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摸出懷裏那張紙條,快速瞧了一眼,算是明白了,不過是一前一後的呼應之作。
前一首是吐露宮怨,後一首倒像是君王的回應。
想不到夜風和陰寡月兩大男人也懂得這些兒?又好氣又好笑……
真的如她想的那樣嗎?那麼拭目以待了!
顧九大力搖了搖手邊的鈴鐺,大聲喚:「紫砂紫砂……」
雲羅捂着耳朵嘟囔道:「九姑娘,你這樣喚紫砂也聽不到啊!」
顧九想白他一計,卻又臉一紅,紫砂在下頭也的確聽不到她喚他的。
「我樂意。」顧九凝着雲羅道,她心煩猜測不出這佈局的意圖,想要發泄情緒不好嗎?
沒過多久,紫砂就匆匆忙忙地趕來了。
「主子,有何吩咐?」紫砂邊喘着邊問道。
「那小子說要繼續添油加醋,說是宮妃所作,你便繼續命人傳吧,說是宮妃,不對是很有名望很美貌的宮妃所作!」顧九說道,要她們互相猜忌互相亂鬥也好,最好鬥個死去活來,別的人她不敢保證,那郎家女一個醋罈子,絕對會猜忌這個猜忌那個的……
紫砂聽得瞪大眼睛,雖是不解,恭敬地領了命,瞅了眼一旁的雲羅便退下了。
「成了吧,雲羅大爺,你可以回去復命去了吧?」
「是是是,小的這便走。」雲羅狂汗,怎敢要這爺來喚他「大爺」。
「你等等。」顧九又打住了他。
雲羅又愣了下,笑問道:「九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那廝……再去竹舍,你就……」顧九想說下去,卻發現這樣一說真心矯情。
雲羅是個聰明人,忙道:「好好好,雲羅會告訴靳公子,九姑娘再隱月閣等着他。」
「你!……」顧九瞪向雲羅,雙頰微紅,卻說不下去,雲羅忙着閃身走人。
雲羅將門拉開的時候,顧九忙喚道:「別,你別讓他過來了,讓他好好照顧自己。」
雲羅小訝了下,望着顧九慌張的樣子,他幾時見過這個樣子的九姑娘?
他心裏懂,也不想再多說什麼,掩上門離開了,滿腦子都是主子交給他的事。
·
臘月十八,這年關已近,皇宮內熱鬧起來,這苑的宮人們在修花剪草,那宮的宮女們在張燈結綵……
似乎是快到了發新衣的時候,司衣舍的女官們命宮女將新衣分到各個宮裏去。
案盤上疊得整整齊齊的彩衣讓人眼花繚亂,有主子的也有奴才的。
從青衣祥雲,到花鳥蟲魚,再到彩鳳斑斕……
這宮裏只有宮中品階高的女官才有資格在衣裙上繡上花樣,即便是有些宮女將發來的宮袍偷偷做了手腳,繡上一星半點的小碎花,若是被發現了少不了是要受到懲罰的。
錦繡綢緞裝飾的司衣舍里,各個宮的女官將分發的衣袍拿走,時不時的同司衣舍的尚儀娘娘道謝兩句。
「這太子妃的衣裳上小金鳳繡得真好。」
「這繡鞋上的牡丹也是。」
不時的有三兩女官宮女讚嘆幾句。
各宮來人將那些衣裳取走,只留下殿前右側一桌上的大案盤上幾件青衫衣袍,細細看倒是繡着些兒青竹祥雲底紋……
有走過去的宮人停了下,目光只是淺淺地落在上頭一瞬,便帶着笑意離去了……
夜幕將降下來,皇宮中的宮人們都開始忙碌起來。
一群一群的掌燈宮女從遠處提着等在玉漱宮前的玉漱台下整整齊齊地站列着。
玉漱台上,大盞的華麗宮燈,被宮女們纖纖玉手點燃。
女官們已帶着年齡小的宮女在漱玉台上的檀木浮雕龍鳳的大桌上忙碌着。
「一會兒幾個宮的人就要到了,大家都快點。」一個年長的女官迎風走來吩咐道。
幾個宮女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將錦布都鋪好後又將金樽銀筷都擺上。
當一切就緒後,幾名尚宮大人都整齊的站在玉漱台下,恭候聖駕。那些沒有品階卻受過夜帝寵幸的姬妾也早已至了這漱玉台,恭敬地站在女官們的前頭。
最先至的是皇后和太子妃,緊跟在後頭的是太子側妃謝氏,再其後是夜帝的為數不多的兩個婕妤,還有幾個太子侍妾……
等這幾人站到了玉漱台上後,三皇子卿沂也遠遠走來。
卿沂早就瞧到玉漱台上燈火通明,下意識地目光將這明面處都掃了一眼,沒有見到哥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又想二哥可能在來宮的路上了。
卿沂走向玉漱台,只有台前的女官和宮人們朝他淺淺淡淡的行禮。
卿沂朝皇后和太子妃行了禮後,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對於卿沂只是有事的時候多看幾眼,沒事的時候壓根不理。
卿沂不在乎這些兒,他倒是希望這皇后永遠不要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前些日子給他塞侍寢宮女姬妾的事情就讓他頭大的狠,也好在他同父皇商量一番後,這皇后沒有再來硬塞宮女強迫他了。
「皇上駕到——」
當聽到一聲宮人的通傳後,卿沂才緩過神來,趕緊隨着眾人站起又跪地行禮。
太子是隨着夜帝一起來的,想來先前是在玉漱宮同夜帝議事。
「都起來吧。」明黃的身影走過玉漱台的玉階,那帝王沉聲說道。
接着就聽到窸窸窣窣地起地聲。
沒有瞧見璃王,卿沂無疑是失落的,這樣的家宴,璃王未至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那逢年過節,夜帝生辰,他哥也是絕對不會缺席的。
這樣的皇家夜宴,即便是家宴,親人聚在一起熱鬧熱鬧,也顯得十分拘謹,熱鬧的……也只有那幾個女人……
卿沂低頭默默用膳,不時的回答幾句夜帝對他的提問。
一頓晚膳用了約莫一個時辰後,卿沂聽見帝后妃嬪都在小聲閒聊着……
他沒有多在意什麼,有宮人上前來小聲尋問他是否要安置茶水,他輕輕點頭。
正當那宮人離去,將熱茶奉上的時候,他似乎聽到那幾個女人在議論什麼詩。
「回皇后娘娘的話,那宮外流傳的全詩是:青衫暮鼓,晨鐘無渡,要得君顧,待妾遲暮。」那女官低垂着頭,怯生生地說道。
那女官話音將落,在座眾人臉上的神情都出現了變化。
連卿沂也是眉頭一皺……
「也許,不過是一首詩罷了吧。」謝妃取出左手碧玉鐲子中夾着的金絲帕子來輕拭唇角,淺淺道。
如此一言郎凌霄柳眉挑起,猛地凝向謝妃。
「不知這宮外是如何傳的?」收回目光的郎凌霄笑問道,鳳眼的餘光往身側的某處一望。
這時站在郎凌霄身後的許禛也是一駭,低下頭去,她不是不知那宮中傳聞,只是倘若此刻她上前為太子妃作解,那豈不是要落得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不若就此按兵不動,低着頭不答話便是。
倒是方才說話的那品階較高的女官一瞥皇后、太子妃、謝妃臉上的神情,有些為難不安的絞着手中的帕子,倒是一時大意說了不該說的了……
「怎麼不說了?」皇后放下手中的金樽,沉聲開口道。
那金樽叩着大桌的聲響讓那女官身子一顫,強顏歡笑着上前道:「回皇后娘娘,回太子妃,那詩外頭傳……傳是宮妃所作啊……」
那女官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她能感受到這一瞬眾人的沉默,甚至還有吸氣呼氣,深入淺出的聲音……
倒是這一句,眾人之間互生了猜疑!
站在夜帝身旁不遠處的安雨翎先是小訝了一下後,唇角竟是揚起一抹微笑。
倒不知這詩是何人之舉?
若是如他所料,此刻太子妃猜忌着謝妃,她獨佔東宮,太子這半月不去郎氏那裏,也是有一年不去謝妃那裏……謝妃如此大好年華,能生此怨也在情理之中,這郎氏小肚雞腸,不難不生猜忌之心。
倒是……
安雨翎又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夜帝與皇后。
短暫的訝異之後,安雨翎緊皺的眉頭鬆開,鳳目之中的驚懼之色收回……
他上前走了數步,朝着夜帝一揖後道:「聖上,不過是一首宮怨詩罷了,不要放在心上,咱家這便去處理……」
安雨翎的話音還未落,夜帝便抬手道:「不了。」
安雨翎低垂着的臉上,唇角高揚,他將才那一句話,倒是給那些猜忌的人臨門一擊!
他要夜帝不放在心上,倒是以另一種形式,將夜帝聽聞此首詩的情緒變得複雜難猜……
他在這宮中呆了十多年,對這宮中女子,早已是了如指掌……
宮闈之中,她們夢寐以求的都是「君恩」,為了君王的恩寵她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嫉妒,是纏綿的毒。
安雨翎輕答一聲「是」,也許是他低頭的時間太長,再抬頭時候那些兒女子臉上都恢復了自在的神色。
一場家宴結束,各自回宮。
在回到玉漱宮偏殿別院後,一個黑衣人站在安雨翎面前。
安雨翎在那人耳畔耳語了數句後,那黑衣人閃身離開了。
·
今夜的宮闈,平靜中卻透着詭異……
等郎凌霄至東宮頓覺下了寒氣,步輦停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雙腳微麻,即便是手上捧着暖爐也是寒冷無比。
方才在那女官念出那首詩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留意過太子的神情。
那冰冷猶如蟄伏的獵豹的男子,他也有一瞬柔情的時候……
莫不是那謝妃想用一首詩打動太子?
郎凌霄從步輦上走下,長長的衣裙在冬日冰冷的地面滑過,金色的衣袍在夜色之中折射出寸寸流光。
謝氏女,是謝國公自動送上門的,太子不會喜歡……
她謝光茹是送上門的妾室,太子又如何會在意?
郎凌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這樣下作的女子,即便是大雍公卿之家,也只能一輩子獨守空房,怨就怨她的家族,以她為棋子,她便是脫不開青燈古佛的宿命!
對,青燈古佛,等他日她母儀天下,那謝妃,便去庵堂為皇家祈福去吧。
郎凌霄走進東宮的大殿,許禛步伐匆匆地跟在後頭。
郎凌霄突然停下步子,就見許禛上前在郎凌霄耳邊耳語了數句。
只見,那雍容華貴的女子神情似是大改,緩了片刻之後,猛地拂袖轉身。
許禛訝了一下,趕緊攔下太子妃,她顫顫地道:「太子妃恕罪。」
說着便跪在郎凌霄身前,她低着頭道:「前日……前日奴婢出宮的時候就聽到這詩的傳聞,只是當時奴婢不知是宮妃所作……但是奴婢想說,那詩若真是謝妃所作,太子如今去了謝妃宮裏,太子妃萬不可……萬不可這麼貿然前去,不若……」
「不若等太子走了再去對嗎?」郎凌霄挑眉道。
許禛身子顫了一下,點點頭。
郎凌霄一甩衣袖,便是此刻就要在她面前上演郎情妾意了嗎?就這麼急急忙忙地上前去安慰了嗎?謝光茹,她原當她不在乎妃位殊榮,可這權利榮華又有誰不在乎的?
許禛凝着太子妃生氣的容顏,一時間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去,派人盯着光翠園。」郎凌霄吩咐道,語氣里略顯疲憊之色,「太子一走,便命人來吩咐本宮。」
「是。」許禛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人着手去辦。
許禛回來的很快,郎凌霄早就料到今日太子不會回東宮,這不許禛一來便說太子只是匆匆去看罷謝妃,便快馬出宮了,似乎是有急事。不過,太子說一回宮便來瞧謝妃……
許禛將一說完,郎凌霄便從妝枱前站起,她的妝容已弄好。
「擺駕光翠園。」郎凌霄沉聲說道,那雙鳳目情緒複雜。
·
光翠園,太子行得匆忙,似乎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又似乎是不想在這光翠園中再逗留下去。
只是這太子一走,太子妃就擺駕前來,確實是耐人尋味。
光翠正殿,一室的女官宮人都被喚着退下,只留了太子妃和謝妃二人。
這雙方各自的奴才臉上的神情也是迥異。一方帶着輕蔑與高傲,一方則是低着頭,似是在為自家主子擔憂着。
殿內,燭光之中,一女子跪着行禮,似乎是宮人們都退下了,也不見那淺淺明黃衣袍的華貴女子喚她起來。
不得太子妃的允許,謝光茹也只好就這麼一直跪着,她也心知太子妃所為何事。
倒是太子,她嫁給太子這麼久,他來的日子屈指可數,就在將才,來得那麼蹊蹺……就好像是故意而為,故意讓太子妃來找她的麻煩嗎?
跪在冰冷的大殿地面上,謝光茹頓感心灰意冷,在這樣寬大的院子裏,她的處境還不夠荒涼嗎?即便她是父兄親手相送。命,便是如此輕賤嗎?
太子卿灝……如此狠戾之人,若日後他登基即位,等他除去郎氏,謝氏又豈會有容身之處……
那個男人分明是無心無情的。
謝光茹能感受到那華貴年輕的女子的靠近,那樣壓抑,那樣強勢。
「謝妃,本宮來此所謂何事,便不用本宮言明了吧?」郎凌霄俯身在謝光茹身上打下一片陰影,她冷聲而問,有些尖利的聲喉在大殿處更顯詭異。
謝光茹不由一顫,她強忍着跪正了些兒,末了,似乎是強壓下這女子帶給她的不安感受,沉聲道:「太子妃,那詩非妹妹所作,更非妹妹命人所傳。」
她答的鏗鏘堅毅,倒也可見誠懇真摯……
郎凌霄凝着眉道:「如何要本宮信你?」她勾唇,「這不才一日,太子便到了你這光翠園?」
跪在地上的女子一震,果然即便她解釋也是惘然了嗎?太子之意,她猜不全,不代表猜不到啊。
「娘娘……光茹不才,不知太子駕臨何意,但妹妹知曉,那詩不那麼簡單……」謝光茹頓了下,抬眼凝着郎凌霄道,「不知太子妃想不想聽?」
郎凌霄不答,便代表她默許了。
謝光茹先叩了一首,再道:「娘娘您仔細回味那詩:青衫暮鼓,晨鐘無渡,要得君顧,待妾遲暮。『青衫』、『暮鼓』『晨鐘』……這一類又豈是妹妹園中所有……」
謝光茹本想點到即止,料想郎凌霄也該明白她所言何意了。
郎凌霄隱月也已猜到,可是她不但不面露瞭然,卻要命謝光茹繼續說下去,要謝光茹說出她心裏的想法,於是她又道:「這又算什麼?謝妃想說什麼?」
謝光茹訝了一下,低頭一咬牙道:「這青衫宮袍,除了冷宮……尋常宮裏,哪裏見得穿呢?」
郎凌霄眉目里一絲光影閃過,她上前一步,又問道:「謝妃說什麼,本宮聽不懂?」
謝光茹算是識破了郎凌霄的伎倆,她便是逼迫她說出心中所想,若是索性被她言中了,那傳出去也是她謝光茹說的……
不了,不了,她萬不能上了郎氏的當。
謝光茹咬着唇,深叩一首道:「光茹愚昧,從這詩之中只能得知是哪位不受寵的妃嬪所作,其餘的……不知。」
雖說不知,二人卻是各自心內瞭然。
郎凌霄意凝着謝光茹味深長一笑,一攏衣裙轉身。
「地上太涼,謝妃跪得太久了傷身。」說着郎凌霄笑着離開光翠正殿。
謝光茹長吁一口氣的同時,目光有些複雜地凝視着那女子的背影,小肚雞腸如郎凌霄,她輕易間就能被激怒,卻也不是一個腦中無一絲半點見地的人……她想郎凌霄也猜到了什麼吧……
倒是這是何人放的火,險些燒到了她這裏來了。
果然這宮闈,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若不是那郎氏還能聽她說上幾句,是不是便和她斗上了?
這一首詩便能引起這宮中妃嬪互相猜忌,這一步棋不知是何人所行?
「主子,您怎麼還在地上跪着?」這時候從外頭走來的女官慌慌忙忙地說道。
謝光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跪着的。
她被女官扶起的時候,已無法自己走了,被女官捂了好久腿部的脈絡才通暢了些兒。
「永娘,研墨。」謝光茹來不及多想,便對那女官道。她要將這事告知父親。
·
昏暗的偏殿內閣里,一個黑衣人半跪在一青衫人面前。
「主子您料得沒錯,太子妃將從光翠園出來。」聶霜跪在安雨翎面前說道。
「如何?」青衫長袍人問道。
「具體情況屬下不知,只知太子妃出來的時候似乎……似乎是面帶笑意的。」
安雨翎點點頭,看來要太子妃與謝氏相鬥到底不是那麼容易的,那謝家的倒是有些能耐,這郎凌霄不是個好對付的,能讓她心服口服,若不是費了一番口舌,便是一語言破這話中意……
安雨翎眯了下眼,放下手中的小暖爐,凝着聶霜道:「那頭繼續盯着……」
聶霜自是知曉主子說的那頭是哪裏……
「主子,那頭……還沒有動靜……」
安雨翎俯身一手撐在自己膝蓋上,離得聶霜更近了些兒道:「你要你手下的人親自盯着,這會兒沒有動靜……」
安雨翎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張小紙條,道:「將這傳出去後也不怕再沒有想要的動靜……」
聶霜接過安雨翎遞來的小紙條,似懂非懂。
「主子,那傳詩人……」聶霜想問什麼,卻又在開口時無了頭緒,不知道是這樣問不好,還是這局中局太顯複雜,他站在主子的角度,在主子這樣的暗處窺視這全局,也不是盡在掌握之中啊……
安雨翎托着下巴,那窄長的鳳目折射出深邃而又複雜的光芒,他意味深長地一嘆:「也許還有對前朝之事了如指掌的人存在……」
會是誰呢?
是誰和他們不謀而合?想到了一處?
他與二弟正想着讓他們心生猜忌,不料這些人卻在暗中巧妙佈局……
前朝舊事如塵土般,灰飛煙滅。山河拱手,皇權更迭,知曉前朝宮闈秘辛的還有活着的人?
他知道,不會只有他一個人看出,那詩爭對的並不是太子妃與謝妃……
既然有人想到了這招,那他便在暗地裏順水推舟。
果不其然次日,安雨翎命人傳的東西傳了出去……
梨花雨,箏弦錯,空門深深度,人世嘆遲暮。
宮牆柳,顰眉燕,最是無情高處,來世與伊渡……
果不其然這首詞傳出去後,帶來的是多方的震驚。
隱月閣里,當下雲羅就得了命令找來了。
「九姑娘!」雲羅被紫砂領着去見顧九,還沒見到人就慌忙地大喊。
這是顧九記憶里沒有的,她幾時見過雲羅這麼慌張?
等雲羅見到歪坐在座椅上,手中忙活着針線的顧九,初時訝了一下,又想到方才主子的話,雲羅忙着上前。
「九姑娘。」雲羅又喚了一聲。
「有什麼話快說,不說就遣出去!」顧九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一邊見弄來的益母草往哪縫好的布袋裏塞。
雲羅瞧了眼紫砂,紫砂會意,同情的瞧了他一眼,退下了。
「九姑娘,我家主子要見你。」雲羅急急忙忙地說道。
顧九這才放下手中忙活的東西,道:「他又有什麼事?」
雲羅也不知怎麼解釋,為難地道:「九爺,你現在也沒事同我走一趟吧。」
顧九見他神情緊張,上了心,忙着去拿斗篷和斗笠。
「九爺不是軍營,是去竹舍,快同我去吧。」
雲羅急急忙忙地領着顧九出去。
「我也是服了你家那主子,這麼多天不給我個消息,今日就火燒火燎的來了!急的跟什麼似的!」顧九有些惱火的說道。
「九爺,就是前頭的事,您去了就知道了!」雲羅忙說道。
半個多時辰後,雲羅載着顧九到了竹舍外竹林。
二人匆忙入林,至竹舍卻見夜風就在院子裏,想來是聽到顧九與雲羅的交談聲吼,知道他二人來了,便走到了院子裏。
將見到顧九,夜風就紅着眼,似乎是怒火沖沖地上前來。
「誰叫你寫這些的!」
一張紙拿在夜風手裏,那紙就快要貼到顧九的臉了,這樣的動作,加上夜風臉上的神情讓顧九錯愕的不輕。
什麼情況?莫名的就受了一頓吼,顧九自然是惱火,她伸手奪過夜風手中的紙條,匆匆閱畢。
梨花雨,箏弦錯,空門深深度,人世嘆遲暮。
宮牆柳,顰眉燕,最是無情高處,來世與伊渡……
「這莫非與上一首相合的?」看完顧九說道。
見顧九讀到此詩的陌生神情,夜風通紅的目里閃過一絲錯愕……緊接着又浮上深深的疑惑……
不是她的一紙巧合,那又是誰有心而為?
梨花雨,箏弦錯……
這分明是寫他的母妃的!
是誰竟然拿他的母妃做文章?
最是無情高處,來世與伊渡。回味着這句就能讓他作嘔!
是哪個竟然想要侮辱他的生母?
他美麗的母親,如何會和那人有一絲半點的牽連!
顧九也看出了夜風的情緒顯得不正常,這一首詞有什麼問題嗎?她想問,即便是夜風此刻紅着眼……
顧九拿着那張紙條,瞅着夜風道:「有什麼問題?」
夜風回神望向顧九,一臉陰鬱,顯然不願意同顧九解釋什麼。
「又不說?」顧九微惱皺眉。
末了,顧九一眯眼道:「你一開始懷疑這詞是我寫的。可是這詞不是我寫的呃,既然如此這詞便是別人傳出來的……」
看着夜風眸中情緒變化,顧九再接再厲:「看來我看不透的棋局,是有人看透了,不知是你們的棋局布得太高明了,那人出了手,竟然給你添柴加火了……我說得對吧?」
夜風久久地凝視着顧九,許久,他從顧九手中奪過那張紙條道:「有沒有人告訴你『女子無才便是德』。」
他說着離開竹舍。
換句話說,她很缺德……
望着夜風遠去的身影,顧九大怒,不是他要找她的,如今還反過來戲弄她!
不過,話說回來,看來這謠言又見成效了。
可是這夜風一時情緒一走了之,她也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的,這幾天也怪煩悶的,寡月幾乎是住進翰林院了,鄭子衿也回自己府上了,若不是雲羅來鬥鬥嘴,衛箕來時那抹蜜的嘴再說點好話,如此調劑着,這日子也還算湊合……
顧九回憶着將才那首詩,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
沒幾日那詩宮裏頭也弄得人盡皆知了,原因是顧九命她手下的人添油加醋了一把,說是君王所作,顧九想着謠言可千萬別查出是她傳的,真被發現了是誅九族的……
這一說是君王所作,這傳得更響了,沒幾日宮裏頭都知道了。
深夜的坤淑宮內一片死寂,似乎宮中的宮殿都是燈火通明,唯坤宮內只有殿內幾盞孤立的宮燈,掌燈的宮女,是慕後的禁忌……
富麗堂皇的坤淑宮,在夜色降臨時候,只能將她的華美掩藏在深夜裏,這裏自慕芳菲住進來後便沒有了掌燈宮女。
深夜,似乎是所有人都入睡了,一個人影,從坤淑宮前的梧桐樹下走過,她步履慌張,一身黑色的斗篷遮住她的身子……
女子腦海之中遊蕩着的是今日聽到的那幾句詩作:
梨花雨,箏弦錯,空門深深度,人世嘆遲暮。
宮牆柳,顰眉燕,最是無情高處,來世與伊渡……
他還是記得,記得梨花,記得箏弦,那梨花之下的明明是慕芳菲!那個女子什麼也不是!
青衫暮鼓,晨鐘無渡,要得君顧,待妾遲暮。
她在冷宮之中呆得太寂寞了,她不甘心了對嗎?那下作的連庶出都算不上的私生女,成了她的掌燈宮女還想着爬上山陰王的床榻,以為梨花樹下一曲,學着她的樣子就能得到卿夜闕全部的愛了嗎?她那樣的女子,活該於冷宮中呆一輩子!
更可恨的是,卿夜闕,竟然斷不了與她的舊情!
女子眼中的景象越來越荒涼,這樣寒冬的夜裏更顯幾分蕭條寒冷。
她知道冷宮近了,在走到那座看似像庵堂的宮殿前時,她亮出一塊女官的玉佩,淺聲道:「有些兒話要問。」
沒有說是哪個宮來的,更不必說是哪個主子派來的,她知道這冷宮的守衛是幾百年不見一個別的宮的人來,見了,只有巴結的。
一錠金子遞與其中一人,那人眼前一亮,忙將門打開。
女子快速進苑,目光掃視院落一周。
很簡陋卻很乾淨,沒有一花一木,只有石桌木架,很是簡單。
她似是一腳踹開大門,驚醒了那裏頭的主僕二人。
「慕雪兒你給我出來!」
那黑影朝着唯一一隻蠟燭,昏黃的看不清屋內家具的地方大吼一聲。
那屋內似是死寂了一瞬,能聽到人急促緊張的呼吸。末了,卻傳來一聲淺淡沙啞地聲喉:「施主,塵外人無姓無名,法號『忘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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