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莉麗的眼裏,現在除了天邊纏抱在一起的那對身影之外,她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
周身散發出呼嘯四散的戾氣,嬌媚的眉眼失了理智與妍顏,只剩下難以洗濯的凌厲與隙讎。
「讓開。」藍色的眸子蒙上一層黑紗,發出足以讓人窒息的壓迫感和威懾力。
米開朗琪羅說不害怕是假的,雖然他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女人嚇着了實在有些丟人,但是若是不敢承認則更加顯得他懦弱。
果然沒錯,他在初見這女人之時萌生的的擔心都不是子虛烏有。
「我是好意。」米開朗琪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雖然語氣溫和,但看這勢態擺明了絕不會改弦易轍。
紅唇彎彎翹起,羅莉麗笑得有些恐怖,「你覺得你能夠攔得住我嗎?」
「我有自知之明,不過……」說話間,雙臂松垮垮地抱在胸前,他凝望了眼前才剛以譏笑恫嚇過他的女人幾秒,後續台詞緩緩地以清晰的口吻從他的口中脫出,「你應該也不希望讓小小看到一個活人在空中飛吧!」
羅莉麗目光一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冷哼一聲,這老頭的腦子看來不是擺設。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收起那些陰暗的煞氣,尾音讓人不寒而慄。
「剛才。」
「哈?」
「就是看到你在空中飛不就知道了啊!」謊言也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米開朗琪羅的心裏卻是都快笑翻了。
羅莉麗審視着打量,這男人是裝的還是說她過於高估他了?
「想矇混過關是沒有用的。」她才不會輕易相信這男人,雖然知道自己此時的失誤可能會導致她的計劃出現難以預料的阻礙,但既然已經發生了,她就必須考慮其他的補救辦法。
「我矇混什麼了?」米開朗琪羅裝傻,這樣的感覺和剛才完全不同。
可惜羅莉麗也不是隨意就能打發的,她露出媚惑的微笑,用撒嬌的嗓音說道,「我們去找個地方談談好了!」說罷。她示意這老男人跟上自己,性感的身軀朝着遠處的房屋飛去。
米開朗琪羅不像奇奇和索索,他才不會在一件事情的打算上耗費心力思前想後,他只聽從第一時間出現在自己心頭的想法。
一男一女一前一後沒有向任何人告知便飛離開此處。即使在事後,二人也心照不宣地將那點暗處的交集給抹得不剩一角一隅,使得一切在黑鄉這一日悽慘多舛的命運中銷聲匿跡。
****
小法是被壓醒的。
它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窄小的地方,看看這衣料,嗅嗅這氣味。它很快安了心神,這是在阿法的外衣口袋裏。
然而正有一個「龐然大物」壓住了這個口袋的一半,它想要扭動一下身子讓自己舒服些,可是腦袋卻有些昏沉,反射性地搖了搖,昏睡之前的記憶卻依舊是撲朔迷離的無形。
衣服的褶皺讓空氣變得稀薄,即使身體無力它也想要掙扎,這完全來自於求生的本能。
可是……掙脫不開,這「龐然大物」太重了。
顧小小埋在阿法的懷裏正哭得渾然忘我,被這頭部倏忽間冷不丁的異樣感覺給嚇了一跳。
她抬起像在淚水裏沖洗了好幾遍的小臉。怔腫地看着眼前鼓起來的口袋,那一小團鼓囊囊的東西動了動,然後在口袋的凹陷處都恢復之後平靜了下來。
小小眨了眨迷迷糊糊的眼睛,抬起右手的食指就戳了上去。
那東西瞬間動了起來,然後在小小鬆開手指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一戳,它就動。
再戳,它還動。
她戳戳,它動動。
她戳戳戳,它動動動。
「哈哈。」小小傻傻地笑了出聲,阿法聞聲自然也低頭一探究竟。
他愣愣地啞口無言。就看見小小沒完沒了地用手指去戳口袋鼓起的那一團,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就算說了,玩心大起的她也只會置若罔聞。
只好等着她的「王子殿下」收拾她了。
旁觀者還沒等熱乎。當事人就從口袋裏冒了出來,它「吱」一聲,雖然早就猜測到能幹出這種傻事的只有它的白痴主人,本想只用怒斥來稍稍教訓她一下就算了,結果這女人居然笑得前仰後合,沒有看見它的露頭也沒有聽見它的聲音!
看來對這「龐然大物」它還是太心慈手軟了些……
它閃動着翅膀從口袋裏飛了出來。勾着嘴角看着還沒有感受到手下早就變得空蕩的顧小小,對着那漂亮的髮型就是一記標誌性頭槌。
意料之中的痛呼,阿法望了望從單側的丸子頭變成現在的這個雙側的包包頭,他嚴肅地泰然道,「都現在了,你怎麼還有閒心和你的『王子殿下』打情罵俏……」
小小捂着頭頂的大包,咬着嘴唇咧嘴,「你哪隻眼看到我和它打情了?」
「那你是承認在罵俏了?」阿法強忍着不笑出聲,憋在胸口的話語全成了陰陽怪氣。
「我想揍鳥和兔子。」
沒頭沒腦地來這麼一句,即使是阿法也不禁百思無解,而一旁的小法歪着腦袋露出和男人一樣的表情。
「什麼意思?」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學術性的問題。」
「什麼問題?」
「刺蝟的天敵是不是鳥和兔子?注意我這裏指的是性格惡劣的鳥和好色的兔子!」
話畢,阿法和小法同時石化。
****
阿法和顧小小帶着小法降落在了地上,地上滿是從四面八方跑來的帶着小孩的女人,有的抱着的還只是嬰兒。
從混亂的人群中,小小率先看到的是梵高,看來他是帶着剛才那些和他一起撿矸石的孩子一起衝下了黑山。
一個一瘸一拐的男人穿過曠地奔了過來,他瘦弱的胸部愈發塌陷得厲害,梵高一把攔住他,說「這是怎麼回事?告訴我!」
「德克魯克的礦層!不記得那冒着藍火苗的燈啦?我知道那東西得要他們的命!」
「多少人?多少人在裏面?可以夠到他們嗎?」
「十二間煤房。您見過的。每間五個人。」
「咱們能救出他們嗎?」
「不知道,我馬上帶一批志願人員下去。」
「讓我跟着去吧!讓我也去幫幫忙吧!」
「不行!我需要的是有經驗的人。」那男人說着,穿過院子奔向提升機。
白馬拉的小車靠近門口,就是這輛兩輪輕便馬車,曾經把那麼多在事故中死亡和受傷的人運送到山坡上的小屋。
小小看着眼前掙扎於災難間的人們,他們無暇去分辨這災難究竟算是天意還是人為,要麼歇斯底里地大哭,要麼不發一言地等待,這是他們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突然間,一切聲音都靜了下來,提升機房裏緩緩走出一小群人,他們走下階梯,抬着一些用毯子裹起的東西。可怕的沉寂只持續了片刻功夫,接着人們同時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是誰?他們是死了?還是活着?」
「看在上帝的面上,把他們的名字告訴我們吧!」
「讓我們看看他們!」
「我的丈夫在下面!」
「我的孩子啊!噢,我的兩個孩子在那層礦里!」
顧小小抬手捂住因為震驚而抽噎的小臉,生怕自己隨時會失去冷靜。
那群人在白馬拉的車前停住了,他們之中的一個人說:「救出了三個在外面卸煤和推煤車的人,可是他們的燒傷極為嚴重。」
那人把兩個大約九歲的女孩和一個十歲的男孩燒焦的臉上蓋着的毯子掀開,三個人都失去了知覺,孩子們的家人撲倒在他們的身上,悲喜交集地哭着。
人們把裹着毯子的三個傷者放進白馬拉的車裏,車順着坑坑窪窪的路走了,他們的家人跟在後面氣喘吁吁地跑着。
小小看到梵高也同樣跟着他們,連忙扯着阿法也要一起跟過去。
悲痛的慟哭聲幻化成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小小覺得雖然她沒有去過地獄,但她想像不出來地獄還有什麼能比現在更糟糕。
然而造化要弄人可不是只有一遭,它最喜歡折磨你,直到你在萬念俱灰和苟延殘喘中做出選擇才肯罷手。
「小小,等一下!阿蘇呢?」
小小怔住,停下腳步環顧目光所有可到之處,她怎麼也找不到那個白髮的少女。
「阿蘇!」
視線落到剛才抬出傷者的地方,她心生一股下沉的不安。
不會吧……
註:文中關於災難的背景描寫和人物對話選自《梵高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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