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浣汐公主的原因,墨塬特意多準備了些飯菜,還有一壺美酒,仍然是閣樓上,暖爐微醺,墨竹小桌,木榻軟墊,兩人席榻而坐,吃菜對飲,墨塬是一杯接一杯,而竹葉只是輕啜淺嘗,兩人也不互相勸酒,喝的舒服就好。
「公主對我方才的言論有何看法?」墨塬忽然問道。
竹葉與他熟稔,知道這老頭兒脾氣好,直接坦誠,所以也不客氣,沒有隱瞞,將自己的所想所思說了出來,「宸煜能贏韓翊是肯定的,不過因為贏了一個女人,便能贏韓翊一輩子,有些牽強,甚至是可笑了。」
墨塬哼了一聲,「就知道公主如此膚淺。」
竹葉一怔,這墨塬竟然說自己膚淺?太過分了。待要跟他較真時,墨塬又道:「宸煜贏了公主的心便是贏了韓翊一輩子。所以請公主要一直真心待太子。」
一臉茫然盯着墨塬,不明白他的意思。墨塬搖搖頭,「這事情恐怕連宸煜和韓翊自己都不明白呢。一旦他們遇上了,就會知道。」抬眼看竹葉還是不懂,又是搖搖頭,似乎嫌棄她腦子不靈光,繼續解釋:「若是論本事,韓翊不次於宸煜。可是他有一個弱點,便是感情,他在乎公主,為了公主他能做任何事情,犯了不該犯的錯誤,以後也會如此。」
「韓翊?他犯了什麼錯誤?」竹葉問道,愈加不解。
墨塬答道:「他將解藥給了宸煜。」若非浣汐公主親自去要解藥,恐怕宸煜現在已經不在世上了。韓翊就沒有對手了,這是他心軟的錯誤,以後必將付出代價。墨塬的確見過了無大師,了無大師對此事算了一卦,勝負難分。可是了無大師又說了,勝負難分,其實是勝負已分,浣汐公主決定了他們之間的勝負。
竹葉是越聽越迷糊,加上這酒勁兒上來,頭腦更是不轉了,「算了,反正我也聽不懂,只是宸煜目前的困境如何解除啊?」
墨塬一笑:「老夫身在集市,不能勸說皇上,不過勸說那隸躬倒是不成問題。」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驚喜加意外,浣汐險些跳起來,自己怎的沒想到呢?這下子不必去齊王府了,想着前任太子傅勸說現任太子傅,兩個老頭兒總該有共同話題,竹葉激動的也不吃飯了,放下碗筷,拉着墨塬就要進宮。
墨塬從未見過這麼性子急的姑娘,一時間險些被自己絆倒,慌忙將手中酒碗喝乾淨,扔在桌子上,換了靴子披上袍子跟着竹葉出了茶樓。
街上下起了雪,冷風低嘯,寒氣入骨,墨塬緊了緊身上外袍,幸好喝了兩壺酒,這鬼天氣,凍死人了,若不是為了宸煜,自己才懶得出門呢。竹葉心裏惦記宸煜,他在戰場上,可冷?
冒着風雪一路前行,很快到了宮門,竹葉有公主令牌,進出方便,可是墨塬就有些淒涼,昔日太子傅,跟着太子進出宮門暢行無阻,還能受到守門侍衛的尊重,今日卻要受到盤查,他一臉不快。
竹葉吐了吐舌頭,自己能帶他進宮就不錯了,不就是盤查嗎?例行公事而已。表示無可奈何。
墨塬對宮裏的路徑很熟悉,甚至帶着竹葉走了一條小路,避免讓宮裏的人看到,免得引起閒言碎語。到了隸躬的房門前,侍衛們自行讓路,竹葉心中驚奇,這才知道隸躬是誰也不見,皇上來了也不見,可是他早早發過話,只要是墨塬來就不用阻擋。而墨塬來過幾次,隸躬的侍衛都認識,所以輕易放行。
墨塬示意竹葉在外面等候,他徑直推開了房門,只聽得裏面一聲惱怒:「不是說了誰也不見嗎?」
墨塬一腳邁進屋子裏,「隸躬,連我也不見了嗎?」
裏面隸躬的聲音詫異,「前幾日剛來,怎的又來了?」
墨塬進屋子,關好門。竹葉鬆了一口氣,兩位太子傅的交情匪淺,看來這事兒找對了人。站在庭院裏等候,天氣寒冷,手腳冰涼,禁不住搓手來回走步活動。
屋子裏兩人竊竊私語,根本聽不到,所以竹葉等的也很是無聊,終於一個時辰後,門開了,墨塬走了出來,臉上似乎有發愁之色。竹葉急忙上前問他如何,墨塬卻是微微搖頭。竹葉頓時失望了。不是滿口答應能說服嗎?怎的墨塬也會吹牛?早知道就不該相信這個說書的,天花亂墜,靠不住。
本來想埋怨墨塬兩句,可是看他眉頭漸漸擰緊,似乎比自己還難受焦急,也就不忍心再說他了。兩個人默默前行。
竹葉送墨塬出宮,「看來只能去找如意公主讓齊王出面了。」
墨塬白了一眼,「齊王?他是宸曦的人,巴不得太子死呢。找他?算了吧。我已經說服隸躬了,他會勸說皇上的。」
驚喜?還有氣惱,「怎的不早說?害得我擔心。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嚇死人了。」竹葉鬆了一口氣。
墨塬仍然沒有笑顏,「隸躬的身子越來越差了,不知道宸煜能否趕回來見他最後一面。」原來他發愁的是隸躬的身體。
送走墨塬,竹葉返回時看到隸躬包裹嚴實,由人抬着去向皇上書房,但願他能幫助宸煜,讓皇上不要受朝中貪生怕死大臣的蠱惑。竹葉禁不住遠遠跟在後面。
可是在隸躬到達皇上書房時,竹葉看到了手中拿着前方戰報的侍衛疾跑而來,那一臉的慌張與不安意味着這戰報不是什麼好消息。隸躬似乎也看到了,他抬抬手,示意停下。
過了片刻,那侍衛離去,隸躬才繼續前行,通稟之後進了書房。竹葉站在遠處等着,思緒不安。
豈料這一等便是一整夜,竹葉在外面凍了一晚,盯着遠處那房間裏透出的搖曳燭光,提心弔膽。怎會時間這麼長?莫非皇上不肯改變心意?
終於天蒙蒙亮時,書房門打開,隸躬仍然包裹嚴實,由人抬着走了。竹葉立即跟了上去,一路上隸躬一言不發,似乎沒有看到竹葉,臉色陰沉難堪,竹葉也不敢多問,一直到了隸躬的房間裏,竹葉跟着隨從們閃身進去,暗下決心,不打聽出來絕不離開,想來隸躬該不好意思硬趕自己吧。
隸躬示意侍衛們退下,倒是沒有讓竹葉也退下。「皇上已經答應老夫暫時不撤兵。」
竹葉鬆了一口氣,可是隸躬又緩緩補充道:「等找到太子的屍體再撤兵。」這句話猶如五雷轟頂,「宸煜?他?屍體?」一口氣沒接上來,眼前黑暗,只覺得頭疼欲裂,再睜眼天旋地轉,模糊看不清楚,而胸中一口悶氣發泄不出來,渾身冷汗剎那間冒出來,等緩過來時,臉色蒼白,渾身無力,靠在了椅子上。
「剛收到的軍情,宸煜親自帶領騎兵偷襲黎國大營,重創敵軍,卻也是下落不明,他的頭盔已經找到。」隸躬緩緩說道,他的心情也低沉,這是最壞的消息。皇上勉強答應找到宸煜的屍首再撤兵,還是自己據理力爭的結果,萬一宸煜沒有死呢?這個徒弟,怎能輕易死呢?他隸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徒弟,怎會讓人失望呢!
因為凍了一晚上身子虛弱,加上方才的不幸消息,竹葉渾身癱軟,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傾雲宮,躺在床上,默默落淚。
宸煜就這麼死了?他還說要儘早回來,不能耽誤迎娶太子妃一事。他還有雄心壯志遠大抱負沒有實現,他才能出眾,怎麼會死?怎麼會輸?蒼天不公!竹葉心裏一遍一遍想着宸煜,想着兩人從相識到現在的一步一步。
那白衣飄飄帶着銀色面具的煜公子,那月光下幽然孤身長立的影子,那始終掛着淺淺笑容的太子殿下,那看似近卻遙不可及的宸煜,他走了?他竟然走了?往事歷歷在目,竹葉怎麼也不相信宸煜死了的事實,他是自己在這世上的唯一牽掛,失去了他,自己該怎麼辦?整個人生仿佛都失去了意義。
渾渾噩噩中,仿佛看到宸煜渾身是血,他說:竹葉,我來看你最後一眼……消失在面前,甚至來不及多看一眼。她是多麼盼着他親口喚自己一聲竹葉,這名字是他取的。
宸煜下落不明的消息迅速在宮裏傳開,孤軍進入敵軍陣營,無一生還。雖然宸煜的屍體還未找到,可是人們都認為他已經死了。朝堂之上又開始鬧騰,大臣們紛紛上書要求撤兵,甚至有要求新立太子。若非隸躬的那番話,皇上還真想順從了群臣的意思,「就算撤軍也要先找到太子的屍首。」皇上將隸躬的原話搬了出來。
竹葉再也忍不住,她要去找宸煜,要親自將他的屍體接回來厚葬。於是留下一封書信,悄悄出宮了。狂風卷着風雪,打在臉頰上仿佛刀割一般疼痛,可是竹葉快馬加鞭,她的心裏只有宸煜,見他一面,哪怕是再也無法睜開眼睛的宸煜,她也要見到他,她的命是他所救,所以,她應該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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