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悠悠 第三十一樂章夫復何求?下

    秋去冬來，時間進入到11月初。

    「叔叔，我又來啦！」又一個周六，心悠按照往常的時間來醫院看李叔叔。

    「悠悠來啦？快坐！」病房裏一個中年婦人招呼她道，這就是李叔叔現在的妻子，一直在身側照顧他。

    「趙姨好！」心悠笑着跟她打招呼，她這兩個月經常過來，跟李叔叔一家都已經很熟了。

    心悠還沒坐下，懷裏就撲進了一個7、8歲大的小女孩。「悠悠姐姐，你可算來了，我爸爸剛才念叨你半天了。」她是李叔叔和趙阿姨生的閨女，算起來也是李子音的妹妹，子畫，李子畫。小丫頭長得有幾分像李子音，尤其是眼睛，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性格開朗，聰明懂事，可能是愛屋及烏？心悠很喜歡她。

    她親昵地拍拍李子畫的腦袋，「小畫這周有沒有聽話？」

    「嗯，我考試考過95了，我們說好的獎勵呢？」

    「帶了，帶了，給你帶了。」心悠把右手提着的蛋糕放到子畫手裏。小丫頭一拿到便興高采烈地跑到一邊吃蛋糕去了。

    「心悠，就你慣着她。你這樣會把她慣壞的。」趙阿姨看着閨女饞貓的模樣，笑着埋怨心悠。

    「不會的。子畫被教得很好，知道分寸的。」

    心悠轉頭對李叔叔說：「叔叔，李子音明天就要回來了。您也知道，直接讓他來見您恐怕比較困難。所以我想了個辦法，您有什麼想對他說的話，今天錄下來，明天我一定讓他聽。」

    「好。謝謝你，悠悠。」李叔叔接過心悠遞過來的錄音筆，手都在微微顫抖。

    於是，心悠和趙阿姨、子畫默契地走出了病房，把空間留給李叔叔。

    第二天一大早，心悠就起床了，打車趕去機場接李子音。

    她混跡在一大群拿着「大炮」單反和手機的粉絲里，等着李子音出來。

    飛機延誤了半個小時，在眾粉絲和心悠焦急的等待和期盼中，李子音穿着休閒裝，戴着鴨舌帽和墨鏡，走了出來。一時間粉絲們都沸騰了，尖叫聲、快門聲此起彼伏。這些粉絲一看就是經常來機場接機的，有規矩有紀律，自動地讓出了一條道讓李子音通過，保持一定的距離跟着他走。

    可是她們不會擠到李子音，不代表粉絲之間不會因為搶好位置而互相擠。一個不注意，心悠就被身旁的粉絲一胳膊肘擠倒了。

    「啊！」就在心悠認命地等着自己跟大地做一個親密接觸的時候，一個強有力的大手拽住了她，緊接着身邊尖叫聲又一次響起，甚至比剛才更上升了一個等級。

    心悠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李子音的臉。李子音此時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但看不出喜怒。

    「小心。」他對心悠說，然後將她拽了起來，便鬆手繼續往前走。再沒有看心悠一眼，或是說一句話。

    留心悠一個人在原地愣愣的。什麼情況？裝不認識？生氣了？

    李子音一行人就這樣走遠了。心悠看見他出了機場的門，坐上保姆車，揚長而去。然後，自己的手機就響了。

    「餵？」

    「你在原地等着，我讓王芸過去接你了。」

    「哦。」心悠意識到自己可能犯錯誤了，老老實實地答應道。

    「唉，心悠你可真膽兒大。這麼明目張胆地跟粉絲混在一起，就不怕被認出來引起混亂啊？」一見面，王芸就開始埋怨心悠。

    「啊，我沒想那麼多。對不起啊！」

    「算了算了，你趕緊跟我走吧！leo在停車場等着你呢，趁還沒人發現快點兒走。」

    心悠跟着王芸一路小跑來到了李子音車旁，一上車就看見李子音鐵青個臉坐在後排。心悠忙坐在他身邊，抱住他的胳膊討好地蹭了蹭。

    李子音沒拒絕但也沒看她，只是問：「你怎麼來了？我沒告訴你是哪班飛機啊？」

    「我不會自己查時刻表啊！不過我一到這兒看見那群粉絲我就知道找對了！她們比我還了解你的行程呢！」

    「那你來了就在一旁等就好了，幹嘛混到人群里。剛才我要不及時拉住你，摔了怎麼辦？」李子音一出門就看見自己家小丫頭站在那兒了，所以始終不着痕跡地看着她，就怕出什麼問題。果然，被他料到了。

    「你別生氣了，我知道錯了。」心悠忙主動承認錯誤，「我不是想早點兒見着你麼！」

    李子音看心悠可憐兮兮的樣子，再想到他們兩個確實是有兩個多月都沒見面了，哪裏還捨得責備她。自己也是擔心她的安全，見到她的那一刻心裏自然還是開心的，便不再板着臉了，放輕了語氣。

    但還是忍不住叮囑道：「下回要來提前跟我說，不能再這麼冒失了。」

    「我記住了。」

    車子直接把李子音和心悠送回了李子音家。

    一進家門，李子音便打橫抱起心悠將她放到沙發上。緊接着，火熱的吻便落在了心悠的腦門、鼻尖、臉頰上，最後停在她的雙唇上輾轉留連。因為心裏記掛着李叔叔的事情，心悠保持着最後一絲清明，用力推開了李子音。

    「等、等一下……」

    李子音奇怪地看着心悠，「怎麼了？丫頭，我想死你了……你過來讓我抱抱……」

    「李子音，我有正事要跟你說。」

    見心悠一本正經的樣子，李子音也收起了笑容。「什麼事？」

    「你爸爸病了，是胃癌。」心悠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李子音有一瞬間的驚詫，但很快掩蓋了過去，故作淡定地說：「他怎麼樣，早就跟我沒有關係了。」

    「對不起，沒經過你的同意我這兩個月經常去醫院看他。所以知道了當年的事……也許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夠了！你別說了，我不想聽。」李子音雙手手肘支在膝蓋上，用手掌捂住了耳朵。

    「他沒有做對不起張阿姨和你的事情。你為什麼不能給他個機會呢？我知道你不是個狠心的人，你一定也關心他的。要不你幹嘛還在手機日曆上標註着他的生日？李叔叔他很想你，他想見你。」

    「夠了！夠了！我說夠了你聽到沒有？！你憑什麼去看他？你以什麼身份去看他？你幹嘛多管閒事？」李子音對着心悠大聲吼叫着。

    「好，我多管閒事，我沒有資格。這是李叔叔想跟你說的話，這是醫院的地址，聽不聽、去不去隨你。」李心悠把兜里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拍，怒氣沖沖地走了。

    跟心悠發完脾氣，李子音心裏特別後悔。他明知道心悠是為了她才做這些事的，卻還是說了傷她心的話。

    他拿起心悠放在桌子上的錄音筆，左右為難。此時的錄音筆對於他來說，就像是一個潘多拉的盒子。打開它，會聽到什麼，他並不知道。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就是這裏面無論錄了些什麼內容，都必將改變他的生活。

    對於未知的好奇與抗拒在李子音的心中來回拉扯，但最終還是好奇佔了上風。又或許，他只是在給自己心裏的怨恨找個台階下。總之，李子音輕輕摁動了播放鍵。時隔十年之後，爸爸的聲音又響在耳側，他的眼淚瞬間止不住地留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李子音仍保持原來的姿勢坐在沙發上。錄音早就播完了，他就那樣安靜地坐着，沒有人知道那段時間他想了些什麼。只見，李子音突然抓起桌上的地址，飛快地下樓，開車朝着醫院的方向駛去。

    來到病房門口，李子音卻見到心悠正陪着爸爸聊天，兩個人不知在說什麼，笑得很開心。

    李子音走進來後，爸爸一下就看到了他，與心悠的談話也戛然而止。心悠回過頭，笑着對他說：「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她站起來，把呆愣在原地的拉到病床邊，摁到椅子上坐好，拍拍他的肩說：「我先出去了，你跟叔叔好好聊聊。」說完，心悠就走出了病房，還替他們輕輕關好了門。

    心悠走後，李子音與他爸爸對視了很久，誰也沒有說話，似乎都在等對方說第一句話。

    李子音看着眼前的父親，比印象中的瘦了很多，老了很多。以前總覺得，爸爸很高、肩膀很寬、懂得也多，無論遇到什麼問題和困難，有他在一定能迎刃而解。所以當年，當心裏超人一般的他形象轟然倒塌的時候，他才會那麼的難以接受。對爸爸的依賴、信任、崇拜、愛都轉化成怨恨聚集在他心頭，揮散不去。即使十年過去，那份怨恨中又積累了不解與思念，變成了一個厚厚的圍牆，擋在他們之間，也困住了自己。若不是有心悠逼着他走出來，李子音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那個圍城裏□□自己多久。

    就在剛剛，他才猛然醒悟，原來他早就在心底原諒了爸爸，只是找不到解脫自己的契機。

    「你長大了啊！」最終還是他爸爸先忍不住了。

    「嗯，你也……老了很多。」

    「是啊，你都成一個毛頭小子長成個能大男人了，我能不老嗎？」

    「你的身體……」李子音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沒事兒，看見你一高興就更沒事兒了。你跟悠悠……」

    「我倆挺好的。」提起心悠，李子音眼裏不自覺地染上了些笑意。

    爸爸看在眼裏，臉上也增添了些神采，囑咐他道：「悠悠是個好姑娘啊，你要懂得珍惜。」

    「嗯，我知道。」

    ……

    父子倆在病房裏聊了很久……很久……李子音才從裏面走出來。一出門，等在門口的心悠忙迎上去。

    「怎麼樣？該說的都說了嗎？呃……」卻不料被李子音死死地抱在了懷裏。

    「丫頭，他怎麼變成這樣了？怎麼變成這樣了？」李子音把頭伏在她肩頭說着。

    心悠從沒像現在這樣清晰地感覺到李子音的脆弱，就像個無措的孩子。她知道他此時此刻需要自己。於是心悠抬起手輕輕撫摸着李子音的頭，安慰他：「別擔心，別害怕，叔叔的情況還不算太糟。來得及的，一切都還來得及。李子音，你要堅強。只有你堅強了，叔叔才能有動力。我在呢，我還在你身邊呢。一會兒我陪你去找主治醫生了解一下情況，好不好？」

    李子音聽了心悠的話，心裏踏實多了。他點點頭，放開心悠，對她說：「上午，我說得話太過分了，對不起。」

    心悠搖搖頭，「我能理解你。你情緒激動的時候口不擇言，我就原諒你這一次吧！不過……以後不許說什麼跟我沒關係的話了。你的事，都是我的事。相信如果今天，是我家出事了，你也一定看着不管的，對不對？」

    「那當然。」說完李子音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他一邊摟着心悠往醫生辦公室走，一邊說：「我想起剛才我爸說，悠悠是個好媳婦，要把握住。我也發現我確實找了個好媳婦。關鍵是15歲的時候眼光就這麼好，我真是獨具慧眼，太高明了。娶妻若卿，夫復何求啊！」

    雖然是夸自己的話，為什麼聽起來還是那麼不爽呢？！

    心悠掐住李子音的腰，用力一擰，笑罵道：「自戀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