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時背光而立,推開了殿門,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這樣一副旖旎香艷的情景。
碧sè羅衣映得肌膚晶瑩,毫無一絲縫隙地,伊人被擁在皇帝懷中,而素來冷峻桀驁的今上,手中竟然持了一支炭筆,銅鏡中黛眉如煙,雲鬢鴉sè,卻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他孤身佇立在殿門前,帶來冬ri里的一陣寒風,捲入了殿中的溫暖馨寧。
風吹得他衣袂紛飛,袍服上的淺金麒麟,在門口熠熠生輝,只那眉目神情,卻因背光而立,混沌而模糊。
「阿時,你可算來了!」
皇帝笑着招呼道,寶錦見這場面,正要抽身離去,卻被他強硬一拉,仍舊歸入懷中。
雲時直直望向zhongyāng,隨即垂首施禮,再不肯多看一眼。
「是……臣弟慚愧,忝為陛下席上之客,於宮中女眷,卻頗有不便。」
恭謹而毫無瑕疵的聲音,卻並不見任何歡喜。
「這是什麼話?你我乃是結義兄弟,今ri乃是家宴,也不必避諱什么女眷——左右都是你的大嫂,便喚上一聲,也沒什麼吃虧的!」
皇帝笑着打趣了他一句,雲時想起當年起兵之時候的戲謔,唇角也勾起一道淺弧。
此時宮人前來提醒,時辰快到了,皇帝於是起駕前殿,他挽了雲時的手,兩人並肩而行。
雲時恭謹地退後半步,皇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前可不是這個謹小慎微的樣子。」
「今時不同往ri,君臣分際乃是大禮,不可不守。」
雲時低頭答道,他的眼,卻不期然地望向側殿方向——
碧sè羅衣裹了銀狐斗篷,在宮人的隨侍下,一閃即逝,映入眼角的,仍是寒梅虬枝,中庭殘雪。
皇帝冷眼望着他悵然若失的樣子,微微一笑,「阿時,你分心了。」
「皇上恕罪……」
雲時急忙請罪,皇帝卻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自家人閒談,有什麼罪不罪的……這件事,倒是朕虧欠了你。」
雲時聞言,身上一顫,想要開口,不知怎的,卻仍是沉默。
「你有怨氣,朕知道——她本來就是你從姑墨帶回來的,是朕奪人所好……」
皇帝深深一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中帶了歉疚,「你若看上別的東西,任憑什麼世上奇珍,傾國絕sè,朕都不會吝惜,惟獨是她……」
「臣弟明白的……」
雲時沉聲答道,清俊的臉上,仍帶着yin郁的寒sè。
他望着遠處宮闕檐上的殘雪,低低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這一句,似乎在說皇帝,也似乎在說自己,皇帝一楞,隨即大笑道:「好一個只取一瓢飲!」
他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隨即不再遲疑,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而雲時,雖然不疾不徐,卻始終跟在他身後半步,近晚的暮風將他的黑sè斗篷吹起,在滿地瓊雪之中,格外醒目。
****
從宮門到正殿要走過長長的迴廊,原本是四面通風的長廊此時都掛着鮫珠紗的掛簾,以躲避寒風,也便于欣賞風景。
一路之上,眾嬪妃都是盛妝華服,奼紫嫣紅,美不勝收,在曲折的迴廊上,有的遇見了熟識之人,亦是微笑示意。
她們新近冊封,卻大都沒有蒙受寵幸,這一次好不容易得見聖顏,口中不說,心中卻是竭盡所能,希望能引來君王垂青。
殿內佈置得極其喜慶,紫煙氤氳中,散發着冷梅的香氣,近前看時,才發覺每張紫檀席案上,都放着一道玉瓶,玲瓏jing巧,中有花枝,暗香幽幽,伴着蜜蠟的清甜,讓人心曠神怡。
今ri的宮宴,與平常那些不可同ri而語,乃是聖上賜下的年賜,後宮諸人按照品級,依次而坐。
向來深居簡出的雲賢妃,今ri也破例出席,她穿了件簡單的天藍sè暗紋朝服,以一隻小小的珠冠將髮髻偏綰,整個人顯得秀麗端莊,別有一種弱不禁風的嫵媚。
與她同席的,照例是她的親侄女徐婕妤,她靜靜端坐着,猶如一尊jing美的玉雕,直到瞥到皇帝身後隨侍的一人,眼中突然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
寶錦跟在皇帝身後,手捧着金柄如意應景,身上卻已換了一身流光逸彩的錦紋宮裙,其上的惠繡在燈下熠熠生幻,絕非一般宮人的裝束。
她迎着四面的揣測目光,心中卻是暗惱皇帝的心血來cháo——天知道,這樣的拋頭露面,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驀然,她感受到右側刺人目光,抬眼望去,只見徐嬰華正襟高坐,只那眼中的光采,竟是詭譎攝人!
她見寶錦看來,隨即斂目收神,那般複雜的眼光,便被濃密的眼睫遮住。
寶錦正覺得莫名其妙,卻見身畔有人趨近,悄聲道:「玉染姑娘,您的侍女正在殿外等着,好似有什麼急事!」
她偷眼看了皇帝,見他正在跟皇后說話,好似沒有注意到自己,急忙讓一旁的宮女代替,側身從簾幕中隱去。
「出什麼事了?」
她出了大殿,到了宮門前的石階前,果然是季馨正在翹首期盼,見她來了,急忙上前,顫抖着聲音道:「前門那個小太監送來沈大人的急信!」
寶錦心中一凜——沒什麼大事,沈浩一般不會冒險傳書,她展開一看,只見二指寬的細條上,只有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地讓人心悸——
「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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