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監獄粗大的柵欄,王玉望着頭髮蓬鬆髒亂、滿臉憔悴、渾身青紫的石曉楠,他久久無語。他想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嘗嘗皇家的威嚴,他想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他好,他想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聽從他的話——娶公主,做駙馬。
石曉楠也久久凝視着王玉,望着這個義氣深重的結拜兄弟,這個在京城中的唯一親人。
他猛然抓住王玉的手,抓得那樣迫切,那樣緊,仿佛永遠都不要分開。
就在這一刻,王玉緊盯着石曉楠的雙眼,透過這眼神,他看到了石曉楠心中的一種信念,一種撕心裂肺的牽掛。儘管這牽掛不是他,他還是被深深的感動了。他明白了眼前的少年的血液中流淌着一種叫「倔強」的東西,到現在還沒有什麼可以折服它。
沒有任何言語的安慰,只有緊握着的雙手和相互凝視的眼神。久久,久久,王玉哽咽地說道:「大哥珍重,我會想辦法的。」
看着王玉的背影,石曉楠心中有股難以言狀的東西,他的眼淚一瞬間湧出來。
在天牢中所有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中,石曉楠走出了鬼門關。
外面的天空真藍,外面的空氣真新鮮。
儘管「武狀元」的名號消失了,儘管高官厚祿已離他遠去,但心中的家離他更近了,心中的師妹離他更近了。此時,他就像一隻出籠的小鳥,要展翅高飛,飛向藍天,飛向他日日夜夜牽腸掛肚的思念。
王玉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石曉楠振翅欲飛的模樣,他心中起伏,思緒萬千。本想給對方一個驚喜,本想了卻自己一個心愿,但蒼天偏偏不遂人願,命中注定的事情無法強求。在反覆猶豫中,在內心掙扎中,他選擇了放棄,也許這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石曉楠不知道王玉內心深處的想法,不知道這個屢次幫他的人註定一生都和他糾纏不清。
告別了淚眼朦朧的結拜兄弟,告別了讓他歡喜讓他憂的京城,他踏上返回襄陽的大道。
第一次踏上這返鄉之程的官道是因為科考無門心灰意冷,第二次踏上這返鄉之程的官道是因為初出牢獄思鄉心切,本應衣錦還鄉,卻是鎩羽而歸,是甜是苦只有自知。
一路上沒有勾三、風進,沒有鬼刀道人和斧神幫,一切都是風平浪靜,靜得讓石曉楠隱隱不安。他不知道這不安來自何處,他只隱隱感覺到平靜中似乎蘊藏着波瀾,暗藏着兇險和殺機。
兇險和殺機並沒有出現,上天似乎格外開恩,有意眷顧了這多災多難的少年一回,石曉楠順順利利地回到了襄陽,順順利利地回到了家中。
奔波了三天三夜的石曉楠迫不及待的踏進家門,他高聲喊着師傅和師妹。但他沒有看到師傅的身影,沒有看到師妹歡天喜地的表情。
大院裏一片死寂。
「劉媽,劉媽,快拿水來,渴死我了。」石曉楠奔向前廳,大聲叫着。
前廳里空無一人,倒是有一盞茶放在几案上。石曉楠顧不上茶水的涼熱,一口氣全灌下去,滴水不剩。
四周還是那麼靜寂,完全沒有了往日的人來人往。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石曉楠心頭。他大叫一聲「不好!」隨即旋風般衝進後院。
當他踏進後堂的那一刻,石曉楠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十八、師傅之死
後堂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後堂,現在它掛滿了白色的幔帳,眼前的桌案上赫然擺放着師傅的牌位。
師傅死了,石曉楠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他想哭但是流不出眼淚,謎一樣的困惑和撕肝裂肺般的悲痛充盈着他的心。
他神色木然地在師傅的牌位前跪下來。
驀然,他瘋了一般跑出靈堂,瘋了一般在院子裏狂喊大叫,但整個院子除了寂靜之外還是寂靜。
萬般無奈之下,他又重新回到靈堂。在踏進門口的那一刻,他沒有看到師傅的靈位,而是看到一雙冰冷的眼睛,看到一道可以殺人的目光。
「師妹,是你。」石曉楠顧不上那眼睛的寒意,一種久別重逢的激動,一種急於知道真相的渴望讓他一步就躍到小雲面前。
正當他要握住小雲的雙臂時,一把閃着鋒芒的寶劍對準了他的喉嚨。
「師妹,是我!」石曉楠釘在原地,愕然地看着對方。
小雲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往日如花的容顏此時卻變成一塊寒冰。
她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住石曉楠,盯着這個叫了十幾年「師兄」的人,盯着這個曾為之心動的人。她要看看榮華富貴的魔力,看看他怎麼這麼快就披上了畫皮。
石曉楠愣住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麼匪夷所思。他風風火火趕回襄陽家中,本想在師傅的懷抱中大哭一場,因為他一生只有兩個親人,只有在親人懷裏他才能感受到溫暖,也只有親人的雙手才能撫平他的創傷。
但眼前的一切讓他痛苦,讓他發蒙,這到底是怎麼了?
「師妹,你怎麼了,是我啊,我是石曉楠。快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雲的嘴角在抽搐,握劍的手也開始顫抖。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回來殺我是吧,斬草除根。」
「師妹,你胡說什麼?」
「師傅都殺了,還會留我這個後患。」
「你……你……」
「怎麼,無話可說了,動手吧,我死之後就沒人妨礙你的富貴榮華、嬌妻美妾的享受了。」
「這是哪跟哪,你瘋了吧?」
「我早就瘋了,從你中狀元招駙馬那一刻就瘋了。」
「我是中了武狀元,但是沒有做駙馬。」
「做了就是做了,敢做敢當才是男人。你看那個男人不追求富貴。」
「師妹!……」石曉楠心中的苦只是說不出。
「別在叫我師妹,奴婢擔當不起。快動手吧,難道還要我先參拜完駙馬爺不成。」
「你……我……」
「今後你是你,我是我,我們在世間只能活着一個。你不動手我就要動手了。」
「師妹,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先把事情都說清楚。」
「難道還有比親眼見到的更清楚嗎?」
「你親眼看到我做駙馬了?」
「我親眼見到師傅的死。」
「師傅的死怎麼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殺了他。」
「胡說八道。」
「你看,這是什麼?」
一把寶劍,一把短小但非常精緻的寶劍被小雲扔到地上。他俯身拾起這把劍,發現劍鞘上刻着「三公主河陽」的字樣。石曉楠看着這把劍,心中的疑惑更濃了。
「河陽公主?」
「叫的多親切。」
「誰是河陽公主?」
「哼哼……哼哼……」小雲一陣冷笑,說道:「這把劍是師傅臨終前交給我的,他說殺他的是個年輕女子和一群大內侍衛,這把劍當時就配在年輕女子身上。」
「那也不能說是我殺了師傅啊!我與這河陽公主素不相識啊!」
「招了你做駙馬還素不相識?只有白痴才你的鬼話」小雲憤怒地說道。
「師妹,我真是冤枉。我中了狀元之後,皇帝確實要招我為駙馬,但我根本沒有答應。我還為此…….」
小雲一陣冷笑,打斷石曉楠的話頭,說道:「看來你不到黃河不死心哪,即使你不承認那也沒關係,你知道師傅死在什麼功夫上?」
「這我哪裏知道。」
「雲霓劍法!」
石曉楠聽了一驚,喃喃說道:「雲霓劍法,這世間除了我們還有誰會?」
「不會再有別人,當然是你。」
「我?」
「你是不是把劍法教給別人?」
「是,我是把它教給了……」他本想說他把劍法教給了王玉。但話音未落,只聽小雲一聲怒吼,一掌拍在石曉楠胸口。
石曉楠頓覺胸中血氣翻湧,胸部有如刀扎針刺般疼痛,而且這疼痛隨着真氣亂竄迅速傳遍全身。他再也站立不住,一跤跌在地上。
他仰起頭呆呆地看着小雲。他根本沒有想到小雲會突然出手,更沒想到小雲的功力如此之強。
看着在地上扭曲翻滾着的石曉楠,小雲冷冷地說道:「你一定在想我的功夫怎麼突然見長了是吧?我告訴你,其實不是我的功夫見長了,而是因為你一進家門的時候,喝了前廳几案上的茶水。我知道我的武功不如你,但我的心比你細,我知道你遠道而來必然口渴,所以我在茶水中放了一點東西。」
「什麼……東西?」
「師父跟你說過的,散功丸。現在你的功力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跟一個廢人沒有什麼區別,你跟師傅學了多少就要還多少,師傅的命也要償還。不過,我現在還不打算要你的命,我還要看看你受折磨的樣子,也讓你知道知道狼心狗肺的人到底會是什麼下場。」
「師妹,你……」石曉楠心中委屈極了,他為了小雲拒絕了駙馬之位,拒絕了高官厚祿;他為了小雲進了天牢,嘗盡了天牢的痛苦與折磨。如今他不僅沒有得到小雲的安慰,反而被小雲視為仇敵,視為殺害師傅的兇手。石曉楠心中在泣血,但眼前的小雲已經被仇恨蒙住了眼睛,他每說一句話都被她犀利的言辭頂回來,她根本不給他機會解釋。
「我怎麼了,是不是太狠毒了,對你這樣的人不千刀萬剮就已經是很仁慈了。你看到師傅死時的情景了嗎,全身是血,面目全非呀。」說道此處,小雲聲音哽咽,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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