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城 第二章啟程

    雲城盛產的茶為「嚇煞人香」，又名為「功夫茶」、「新血茶」，但「嚇煞人香」最為人知。究其得名緣由，相傳有一尼姑上山遊春，順手摘了幾片茶葉，泡茶後奇香撲鼻，脫口而道「香得嚇煞人」，由此得名。嚇煞人香，早在唐朝末年便被列為專供皇家飲用的貢品，以形美、色艷、香濃、味醇「四絕」聞名於九州大地。嚇煞人香，產於春季，每年春分前後開採，穀雨前後結束。上等的嚇煞人香，亦即作為貢品的嚇煞人香，銀白隱翠，條索細長，捲曲成螺，身披白毫，沖泡後湯色碧綠清澈，香氣濃郁，滋味鮮醇甘厚，回甘持久。

    方宅，書房內，方孝軒正在低頭查看賬房先生片刻之前送來的賬簿，右手旁就放着一杯剛剛沏好的嚇煞人香，清香撲鼻。

    方子玉走到書房門前，門是虛掩的，他抬起手輕輕拍了幾下。

    「進來。」方孝軒渾厚的聲音在房內響起。

    方子玉側身進門，隨手輕輕關上，走到離書桌五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是玉兒啊，溫書了嗎？」方孝軒從密密麻麻的賬簿符號中抬起頭，隨手端起茶杯，慢慢揭開蓋，抿了一口。

    「爹爹，孩兒已經溫過書了，先生已准孩兒休憩。」方子玉朗聲說道，頓了一下接着說道：「孩兒想去囚城走上一遭，還望爹爹恩准。」

    「咳咳－－－－－－」方孝軒劇烈地咳嗽起來，放佛是被茶水所嗆。

    「爹爹，好些了嗎？」方子玉快步上前，輕輕拍打父親的後背。雖然他已料到爹爹會詫異，但沒料到爹爹竟然是如此劇烈的反應。

    半盞茶左右時間，方孝軒方止住咳嗽，可眼裏已咳出了眼淚。

    「你正值志學之前，不在家溫書習武，去囚城做什？」方孝軒問道，眼中全是驚訝的神情。

    「爹爹，孩兒方才聽爺爺說起他三十五年前在囚城親眼所見的那場血腥兇殺，時至今日爺爺夜夜難安，故而孩兒欲去囚城查找殺害方氏族人的兇手，解開困擾爺爺三十五年的那場噩夢，幫他解開心結……。」以方子玉的聰穎，他明白如果不能道出十足的緣由，莫說母親，就是爹爹也不會准許他去囚城的，沉思片刻之後，他將爺爺經歷的那場災難向爹爹合盤而出。

    靜靜而耐心地聽方子玉說完，方孝軒沒有即可開口，而是陷入靜默。雖然他早已知曉囚城之事，但是他不知曉的卻是原來自己的父親竟然一直活在深深的苦海之中。良久，他方開口說道：「玉兒，你長大了。為父整日忙於茶莊生意，無暇顧及家中之事，更沒有察覺到你爺爺竟如此倍受那場噩夢折磨，是我疏忽了。玉兒，真難得你對爺爺有這份孝心，但囚城絕非太平之地，你想過沒有，如果萬一，我們方家該如何是好！」

    望着爹爹近乎悽苦的面容，方子玉心中不由得一酸。爹爹剛邁入不惑之年，而華發卻已佔據大半。對於爹爹話語所蘊含的意思，他是知曉的。雖然他一共兄弟三人，可大哥方子文自幼身子羸弱，幾乎常年吃藥；二哥方子武八歲時隨爺爺上山採茶，失足墜崖，結果連屍身也沒被找到，所以承繼方家衣缽的希望完全寄託到了他一個人身上。自五歲開始，爹爹便不惜重金聘請江湖上成了名的俠劍客教他習武，並重金聘請雲城極富盛名的學究作他的家塾先生。

    「爹爹不必擔心，孩兒自幼習武，迄今已十載有餘，雖算不上是武林頂尖高手，但還是能防身的。」穩住心神，方子玉說道。

    方孝軒輕輕地嘆了口氣，站起身，望着方子玉的眼睛說道：「既然你已決意要去，為父便不再阻攔。不過，你爺爺經歷的那場噩夢距今已三十餘載，況且知曉真相的也許只有那位紅衣女子而已，但那位女子是否尚在人世、是否還會在囚城出現，都是兩可之事，所以玉兒你要早作打算。」

    「爹爹說的極是，不過，孩兒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方子玉朗聲道，目光中滿是堅毅之色。

    「話雖如此，你一定要量力而行，畢竟你才十六歲，未曾遊歷過，不知人心險惡，難免周折，讓南楚隨你一起吧，這樣為父還能放心些。」方孝軒說完重重地嘆了口氣，對兒子的脾性他再了解不過——既然他已決定去囚城，不弄個水落石出，他斷然不會半途而返、無功而返的。

    如果方孝軒能預先知曉方子玉的囚城之行竟是踏上了一條血雨腥風之路的話，那麼今日的他斷然不會同意方子玉去囚城的，堅決不會。

    五日後，方宅朱門前，一位衣着華貴的夫人又一個侍女攙扶着，身後是十餘名家丁和婢女。方子玉一身冰藍錦衣，腰間懸掛一口寒月寶刀，朝氣蓬勃。

    「玉兒，路上一定要小心，這是為娘三日前專程去白龍寺求白龍大師給你開光的平安符，據說靈驗着呢。」李氏夫人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給兒子帶上，仿佛給兒子戴上的並不僅僅只是個平安符，更是母親一顆牽掛的心。這是一個由桃木雕制而成、下懸紅色燈籠穗、看起來極為平常的平安符，李氏夫人沒有料到，方子玉更不會想到在自己的生命危險的關頭它竟能起到扭轉乾坤的作用。

    「娘，您就放心吧，孩兒已經不是垂髫小兒了。」戴上平安符的方子玉昂起頭，故意挺直腰板說道。

    望着已比自己高出許多的方子玉，李氏夫人無奈地搖搖頭道：「聽你爹爹說此去囚城路途遙遠，為娘覺得這倒是其次，主要是路上多草賊盜寇，況且囚城也不太平，你叫為娘怎麼放得下心呢。你爹爹真是老糊塗了，竟同意你去囚城，你祖父現在還被蒙在鼓裏，要是他知曉了，非急出個好歹不可。」

    「娘，您靜候孩兒的好消息吧，孩兒答應您一定會完璧歸來，到時您可以仔細查看，孩兒肯定毛髮無損。」方子玉嬉皮笑臉地說道。

    「就知道貧嘴……」李氏夫人無奈地搖頭，對於這個自己視若珍寶的兒子，她眼中滿是寵溺。

    在方子玉和母親話別之際，有兩人各牽着一匹馬，一前一後地朝他們這邊走來。走在前面的是位弱冠之年的年輕公子，身型修長，長眉細目，但眼角眉梢帶着一股寒意，只見他渾身上下一身白，外披白色英雄裳，遠望去瀟瀟如松下風，高而徐引。此人正是方子玉常日掛在嘴邊的「南楚兄」——孫南楚。走在後面的是位三十餘歲的男子，身型微胖，天生一雙笑眼，方面大耳，看上去如體型稍瘦些的如來佛祖，此人正是方家大總管方道安。

    「娘，您看，有南楚兄陪我一起呢，兩個武林少俠，您就放心吧。」看到走近的孫南楚，方子玉向母親努努嘴說道。

    「夫人請回吧，天色已不早，三公子也該上路了。」孫南楚抱拳當胸對李氏夫人施禮道。

    「南楚，我就把玉兒託付給你了，你們一定要平安歸來。」李氏夫人道，眼中微微泛着淚光。

    孫南楚神情極為嚴肅地道：「夫人儘管放心，南楚一定竭盡全力保護三公子。」

    孫南楚，洛城人氏，自幼父母雙亡，是販茶路經他的家鄉的方孝軒老爺把正在街頭乞討的他帶回了方家。到方家之後，他得到了李氏夫人慈母般的愛，不但吃得飽穿得暖，還可以和方氏三兄弟一起玩耍，一起讀書習字。七歲那年，他被送到小寒山，拜號稱「天外飛劍」的方孝天為師，習武十載。

    兩年前，孫南楚藝成下山，剛邁進方家大門就撞上前來迎接他的方子玉，兩人如孩兒時候一般相擁而笑。回方家五日之後，他才知曉在他上山習武的當年，被他稱為「二兄長」的方子武墜崖夭折，為此他悲傷了許多時日。除卻方子武墜崖傷心之事，讓孫南楚驚喜的是，十載不見，方子玉已成為一位文武雙全的翩翩少年。

    為報答方家的培養之恩，孫南楚主動請纓隨馬車販茶北上，做了方家武師教頭。閒暇之際，便和方子玉一起切磋武藝，一起誦讀詩詞，兩人相處的親如兄弟。此次，方老爺讓他隨方子玉一道去囚城，他暗暗在心中發誓會用自己的生命保護方子玉的安全。

    「玉兒，在路上一定要謹慎行事，有事多和南楚商議，切莫耍孩子脾氣。」李氏夫人再次叮囑方子玉道。

    孫南楚對李氏夫人再施了一禮道：「夫人切莫擔心，南楚一定將三公子完璧歸趙。」

    方子玉對着母親使勁地點了點頭，轉身接過方道安遞過來的馬鞭，蹬鞍上馬。

    孫南楚緊隨其後，也飛身上馬，一揚馬鞭，兩匹馬一前一後，揚塵而去。

    望着漸成黑點直至消失不見的兩個身影，李氏夫人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淚，由侍女攙扶着回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