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看了玉遲一眼,見對方神情真摯,不似作偽,方回答道:「此事不急,我得先與蘇家脫了關係,再徐徐圖之。」
&有這等心思便好。」玉遲見秦琬聽得進去,也就直言不諱,「您的志向,與旁人不一樣,身在那個位置上,有資格繼承您這番事業的,斷不能只有一人。您又是女子之身,如果可以,最好趁年輕,不忙的時候……一旦更進一步,事務何等紛雜,遠不是現在所能比的。」
他這一番話,完全是為秦琬考慮。
重視嫡子長子是一回事,開枝散葉,綿延子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子嗣多,選擇的餘地就大。若只有一個孩子,或者所有孩子都是同母所出,便有幾分打不得罵不得,拿對方無可奈何的感覺。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蘇家——蘇銳的人品若沒那么正直,以他的身份,常年駐守在外的情況,在當地納個良妾,生個庶子,實屬尋常。庶子教養在他身邊,本事必定不差,嫡庶之間有了競爭,家庭雖未必和睦,卻也不至於弄到今天這等毀了前途的地步。
放到秦琬這裏,情況就更複雜了。
男人若是覺得正妻愚蠢,想找個妾來打擂台,鉗制幾分,拖個十年八年也不算晚。例如沈淮,他的庶子已經會說話了。饒是勛貴之家嫡庶分明,于氏也有些不虞,恐庶子將來發達,壓過自己的兒孫一頭。若是放到皇家,哪怕是皇后並着嫡長子,也會對寵妃幼子忌諱不已的。
這等事情,放到男人身上頗為簡單,放到女人身上卻很麻煩——生孩子本就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哪怕性命保住了,也會元氣大傷。不趁早多生幾個孩子,往後拖延十幾二十年的,就更加糟心了。天下到底是以父系血脈來繼承的居多,一旦鬧得不好,江山改朝換代……秦琬可不願落到這一步,九泉之下也無顏見列祖列宗。
秦琬見玉遲考慮得這樣周全,也不介意和他說心裏話:「我呢,也仔細想過這個問題。歷朝歷代蓄養面首的貴女雖多,弄出私生子的卻沒幾個,若我現在就做這等事,定會損害阿耶的名聲,於咱們的計劃不利;其次,我的孩子,勢必要跟我姓,他不能做個沒名沒分的私生子,需上皇家的金冊玉牒;再有,我特意問過一些有經驗的醫師,穩婆,都說女子到了二十歲,約莫就是這之後的五六年內,生孩子最為穩妥。年輕了,有性命之虞,年紀大了點,就頗為艱難。我算了算,再過三四年,咱們的大事,也該成了。」
玉遲總結了一下秦琬說的話,大意如下——現階段他們的勢力仍舊不強,不好與世俗輿論作對,能立牌坊的事情,絕對不能錯過。等皇長子登基,秦琬攝政,權傾天下,也過了雙十年華後,生個私生子啊,把私生子記入秦氏皇族啊,這些事情就可以開始做了。
當然了,有個先決條件,離婚。
若秦琬一直是蘇家婦,不能恢復秦家女的身份,始終名不正言不順。秦琬一直縱着蘇家,不惜拿嫁妝倒貼,除了要探知蘇家的底細外,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面。
她佔據着道義,奉旨嫁了進來,也該佔據着道義,狠狠踹他們一腳再離開。只是用什麼姿勢踹,秦琬雖列了一二三四五……不知多少條出來,卻也沒想好究竟該用哪招,需且走且看,按照時機,選擇最合適的。
秦琬沉吟良久,才道:「韓王妃經此一事,怕是要與韓王魚死網破了。你若在韓王身邊留了人,儘可能全都撤回來,我也去知會旭之一聲。」
玉遲會意——韓王若一輩子都是個親王也就罷了,真要讓韓王坐上那張椅子,韓王妃才真叫沒活路。
讓韓王沒有皇位繼承權麼,也很簡單,折個腿,斷個手,甚至瞎個眼,只要身體稍微有點殘疾,除非皇子死絕了,否則就輪不到韓王繼位。到底是堂堂王妃,又有嫡子傍身,哪怕在府中沒什麼權利,可只要與外人聯合,將韓王拉下馬,定不在話下。
韓王若是出了事,聖人必是要徹查的,秦琬可不希望自己的人被發現端倪,暴露行蹤,自然要早早將掃尾工作做好。哪怕這段時間影響不了韓王,都比將來被查出來的好,窺視皇子,可不是什麼輕易就能脫身的事情。
&外——」秦琬猶豫了一會兒,想了想,仍決定以玉遲的意思為主,「你今兒撞見了五姑姑,我又將五姑姑哄去面聖,只要五姑姑在聖人面前提起你,以如今西方的局勢,聖人怕是要召見你……」
這一點,玉遲也想到了。
不是沒心動過,與聖人相比,秦琬的權勢就顯得太小了。但這個念頭只停留了一會兒,就被他給壓了下去——魏王是聖人的兒子,卻是秦琬的敵人。
聖人會庇護兒子,但秦琬對敵人,尤其是魏王這種敵人,絕不會留情。
&某胸無大志。」玉遲已恢復了鎮定,「供縣主驅策,做一長史即可。」
&生既信得過我,我亦不會吝嗇錦繡前程。」秦琬知對方正式投誠,微微一笑,「請先生稍安,再過幾年,便有所回報。」
新蔡公主不知侄女府中發生的事情,她急急地進了宮,求見聖人,當着父親與大哥的面,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聖人聽了,面沉似水,不言不語。
秦恪知女兒與韓王妃的關係淡淡,卻與新蔡公主不錯,對這個平素沒什麼聲息的妹妹,他又頗為憐惜,連忙為她們說好話:「三弟也與兒子說過類似的事情,他說他再也不想見到妻子的娘家人,說這些人已經被利益蒙了心,連美好的感情都看不見,借着所謂的『親戚情分』,一個勁吞噬三弟妹的生機……」
&了,別說了。」聖人頗有些無奈地望着他的一雙兒女,「朕分得清是非,不會隨便遷怒老八家媳婦。」
說到這裏,聖人頓了一頓,說:「一事不煩二人,伯清上次做得不錯,這次的事情,也交給他去辦吧!對了,五兒,你說的玉先生……」
不等新蔡公主說什麼,秦恪忙解釋道:「聽說是蘇藏鋒為兒子請的西席,因為有胡人血統,又插手了商賈之事,便不怎麼出席各類場合。海陵對胡俗頗感興趣,時不時找這位玉先生請教,澤之的胡語也是玉先生教的。」
聖人眼皮一跳,不動聲色:「竟是如此。」對蘇家的評價,未免又下降了一分。
蘇銳不可能做無用功,巴巴地將一個胡人商賈請來給兒子做西席,此人必有過人之處,卻礙於某些因素,不好直接向朝廷引薦,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曲線救國。可在此之前,蘇家硬是沒一人向他推薦這位「玉先生」,此人心中怕是有些芥蒂,否則也不會故意不揚名。還好秦琬機敏,留住了對方,如若不然……到底不美。
新蔡公主看了一眼秦恪,咬了咬牙,說:「父皇,還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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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兒臣想與易銘離婚!」新蔡公主將話說開,也不猶豫,「兒臣聽聞,他這些日子給朝臣造成了一些困擾,兒臣雖不能為父皇分憂,也不能給父皇增加麻煩!」
聖人見新蔡公主面帶淒楚,眼神卻堅定無比,嘆了一聲,輕輕頜首。待新蔡公主走後,便道:「恪兒,這些日子,你讓海陵多陪陪五兒。五兒素來心軟,易家人若找上門,她指不定又糊塗了。」
秦恪連連點頭,細細品味聖人的意思,便露出一絲駭然:「父皇——」
&總算用這裏。」聖人指了指腦子,語氣頗有些無奈,神色卻很是森冷,「大夏太平這麼多年,有些人的心也大了。還沒開始打仗,就想着怎麼牟利。朕雖老邁,腦子卻不糊塗,刀子更沒有鈍!」
察覺到聖人字裏行間的凜然殺意,秦恪縮了縮脖子。
聖人對他說的這些話,他自是要爛在肚子裏,不能告訴別人的,但秦琬是「別人」麼?不是!秦琬不僅是他的女兒,還是他的智囊。若不是秦琬為他拿主意,他豈能安然無恙地走到今天?
在秦恪看來,妻子是可以平等說話的,女兒卻是可以倚重的。故他想也不想,回到王府後,便命人請了秦琬回來,極為小心地將聖人的話語學了個分毫不差,忐忑不安地問:「裹兒,父皇……父皇這是要大開殺戒了?」
秦琬略加思考,便明白是怎麼回事:「江南亂得倉促,西邊的事情卻是早就得到了風聲的。兵甲、糧草、物資、糧餉,哪樣不是油水充足得很?哪怕只刮薄薄的一層下來,也是不小的數字,自有人敢冒着殺頭的危險伸手,可驚動了聖人……敢做下這等事的人,官位……」秦琬頓了一頓,神色凝重起來,「這件事,鄧疆恐怕牽扯不小,否則聖人怎麼會對您透口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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