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人朝艙里喊了一聲,艙里的人都跑了出來,看到中年猛子摘下氧氣罩和頭套,周福海靜靜地躺在海面上,崔寶森大急,「光耀,文光耀!他怎麼了?」他朝中年猛子大聲喊道,他把周福海當成了文光耀。
「這不是那個小伙子,是福海。」中年猛子大聲喊道,海風吹來,把他的話清晰地送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崔寶森卻更急了,「文光耀呢?他在哪?」他一邊說一邊緊盯着海面。
船上的人開始拉動管子,文光耀其實就跟在中年猛子身後,不過,他卻游得沒有二人快。好不容易在管子的牽引下遊了過來,他就從海里猛地探出頭來,然後,也學着中年猛子的樣子,摘下了氧氣罩和頭套。
甲板上的人看到他,都鬆了一口氣,繼而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周福海。
「周主任怎麼了?」閻興成問道。
「氧氣罩掉了,」中年猛子看看文光耀,「缺氧暈過去了。」
「氧氣罩怎麼還能掉了?」沈國章看看周福海,大聲說道,「別說了,先把他弄上來。」
中年猛子和文光耀把周福海推向船邊,周福海的意識正逐漸恢復,他腳踩扶梯,自己慢慢爬上了甲板。
文光耀和中年猛子也依次走上甲板,甲板上的人趕緊過來也給他解下鉛塊,脫掉潛水服。
沈國章朝中年猛子說道,「怎麼回事?」
中年猛子見周福海慢慢走進艙里,笑着說道,「小伙子正在撿參,福海過來就要搶人家的參,還要扯掉小伙子的氧氣罩,我上前拉架,」他看看一旁正在點煙的文光耀,「小伙子假裝跟我走,趁着福海不防備,一把扯掉了他的氧氣罩。」
沈國章陰沉着臉,吐出兩個字,「胡鬧!」他聲音很低,也不知是說文光耀還是說周福海。
崔寶森就站在他身旁,中年猛子的話他也聽在心裏,他也不辯駁,巧妙地說道,「這也就是福海,光耀,你的氧氣罩扯下來,現在我們就得下海撈人了。」
沈國章也聽懂了崔寶森的話,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他解釋道,「福海也真是胡鬧,怎麼跟個孩子搶海參,人家還是第一次下海。」他看看崔寶森,「也幸虧是福海碰到這種事,以前也有這種情況,氧氣罩讓過路的船扯掉了,他拼命往海面上游,血管都讓海水壓爆了。」
外面太冷,兩人邊說邊走回艙里。
沈國慶把周福海的網兜解下,裏面裝滿了一個個海參,數量很多,個頭也很大,文光耀也拿進自己的網兜,卻是螃蟹、海星什麼都有,沈國慶笑道,「東西太多,撿不過來了,是吧?」
文光耀笑呵呵地說道,「都不知撿什麼了!」
沈國慶隨意地翻着他的網兜,突然驚呼道,「白玉參!」
聽到又驚又喜的聲音,眾人馬上圍了過來,尹長貴笑道,「白色的海參,挺少見。」眾人也都互相看看,又把目光都投向了沈國慶。
沈國慶看看沈國章,「千年黑,萬年白,白玉參,二十萬隻海參才出一隻。」
聽他這樣一說,眾人都開始嘖嘖稱奇,崔寶森一拍文光耀的胳膊,「先生,你今天撿到寶貝了!」
沈國章的臉上也掛着笑,他朗聲笑道,「確實,白海參,八百年也遇不上一回,我下海以來還真沒碰到過,以前也只是聽老輩人講起過。」
眾人都把這隻白海參圍在中央,象鑒寶似的看着,可是也只能去看,卻不能拿,怕化掉了,而周福海的參雖然撈得多,個頭也大,但一隻白玉參卻令他的所有海參黯然無色。
崔寶森打趣道,「又不是新娘子,看夠了吧?好了,大家都有口福了,嘗嘗,都嘗嘗。」
趙季平笑着問文光耀,「你是怎麼找着這隻白玉參的?那個地方還有嗎?」眾人一聽,也都來了興趣。
文光耀見大家都在看他,就把水下的經過說了說,「我就是跟着那個大哥往前走,不過,也真是巧了,他可能也知道今天來了這麼多領導,想把自己貢獻出來吧!」
眾人一聽,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沈國慶拿起海參,笑呵呵地到後廚忙碌起來,一會兒功夫,海參就端上桌來,那隻白海參已經按人數切片,在一片黑色的海參中尤其耀眼。
眾人都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片,細細咀嚼起來,卻捨不得下咽,仿佛吃進嘴裏的不是海參,而是靈丹妙藥。
文光耀含在口裏,卻突然想起了唐谷縣的父母,自己此刻吃着海參,父母在家吃什麼呢?他們趕集是否已經回家?是否已經做飯?
想到這裏,他頓時覺着鼻子有些酸,口裏的海參滋味全無,心裏有些難受,他看着滿桌的海鮮,暗暗想道,過年回家,一定也要給父母帶點海參回去,可是想想兜里這幾百塊錢,還是從財政所預支的,他又暗暗有些沮喪。
有了這段插曲,吃掉白玉參,沈國章興致更高,眾人也都放開酒量,幾杯五*糧*液下肚,王書堅、顧文清非要換啤酒不可。
「別喝啤酒,容易痛風。」崔寶森正色阻止道,「疼得你站都站不起來。」
顧文清卻笑着站起來,「沒事,撒泡尿就沒事了」眾人都哈哈大笑,王書堅也笑着站起來。
趙季平笑道,「不用去洗手間,直接尿到海里就行。」
大家又笑起來,個個情緒都很亢奮,尹長貴笑道,「別往海里尿,海鮮都帶尿味了。」
崔寶森眨眨眼睛,「林家的老牛湯好吃吧?沒有皮硝了,大師傅直接就往鍋里撒尿,不過你不知道罷了,你也吃得挺香。」
顧文清卻當了真,「真的假的?」
崔寶森狡猾地笑道,「你說呢?你沒吃出味道來?」
見顧文清思路有些混亂,大家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周福海仍躺在一側的沙發上,閉着眼不說話。
見有人出去方便,眾人都開始「捉對廝殺」,沈國章舉起杯子,「小文,我們單獨喝一杯。」
文光耀趕緊也舉起杯子,「沈書記,我敬您。」
沈國章笑道,「兩個字,感謝,我什麼也不說了,都在酒里了。」他一飲而盡,「以後有什麼需要海防營的地方,儘管言語。」
文光耀趕緊也把杯里的酒喝乾,「謝謝沈書記,以後您多指導、多關照。」他順杆就爬,也不生分。
等顧文清、王書堅回來,大家又開始依次敬酒,酒醉人話多,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文光耀喝得暈暈乎乎,他解開胸前的紐扣,走出艙門,來到甲板。
夜晚的海面如墨般漆黑,只有數點漁火點綴在海面上,與天上的繁星交相輝映。
「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回想着今天海底冒險,文光耀不由地由衷感嘆。
沒有不散的宴席,等到了九點,上了最後一道黃花魚,鋼殼船也慢慢靠到了岸邊,尹長貴已是喝多,戴增良也開始胡言亂語,王書堅跟顧文清的酒量雖淺,但心裏有數,喝得並不多。
大家興致勃勃地下船,互相握手告別後,跟來時一樣,各自乘車離去。
「福海,沒事了吧?」崔寶森看看身後一言不發的周福海,「關切」地問道。
「沒事。」周福海聲音低沉,仿佛是從地底發出一般。
見他上車離開,崔寶森也不再說話,沈國慶的奔馳車無聲無息地開到他身邊,「走,坐我的車吧。」
崔寶森也想跟沈國章單獨說會話,他囑咐了閻興成幾句,就坐進了奔馳。
「周福海今天怎麼了,象吃了槍藥?」兩人雖然喝多了,便話題仍然離不開海防營,離不開村裏的糾紛。崔寶森也知道周福海今天的態度,其實也是因為沈國章的藐視,可他卻直接無視了這個原因。
說起周福海,沈國章馬上又是一肚子火氣,「這個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熊貨。」他把張富明家裏的情況跟崔寶森講了講,又把現在村裏的形勢說了說,「以前還只是在台面底下,現在好了,一個個都公開跳出來了,要求重分鹽田,我就不信了,法律合同白紙黑字,蓋着紅章,能不算數?」
他說得口乾舌燥,滿肚委曲,「以前行情不好的時候為什麼沒有人去承包鹽場?現在行情好了,都來裝大尾巴狼!是,鹽場現在掙錢,可是我們這些人前些年的投入怎麼沒有人說?前些年賠錢的時候怎麼沒有人說?」
想着周福海的一臉陰沉,崔寶森也意識到矛盾有些激化,可他仍然胸有成竹,「福海就是頭驢,你得順着毛摸,」他勸道,「他干村長,不還是你老兄推薦的?你們是師兄弟,關係比我親……」
「別提這個人,我真是看走眼了。」沈國章氣哼哼地打斷了崔寶森。
崔寶森也知趣,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今天這個小伙子怎麼樣?」
沈國章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崔寶森,「不錯,膽子大,懂禮貌,看着也老成,呵呵,還是大學生?」
黑暗中,崔寶森一臉得意,「以前在二中當老師,選調進機關,上個周,掌柜的親自安排他到臨陽學習,譚雲先、王鍋腰提起他,也都一直誇獎,呵呵,我看人,不會走眼的。」
黑暗中,沈國章也笑了,但卻沒有說話。
奔馳車駛進了海防營村里,把沈國章放下後,又朝鎮裏駛去。
見沈國章走進屋裏,沈岩從沙發上站起來,「爸爸,你又喝多了!」隨着一陣汽車轟鳴,弟弟沈石也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二十歲左右的樣子,跟沈岩長得很象,身上卻也是一身酒氣。
女兒、兒子坐在身旁,沈國章很是愜意,下午的不愉快一掃而光,「你爸我什麼時候喝多過?嘴上喝多了,心裏亮堂,岩岩,那個文光耀家裏都有些什麼人?」
沈岩奇怪道,「我也是剛認識他,你問這個幹什麼?」
沈國章拿起茶杯,「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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