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在古代 第三十九章

    三個少年恰好擋住了張青下山的路，哦，應該說舉着兩個大水桶的張青擋住了他們上山的路，

    張青只瞟了三個人類一眼，臉直接忽略，隨即改變方向，往更茂盛的林子裏走，遇到阻礙，便繞行，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無論在弗倫葉星系還是這顆星球上都行得通，

    而且山上的路又不止一條，再說哪怕只有一條，張青也可以再創造出無數條，

    小女孩不拖泥帶水的動作令郭建業和方子木面面相覷，他們是洪水猛獸嗎，

    楊七卻望着小女孩手裏的水桶，以及瘦小的身體，破爛的衣衫，最初讓他驚愣的是女孩臉上黑乎乎的污垢，髒的跟牲畜身上的污泥一般，

    她有多少天沒有洗過臉了，

    向來清高的楊嘉魚竟對初次謀面的小女孩產生了一種類似憐憫的感覺，

    陌陽城牆下，多得是無家可歸的乞丐，有斷手斷腳的，也有因為疾病苟延殘喘的，幾乎每個都比這個小女孩可憐，

    而楊七更是向來連目光都吝嗇給他們一絲，卻憐憫這個從山裏突然冒出來的女孩，很大的原因，恐怕是因為張青舉着的水桶，

    付出了勞動，日子卻依然心酸的人，往往值得尊敬與同情，

    於是楊七做出了一個不符合他身份的行為，他快步趕上了張青，而且想叫住她，竟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除了妹妹楊九，他甚少主動與異性接觸，更不提前面年紀太小的女孩，還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孩童，

    除了家族裏的奴僕，貴族幾乎與貧民階級沒有交際，楊七亦是，從小到大，他從未和貧民說過一句話，

    森嚴的等級制度就像一座無形的牆，把整個社會分裂開，

    張青感覺到身後的動靜，只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向前走，周遭的樹枝與低下雜亂的頑石對她完全不是阻礙，

    她輕鬆的仿佛在平坦的大道上行走，站在最後的郭建業和方子木疑惑水桶里真的有水嗎，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探究的問題，

    所以兩個少年緊接楊七後面，也穿進枝杈茂密的林子裏來，

    人啊，就是難解的生物，

    好好的路不走，硬要隨眾走這種非主流的線路，

    「那個，」楊七還在考慮稱謂問題，最後他總算合計出來的一個，「小丫頭，停下，」楊七很自然的用命令的語氣，

    但，張青沒理他，

    仿佛沒有聽見，腳下的步子的頻率都沒有變，

    楊嘉魚向來被眾星捧月，何時受過如此冷遇，他甚至為此愣了半響神，雖然外界皆傳楊七公子性情溫和有禮，平易近人，可是這些傳言是以他是貴族為前提，貴族自然就有權威，就有傲骨，

    這是與生俱來的，也是受周遭生活環境的影響，

    所以楊七稍有氣結，像是好心好意，對方卻不識抬舉，

    這時郭建業和方子木趕上了他，兩人都氣喘吁吁，

    方子木湊到楊七跟前說，「嘉魚，你看這卑賤稚童是不是有古怪，」

    楊七還在為小女孩不搭理自己而鬱悶，聞言便問，「有什麼古怪？」

    郭建業說，「這林子裏根本無路，我們走進來都累身費心，可是你瞧，那個稚童，步履穩妥不說，水桶里的水沒有濺出一滴，」

    楊七順着小女孩走過的路一看，果然如此，這段時間定融無雨，泥地乾燥，見不到一滴水，

    楊七凝眉思索，這女孩神了不成，

    仿佛是為了推翻兩個少年的論據，

    張青突然被樹幹絆倒了，砰的兩聲，接着是嘩的一連串聲，張青一頭栽進樹叢堆，兩個大水桶因為慣性『飛』出了她的手，咚的翻到，一個滾了老遠，一個就掉在她手邊，水澆在了灌木梢上，草堆里，以及張青身上，

    雖說沒有從頭淋到腳，但也是半濕了，

    張青這一摔很有技巧，很自然，

    她的小身體埋在樹叢堆里硬是半天沒爬起來，好像傷的相當重，

    楊七三人吃了一驚，連忙扒開樹杈往這邊走，

    要是張青真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小女孩，在山裏提水受傷，那她今天算是湊巧遇到了貴人，貴族不可能管低等人的死活，無論是平民、貧民還是賤民，當然貧苦的農民也算此列，而且多數生活在城鎮裏的貴族更不會無事與農民打交道，除非他是地主，

    比如郭建業與方子木是典型，如果不是楊七顯然對這個小女孩『有興趣』，他們根本不會搭理她，

    張青的外表與穿着就是定融周邊十里八鄉農家小村姑的代表，他們吃飽了撐的沒事幹與這種女童在荀牙山上耽誤功夫？

    但現在楊七是主，他們是次，他們要看楊七的臉色行事，

    楊七呢，也不可能真心關心一個卑微低下的女童，他這麼趕着往上湊，無非是因為張青對自己視若無睹，而人總有種逆反心，也有一種好奇心，

    荀牙山不高也不低，山下溪流又分明清澈見底，這個小女孩為何要爬到山頂去去提兩桶連正常成年人也不一定提得動的水，而且絲毫不見疲累色，

    張青埋頭，冷靜的聽着三個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方才他們的談話聲音不小，而且在空曠的森林裏更是被放大了幾倍，張青聽得一清二楚，

    來這顆星球接近這麼長時間，張青若是還未學會人類的語言，她也不配作為莫卡被生物尊敬，

    所以接下來一系列反應，是她臨時決定的，

    張青斥責自己，在寧靜平和的小山村里待久了，周遭也都是梁嬸子、周梁姐之類的淳樸人，平淡的生活竟讓她失了最基本的警惕心，

    她非人族，卻要生活在人群里，那麼必須要學會隱藏，至少不應該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尤其是像這三個人類，之前張青掃的那一眼，主要目的是為了他們腰間的配飾，身份的象徵，

    張青清楚自己現在的力量，她不能衝撞人類社會的上層掌權者，更不能挑戰他們的權威，即使絕大多數在她眼裏是垃圾，

    陌生的手碰觸到張青的肩膀，又扯着她的小襖裙後料，把她從樹叢堆里拉了出來，

    楊七出手的時候，方子木還猶豫的說，「嘉魚，我來吧，」小女孩身上水淋淋的污垢讓他一臉嫌惡，方子木着實在說客套話，

    幸好楊七謝絕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來，」

    方子木鬆了一口氣，他可不想沾一手髒東西，誰曉得這粗野孩童身上有什麼東西，

    他卻不懂，在弗倫葉其他生物以觸碰莫卡的皮毛為榮，萬一莫卡心情好，賜予了它新生的力量呢，

    「把袖子捲起來吧，」

    「衣服本擋塵土，何必講究這些，」楊七邊說着話，便拉出了張青，

    每天早晨，梁嬸子最愁的就是給張青梳髮髻，張青的頭髮簡直是在考驗梁嬸子梳頭的本事，頭髮又順又滑，似乎是好事，可是不好紮起來，一紮就散，

    梁嬸子花在張青頭髮上的時間都可以蒸一籠饅頭了，

    這樣的頭髮，栽進樹叢堆，還能不亂麼，又變成了叫花子髮型，

    張青儘量低垂着頭，低到連背都彎曲，乍一看就像膽小又沒見過世面的孩童，懼怕生人，

    她還穿着過年上香那天穿的淡黃色麻布襖裙，不過衣服上都是泥土渣子，還有樹杈，爛葉子，也許還有昆蟲，

    而且一般的布料都被水打濕了，她的頭髮也沒有倖免，好幾縷就貼在臉上，可憐兮兮又傻兮兮的樣子，

    是不是能打消三位少爺的懷疑呢，

    「算我看走了眼，」方子木見張青的模樣，連退了兩三步，好像見到了瘟神，這樣的粗俗鄙陋的鄉野女童有什麼古怪的，

    原本貴族與底層人就不應該相互站立在如此近的距離，方子木做的沒有錯，

    郭建業看了看張青，「這女童也是可憐，小小年紀就要負重干農活，」張青的身體營養不良，八歲的年紀，看起來和六歲的梁葉一樣，

    不過郭建業一番話是說給楊七聽的，身為地主之子，類似張青的農家女童，郭建業看多了，不足為奇，

    問題是楊七看起來不像是同情心泛濫的貴族少爺，郭建業和方子木都奇怪的想着，

    至於楊七到底是什麼想法，大概跟他一時興要爬荀牙山，又採花系在身上一個的道理，悠然隨性的佳公子，想到一出是一出，

    楊七面向張青站立，張青本來就小，『勾腰駝背』，還低頭，更顯得只有小小的一點，只到少年的大腿，

    如果張青此刻能配合的再發個抖，就更應景了，

    可惜被冷水澆透，她也不冷，被三個貴族少年盯着，她也不怕，

    「抬起頭罷，不用害怕，」

    楊七的聲音很溫和，沒有一般貴族的盛氣凌人，聽着就讓人如沐春風，不過這些人不包括張青，

    她一個外星生物，人類聲音好聽與否與她有關係麼，

    不過她還是抬起了頭，在這個時候，順從人類上層掌權者的命令才是正確的選擇，

    楊嘉魚就這樣望進了小女孩的眼睛，濃黑，卻幽深得看不見底，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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