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博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赴死歸營（上）

    「我們一起遇到了菁妹和杜姑娘，聽說你和孫雲兄弟都在大都，索性打算把你們兩個一起安全帶回去，離開這個地方，離開朱元璋……」蘇佳雙手伏地，略顯苦惱道，「不過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四個人如今被困在大都，究竟還有沒有辦法從這封鎖的大都城裏逃出去……雖然救你們的時候，我和阿天是蒙着面的，但是我想徐達應該也早就認出我和阿天了吧……如果他把這件事情傳到朱元璋的耳中，朱元璋肯定不會放過我們……」

    「就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安全離開這裏嗎？」蕭天又不禁問道。

    「最保險的，是用我的易容術，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大都……」蘇佳托着下巴，不禁思索道，「可問題是大都城剛剛攻破，城門四面都有重兵把守，若是嚴格控制人口出入的話，恐怕我們的伎倆也有被拆穿的危險……」

    「啊？那怎麼辦……」蕭天聽到這裏，不由急問道。

    唐戰聽到這裏，在一旁一言不發，心中默默念道：「如果有辦法，可以引開封鎖大都守衛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

    唐戰心裏，似乎在默默打算醞釀着什麼……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蘇佳靜靜思索了一陣，隨即說道，「總之目前大都的局勢還未穩定，孫雲兄弟的傷情也很嚴重，我們暫時儘量不要外出的好……」

    「可要是等局勢穩定下來，朱元璋下令守城士兵搜城怎麼辦？」蕭天又緊張地問道。

    「就算是那樣，我們也可以先用易容術矇混過關，即使暫時出不了城，也可以讓明軍的守衛不發現我們……」蘇佳鎮定說道，「至於什麼時候能從這裏離開，我想恐怕得過一陣子……」

    「是啊，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讓孫雲兄弟的傷情恢復，後面的事情一切好說……」蕭天望着躺倒在地的孫雲，眼神迷離道，「要是讓杜姑娘看着孫雲兄弟你這個樣子，她也一定會傷心的吧……」

    「你們在汴梁見到了鵑兒，她……怎麼樣了？……」孫雲雖然傷痛在身，但依舊不忘擔憂自己的妻子問道。

    「你放心，杜妹妹很好，來運鏢局也很好……」蘇佳娓娓一笑說道，「她和我們說了有關的經歷，我們正打算回蕭家山莊，替她治療落瘸的腿腳呢……」

    「你是說，鵑兒的腳？……」孫雲聽到這裏，不禁略顯期待的疑聲一問。

    「啊，我們已經找到了治癒杜姑娘腿腳的藥引，只要回到了蕭家山莊，就有辦法使她痊癒——」蕭天也在一旁應聲附和道。

    孫雲聽完，神情稍許一變，頓時心存感激道：「謝謝……謝謝你們……」

    「不用謝我們，你既然是唐戰兄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們的朋友……」蕭天繼續笑着道……

    簡單休養幾陣後，四人暫時現在寺廟裏休息，靜觀其變……

    深夜，明軍軍隊大營……

    「皇上，今日我軍已經成功拿下大都，佔領了四路城門——」朱元璋營帳中，前線軍將回營一刻，第一時間向朱元璋匯報了前方的軍情。

    「他們的皇帝呢？」朱元璋還是像往常一樣，一直望着桌上的地圖，就算是親信將領傳回捷報，也絲毫沒有放下身臨戰場的戒心。

    「很可惜，元朝皇帝並沒有抓到……」將領嘆息一聲道，「看樣子應該是在我們攻城之前，就攜率親信逃亡北方去了……」

    「不然皇上，末將現在即刻帶兵，追擊敵軍殘部——」另一名將領請令說道，「皇室親宗潛逃多有不便，撤退應該不會太遠，現在追擊還來得及——」

    「算了，不用了……」然而，朱元璋卻並不在意蒙元朝廷的結局，只是冷冷一聲道，「國破家亡，一尊國君如今淪為喪家之犬，還有什麼志氣可讓我等畏懼？逃了就逃了吧，我們拿下了大都，蒙元朝廷可謂名存實亡，而今部隊剛拿下城池需要休養，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是，皇上——」將領聽完後，得令一聲道。

    「對了，徐達元帥回來了嗎？」然而，朱元璋此時仿佛是在心系另一件事情，稍稍抬頭一句問道。

    「回來了，皇上……」將領只聲應道，「今日拿下大都城後，徐達元帥便率大軍返回了軍營，隨時等候調令……」

    「叫徐元帥來營中一趟，朕有話要親自交談……」朱元璋稍稍起身，淡淡一聲說道。

    「是，皇上……」將領答應一聲，遂轉身離開了營帳……

    晌時，徐達獨自一人身披鎧甲，來到了朱元璋的營帳中……

    「末將徐達參見皇上——」徐達走近營帳後，第一句還是鞠躬行禮道。

    朱元璋瞟視了周圍其餘的將領，隨即冷冷說道：「你們先下去吧，朕有機密要事，要與徐元帥交談……」

    「是——」眾將齊聲應道，遂一個接一個離開了大營……

    「不知皇上今晚召見末將，是為何事？」徐達俯身帳中，蠟燭火光斑駁搖曳下，不禁只聲問道。

    「徐元帥，今日攻城一戰是否順利？」朱元璋上來便問道，「唐戰將軍率領三路大軍，一舉攻城，沒有遇到什麼事故吧？……」

    「沒有，皇上……」徐達只是淺淺一聲答道。

    「那朕給卿安排的另一個任務呢？……」朱元璋靈光一轉，遂又問道，「就是那天晚上，朕親自告予徐元帥的事情……」

    徐達很清楚，那晚朱元璋給自己安排的秘密任務，遂又說道：「皇上讓末將以叛罪之由，即在攻城結束後，秘密誅殺唐戰將軍……對不起皇上，末將失職，未能完成任務……」說到這裏，徐達有些自責地低下了頭。

    「為什麼沒有成功？」朱元璋聽到這裏，倒是鮮有地緊張幾分，眼神不禁一凝，遂又問道，「那唐戰將軍人呢，難道是他武功頗高，逃過了我軍的包圍圈？」

    「是有人救下了他……」徐達繼續說道，「就在末將準備以判罪誅殺唐戰將軍之時，有蒙面二人突然出現，救走了唐戰將軍和一名敵方將領……」

    「敵方將領？」朱元璋聽到這裏，遂又不禁問道。

    「是的……」徐達繼續回答道，「照這樣看來，那名敵方將領似乎和唐戰將軍有隙，原本只是要強加他通敵之罪，不過現在看來，似乎唐戰將軍真的與敵方將領有私通……」

    「那唐戰將軍是怎麼逃走的，難不成那兩個蒙面人也是高人？」朱元璋繼續問道。

    「回皇上，末將囑令弓箭部隊，在城樓處埋伏唐戰將軍，誰想到那兩個蒙面人突然出現，擋住了末將部隊的突襲……」徐達一字一句說道。

    「那徐元帥可認得出，那兩個蒙面人的身份嗎？」朱元璋繼續饒有興趣問道。

    「隱隱約約認得出……」徐達頓了頓，遂低聲答道，「如果末將沒有猜錯的話，那兩個人應該是前先鋒軍中將領，也就是潼關一戰結束後，離開的蕭天蕭將軍和蘇御使……」

    「你說什麼，蕭天蕭將軍？——」聽到蕭天的名字，朱元璋神情忽而一邊，遂又緊聲問道，「徐元帥可否確定？」

    「應該錯不了的——」徐達逐漸肯定說道，「他二人在軍中時，末將曾親眼見識過他們的功夫……他們使出的劍法和刀法，一定不會錯——」

    朱元璋聽到這裏，映着桌上的燭光，不禁仰頭長嘆道：「真想不到，蕭天將軍居然還會出現在這裏……」

    對於蕭天，朱元璋十分對其有惜將之才，而在潼關一戰蕭天臨別前對自己說過的話，朱元璋仍舊念念不忘……

    （回憶中）……

    朱元璋對蕭天是有容忍度的，即使是犯了大錯，朱元璋也概不追究。不過蕭天似乎是選擇離開部隊，離開自己，朱元璋心中一股莫名的不舍與難過，兩眼不定地看着蕭天的身影。

    「噌噌噌噌噌——」蕭天身旁，無數明晃晃的利刃聚集而來——和蘇佳不一樣，蕭天並沒有「目中無人」，遭遇眾軍阻攔一刻，還是回頭正視着朱元璋等人……

    「蕭兄弟……」唐戰一直跟在軍後，看着蕭天異常的舉動，也不由在一旁默默念道……

    「蘇御使走了，難道蕭將軍你也要走？」徐達看着蕭天有種責怒的眼神，故意提聲問道。

    蕭天沒有說話，只是堅定的眼神注視着朱元璋——今天的真相，讓蕭天看清了朱元璋的「本心」，從拯救天下蒼生的英雄，到殺人無情的劊子手，形念上的轉變，讓蕭天徹底改變了心念。

    「蕭將軍……」終於，還是朱元璋先發話了，「朕一直敬你是英雄，無論你是對是錯，朕都從未責怪於你……可是今天，你卻要如蘇御使般離朕而去，卿真當不可惜？」

    「我和佳兒一樣，也不過江湖野民，離開與否有何可惜之言？」蕭天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冷冷一句回道。

    「蕭將軍你還記得吧？在滕州的時候，你我二人的『狩獵之行』……」朱元璋提起那日與蕭天的同行感言，不禁回憶道，「朕說過，你我二人皆為英雄——世上英雄分為兩種，一種即殺人的英雄，一種即救人的英雄……朕就是殺人的英雄，你『蒼龍大俠』就是救人的英雄，天下英雄不過你我二人，若卿離去，豈不所失天下之大義？」

    聽到這裏，蕭天想起了那日自己與朱元璋的「英雄之談」。而今天，這種擔憂終於了明了，蕭天心中的疑惑，逐漸迎刃而解……

    「我不是什麼英雄，你也不是什麼英雄……」蕭天表情十分平靜，緩緩說道，「只不過你是皇帝，我是草民，身份徒有高低，本質卻無貴賤……」

    「錯，你我二人就是英雄！」然而，朱元璋卻始終堅信自己的執念，仍對蕭天抱有一絲的念舍，慷慨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所舉太平盛世，就一定會有流血犧牲！造就時代者，就是英雄——蕭將軍，難道你不想和朕一起，圖謀天下之霸業，成就當世之英雄？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理想嗎，難道你想放棄畢生的理想，去安苟你那份『蒼龍大俠』的名號……」

    聽完朱元璋的話，蕭天心裏一直迴響——趙子川、南宮俊、慕容飛、何一凡、秦羽、慕容櫻、胡夷狄、陳世今……一個又一個的犧牲，卻全是為了成就朱元璋的野心；朱元璋非但沒有惋惜顧念之情，而且視之無人；甚至在陳世今鞠躬盡瘁就義之後，還對其藐視輕言，一絲尊敬與悼念都未有，完全一副獨裁者之冷血面容……

    終於，蕭天說出了自己生平以來，最意義深刻的一句醒言……

    「沒錯，我從小就想成為一名英雄，驅逐暴政、拯救天下……」蕭天緩緩應聲，遂沖朱元璋鄭重十分道，「可如果所謂的『英雄』，就是不顧犧牲小節，而換取大局利益之謀，我寧願做一個有血有肉、珍惜情感的『大俠』，也不願做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的『英雄』！——」

    此話一出，眾耳迴響——尤其是朱元璋，頓然間沖蕭天投去驚詫的目光……

    （現實中）……

    「蕭將軍，你至始至終還是要離開朕身邊是嗎……」遙想起潼關的回憶，如今卻再次聽聞蕭天的消息，朱元璋的眼神不禁迷濛起來。

    「皇上，接下來該怎麼做？」徐達卻是對蕭天等先鋒軍將士充滿了反感，冷聲一句問道，「蕭天等人自為叛將，故不能輕饒之，他們的本事又是眾所周知，放虎歸山乃是大忌……如今他們出現在大都，正是給了我們以消滅之機遇，千萬不能放過這個千載良機啊——」

    看來打從徐達心裏，徐達是想要斬草除根，將蕭天等人封殺在大都城。

    朱元璋想了想，在他心裏，他始終放不下對蕭天的懷才惜遇。良久，朱元璋振振說道：「不急，先行封鎖大都城，絕不能讓他們任何一個人離開——就算抓到了他們，也不要立刻殺了他們，有機會的話，朕還有話，想親自和他們說……徐元帥，現命卿派遣城中部隊，封鎖大都四座城門，一旦發現蕭天將軍等人的動靜，即刻阻截！」

    「是，皇上——」徐達得令一聲，遂轉身離開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