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摩人如果看過《珍妮與泰山》, 此時此刻或許還不會這麼的驚訝,當他們以為眼前的這個天.朝女孩已是瓮中鱉絕難逃出升天時,這個女孩就在視覺和心理上給了他們震撼且嚇人的一擊——在他們數箭齊發的前一瞬, 這個站在樹杈上的丫頭突然掉了下去——對,沒錯, 她從樹上掉下去了, 這個狀況使得原本準備放箭的大摩人齊齊一怔, 一怔的時間並不長,但足以令燕七躲過這次致命的襲擊, 而這當然並不算完, 大摩人的目光下意識追隨着燕七掉落的身形,就見她掉落在半空的時候身體突然停止了下墜——竟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由這些古樹上垂落下來的樹藤——這是怎樣膽大包天的舉動!但凡沒有看準, 但凡沒有抓住, 但凡力氣不足,但凡這藤子不夠結實, 她就會摔得腦漿迸裂啊!她就沒有想過這後果嗎?
然而這並不算完,這丫頭扒住藤子之後立刻一腳蹬在旁邊的樹幹上盪鞦韆似地搖盪了起來,並且在藤子盪到高處時鬆開手, 整個人被慣性拋飛出去, 在半空裏拔箭轉身搭弓射擊,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精準之至地洞穿了他們一名同伴的咽喉,而當這一連串的動作完成之後,她的身形開始迅速下墜,接着再一次準確又有力地扒住另一根樹藤,而後繼續一腳蹬樹地悠蕩起來。
大摩人被燕七行雲流水的躲避並反擊的行動驚呆了,以至於浪費了一次大好的狙殺她的機會,直到燕七再一次洞穿一名大摩人的咽喉時,這些人才猛然間反應過來,匆忙搭起箭來追着她射擊。
大摩人熟悉山林沒錯,可這些使者在國內位尊身貴,有誰會經年累月地生活在山林里?大摩人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因此感到自豪,唯獨在燕七面前沒有資格。這裏生的都是些什麼樹、樹上的藤有多大的承受力,燕七再了解不過。
利用這一手攻了大摩人一個錯愕,待大摩人反應過來時燕七卻不準備戀戰,藉助樹藤在林間飛快地悠蕩,以腳蹬在樹幹上可以及時改變方向避開大摩人的箭擊——這當然也只是暫時的,亂箭不易躲,她要做的只能是在自己被更多的箭射中前儘可能地消耗掉對方的箭支。
又一箭射中了燕七,直接釘進上臂的肉里,好在沒有傷到骨頭,但這箭上所帶的力道卻非常大,使得燕七在半空頓時折了個方向,而這一變向卻是正好讓她又迎上了疾射而至的一箭,這一箭正衝着心口呼嘯而來,燕七反應很快,極力地將已經失控的身體一偏,但她只能保證讓這一箭避開自己的心臟,卻還是難免被它射到身上——不過沒有關係,現在她已經接近了林子的邊緣,只要撐着一口氣跑到林外,就至少能被同她逆向而行的蕭宸發現。
所有的思緒只在一瞬間,就在這支箭的箭尖即將接觸到她胸前的衣衫時,突然「叮」地一聲響在面前——箭尖被什麼東西撞上,生生彈了開去!
燕七甚至都來不及反應,正掛在藤上向後飛的身體忽地就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緊接着一隻手從後頭伸上來,一把捏住了隨後飛至的大摩人的利箭,「鬆手。」身後的人在她耳畔沉聲道,箍着她的身體,蹬着樹幹輕鬆地躍上高高的古樹樹杈,將燕七小心地放下來,低頭在她身上看了一眼,而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向着大摩人追來的方向迎撲了上去。
燕七坐在樹杈上,抽出箭來為他掩護和助攻,但顯然好像有些多餘,這個人撲上去,落下,抬手,「咔咔咔咔」,就像掰斷一根筷子般輕易地,掰斷了大摩人的脖子。
剩下的大摩人又驚又怒又懼——這個人是誰?殺神下凡嗎?!那冰冷的眼神,那犀利的出手,那仿佛是從修羅地獄帶來的可怕氣場——從他的眼裏他們看不到憤怒,因為沒有人會對一隻螞蟻或幾隻螞蟻感到惱火——是的,在他的眼裏他們就像是幾隻渺小孱弱的螞蟻,幾隻一摁就死得屍骨無存的螞蟻。
然後,他就摁死了他們。哪怕他們的手中是用大摩最鋒利的精鋼製成的虎爪和虎牙,而這爪牙甚至連他的衣襟都碰不到,他輕易地將他們的臉扭到了後背的方向,輕易地將他們的天靈蓋擊成了碎渣,輕易地折斷了他們的脊椎,輕易地讓他們毫不間斷地死成了流水線。
弓箭手呢?弓箭手一直在放箭,瀑布橫泄似地一股腦向着他包涌過去,可這個人卻只用了一根樹枝,一根隨手摺來的樹枝就將這些箭悉數擋了開去。
他揮動着樹枝,冒着箭雨大步而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不適,就好像這樣的箭雨在他的生活里不過是家常便飯,他的腳步帶着狂沙的氣息,他的衣袂卷着朔風的味道,他的眉目鬢角浸透着驕陽的酷烈和嚴冬的森凜,這個人——滿腔血勇一身戰骨,那殺氣是入了髓心的,只這麼將目光看過來,便能令你由心底寒個透涼,壓都壓不住那源源不斷地上涌的恐懼——這是強悍到無法撼動的氣場給予敵人的威懾,在這澎湃的氣場覆蓋下,連吸進口鼻的空氣都帶着滾滾的鐵與血的腥味。
大摩的虎爪手們全軍覆沒在這個人的手底下,現在他的目標是大摩的弓箭手,弓箭手們強頂着這血氣與殺氣的威懾不斷地放箭,放箭,可不管用,他就這麼所向披靡地撲過來,仿佛一個人就是一支鐵馬雄師,瞬間便將弓箭手們沖了個七零八落,樹在顫,枝在搖,茂密的林中卻不見一隻禽鳥,比人類更敏感於氣場的動物甚至早已失去了逃跑的和勇氣,瑟瑟地縮在窩裏枝間,絕望地等待着被那可怕氣場的擁有者殺掉。
好在這氣場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大摩人已經全都死了,一個不剩。
遍地死屍並沒能讓殺人者多看他們一眼,他迅速回到燕七所在的那棵樹上,把她抱下來,然後蹲在旁邊檢查她的傷:「沒傷到筋骨吧?」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突然一下子變到這兒來的?」燕七問。
&今天剛到,聽說你們都在獵苑就過來了。」他低頭說着,確認燕七腿傷不很嚴重,轉而抬起頭來再檢查她的肩傷,這一抬頭正近在咫尺地對上了燕七的兩顆黑眼珠,不閃不避地和她對視了片刻,這才將視線挪向了她的肩,「本想隨意走走,卻看見壕金在外面亂跑,一副想進林子又不敢進的樣子,我怕你出事,就進來看看。」
&馬不淑,白好吃好喝地養活着它了。」燕七無語。
&吧,找太醫給你包紮。」他說着轉過身就要背她。
&玥還在林子裏,腳腕折了,先去把她帶過來吧。」燕七道。
他便背了她往林中去,走了一陣子,遠遠看見樹上掛着個面帶焦急之色的女孩子,燕七叫了她一聲,她便立刻轉憂為喜地望過來,先是一驚,再是一怔,然後一陣狐疑,最後驚訝得眉眼都要飛了,指着他一聲大喊:「——元昶?!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元昶先把燕七放下,然後跳上樹去把武玥接下來,看着面前這二位一個折了左腳一個傷了右腿,將身一轉,背向着武玥:「上來。」
&我上去小七怎麼辦?」武玥看着燕七比她還多傷了肩膀,這也太拼了,受個傷都跟她比着。
&可以單腿蹦出去,你就不行了,你腳腕都折了,可不能亂動。」燕七道。
&好吧。」武玥向來不矯情,乾脆利落地伏上元昶的背,燕七在旁邊準備單腿開跳,才一向前躍出,就被元昶一伸胳膊攔腰箍住,再微微一個用力就把她整個人悠了起來,另一條胳膊向前一接,妥妥兒的公主抱完成。
&頭的抓緊我。」元昶對後頭的說。他的兩隻手佔用着,武玥只能自給自足地扒緊他的肩掛在他身後,腿也只能垂着,好在武玥也是從小練功夫練大的,保持這個動作到林外並不吃力。
負着兩個人的重量對元昶絲毫沒有影響,大步飛快地向着林外走去,武玥早便忍不住問他:「你怎麼從塞北回來了?我爹他們呢?他們不是也早就啟程往回走了嗎?他們到了嗎?」
&爹還需帶着大軍行路,速度比我慢了不少,我是自己回來的。」元昶道。
&那你為什麼回來啊?不在塞北當驍騎兵了嗎?」武玥問。
&北的驍騎兵也都回來了,」元昶道,「現在塞北用不着驍騎兵,他們也該回來接受朝廷封賞和百姓稱頌了。」
&為什麼啊?為什麼驍騎兵不鎮守塞北了?!這樣行嗎?萬一蠻子趁這個機會大肆攻城怎麼辦?!」武玥又驚又急。
&子?」元昶垂下眼皮,看着懷裏被公主抱抱着的公主,對着她翹了翹唇角,「山戎舉部遷徙逃亡,失去休養生息之處的他們五年內難成氣候;骨貊鞍靼伏首稱降,送了各自的王子進京做質子,除非他們族內改弦更張王位旁落,否則便不敢輕舉妄動;至於烏犁,他們的王的項上人頭,此刻就在我的褡褳里。」
烏犁王的人頭,是元昶的戰利品。
元昶幹掉了烏犁的王。
他說過,不破烏犁誓不還,如今他回來了,他做到了,大破烏犁,梟首蠻王,凱旋而歸。
走到林外,貪生怕死的壕金同志還在那裏裝模作樣地想要衝進林去營救它主人的朋友,瞅見它主子被人抱出來,開心不已地躥過來用大鼻孔衝着它主子臉上噴臭氣,而在它身後不遠處,蕭宸正騎着馬向着這廂跑來,至近前跳下馬,看着燕七肩上和腿上的傷,沉着聲問她:「誰傷了你?」
&事了,傷我的人已經不存在了,」燕七道,「幫忙把阿玥接過去吧,她腳腕摔折了。」
蕭宸這時才抬眼看了看元昶,元昶轉過身,把後頭扒牆頭似地扒着他的武玥亮出來,蕭宸伸了伸手,卻又縮回來……他有點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把武玥從元昶背上接過。
武玥倒是沒多想,自己小心翼翼地從元昶背上滑下來,單腳立到地上,眉毛因疼痛擰在一起,並且也不介意把這感受介紹給在場的幾個人聽:「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
&們在這裏暫等,我帶着小七先回去叫人趕着車帶着擔架來。」元昶說着直接公主抱着燕七飛身跨上壕金,而後才將燕七放到身前坐好,「能不能馭馬?」
&門太。」燕七抓起韁繩。
&好說話。」元昶握住她的肩,防止她因腿受傷不能用力夾住馬腹而摔下馬去。
&問題。」燕七翻譯一遍,駕起壕金向着營帳的方向奔去。
武玥和蕭宸留在原地目送兩人遠去,半晌武玥回過頭來看向蕭宸:「覺不覺得元昶變了啊?」
蕭宸沉默地看她一眼。
&得他離開京都去塞北的時候還是個驕縱的國舅爺樣兒呢,可現在你看他,感覺完全脫胎換骨了,」武玥伸手在高處比了比,那是元昶肩膀的位置,「不僅人長高了變壯了,連性子都……嗯,怎麼說呢,讓人莫名地可以付諸信任了,你感覺呢?」
&蕭宸道了一聲。
&你從塞北回來怎麼沒啥變化啊?」武玥審視他。
「……我長高了。」蕭宸道。
&吧好吧,」武玥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變得更好固然值得稱道,但保持不變、秉承初心也是難能可貴的啊,你說是不是,蕭宸?」
&蕭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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