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說道皇宮無故大亂,趙光義夫婦藏在寢宮柱子後面膽戰心驚,這又是怎麼回事呢?此事還得從當夜說起,話說是夜趙德崇正在梓宮為趙匡胤守靈。正是半夜三更,人人倦眼惺忪之時,趙德崇出殿更衣時不經意間感覺似有一陣陰風吹過,帷幕之間燈火昏暗,他定睛一看,仿佛有黑影閃過,抽出佩劍大喝一聲道:「什麼人,出來。」殿外衛士聞聲迅速集結,將他擋在在身後。飛魚營都指揮使陳漢虎問道:「殿下,怎麼了?」趙德崇指着那片重重白幕處反問道:「陳大人,你可在那裏安排了人手。」陳漢虎一臉茫然道:「沒有啊。我的人都在殿外,還有一部分由葉副指揮帶着護衛皇上去了,靈堂內沒有我的人。」趙德崇叫道:「那裏有人,給我圍上去。」陳漢虎一聽吃了一驚,立刻帶人衝上去撩撥搜查,但毫無痕跡可尋,陳漢虎退回來問道:「並沒什麼可疑之處,該不會是殿下這些天勞累過度,眼花走神了。」趙德崇心下疑惑,但也不敢十分確定,遂向眾人問道:「你們可曾看見了嗎?」眾人都搖頭說沒有。趙德崇自己也犯迷糊,自謂道:「我也太多疑了。」陳漢虎便勸他去回去稍事休息,他也覺得這些天奔前走後,實在是疲倦,便在銅盆中淨了手,準備再為先帝上柱香再走。捧香三拜後,他從地上正要起來時,一抬頭,竟見棺槨上面的殿樑上竟靜悄悄地掛着兩團黑影,趙德崇大叫道:「看上面。」眾人一見,都大驚失色,一時慌了神,不知那到底是人是鬼,都不知要做些什麼,那兩團黑影被他看見,馬上一個鷂子翻身從上面翻下,盪着白幕,要跳出殿外,趙德崇奪過身旁一人的弓箭,拈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正中一人,那人跌落下來,從胸前掏出幾顆霹靂彈,扔在眾人跟前,將眾人閃的睜不開眼,等到他們再看去時,那兩人早已沒了蹤影。這下這麼多雙眼可是瞧得明明白白,不待發令,紛紛沿着那人流下的血漬追了上去,趙德崇要親自追擊,陳漢虎道:「殿下快去保護皇上,臣帶隊去捉拿,切莫要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趙德崇聽他說的在理,忙抽調了士卒,急沖沖趕往趙光義寢宮。當時趙光義正要出殿,忽聽得外面大亂,便不敢出去,趙德崇在殿外見到把守殿門的飛魚營副都指揮使葉霜林和內侍王繼恩,急忙問道:「父皇在哪。」王繼恩見趙德崇帶着眾多甲士急匆匆登階上殿,竟以為他要半夜逼宮,心下恐懼道:「官家在裏面安歇呢。」趙德崇見殿內燈火全無,陰森一片,擔心趙光義夫婦安危,遂不顧君臣禮儀,在門口大喊,偏又殿外雜聲太多,趙氏夫婦聽不真切,不敢答應,更是讓趙德崇在外憂心如焚,遂向葉霜林道:「事出倉促,來不及請旨了,葉大人,你與我一起進去面見父皇。」這讓葉霜林如何敢答應,搪塞道:「沒有皇上旨意,擅闖宮闈者死。」趙德崇對他吼道:「皇宮混進人來了,現在皇上生死不知,倘若皇上有什麼不測,你死守着這裏難道要等着滅族嗎?」葉霜林大吃一驚:「皇宮混進人來?這怎麼可能,這,這可怎麼辦?」趙德崇見他這副不堪大用的德行,向後喝道:「來人啊,把殿門撞開。」王繼恩還想止住,說道:「殿下。這可不是君臣父子之禮啊。」趙德崇向後道:「如果皇上要問罪,由我趙德崇一人擔着,跟你們沒關係。」武士們馬上領命,奮力向前撲去,咚咚咚只三下下,便將殿門撞開,趙德崇一馬當先,手持寶劍闖了進去,大聲呼叫,畢竟母子連心,李皇后聽得真切,喜道:「官家,是崇兒。」也不管趙光義大氣方喘,轉出去道:「崇兒,我們在這。」趙光義擦去汗跡,整頓衣着也趕緊隨她出來。趙德崇一見,連忙收起回劍入鞘道:「父皇,母后,你們都沒事吧?」李氏緊緊拉着他的手微泣道:「我們沒事,崇兒,你這是做什麼,把我跟你父皇都嚇了一跳……」她話還沒說完,趙光義怒氣沖沖對眾人道:「三更半夜,擾亂大內,無詔無宣,直闖寢宮,爾等可知犯的是什麼罪?」軍士們一見龍顏大怒,慌忙丟下刀劍,只是不住的磕頭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趙德崇見狀便說道:「父皇,與他們不相干,是我要他們闖進來的。」趙光義一聽是趙德崇做的,指着他鼻子大罵道:「孽障,你想幹什麼?」趙德崇趕緊跪下解釋道:「孩兒是擔心父皇母后的安危……」趙光義怒氣不減,道:「朕在寢宮好好的,能有什麼危險,你半夜三更,將皇宮大內擾的雞犬不寧,真要出了什麼事,我唯你是問。」趙光義完全被怒氣沖昏了頭腦,喋喋不休,還要罵下去,李皇后勸慰道:「你先聽崇兒說完,再罵也不遲。」他便氣鼓鼓靠着桌子坐下來氣瞪着地下的趙德崇道:「朕讓你說,你要是說不出來,你們這幫人統統交付大理寺,論罪定讞,絕不姑息。」此話一出,後面這些人心內大懼,暗道這回可被大殿下害慘了,趙德崇遂先命眾人退出殿外把守,又吩咐身旁小校速去通知皇城司封鎖皇宮,大加搜查,報知開封府巡檢京師,檢點城門出入人口。此時李皇后已將宮燭燃起,見到室內光明一片,趙光義心下稍安,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說吧。」趙德崇遂將剛才之事悉數稟告給他。李皇后便為他解圍道:「崇兒也是一片孝心,擔心你我,你就別怪他了。」趙光義聽了這番話,哪還有心思去責罰別人,急急問道:「有多少人,看清了嗎?」趙德崇回道:「看得分明,只有兩個。」趙光義猛地竄起來,衝着外面大罵道:「在朕的皇宮,兩個人就來去自如,明崗暗哨形同虛設,平日裏總向朕夸忠表勇,一有急事,全是一個個酒囊飯袋,朕還要養着你們這幫廢物有何用。」外面的人都知道是衝着他們發的火,面面相覷,不敢出一口大氣,只是低着頭聽着。趙光義還沒罵痛快呢,忽然又聽見外面一陣喧譁,趙光義馬上大叫道:「又怎麼了?」外面有人小心翼翼回道:「皇上,陳指揮回來了,請求覲見。」「宣」趙光義沒好氣地吐了個字出來。陳漢虎飛奔入內,拜道:「微臣參見皇上。」趙光義瞪着他道:「少說廢話,賊人呢?」陳漢虎低下頭去,說道:「微臣無能,讓他們逃脫了,臣擔心聖上安危,所以先回來復命。」趙光義在桌前度來度去,怒不可遏道:「飯桶,都是一幫飯桶,這麼多人,還在皇宮內,連兩個人也抓不住,還擔朕的安危,朕要是還敢指望你們,就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陳漢虎驚恐道:「皇上息怒,臣已經追着他們到了御花園,本已經將他們逼入死角,沒想到這兩人竟比我們還要熟悉皇宮局勢,帶着我們左轉右繞,竟一下就沒了蹤影。」趙光義怒氣呼呼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為何不繼續搜查。」陳漢虎道:「御花園裏的樹木假山,疊影重重,有太多死角,臣人手不夠,特回來向皇上請兵」趙光義又問道:「那兩人相貌看清了嗎?」陳漢虎面色羞慚道:「他們始終蒙着面,所以……」趙光義哼了一聲道:「朕就知道,問也是白問,崇兒,你速速帶着皇城司人馬隨他前去,告訴外面的王繼恩快去城外軍營傳朕聖諭:調五千軍士入宮,一定要將這大膽狂徒擒獲正法。」趙德崇遂領命前往御花園,帶着人明火執仗,沿着一草一木搜尋過去,頓時御花園內人影晃蕩,將後宮宮人驚擾的都不敢入眠,爬在窗台上看着外面人來人往。過了半個時辰,一直搜查到花園西北角還是一無所獲,正好趙光義和王繼恩帶着人馬趕過來,趙德崇急道:「父皇,現在敵暗我明,父皇萬乘之軀,不應當來此危險之地。」眾人紛紛附和,勸他回宮。趙光義一拂手道:「哼,我是大宋天子,天命所歸,就不信他們能要取走我這條命。」對着趙德崇問道:「可有蹤跡?」趙德崇正想搖頭時,忽有軍士大叫道:「殿下,這裏有血跡。」眾人忙向那處奔去,只見地上留下一灘血,前方又有幾點,滴滴答答地延向遠處。眾人沿着血跡,一路追到聽雨軒,血跡到了聽雨池水邊,便嘎啦而止,再不見半點蹤影,趙光義抬頭看去,眼前一片平靜水面,無波無瀾,只是靜靜地被冬風吹皺。心下一陣迷茫,陳漢虎望着與聽雨池相接的護城河疑惑道:「這池水與皇宮護城濠連接,又與城外五丈河相通,莫非是從水裏逃走了?」趙光義一聽,又仔細地向周圍張望了片刻,似有所悟,命道:「來人啊,把這池水給朕掏幹了,掘地三尺,我也要抓到這幫奸賊。」陳漢虎上前小聲道:「皇上,這聽雨軒是先帝親自規劃督造,現在這樣做,怕是對先帝不敬吧。」趙光義一聽勃然大怒,氣急敗壞道:「陳漢虎,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現在誰才是大宋皇帝,你怕對他不敬,就不怕對我不敬嗎?」罵的陳漢虎是汗流浹背,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連忙說道:「臣不敢,臣不敢。」趙光義怒道:「還不快掏。」陳漢虎便帶着人冒着嚴寒下水,有盆的舀水,沒盆的的就持着火把站在岸上,將御花園照的火光沖天,將半片東京城都照亮了。
話說這聽雨軒不過是個小亭子,建立在聽雨池中,池子雖不大卻頗深,其他並無奇特之處,雖說衛士眾多,但也花了好些力氣才將池水就掏干,岸上眾人向下望去時,只見水下兩丈處的池壁上有一個方圓半丈大小的洞口,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陳漢虎首先接過一火把跳下去查看,見洞口有刀劈斧砍的痕跡,可知並非天成,必是人為,遂抬頭向上道:「皇上,恐怕他們必是從此處逃走了,臣這就帶人前去捉拿。」說完便招呼人手,跳進洞去了。上面的趙光義呆道:「這是……暗道?,這是誰建的,朕怎麼不知道。」身後葉霜林道:「這聽雨軒是前年先帝親自規劃督造的,就連圖紙尺寸也是先帝親手所畫,建了許久,方才建成,除了先帝……」趙光義頓時覺得頭暈目眩,一時竟然黯然神傷,在心裏暗道:「背着我做這等事,皇兄,你難道就這般防備我嗎?」趙德崇攙着他問道:「父皇,現在怎麼辦?」趙光義回過神來道:「葉霜林,你守在此處,再派人將大內各處徹徹底底清點一邊。等陳漢虎他們回來後,不管有沒有抓到賊人,都將此洞死死堵住。」趙光義又對趙德崇道:「崇兒,你隨我來。」後來等到陳漢虎回來,葉霜林便依聖旨封死此洞,此後北宋百餘年無人再敢開封,但一直在宮中口口相傳,誰都知道有這樣一段密道,但也不過是平時談笑罷了。誰知靖康年間,金兵來攻,宋欽宗被扣金營,軍國受辱。金兵圍城數重,眼見就要攻入城中,已退位為太上皇的道君皇帝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有老宮女想起這條密道,忙告知道君皇帝,道君皇帝欣喜,連忙奔向御花園,派軍士掘開地道,想躲進洞內逃出生天,誰料想當年封洞之人填的太死,一時竟難以疏通,直到金兵進宮時,道君皇帝還帶着龍子龍孫在洞口苦苦等候,就此束手被擄,隨着金人北狩巡邊去了。時人皆感嘆太宗皇帝得天位不正,謀皇侄不仁,為謀一己之利,遺禍後代子孫,實在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但這已是百年之後的故事了,與此書立題相去甚遠,姑且按下不表。
但說眼前趙光義父子回到李皇后處,李氏迎上來道:「怎麼樣了,找到那兩人了嗎?」趙光義搖了搖頭,癱坐在御榻上,半晌無聲,李皇后問道:「究竟是什麼人,竟敢闖到皇宮裏來,是不是北邊來的刺客?」趙德崇望了趙光義一眼道:「這兩人對皇宮路徑十分熟悉,居然還知曉皇宮密道,恐怕不是一般的賊人,更不可能是北邊派來的,難道是……」李皇后驚道:「密道,皇宮裏有密道?」趙德崇「嗯」了一聲,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李皇后也吃了一驚。趙光義痴痴道:「有這般本事的,除了那幫人,還能有誰?」李皇后還沒有明白他指的到底是誰,問道:「官家說的是誰?」趙德崇輕輕告訴她:「朱雀營。」李皇后一聽,頓時嚇得說不出話來,呆了一會才問道:「難道真的有這幫人,傳聞是真的!」趙光義雖說心中有七八分把握就是這幫人所為,但聽得趙德崇口中吐出這三字,不知為何又覺得口乾舌燥,四肢卻又冰涼乏力,往桌子上取來水壺,猛灌了兩口,呼呼道:「十有八九了,不會錯的,看來這幫人是要來與我作對了。」李皇后帶着哭腔道:「這可如何是好,我聽人說,這些人最擅長暗殺行刺,殺人不眨眼,要不……」她停了一會,扯着趙光義的衣袖苦苦哀求道:「相公,要不然你別做這個官家了,把皇位還給德昭好了,我只求你們父子平安……」趙光義一把把她甩開,氣急敗壞道:「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盡說些瘋話,朕的皇位是由先帝親授的,來的光明正大,誰能奪得去?區區幾個亂臣賊子,就能翻雲覆雨,只手變天嗎?朕倒要看看,他們能耍出什麼伎倆,哼。」又對趙德崇道:「傳下令去,現在宮中大喪,此事不要聲張,封鎖消息免得士民疑懼。」趙德崇答應着要下去了,趙光義又把他叫住道:「去備好車駕衛士,等天一亮,便朕擺駕去一趟曹彬府上。」
是夜宮內軍士往來巡檢,一刻也不敢鬆懈。仁明宮殿內卻一片死靜,留下他夫婦二人心事重重地對影而坐。
此時開封城外,夜色混沌,靜寂無聲。在城北萬歲山腳下,一處新墳聳立處,有一少年身着哀服,伏地悲泣。忽有兩團黑影從樹林中急急穿過,要往山上走去,見附近有人,連忙俯身趴在樹下,但為時已晚,已經被那少年瞧見了,少年以為是有強人剪徑,遂站起來抽出插在墓前的橫刀指着黑影處喝道:「不要再躲了,我已經看見了,給我出來。」一人見已經暴露了,便出來拱手道:「仁兄莫怕,我等並非歹人。」少年喝道:「不是歹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做什麼?」那人聽少年聲音清脆,年紀應當不大,心下稍安,吐了口氣心平氣和地解釋道:「小兄弟,你聽我說,我兄弟二人是從代州來的客商,想去浮梁販些茶葉瓷器到北邊去賣。因我大哥心急,非要趕夜路,誰知竟中了山中獵戶安下的弓弩,我只得攙着他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家,好為他療傷。適才我也不知道小哥是好是歹,所以不敢貿然出頭,還望小哥莫要懷疑。」少年站在遠處雖看不太清說話人的面貌,但聽他聲音溫潤祥和,雖在黑暗之中卻舉止有禮,心裏防備之心便減去了些。用袖口擦去淚痕,走上前來,見樹下果然有一人趴在地上,面貌看不端詳,只看見他後背上正中一箭,箭羽已被折去,只留下箭鏃定在肉里,血液已經染紅了全身上下。那漢子雖疼痛難忍,但卻始終咬緊牙口,不發一聲**之語。少年摸了摸他額頭,見他臉上之間全是汗珠,上下摸了一把,發現傷者居然衣褲全濕,回頭看了看那名男子,也是如此。那男子見他有疑惑便道:「剛才走得急,沒燈沒火的,不小心滑進塘里去了。」少年一聽目光暗淡,面容悲戚道:「原來如此。」他眼神空洞地出了一會神又道:「你大哥傷勢嚴重,又沾水發起熱來了,如若不及時醫治,恐怕不妙。」那男子蹲下見傷者臉色蒼白,氣如遊絲,大有漸去之勢,急道:「小兄弟,你可知附近有什麼醫館郎中?」少年答道:「這裏乃是皇都京畿,哪個郎中不知道往東京城裏去,這荒郊野外的,一時半會去哪找的到郎中?」少年抬頭看了看天,見天邊啟明星還未顯現,便道:「現在天色還早得很,要是等到開了城門再將你大哥送進城去,恐怕早已氣絕多時。」男子抱着傷者,潸然落淚道:「這可怎麼辦,我大哥與我雖是兩身,命同一系。他要是有什麼不測,我豈能獨自苟活。」少年見他情真意切,說出這般感人之語,觸動神殤,指着不遠處一座山峰勸慰道:「你莫要着急,雖說郎中難找,但那山上寺廟裏的方丈醫術高超,平日裏佛心普度,最愛救窮濟貧,不如將你大哥送上山去,我們沿着小路上去,不消兩刻鐘便能到,說不定還能得到一線生機。」那男子聞言大喜,跳將起來道:「在哪裏,怎麼上去?」少年站起來指着山上一點佛光給他看,又解下身上的冬衣披在傷者身上,哪成想那男子一邊與他搭話,一邊悄悄繞到他身後,往懷中掏出一柄柳葉障身刀,正要對少年下手時,那少年忽又轉過頭來道:「不過你們是客商,不識此間道路,這山雖不高,但山階崎嶇,很是危險,還是我帶你們上去吧。」嚇的那男子連忙將刀揣回懷中,連忙點頭稱是,此時陰雲散去,月華重現,月亮照在少年臉上,一雙明目清澈無塵,眸似清水。不禁讓男子心下一震,愧疚難當,低頭支吾道:「要是這般最好,多謝小哥了。」少年見他捧着胸口,關心道:「你也受傷了嗎?」男子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既然小哥肯幫忙,事不宜遲,咱們快走吧。」
少年便把橫刀插回鞘中,負在背後,在從地上攙起傷者就要與男子一左一右地架着他往山上走去。但那傷者剛才雖然昏迷了但兩人剛才說的話都被他聽得一清二楚,此時強爭虎目,重吐豪氣,咬牙切齒地說道道:「不,我不去,漢卿,我們快走。」而那被他叫做漢卿的男子道:「大哥你傷勢嚴重,要走也走不快了,不如就先上山求醫,取出箭鏃,保命為是。」傷者還要爭辯,男子說道:「以前都是你怎麼說,我怎麼做,這次一定要聽我的。」說完便不由分說,強行把他背上肩,跟着那少年沿着一條清幽古道,急急往山上去。在路上,那少年向後道:「我姓林單名一個逋字,還未請教怎麼稱呼?」男子聞言一愣,抬起頭來看着他,好一會才支支吾吾地說道:「在下姓張,喚作漢卿,這位是我大哥。」少年也不往心裏去,只「哦」了一聲便繼續向前走去,忽然後面「撲通」一聲,那傷者從張漢卿肩頭滑落,跌落在破舊石階上,兩人趕緊去扶,此時早已下起了鵝毛大雪,天地之間一片瓊瑤,把那人翻過來一看,只見他被凍得嘴唇發紫,渾身僵硬,眉目間儘是白雪沾染,毫無生氣。張漢卿急道:「小兄弟,還有多遠,快到了嗎?」那傷者此刻又甦醒過來,用力拽着張漢卿的胸口有氣無力道:「漢卿,我怕是難逃此劫了,我死之後,你一定要繼續追查到底,不要辜負……。」說到這裏他又住了嘴,從胸中掏出一物,林逋只看見冷冷月光照在那物上,通體血紅,精光閃閃,卻不知為何物。他又將聲音壓的更低,抱住張漢卿腦袋,在他耳邊輕聲道:「萬萬不要辜負先帝厚恩!」張漢卿強忍住淚光道:「大哥你撐着點,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一定要撐住。」說完便要將他抱起,地上的漢子止道:「漢卿,你聽我說,死生有命,強求無益。我死不足惜……」話未說完,他只覺得胸中氣血翻湧,身子瑟瑟發抖,一時撐不住,竟吐出大口鮮血來。張漢卿為他擦拭後,他兩眼登時滾下兩行熱淚,嗚咽道:「我死不足惜,就怕辜負先帝所託,九泉之下,無顏去見先帝。」張漢卿道:「大哥,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死在我眼前的。」抬起頭來問道:「林小哥,快到了嗎?」而林逋此時東張西望,並未在意他們談話,發現腳下並不是通向寺院的山路,頓時目瞪口呆道:「糟了,我們好像迷路了。」張漢卿驚道:「怎麼會迷路?」林逋結結巴巴說道:「山上的寺院我只隨着母親去過幾次,都是往山前的大路上去的,後山這條小路,我只走過一次,記得也不是很清楚。」張漢卿仰視着安靜無聲的眾山,垂淚自問道:「現在可怎生是好?」林逋自謂耽誤了人家,心裏內疚,臉面通紅,正不知說什麼是好,張漢卿突然指着不遠處道:「,快看,那裏有火光,說不定有人,快上那裏去問問。」林逋往他指出看去,那裏並無山路通向,但有一點隱隱星火,時明時暗,似有似無,仿佛懸在半山腰處一般。林逋一馬當先走在前面,邊走便用刀劈開荊棘雜草給他們開路,暗道:「也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有沒有救,就看他自己的緣法了。」等到了跟前,他們衣物全被草木掛爛了,張漢卿臉上還有幾條紅痕,但也顧不了那些了。
走到跟前,把眼一低,才發現火光竟是從一山洞中發出,這洞口周圍百草雜生,遍佈大樹枯草,而且再往前五六步,便是百丈懸崖,白日裏就算在洞口旁邊也難發現腳下別有洞天,要不是此時有火光顯現,又哪能發現?他們救人心切,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就沖了進去,林逋展開火摺子,走在前面開口問道:「有人在嗎?小生打攪了。」話音剛落,裏面就有人發出一聲驚呼,接着又傳來一連串「乒乒乓乓」的怪音,正在進洞的幾人,雖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但已經進來了,哪裏還有再回頭的道理,兩人對視一眼,讀出了對方眼中的戒備之心,林逋便右手持長刀,左手拿着火摺子慢慢往裏走去。又走了沒兩步,突然從洞中飄出一陣淑郁芬純的美酒佳香,大約再二十餘步便到了底,他們往裏面瞧去,大吃一驚,這山洞盡頭是一處方圓不過三丈的小石室,大約只有兩人多高,三面石壁被鑿成了書架,上面擺滿了經史典籍,禪林寶經。正中間擺着一張竹榻,余物寥寥。要說這些倒也平常,無甚稀奇處,但令兩人驚訝的是在竹榻上,堆滿了花生乾果,有一光頂老和尚盤腿而坐,左手舉着羅漢缽,右手捉着一把去殼杏仁,鬍鬚上儘是殼屑果渣已經入喉的美酒還來不及吞下,被剛才林逋一叫,全倒灌進鼻子了去了。老和尚正嗤嗤喝喝地捂着鼻子,一見突然進來的他們,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來,林逋他們開頭看這和尚慈眉善目,紅光滿面,還以為是個大德高僧,但見那和尚手上托着缽,聞着室內酒氣更濃,缽里盛的不消說也知道是玉液瓊漿了,竟然是個酒肉和尚,在這裏犯戒飲酒,偏偏自己又撞破了人家的醜事,霎時數目相對,兩邊都大為尷尬,半晌無聲。只有榻前小火爐上的酒壺蓋被熱酒氣息頂的一起一落,發出「咕咕咕」的聲音,最後還是老和尚一邊用袈裟擦拭着鼻口,一邊哼哼嗤嗤的打趣道:「幾位施主深夜造訪,不知是要劫財還是要劫色?貧僧窮敝不堪,身無長物只有幾本佛經在這裏,施主要是想要便拿去;如果是要劫色的話,貧僧今年六十有四,皮糙肉厚,年老色衰。我看幾位施主細皮嫩肉,風度翩翩想必定不會看上貧僧。但如果施主不肯放過貧僧,一定要霸王硬上弓的話,仔細思量一番,還是貧僧佔了便宜,不知道施主意下如何?」林逋和張漢卿面面相覷,哭笑不得,不知道如何接話,心中各自暗道:「這不會是個瘋和尚吧。」張漢卿只好放下背上的傷者,低着頭上前作了一揖道:「大師,我等並非有意冒犯,實在是情非得已,還望大師不要見怪。」老和尚見他答非所問,但又彬彬有禮,心裏便十分喜歡,便道:「阿彌陀佛,相逢即是有緣,施主何必自責。」他又指着傷者道:「不過你旁邊這位施主眼口緊閉,左搖右晃,好像有重病纏身啊。」林逋忙道:「我們本來是要上山進廟裏求醫的,但剛才迷失了道路,不知怎麼轉到這裏來了?」此時那傷者已經多時沒有開口說過話,面如白紙,也不知是生是死,老和尚趕緊從榻上下來,收拾好滿塌的酒菜,招呼他們把人扶上榻去,老僧封好酒罈,厚着臉皮上前道:「他這是怎麼了?」張漢卿便將他兄弟二人的遭遇告知了那和尚,老僧笑着向林逋讚賞道:「阿彌托福,善哉善哉,小哥年紀輕輕,卻有一片菩薩心腸,真是難得。」林逋連忙自謙問道:「大師你既是出家人,是否認識山上的方丈,不知可否帶我們引見,好救他大哥一條性命。」老僧見張漢卿身上滴滴答答地滴着水,隨手將皺在榻邊的僧袍交給他,示意他換上,他又撩起榻上傷者的衣襟,略微掃了一眼,眯眯笑道:「他現在已經氣息微弱,等你們到了山上,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活他了。幸好你們碰見了我,些許小傷就包在貧僧身上了,再說山上廟裏的那方丈才智平庸,不過是故弄玄虛,欺世盜名罷了,你們還真當他是救命菩薩呀。」說着就轉身從石壁上取出一個木箱,打開一看,裏面工工整整地擺滿了銀針藥貼,他低着頭在藥箱裏翻弄着。張漢卿聽聞他願意出手相救,大喜道:「大師此話當真。」老僧頭也不抬,頗為自負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就請寬心吧,你大哥箭傷雖重,但好在貧僧年輕時行走江湖,幸得名醫親傳也會些懸壺濟世之術,不敢說賽華佗,超扁鵲,但平日裏只要是經我手治過的傷病,沒有不好的。」張漢卿聽他講的自信滿滿,將自己吹得神乎其神,也不辨是真是假,頓時頭腦一熱,上前推金山,倒玉柱,納頭就拜道:「大師慈悲為懷,倘能救得我大哥一命,在下願以死相報。」老僧連忙放下手中家什攙起他,雙手合十道:「施主快起,何必行此大禮。我身歸菩提,見死不救豈不是犯了佛門大戒,枉為佛門弟子,施主不必多禮。」說完他走到邊上將鑲在石壁上的燭台取下,移至榻邊。又將榻上那人的衣物盡數除去,見那漢子渾身上下佈滿刀傷劍疤,心下便有幾分疑惑,往地下隨手翻開幾塊青磚,頗為羞慚地從地下抱出兩壇烈酒來,一開封口,霎時洞內酒香撲鼻,將林逋和張漢卿熏得飄飄欲仙,他抱着酒扭扭捏捏走到榻邊,先讓林逋端來熱水洗淨傷口,先灌了傷者幾口酒,自己再猛吞一大口,「噗」的一聲,盡數噴在傷口處為其消毒,待擦拭乾淨後,他從箱子中取出梅花銀針在燭火上輕輕帶過,麻利地點在那漢子曲池、疾宮、檀中、湧泉、隔俞諸穴上為他疏淤導活,降逆止血。張漢卿站在一邊搭下手,見他手法純正,有模有樣,自然是滿心歡喜,但洞外冷風吹入,亂了他的前額逸發,讓他額頭一冷,忙上前止住老僧道:「外面風雪交加,陣陣寒風吹得洞內冰寒,恐怕我大哥受不了,大師可有氈布擋板之類的東西,將洞口遮住。」老僧回過頭道:「哦,這個簡單。」此時林逋因為受不了酒氣,自己又幫不上忙,便從書架中抽了一本《六祖壇經》退到洞口翻閱起來,老僧便向外叫道:「外面的小哥,把洞口那燭台向左轉去。」林逋聽他跟自己說話,遂依言而行,一轉燭台,竟有一座石門「吱吱呀呀」地從洞口上方緩緩落下,關閉了洞口,石門兩面青藤密佈,與山體渾然天成,毫無縫隙,讓兩人大為驚嘆,老僧頭也不抬地呵呵一笑道:「這石洞隔音避風,遮陽擋雨,好似天公造物,其實是先師開鑿的,先師圓寂後,我常來此處參禪悟道,緬懷先人,恰巧今天忘了關門,就跟你們遇上了,真是有緣吶。」兩人見老僧說他來這裏是參禪悟道一點也不臉紅,只好相互搖頭苦笑了。老僧這時揮手把兩人叫上去道:「我要拔出箭鏃了,你們按住他,不要讓他亂動。」隨即取出一柄精鋼藥刀,輕輕挑去傷口處的爛肉死皮,待兩人分別壓住傷者的手腳,他放下小刀,拿起夾子輕輕一拔,一串血珠就隨着箭鏃飈了出來,濺了老僧一身,傷者只抬頭「哼」了一聲,又不動彈了。張漢卿一邊扶起傷者,一邊焦急地問道:「大師,我大哥怎麼樣了?」老僧將金瘡藥敷在傷口處,為其包紮好,夾起沾滿淤血的箭鏃看了一眼道:「箭傷雖深,不過好在避開了五臟,箭上也沒有淬毒,只要安心靜養些日子,便無大礙。」說完就將箭鏃隨手丟在一旁的木盆里,發出「撲通」一聲,張漢卿正在為他大哥穿上衣物,聽得聲響,心中一動,目不轉睛地盯着木盆,老僧收拾好醫箱後,走到木盆處洗濯一番,俯身擦臉時,見盆中這枚箭鏃上鬱積的淤血已被熱水散去,水波流轉,暗泛精光,似乎並非尋常人家可有,他也不聲張,裝作低頭洗臉,眯起眼睛細細往水中瞧去,雖說洞內燭光搖曳,水影晃蕩,但老僧目力超人,還是將水中之物看的個清清楚楚,只見箭鏃上赫然刻着一行紅字:大宋太平興國元年工部奉旨監製。他心下一沉,但未顯現出來,起身對着張漢卿道:「這位施主,你也沾了些血漬,過來洗把手吧。」張漢卿見老僧在水盆旁邊站了半天,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他瞧出什麼來,心事重重的走到水盆跟前,老僧讓開位置,微微一笑道:「請。」說完便轉身去收藥箱了,張漢卿哪有心思洗手,胡亂擦了一把,雙眼緊盯着榻邊老僧,雙手往水裏輕輕一撈,便神鬼不知地將箭鏃順進了袖中。
而那邊林逋因不懂醫術,剛才幫不上半點忙,這會趁着空隙,正向老僧請教那人傷勢情況,老僧遂專心致志地指着穴位血脈與他講解着,兩人一個說的滔滔不絕,一個聽得津津有味,張漢卿自以為可以瞞天過海,殊不知他的一舉一動盡被老僧看在眼中,待他洗罷,老僧不動聲色地說道:「你大哥有傷,宜靜不宜動,不如今晚就在這裏安歇,明日再做打算。你們勞累半夜,腹中肯定**難耐,尤其你大哥更需要飲食,現在我就帶這位小哥去山上取些飯菜過來,如此可好?」老僧不說張漢卿還不覺得餓,一說張漢卿便覺得五臟廟早已斷了半天香火,正「咕咕咕」的直叫喚。老僧「嘿嘿」一笑,對林逋道:「小哥,你可敢陪貧僧走一段夜路?」林逋答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又沒有做過對不起天地神明的事,有什麼好怕的。」老僧點頭表示贊同,又抱起榻上的酒罈問道:「張施主可要喝點?」張漢卿忙擺手道:「家中有喪,在下不敢飲酒作樂。」老僧「哦」了一聲,把酒罈封好埋回原處。又在地上跳了起來,跺了幾腳,將青磚踩實,完了便對着張漢卿道:「施主就安心在此等着我們回來吧。」便招呼着林逋向外面走去,張漢卿忙道:「大師救命之恩,漢卿今日實難報答,請大師留下法號,容日後再報。」老僧腳下絲毫不停歇,轉開燭台,把洞門打開後道:「名姓不過一代號而已,施主隨意稱呼便可,施恩求報,可不是我佛家宗旨。」張漢卿見他不肯透露名姓,也不勉強,又在後叫道:「林小哥,多謝你了。」林逋回頭微微一笑,便緊跟着老僧出去。
在路上,林逋見那和尚健步如飛,自己一個少年竟然腳步還趕不上他,道:「大師,您走慢些。」老僧轉過頭小聲罵道:「傻小子,再不快點恐怕連小命都沒了。」林逋不解道:「法師您什麼意思?」老僧正要回答,忽然聽到一聲幽幽鹿鳴,眼前竟是一隻小麋鹿在雪地里,瞪着一對黑黝黝的大眼睛,打着戰慄地望着他們,老僧上前俯身一看,原來是它的後腿太細,不小心陷進了石板的間隙中,拔不出來了,大雪已經蓋滿了它的周圍,唯獨它身上沒有半點積雪。兩人正疑惑間,忽然不遠處的樹下又發出一聲鹿鳴,原來還有一頭母鹿在旁,因為小鹿動彈不得,只得陪在它身邊,為它遮風舐雪,這才使小鹿這般乾淨,但麋鹿生性膽小,見有人影,便不敢上前,只是站在樹下不停地哀叫着,老僧見它們母子難聚,心疼道:「真可憐,這大雪天,天寒地凍的,要不是碰見咱們,恐怕它就要凍死在這。」老僧單膝跪下去,將一整塊大青石板雙手托起,呼喚林逋從中抱出小鹿,為它擦去身上的積雪催促它離開,誰知一離開林逋的手,小鹿就站立不穩,生生栽在了雪地里,林逋抱起來一看道:「腿好像折了。」老僧道:「給我看看。」接過來一看,果然被壓的那條腿左搖右晃,搖搖欲墜。林逋問道:「現在怎麼辦,又要回山洞為它療傷嗎?」老僧搖頭道:「還不容易逃出虎口,還回去送死?我廟裏也有藥物,還是帶它回廟吧。」老僧說完,抱起小鹿,對着母鹿施了一禮,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指着山上的寺院,自顧自的說了一大堆,大意是請它放心,不會傷害它的愛子之類的話語,看的林逋忍俊不禁,暗道這和尚也太瘋癲了。說來也怪,等老和尚唧唧歪歪了一大堆後,那隻母鹿竟好似聽明白了一樣,不再仰頭悲鳴,只對着老僧長叫一聲,慢慢退回樹林裏去,消失在重重夜幕中,老僧還想向林逋吹噓他懂獸語,誰知林逋忽然拉扯着老僧僧袍道:「大師,你快看,山上怎麼了?」老僧抬頭一看,見山上火光點點,不知道有多少人手持火把猶如眾星拱月般圍在寺院四周。老僧忙把小鹿揣在懷裏,道了句:「快隨我來。」就急匆匆向山上走去。
適才兩人所見,正是從宮中捉拿賊人的陳漢虎一行人。陳漢虎帶着人從密道中一路追過來,在地道中也不知走了多久,竟發現密道到頭了,衛士拿起火把往四周一照,見地上有兩團黑物,陳漢虎拿刀挑起一看,原來是兩套夜行服,其中一套還殘留着血漬,他喝道:「這裏肯定有出路,大家四處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機關密門。」正說着時有一滴水珠從頭頂滴在了他的臉上,他摸了摸頭頂,料定必定上頭有出路,便拔刀一揮,果然破洞而出,眾人緊隨其後,出了那密道,只見面前一座荒山,四周一片靜寂,難辨道路。陳漢虎低頭一看,原來出口處被偽裝成一枯樹,密道便是那枯樹的樹幹。等待眾人皆出來後,陳漢虎問道:「這黑燈瞎火的,究竟是什麼地方?」眾人皆迷茫,搖頭不知,有偏將看了看四周地形答道:「大人,咱們好像已經出了城,到了城外了。」又有一人答道:「這地方好像是萬歲山。」陳漢虎一驚,問道:「萬歲山,你沒有看錯吧?」那偏將指着四面道:「應該不會錯,大人請看,東京四面平坦,無山無脈,只有城北有一座萬歲山,很好辨認。」林漢虎回身往南望去,果然是開封城靜靜地躺在夜色中。偏將問道:「大人,咱們剛才耽誤了許久,那兩人早不知逃向何處去了。咱們現在怎麼辦,回宮復命嗎?」陳漢虎搖頭嘆氣道:「空手而歸,恐怕聖上又要怪罪了。」偏將又道:「這荒郊野嶺的,只要他們躲進山中,我們便無處搜尋,還能怎麼辦呢?」陳漢虎對着眾人說道:「殿下明明射中了一人,他們肯定逃不遠,說不定就藏附近,傳令下去,搜山。」於是跟着他來的千八百人舉起火把,大張聲勢地從山腳仔細尋找,一草一木也不肯放過,整座山都快翻遍了,就是沒有蹤跡。一路查尋到山頂寺廟外,見方圓幾十里一片蒼茫,只有寺內有人煙,應當搜查,陳漢虎大踏步走上前來,看了看寺院四周,聽見裏面半夜還傳來念經聲,剛想揮手下令,就有手下告誡道:「這寺院裏的方丈慧遠大和尚,深受今上敬重,大人不可魯莽。」陳漢虎點點頭道:「我自有分寸。」便下令先將寺廟圍了起來,再派人去敲開廟門,守門的小沙彌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自言自語道:「師傅又半夜三更的回來,非不讓人睡個好覺。」等他開門一看,眼前一片刺亮,再定下眼瞧去來,只見空地上站着成百上千的手持利刃之徒,小沙彌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嚇得將懷裏的門栓掉在地上,想逃回廟裏去,卻又雙腿發軟,走不動了。廟裏寺監禪光和尚正帶着僧人們通宵在為太祖皇帝做法事,聽得外面有動靜,出來查看,忽見外面這麼些人,驚道:「眾位施主,這是作甚?」陳漢虎上前道:「大師休要害怕,我等並非歹人。」從腰間拽下腰牌遞給禪光道:「我乃皇宮守衛飛魚營都指揮使陳漢虎,今夜捉拿賊人至此。敢問大師,寺內今夜可有可疑之人闖入。」禪光連連搖頭道:「師傅吩咐我等今夜齊聚大雄寶殿為先帝念往生咒,所以寺內早早關門了,哪有什麼人闖入。」陳漢虎道:「既然如此,可否讓我的人進去查看一番?」禪光和尚面露難色道:「師傅不在,貧僧不敢擅作主張。」陳漢虎不耐煩道:「那就請慧遠大師出來與我一見如何?」旁邊一僧人指着寺院後山道:「師傅去後山避關了,雲海蒼茫,仙跡難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下來。」陳漢虎一聽便一揮手道:「既然慧遠大師不在,陳某皇命在身,得罪了,弟兄們,上。」禪光急道:「大人大人,這怕是不合適吧,佛門本是清淨地,不可見刀兵,我定力禪院又深受皇家禮遇,你怎麼能……」陳漢虎回道:「我回宮之後自會向聖上稟告,如果聖上要加罪,自有我陳漢虎擔着,給我搜。」此話一出後面一干衛士便如虎似狼一樣撲向寺內,四下里翻查起來,佛堂精舍無一能免。陳漢虎又對禪光和尚道:「為了追捕賊人,也為了還禪院清白,請大師將寺內僧人全部叫出來,讓陳某清點一番。」禪光遇見這樣一個蠻不講理的拿刀匹夫,哪裏還敢說不,只得依他所言,鳴起鐘鼓,召集眾僧聚在院內,幾名小校手持僧人名冊一個個叫名點到,又叫他們交出度牒,一一仔細查看,並無任何發現。屬下與陳漢虎附耳道:「大人,沒有。」陳漢虎便拱拱手道:「大師,打擾了,如果發現有受了箭傷的人,請速速報知山下官府。」禪光滿口答應下來,只求快快送走這幫凶煞惡鬼,陳漢虎帶着手下轉頭便往山下去了,這一幕都被趴在荊棘叢中的老僧與林逋靜靜地看着,林逋向老僧道:「是官兵。」老僧示意他別說話,靜悄悄等着他們下去,再帶着他繞到禪院後門進入。陳漢虎下的山來,看着東方漸白,手下問道:「大人,天都快亮了,現在毫無線索,怎麼辦?」林漢虎點起兵將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不問結果,但盡本分罷了,你帶一隊人,把守山門要道,檢索上下行人;你帶一隊人,繼續沿着山路搜查,盤問山中居民;你帶一隊人下山檢點周圍旅店的店簿,看有無蛛絲馬跡,我先回宮向官家稟告。」
山上老僧和林逋從後門溜回禪院房間後剛點起燈光來,外面就有人喊道:「方丈,是你回來了麼?」老僧隨口答道:「是啊,是我,怎麼了?」外面又道:「剛才有官兵來搜查,要我們小心賊人闖入。」老僧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林逋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僧驚道:「方丈?難道你是這寺廟裏的方丈慧遠大師?」老僧故意把臉一板佯怒道:「小哥這是什麼話?難道我不像一寺之主嗎?」林逋忙擺手道:「小生不是這個意思。」但卻在心裏道:「剛才在山洞裏大口喝酒,這樣違背佛門戒律的和尚也能當方丈?」老僧也不在意,呵呵一笑就低下頭去找繃帶。停了一會林逋改換稱呼問道:「方丈,我們不是回來取食物嗎,怎麼……?」老僧抬頭看了他一眼,搖頭苦笑道:「真是個傻小子,小命都差點差點斷送在人家手裏,還想着給人家送飯菜去,哎,真是比我還傻……」林逋一臉疑惑道:「方丈,您剛才說的話我就有點聽不懂,現在又這樣說話,您究竟是什麼意思?」老僧掏出小鹿,從房中取出草藥搗碎為它敷好道:「剛才這麼多官兵來搜查,你以為是來捉誰的?」林逋想起前事,腦中火光一現驚道:「難道是來捉我的!」老僧一聽此言,忍俊不禁,噗嗤一笑,竟連鼻涕都噴了出來,他撩起袖子邊擦拭邊哼哼唧唧道:「你以為你是誰呀?契丹皇族嗎?需要這麼勞駕這麼多精兵銳卒,我說小哥,你也忒會自抬身價了。」林逋原本是嚇了一跳,聽得老僧這句話,才慢慢緩過神道:「這倒也是,不是來捉我的。」在腦子中轉了一會,馬上明白過來,恍然大悟道:「難道他們是來找那兩個人?」老僧笑道:「總算明白了,來,把它抱住。」說着便把小鹿交到林逋手中,他自己取出紗布一邊幫小鹿包紮好骨折處,一邊繼續道:「他們跟官府有爭鬥,咱們還是遠遠避開為好,不要被攪進去了,這趟渾水可趟不得。」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卻沒有注意到林逋雙眼噙淚,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時門外又傳來幾聲敲門聲,老和尚皺着眉頭道:「又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多煩心事?」外面敲門的是禪光和尚,也就是這老僧的大弟子,他在外說道:「師傅,現在外面來了些人,說想與師傅一見。」慧遠開門不悅道:「什麼人啊,不知道我初一十五才見客嗎?」禪光看見師傅身後有站着一面生少年,但知道師傅終日行事不合常理,心中雖有疑惑,也不敢多問。遞上一物道:「來人自稱是吳越國通儒院學士崔仁冀,他說他跟您有約在先,特地今天來拜訪,這是他的名刺。」慧遠和尚一聽求見者名姓,趕緊放下手中白布,接過名刺展開一看,大喜道:「原來是崔施主,可算是來了,還愣着幹什麼,快快請進來,慢着,還是我親自去迎接吧,你快去吩咐準備香茶。」慧遠轉過頭來指着林逋懷中的小鹿道:「小哥,我有貴客駕到,不能再陪你了,你我相逢即是有緣,你就帶着這它隨意在寺內轉轉,沾些佛光善氣,結取善緣。等待會在寺內用了早飯再下山吧。」林逋腦子裏還在想着洞內兩人,聞言就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慧遠和尚便從禪室中出來,這時才發現外面天已大亮,山峰頂處雪光刺眼。
此時在廟門前的空地上,停落着兩頂轎子,一位清瘦長者穿着件玄色布襖站在廟門前,此人正是吳越宰相崔仁冀,他從轎中出來,給門口打掃的小沙彌遞上名刺後,就在隨意往四周看去,只看見周圍山峰陡峭,但這山頂平平整整,好似一塊棋坪,定力禪院就穩穩地坐落在這塊棋坪上,寺院面朝東京,背依翠屏,山雖不高,不過三、四十丈,但由於附近皆是平原,所以備顯突兀。崔仁冀輕捻鬍鬚,向北方望去,只見遠處的黃河水猶如條條黃龍滾滾東去,不做絲毫停歇,讓觀水者豪氣頓生,頗有種登山小魯,氣壯山河的感覺。崔仁冀把眼收回,再向禪院四周看去,見禪院前後周圍種滿了芭蕉菩提,寓意般若法身,半山腰全是斑斑翠竹,山腳下又是片片松林。是故眼下雖是孟冬時節,但萬歲山上下上下卻是林木蔥鬱,雲煙氤氳,時常聽得鳥鳴獸叫,哪裏有半點冬日的景象。寺內的僧人正在做着早課,佛音浩渺,禪韻悠然,山頂被一片祥和之音包住,香煙繚繞,似有層層寶光籠罩在禪院之上,院後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峭壁,好似刀劈斧截出來的一座天然屏風,正好為禪院遮陽擋雪,又有一簾飛瀑從峭壁上落下,正落入寺中,在寺里周旋一番後化作一道涓涓細流流向山下渠中,一路上發出叮叮咚咚的天籟之音,這時院中鐘鼓齊鳴,山中百鳥紛紛驚起,結群飛天,烏壓壓一片陰影遮住了寺院,在天上緩緩盤旋,仿佛它們也在拜念佛祖一般。
崔仁冀看得此處好山好水,禽獸有靈,不禁連連讚嘆,又看到廟門兩邊掛着一對木牌,背着手走上前來,搖頭晃腦地念道:「一入門來門門入,初步迷時步步迷。」低頭沉思了片刻,點頭贊道:「好一處清幽寶剎,真是上佳修行之所。」一抬頭又看見廟門上掛着一塊桃木黃匾,匾上刻着四個大字:「定力禪院。」,這些倒也是稀疏平常,在哪個寺廟都能看到,但不尋常的是在匾額的右下角藏有一行細金小字:「建隆元年奉命敕制」方讓來者知道這竟是皇家賜物,只是現在上面沾滿了灰塵,又掛滿了冰棱,這行小字幾乎隱沒難見,但也道出了禪院與趙宋皇室的淵源:當年趙太祖陳橋兵變時,趙氏兄弟全家老小恰好全在定力禪院中拜佛,後周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韓通還在朝堂上驚聞趙匡胤謀逆,急急派兵前來捉拿他的家人,想以此要挾趙匡胤束手就擒,幸得當時禪院主僧守能大師命大弟子慧遠帶着院內僧兵拼死相救,才使的趙宋一脈不像那後漢郭威一般,雖奪得帝位但家眷子女盡受屠戮。這等救命之恩,自當報答,所以趙匡胤,趙匡義兩兄弟都對定力禪院感恩戴德,時時宣召慰問,饋贈禮品,但寺院一直都不肯接受。後因開封城內拓展街道,禪院正好就在要修整的路段,趙太祖便將城北萬歲山賜給了定力禪院,讓其舉寺搬遷到了山上,又將山下的五百畝良田撥給寺內以作日常用度。要說這定力禪院不在東京城中,遠比不上城中的大相國寺香火鼎盛。但也有許多香客信眾要來上香參拜,不過慧遠方丈接管寺廟以來就規定只能每月初一十五大開山門,引接香客,其餘時間不予接納,任你是皇親貴族也不例外。饒是如此,每逢初一十五,山門一開,附近窮苦百姓爭先恐後地上山拜佛進香,只因主持慧遠大師佛法醫術均有造詣,常常為百姓治病診疾,不收一文,反而由寺里配方搗藥,施捨給百姓,又將信徒布施,皆用於植樹鋪路,救疾濟窮。而主持慧遠大師又天性散漫,不管來的是權貴顯宦·還是黔首士子,無論貴賤尊卑,均一視同仁,不分彼此。是故定力禪院雖不及城中大相國寺雄偉壯闊,但也算是平分秋色。開封百姓自己都說:「拜佛到相國,求法上萬歲。」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卻說這崔仁冀還在自顧自的賞山觀水,突然聽見門環霍然作響,忙退下階來等候,只見一身材魁梧的老僧身着破舊僧袍,雙目炯爍明然,眉宇之間巍峨有度,被一幫和尚包裹着,大踏步的門外走來。崔仁冀看了一眼,便以自己生平識人之經驗細觀此人,心下也不知怎麼想的,竟覺得這老和尚隱隱有帝王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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