋心一沉。
林旺看了看柳橋,便退了出去。
那跟隨着君世軒的中年男子卻沒有離開,而是關起了門守在了君世軒身旁,柳橋沒在意,兩人入座之後再問君世軒,「君東家,查到了什麼?」
君世軒看着她,神色多了一絲嚴肅,「陳捕頭昨天的確查到了一個人在案發之後跟兇手田三接觸過,而且還是在審問之前單獨見了他。」
「誰?」
「黃萬。」君世軒道,「縣令大人的小舅子。」
柳橋睜大了眼睛,「縣令大人的小舅子?!是他陷害我夫君?!」
「這點我就不清楚了。」君世軒道。
柳橋思緒迅速轉動,不對!縣令大人的小舅子如果就是易家的仇人,易家不可能在揚子縣安然過了這麼多年!這小舅子最多只是一個中間人!可如果真的那來頭很大的人應該直接找縣令,怎麼就找上他的小舅子?難道縣令不方便出面,所以才讓他的小舅子做的?如果真的是……
「也就是說這一次我們死定了?」
君世軒看着她慘澹的笑,眸色有了些許波動,「你也不必這麼悲觀,縣令是個好官,事情未必就是如你所想的。」
柳橋不置可否。
君世軒看了她會兒,「君家和衙門一向交情不錯,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見一見縣令。」
柳橋有些意外,「君東家這麼幫我不怕惹禍上身?」
「我的人情自有價值。」君世軒道。
柳橋道:「也就是說這個人情很難還?」
「我從不做虧本生意。」君世軒道,「只是見了縣令之後的情形,不是我能夠掌控的,你可以考慮考慮。」
「那就不見了。」柳橋道。
君世軒蹙眉。
「再請君東家幫一個忙如何?」柳橋仿佛沒看見君世軒蹙眉,繼續道。
君世軒頷首:「你說。」
「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一切到此為止。」柳橋正色道,「我不知道下令小舅子的事情,一丁點也不知道。」
君世軒神色微變,「柳姑娘,玉石俱焚愚蠢之極!」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柳橋卻道,「更何況是走投無路之人?一直聽說縣令是個好官,連君東家也這般說,也就是說縣令就算不是一個好官也極為在乎自己的名聲,君東家,這是我們易家唯一的生機!」
君世軒看着她的目光漸漸複雜。
「今天的事情柳橋謝過君東家了。」柳橋道,「如果柳橋渡過此劫,定會還君東家人情,如若不能,我也可保證君東家不會虧本虧的太厲害。」說罷,便起步離開。
君世軒沒有轉身目送着她離去,一向不動聲色的臉龐閃過了許多的情緒,半晌,對那青衣中年男子吩咐道:「胡叔,再去打聽打聽黃萬的事情。」
青衣男子胡叔皺眉,沉默會兒,問道:「少爺,為何要幫到這個地步?」
君世軒看了看他,「你不覺得這丫頭很有趣嗎?就這樣沒了太可惜了。」
「再怎麼也是一個莊戶人家的丫頭。」胡叔道,「這件事牽涉到了官府,一旦不好,恐怕會壞了我們和衙門好不容易大好的關係。」
「我自有分寸。」君世軒道。
「少爺。」
「不必再說了!」
「可是……」
「胡叔。」君世軒聲音轉為了幽冷,「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胡叔一愣,半晌後低頭,「小人明白。」
「放心,我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君世軒道,「徐茂為人還算正直,為官也是清廉,就算最後偏私了自己的小舅子也不會遷怒於我們的。」
「是。」
……
柳橋是坐林旺的驢車離開金玉滿堂的,不過卻沒有即可回村,而是先去了一趟安家村安方家找了他。
這一次沒有上次私塾上的刁難,安方對她一個小丫頭晚上前來有些不滿,可畢竟是見了她。
柳橋見此情形便知道他是信了易之雲,「夜晚拜訪,請安夫子見諒。」
安方擺手,「我不是說了等我查清楚情況自會去衙門說明嗎?」
「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柳橋道,「小女子想求安夫子在我夫君過堂開審的那日在公堂之上為我夫君作證,如此一來,也算是當着眾人的面洗刷了安氏私塾的教學不善的污名。」
安方面色一沉,顯然為她教學不善四個字不悅,只是卻沒有說什麼,「老夫說會作證就會作證,哪裏輪到你一個小丫頭指手畫腳!還有,男女七歲不同席,而且你還是嫁了人的,這大半夜的跟一個男子單獨出門,成何體統!」
「安夫子,你千萬別誤會,我當阿橋是妹妹……」林旺焦急道,「我只是幫忙!幫忙而已!」
「安夫子。」柳橋神色一肅,「有氣衝着我撒就是了,我知道我冒犯了夫子,夫子要如何撒氣我受着就是,請您不要扯上別人,阿旺大哥是好心幫忙。」
安夫子頓時惱羞成怒,「老夫不過是好心提醒你!」
「多謝夫子。」柳橋鞠了一躬,孔聖人都有自己的喜惡,更何況是安夫子,而且有沒有惡意她還是看得出來的,「小女子救夫心切,若有什麼冒犯的等夫君獲釋之後再負荊請罪。」
「哼!」
「那待衙門定下過堂日子,小女子……」
「老夫自己會打聽,用不着你一個小娃娃通知!」安夫子負手道,「不是老夫說你,小丫頭,你家不是沒有大人,你一個小孩子四處鬧騰,你就不怕自己把自己的夫君給鬧騰沒了?」
「娘病了。」柳橋沒有多說。
安夫子蹙眉。
「多謝安夫子願意相信夫君且出手幫忙。」柳橋又鞠了一躬,隨後告辭,出了安家,對林旺抱歉了一番。
林旺也沒在意,反倒過來安撫她,「安夫子也說得對,你還小卻做了許多大人都做不了的事情,是為難你了。」
「不為難的。」柳橋低聲道,只不過就算她多活了一輩子,在這件事上面,她卻還是只能憑着連死都不怕的這股氣堅持下去,想想也是窩囊。
回到了易家,林小燕還在陪着雲氏,柳橋問了一下情況,在得知了雲氏雖然一整天沒有說話,可是卻是吃了飯也喝了藥,安了些心,胡亂填了填肚子,送走了林小燕之後,她便去看雲氏。
「你回來了。」出乎意料,雲氏竟然主動跟她說話。
柳橋上前,「嗯。」
「雲兒如何了?」雲氏又問。
柳橋道:「很好。」
「什麼時候開審?」雲氏又問。
柳橋道:「沒定,不過應該快了。」
「開審那日,帶我去。」雲氏又道,不知道是光線的緣故還是什麼的,臉色有些暗沉。
柳橋看着她,半晌後道:「娘,你有辦法救夫君是不是?」
「我不會讓我的兒子死。」雲氏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就算要死,我也不會讓他好過!」
柳橋沉吟會兒,「娘,那個人是什麼人?和易家有什麼仇?」
「你不需要知道。」雲氏還是沒有說。
柳橋心裏像是堵了棉花似的,罷了,至少她不再要死不活地坐以待斃,想到這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在查看了屋裏的炕之後就離開,還是去了易之雲的屋子,亮了燈,燒了炕,然後坐在書桌前,提筆低頭寫着什麼,屋裏頭的燭火一直到了三更還沒熄。
萬籟寂靜。
……
為了能夠及時處理衙門的事務,縣令的府邸就設在了衙門後面,是一處三進的宅子,宅子的後門和衙門的後門相連。
如今已入三更,可縣令府邸的後院主屋內卻是一番雞飛狗跳的。
揚子縣的縣令徐茂三十出頭,是通過科舉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從十七歲入仕途開始到今日,雖然還是一介地方縣令,但是卻也一直堅守着為官清廉,為民請命的原則。
而今日,這個原則卻被他的小舅子給弄的搖搖欲墜了。
「你到底將不將人交出來!」徐茂面色鐵青怒喝着眼前的結髮之妻。
徐夫人面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指着丈夫怒罵:「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我娘家就這麼一根獨苗了,我娘四十歲拼死拼活才生下了他的,你還真想要了他的命?!這些年如果不是我從娘家拿錢補貼,你的日子會過的這麼好?你老母死了你丁憂,如果不是我娘家出錢出力,你能來揚子縣當縣令?!我弟弟他做了什麼了?不就是收了那田三一百兩銀子嗎?!又不是殺人放火!」
「他讓田三污衊那易之雲買兇殺人!」徐茂怒喝道,「你以為我沒查清楚就來跟你要人?!如果他真的只是收了那一百兩就不會躲着我!」
「你有什麼證據!」徐夫人沒有示弱。
徐茂冷笑:「陳捕頭已經查清楚了,田三抓捕歸案的時候他單獨跟田三談了一刻鐘!然後田三就供出了那易之雲!」
「那又如何?」徐夫人怒道,「難道你認為是我弟弟買兇殺人了?那張阿寶死的時候我弟弟明明在府中沒有出去!再說了,我弟弟和那什麼易之雲一絲瓜葛都沒有他為什麼要讓田三污衊他?!」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讓你將他交出來問清楚!」徐茂怒道,「我不怕他自己污衊別人,就怕他不知道被什麼人利用!」
「利用?」徐夫人一臉嗤笑,「那易之雲不過是一個莊戶人家,誰會利用我弟弟去污衊他?!」
「你——」
「大人。」這時候,一個下人進來。
徐茂壓下了怒火,「什麼事?」
「外面有人找大人。」
徐茂蹙眉,「何人?!」
「這是那人的拜帖。」
徐茂接過,看了一眼之後面色一變,「將人請到小客廳!」
「是。」
「誰?」徐夫人上前伸手便要奪丈夫手裏的拜帖。
「幹什麼?!」徐茂推了她一把。
徐夫人後退兩步差一點站不穩,頓時怒罵:「徐茂你這個沒良心的……」
「夠了!」徐茂面色鐵青地喝道,「我知道我受了你娘家許多恩惠,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將黃萬帶着身邊希望能夠教好他,可你如果一直這樣寵着他,最後只會毀了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完,拂袖而去。
徐夫人氣的面色發白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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