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嫁病公子 第五十二章困獸私心

    白馬寺的僧眾將全大雍最高貴的女子們引進白馬寺正佛堂。

    佛堂大殿內安靜無塵,兩排僧人站立左右。

    離巨大的金佛像最近的位置擺列着數十個蒲團,一看便知曉是寺中主持大師與其他大師的位置,隔着那數十個蒲團不遠擺着兩個巨大的金絲線所成的蒲團,之後又隔着三米遠的距離,又整整齊齊地擺列着數十個蒲團。

    等主持大師溯雪與十個大師就坐後。

    太子妃扶着皇后跪坐在最前頭的兩個蒲團上,緊接着十多個誥命夫人和隨從命婦都跪坐在指定的蒲團上。

    謝珍跪下的時候感受到一旁嫂夫人投來的目光,其實這一路上她就感受到有命婦朝她投來目光,她能猜到是什麼原因,她們瞧的是她頭上的簪子,她便知曉今日這玉簪子是她們中顯眼的,質樸卻樣式獨特又不會將皇后與太子妃頭上的金鳳步搖給比下去,也不會在一眾命婦中失了色彩,這簪子的樣式她們定是都沒有見過的。

    等皇后、太子妃和這些命婦們都坐好後,那些大臣們才跟着跪坐在正佛堂外的蒲團上。

    禮部的官員承辭之後,主持大師簡短地聊表恭迎之意後,便開始頌佛經。

    兩側側殿的僧人們誦經聲音較大,聽着整齊而肅穆,在這千年古剎之地尤激起人們心中的異樣。

    寡月低垂着頭靜靜聆聽着僧人們的誦經,這顆心許久,都不曾這般平靜過了……

    這裏能真正洗去了他的煩躁不安,讓他在這一刻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

    從孩提時代至今時,一個個場景交錯在他的腦海之中,終於,他輕輕閉目。

    這世上最幸福的事,不是功成名就,而是靜靜地守護在你愛的人的身旁,功成名就皆是為了她……

    如果說十六歲以前的拼搏與奮鬥離不開家族與宿命,卻又礙於現實緩慢前行;而今時主動的加快步伐,都是因為他心中有了他發誓要追逐與保護一生的人……

    他如今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他和她的未來——

    他想,若是可以他應該給,他與她將來的孩子一個光鮮的身份,一個完整的家庭。

    他們的婚禮不會再是世人眼中的笑話,他要與她在親人與朋友的祝福中白頭偕老……

    而他們的孩子,兒時他受過的屈辱絕不能在後代身上重演,欺凌與嘲諷這些詞彙不會出現在他們的孩子的腦海里,他要給他們最好的東西,父親的愛,母親的愛,親朋的愛,一個完整、溫馨、不會受到破壞的家庭……

    所有,欺凌過他的九兒的人,都應該受到制裁——

    本來是讓人心沉靜的誦經聲,此刻,他卻因心中飽含對未來憧憬的希冀,兒時悲慘遭遇的回憶,南衣死前同他說過的字字句句,還有顧九身上的傷痕,與那一夜她悲傷到近乎是絕望的無神眸子……。一瞬交織於腦海,他長眉痛苦地擰起,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

    胸腔一震,喉間嘗到一抹腥鹹的滋味……

    接着……一滴血水順着唇角滑落,滴到了他膝蓋前素白的衣袍上,格外醒目。

    他睜開氤氳的眉眼就瞧見那一滴血水……

    驚懼與惶恐並馳而過,吐血,這種情況已經許久沒有發生了……

    他想起南衣去世前的一個時辰,那個溫潤的男子咳了一盆子的血水……。

    那時候的南衣卻是撐着身子笑着說道:「這種先天體弱之人,咳血不止便是大限已至了……」

    南衣那時的溫語卻讓他陷入無盡的深淵,他人生中剛剛體會到兄長的關愛,便被上蒼無情的收回了……

    上蒼要南衣在江南等他,卻又在見到他後短短半月不到,殘忍地奪走了他的生命。

    他生命中的另一抹暖陽,來得那麼快,消失的也那麼快……

    天若有情天應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一腔的熱血濺入塵泥,佛堂外官員們淺淺地聞道了血腥味。

    本是閉目聽誦的官員中有一人睜開眼,其實有宮人和女官早就看到了,卻礙於佛堂清靜之地皇后和太子妃都在,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扶。

    倒是一個官員從蒲團後上站起凝着眉,匆匆朝那昏倒的少年走去,將少年扶起。來人正是禮部侍郎蕭楨。

    蕭楨將少年扶起後才看清他的面貌眉頭更加深凝了。

    「來個人。」蕭楨這麼一喚才有小太監得了官事尚宮的命令上前來。

    「快,我將這位大人帶到禪房,你去喚隨行的御醫大人。」蕭楨說道,人已將寡月的臂膀搭在肩上,走了幾步覺得彆扭至極,便直接將寡月抱起了。

    幾個睜開眼的大人看着蕭楨將寡月抱走,交頭接耳了一瞬後停下,繼續聽誦經。

    佛堂內自是聽到了動靜的,礙於聽誦不得中途而廢,不然所求之事不會靈驗,所以沒人會打聽外頭的事情。

    太子妃眉頭微微皺着,想是被外頭的人打擾到了的,卻又極力地讓自己努力聽誦,絳紅的唇跟着默誦着,她潛心求子,可不能因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給打擾了。

    沒半分鐘外頭又安靜的只能聽到風的沙沙聲。

    倒是禪房裏頭,蕭楨將寡月放下,剛鬆了一口氣,就瞧見一個小太監引着御醫來了。

    御醫也很無奈啊,聽個誦經也能聽到暈倒,咦,還吐了血……

    這位大人身子骨太弱了吧。

    還來不及多想御醫的手已搭在了寡月的手腕,脈象極虛,又隱隱有一股強勢的氣流。

    御醫把完脈,又去動手解寡月的衣服檢查他的身子。

    「蕭大人,這靳大人……身子不行啊……」

    那御醫支支吾吾地說道,「他先天身子骨就不好,又受過箭傷,這吐血應該不是一次兩次了,恐怕……恐怕活不長久……」

    蕭楨怔了一瞬,別人的命運本與他無關,可是聽到御醫這麼說,他又不忍多看了榻上清瘦的少年一眼。

    虛弱、蒼白……

    這樣的身子,這樣的容貌很難讓他不去想,這人不是陰寡月……

    陰寡月,你處心積慮就是為了你家族的滅門之罪嗎?

    蕭楨不禁有些同情起榻上昏睡的少年了……

    他其實查到了一些東西,可是又處處瓶頸。江南軒城認識靳南衣的都說靳南衣是這副長相,沒有錯的,說冒名頂替,卻沒有很確切的證據。所以這事情他一直未告訴璃王,未告訴任何人……

    陰寡月,靳南衣……

    蕭楨不再去想,真相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御醫大人,您救救他……」

    下意識地他想說些什麼,打破這裏沉鬱的氛圍。

    不論他是陰寡月,還是靳南衣,都不能死了。此人心思縝密又隨意大膽,非池中之物。

    當年軒城他能惜他之才,如今他更能惜他之人。

    「小官……小官盡力……不過……」御醫擦了把汗水。

    「不過什麼?」蕭楨不解地問道。

    「靳大人,體內好似有股強大的內力,下官未曾習武,但知曉這力量應該是習武而來,或許還是會有轉機的……」那御醫見蕭楨如此關心靳大人的事情,便安慰道。

    臉蕭楨也震了一下,靳南衣習過武?

    還不待他多想,床榻上人中被針刺過的少年醒了過來。

    氤氳游離的目大量着這裏的一切,隨即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蕭楨和御醫身上,瞬間明白了所有。

    他竟然在如此重要的時刻昏倒了,也不知佛堂前現在是什麼樣子了?

    寡月迫切的想要起身,卻被蕭楨上前來的攔住。

    「南……南衣多謝蕭大人相救……」說着他仍舊固執的想要下榻。

    蕭楨知曉他心中所想,溫潤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將他按回榻上。

    「無礙,你先休息,佛堂那裏沒事的。」他解釋道。

    寡月訝了一下,他怎麼忘記了,潛心求佛就算是中途被打擾,那些人也不會將心思放在他這裏那,這樣便好……他暗自長吁一口氣,他可不想再生事端與九兒分開了。

    「南衣多謝蕭大人……蕭大人你快回……」寡月凝着蕭楨說道。

    蕭楨溫潤的眉目一動,笑道:「靳大人你還是好好養好自己的身子吧。」

    這個人身子都這樣了,還在想着他,怕他被連累了。

    「無妨,御醫大人給你開藥,等下那個公公拿到寺院廚房裏頭給你熬上。」說着蕭楨笑了笑,「我即可就走,你好好休息。」

    寡月沉重頷首,他不習慣欠着別人的人情。

    身子確實很不舒服,他緩緩地躺下,還沒有聽到「吱呀」的開門聲,就已經渾身虛弱的躺在床榻上了。

    那御醫送了蕭楨回來就瞧見滿頭冷汗淋漓,神色蒼白的陰寡月。

    「靳,靳大人,你沒事吧?」御醫給寡月邊擦冷汗邊尋問到。

    寡月還有神智,虛弱地搖搖頭,說不清這種痛苦,胸肺部、胃部的疼痛,還有手腳冰涼,冷汗淋漓直下,至中箭的後,再從花溪縣回到長安這種情況時好時壞。

    來得時候很猛烈,去的時候會很舒心。他知曉定是他先天痼疾未盡,又在去年經此重創,活着已是不易,這破落身子他本以為可以大好了的,哪裏知曉時日一久,竟是生出如此多的事端來。

    入仕之後,翰林之事繁多,突逢變故思念成疾,隨軍北上旅途勞頓,而後一箭又是致命之傷,再至後來病為痊癒,輾轉江南,被貶之後的事情,就暫且不提了……

    這身子愈加落敗不是一夕之間的事情……

    可是他不想就此撒手人寰,若是他死了,便是辜負了太多的人……

    他更捨不得九兒。

    御醫見他神情哀怨,心事重重,又不禁搖頭,不遠處的誦經聲傳來,御醫嘆了口氣道:「大人,還需要放寬心,你身體有疾,更有心病……」

    寡月震住一瞬,心病……確實是病了很久,人世間不如意的事情太多,而他卻一直壓抑着自己。

    「謝,大人……」寡月虛弱地回應道。

    「吱呀」一聲門又被推開了,一個小太監端着藥碗進來。

    那御醫忙去接:「謝謝公公了。」

    又朝着床榻上的寡月道:「靳大人,我扶你起來喝藥吧。」

    寡月虛弱的頷首,再道:「謝,大人。」

    誦經,禮佛,捐香,之後是找主持問話。

    太子妃與一眾命婦安靜的跪在佛堂前,皇后在將才進了主持大師溯雪的禪房。

    一眾命婦神色各異,都思忖着一會兒要問些什麼,或者該如何問。

    太子妃神色略顯不安,心中有事便有些煩悶,這會兒暗自念着《清心咒》緩解緊張情緒。

    她的確需要一個孩子,這樣才能穩固她太子妃的地位,將來那皇后之位不緊要憑手段還要憑子嗣,晉候府的聲名,晉候府的前路都系在她的身上。

    權利,從她出生起,就在她的耳邊里不斷盤旋着。

    她是在父母的教導下,勵志要站在權利頂端的人。她是天命凰女之命,落入凡塵的鳳凰,又怎能不站在天下最高的位置?

    許久,一眾人等的腿都跪的有些發麻了,才見到一個華服女官引着一個一身明黃金絲瀲羽冕服的美婦人出來,那金步搖上的金鳳凰羽翼一晃一晃的,美的人移不開眼,若不是眾命婦因不可凝視皇后太久,下意識的抑制住自己,恐怕就要這麼一直盯下去。

    太子妃朝着皇后行禮後,才被女官扶起朝溯雪所在的禪房走去。

    跪得久了郎凌霄的腿無疑是僵硬的,膝蓋酸痛,她咬牙一忍。

    禪房裏,溯雪一身土黃色的僧服,紅色金絲袈裟。

    郎凌霄朝着溯雪合十作揖。

    禪房的門被僧人關上,女官就站在外頭。

    末了,等郎凌霄再出來的時候,跟着她的女官察覺到太子妃的臉色比將進去的時候難看了許多。

    日頭西移,許久之後一眾命婦跟着皇后和太子妃走出佛堂。

    白馬寺佛堂之後是一個小湖,禮佛完後眾夫人就到此處閒遊問話。

    太子妃扶着皇后,走在二人身旁最近的是慕皇后的嫂嫂,慕長安的娘親,緊隨着其後的是太傅蕭時的妻子,長孫氏,再次之便是幾位國公的妻子。

    皇后同慕夫人說着話時,每每都會估計到一旁攙扶着她的太子妃。

    太子妃的母親今日因故未來,得皇后如此視作女兒般呵護,也是心生感激。

    一旁的慕夫人也是時不時的誇讚太子妃數句。

    等至湖旁涼亭處,早就被好了齋菜香茶,眾命婦獲命聽令坐下。

    皇后和太子妃坐在最首的位置,其他命婦兩人一張長榻長桌,坐在兩側。

    湖風習習,一旁的晚桂傳來陣陣香味,亭旁的樹木在風中搖曳,秋天近了寺廟裏的紅楓成了最美的風景,從這裏望向遠遠的後山,層林盡染,一野火紅。

    等眾命婦坐下後,幾個大臣和寺廟內的幾個大師才得令坐下。一排排宮人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皇后和太子妃離着那些命婦們很近。等皇后捧起茶杯飲用茶水之後,太子妃和那些命婦們才捧起茶杯,這是白馬寺里特有的「菩提苦」確實入口是苦的,所以很多婦人咽不下,又不能吐出來,只能緩緩地吞進去……

    可是這些人都太過在乎這茶的苦味,卻忽略了這茶最終的香甜……

    菩提苦,其實不苦,只是,在領悟禪宗之後,最後的香甜,被世人忽略了……

    一時間眾命婦神色各異,等皇后動筷吃菜後,眾命婦才鬆了一口氣似的,跟着夾菜。

    午膳用至一半的時候命婦們都開始交頭接耳起來,這時候日頭正好的時候,陽光很大,在這九月末的長安很是舒適。

    謝國公的夫人和謝珍坐在一處,謝夫人凝了一眼一身雲青長袍的謝珍,目光又落在她髮髻中插着的金玉簪子上,輕聲問道:「你這簪子是找哪家安置的,看着……頗覺得不一般。」謝夫人柔聲問道。

    將說着有幾個誥命夫人也問了過來:「本夫人前頭就瞧見了,正好想問問呢,靳夫人您不妨說說吧。」

    一時間都問開了,連皇后和太子妃的目光也向那方投去。

    謝珍正同那些夫人們說笑,感受到有目光投來,她偏頭一望,正巧對上皇后那雙美麗的鳳眼。

    「你過來。」還沒等謝珍開口說話,高座上雍容華的貴女人忙開口說道。

    眾命婦都自行停下,一時間安靜無比。謝珍被謝夫人一個利視後,忙從榻上站起,強裝着從容鎮定的樣子,一手攏了攏自己的披帛,一手又拽着裙子,用大雍貴族婦人的行走方式走上前去。

    皇后與太子妃瞧着謝珍走來,這女子三十多歲的年紀,依舊是花容月貌,不見絕美卻也能見風華。

    只是皇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金玉簪子上,看着雖不見多麼華貴,這樣式是沒見過的,頗是讓人移不開眼,那一雕一琢之間都泄露了匠人的心境,溫婉濡潤,愛憐寵溺,在細微之處都能讀出別樣風味。

    「你再近一些。」看着在桌前一米的地方跪下的謝珍,皇后吩咐道。

    謝珍心中一緊,動着腿朝着皇后和太子妃移過去。

    更近了,連太子妃眼底都不禁露出驚奇。這些婦人都是見慣了奇珍的人,按理再美的東西也都提不起興趣。

    方才神情懶懶的郎凌霄不過是想一根金玉步搖簪子罷了,看了一眼是覺得有些不一樣,但也僅僅只是停留在不一樣罷了,她見過的簪子多得去了。

    所以,她甚是不解,皇后為何因一個簪子如此。

    這會兒謝珍跪得這麼近,她也瞧出了這簪子的特別之處了。

    這世間會雕琢的玉石匠人很多,再說哪個玉石匠人不會雕琢呢?這簪子雕琢之技藝不見得是上乘,可是這每一處的珠花鑲嵌起來便是極其美麗的存在,這玉石匠人的心境也展露無遺,溫潤、細膩、質樸無塵……雖是如此卻又不失富貴風華,這足金的鑲嵌,又能將貴族之氣顯露,不露鋒芒卻也不失驕傲。

    「這簪子……確實極好……」

    末了,那個對待女人向來寡言少語的太子妃,竟是說了這麼一句,連皇后和命婦們都微微訝然。

    謝珍也是怔在了當場。

    「此簪悅我心,皇后娘娘,兒臣想賞賜這位夫人。」太子妃說道,她不識謝珍也是情有可原,她丈夫已死,誰又記得她呢?皇后正要點頭的時候,一個看着品階極高的尚宮上前來,在皇后耳邊耳語數句。

    皇后先是愣了一瞬,隨即竟然掩唇笑了,笑聲悅耳將一旁夫人都嚇了一下。

    「凌兒,你將罰完她的兒子,又要獎賞她了,哈哈哈。」皇后也是將知道此事,「她是靳公長子靳雲湛的妻子,靳南衣的母親,謝國公的嫡親妹妹。」

    郎凌霄駭了一下,還真不是一般人呢,不光是靳南衣的母親,還是太子側妃的姑母,也確實是與她有些「淵源」。

    郎凌霄的臉色在那一瞬變得十分的難看,可是話都說出去了,卻又佯裝着微笑。

    「兒臣忘了。兒臣只記得今日靳夫人所戴的這簪子頗為悅目,便是想賞……」

    郎凌霄一番話說完,眾命婦連連頷首,心道這太子妃識大體、知禮儀,賞罰分明,不計恩怨,是大雍女子之典範。

    連謝珍一夜駭了一跳,感激涕零都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了,險些以為那靳南衣做錯了事情,就要連累她在太子妃面前不得做人了,哪裏曉得太子妃如此深明大義。


    於是謝珍當即叩首道:「臣臣婦謝皇后娘娘,謝太子妃……」

    郎凌霄輕輕動了下自己的衣袍,勾唇一笑道:「靳夫人悅本宮之目,當是本宮謝夫人。」

    郎凌霄絕美的眼笑凝了皇后一眼,皇后朝她點頭。

    「來人,賞靳夫人字雕《易筋經》金磚一對。」郎凌霄說完,謝珍猛地謝恩。

    金磚一對,這比謝珍十年的月例錢都要多的多,況且這還是皇家所賜之物,更有意義,拿回去不知要羨慕死多少人呢。

    接着就瞧見一個女官端着案盤上前來,深褐色的案盤裏頭,那一對金磚足足有半個臂膀那麼長,半分米厚,半尺那麼長。看得謝珍雙眼閃光。

    「哈哈……凌兒都送了,本宮又豈能不送,這簪子瞧着也頗為喜歡,以往也沒有見過呢,來人將那盞七色琉璃蓮花香座拿來吧。」

    眾夫人一聽心中更是驚訝了。也有嫉恨的,瞧着人家多聰明,一個簪子就能得皇后和太子妃的賞識。

    兒子厲害,這當娘的也不甘落後。

    有嫉恨的,有欽羨的,也有淡然觀之的。

    不一會兒那金磚和香座都被放到謝珍所坐的桌子上,瓊娘忙跟着上來收拾。

    皇后和太子妃將謝珍留下來問了一會兒話,也不過是問謝珍這簪子哪家玉石坊所制,那匠人的名字。

    謝珍哪裏敢同皇后說實情,她深知這兩位金貴的人也是無心想問,不過是圖這一時新鮮,所以只道是家奴安置的,不知道是哪家玉石坊的。

    一旁真心關心這簪子的夫人,都豎起耳朵聽了起來。想着找了那玉石匠人再給家裏的女子各打了一支。

    天下的女人都愛首飾,對於簪子比起那些鐲子什麼的更是愛極,長孫氏也不例外,蕭家女眷眾多,這簪子款式新鮮,各打一支也是不錯的。

    午膳用罷,眾婦人跟着主持大師大弟子的腳步朝着後山走去。

    天近黃昏的時候,女子們的嬉笑聲也漸漸小了下來,這一場皇家祈福也接近尾聲了。

    太子妃和皇后站在後山山頂的鐘亭內,在僧人的指導下,將大銅鐘敲響。

    三聲,保佑天下蒼生,保佑大雍風調雨順。

    一旁隱月閣里,顧九聽到了鐘聲也知曉這一場皇家祈福也該是結束了。

    她將紫砂喚來,湊近了些道:「去寺門前守着,看到靳大人出來,讓他來見我。」

    清晨瞧見小易來了,她便知道寡月也定是參與了這一場祈福的。

    紫砂領了命就去了,一排排禁衛軍站在白馬寺外頭,皇后和太子的還有那些命婦先出來,主持溯雪率着眾僧人相送,大人們都跟在後頭。

    太子妃在離開之前問了一下白日裏誦經時候的一個小狀況,問是何人出了什麼事情。

    那二品大人駭了一下,凝了太子妃一瞬。

    郎凌霄神色難看了些忙道:「是女官告知本宮的,本宮不過再問問你。」她只是不想透露自己沒有潛心誦經,確實有被打擾到。

    那位大人拱手如實相告。

    郎凌霄怔了一瞬後,眉頭凝得更厲害了。

    見皇后朝她這方過來,她將這事擱置了,隨着皇后上了華車。

    華車上,郎凌霄明眸如燭,熠熠光輝。

    怎麼又是靳南衣?

    想起那時進溯雪大師禪房,溯雪大師就十分隱晦的說她,心神浮躁了些兒,禮佛貴在心誠……

    想到這裏,郎凌霄擱在腿上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她已經十分注意了,想她一個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人,在這佛門之地能這樣已是極限了,她又不是心靜如水的姑子……

    都是那個靳南衣,正是因外頭的動靜,她才有一瞬分神,也不知這祈福會不會靈驗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吃過很多藥,暗訪暗請了很多神醫,都說身子沒問題,莫非真的不是她的問題?

    想到這裏,郎凌霄身子莫名一震。

    她秀眉緊擰起,卿灝,也看着不像不中用的啊……

    身材魁梧,而且從無什麼惡疾……

    她沉思間,腦中閃過一絲光影。

    莫非……是不想讓她懷孩子?

    郎凌霄猛地抬眼望了一眼身旁有些昏昏欲睡的皇后。

    想從這女人臉上找到些什麼……

    皇后慵懶的偏頭望向郎凌霄,柔聲笑道:「年輕人精力就是足……」

    郎凌霄周身的陰寒因着皇后詞句散去了不少,她的心很亂。沒有想到,佛門洗不掉她的心煩意亂,反而讓她覺得,一切才剛剛開始……

    無數人都看着她,如何眾星拱月,如何步步驚華,每個人都戴着和善恭敬的面具,而她……也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控,卻又不知身陷怎樣的泥沼之中……

    宮門深深鎖人心。

    ——

    自皇后的隊伍走後,小易和紫砂看着一個個官員離開,就是沒有瞧見自家主子,因着寺廟今日不接客,也不能直闖進去。

    末了,一個御醫大人最後從院子裏頭出來,小易覺得不妥,便逮住問了幾句。

    「大人,您有沒有瞧見靳學士大人。」小易問道。

    「你說的是靳南衣?」那御醫大人問道。

    小易點點頭:「是的,小的正是靳南衣的小廝。」

    那御醫大人摸着下巴道:「那正好,靳大人可能要在寺里歇息一夜了,你要進去我領着你去見他吧。」

    「什麼?」小易和紫砂齊聲一呼。

    「你家大人吐血了,哎身子太弱了,以後可要好好照顧你家大人。」御醫督促道,「我要走了,你跟寺里的僧人說一聲,他們會放你們進去的。」

    小易和紫砂目瞪口呆的時候,那御醫大人已經走了。

    小易忙去找自家主子,紫砂也忙着去向自家主子匯報。

    ——

    「什麼?」

    將聽着紫砂匯報完的顧九就從榻上起身。

    沒穿着特製的鞋,就這樣着羅襪下地,她的腿看得出來是瘸的。

    紫砂訝了許久,本意識到自個盯着九爺的腿該移開目光的,可是再意識到九爺的腿沒有大好的時候,他心中抽疼了一下。

    原來九爺走路都是強撐着的,只是不想讓別人瞧出來……

    顧九慌亂的穿鞋子,披上被子和斗篷,又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斗笠出了門。

    她一出去紫砂就跟了出去。

    顧九冷聲道:「別跟着,我一個人去。」

    末了,她回頭補充了一句道:「若子衿公子今夜回來了,你便說我有急事出去了,別讓他太擔心了。」

    紫砂駐足,頷首答「是」。

    顧九向一陣風一般走出去,可是細心的紫砂依舊能感受到,主子腿腳的不便之處。

    吐血?昏迷?

    這二字在她的腦海裏頭交織着,讓她緊張惶恐不已。

    不是說都好的差不多了嗎?

    不是說那先天的病根在江南的時候就好了嗎?

    ……

    將出隱月閣便與一個銀衣人擦肩而過,顧九心中擔憂寡月自是沒有注意到的。

    而那一陣風掃過銀衣人肩側,那人步子頓了一下,鼻尖充斥着一股香味,讓他的身子一震。

    當他驀然回首的時候,那黑衣斗笠人已走遠了些兒。

    游杏喚了自家少爺一聲:「少爺,游杏去問問紫藤居被人包了沒有?」

    游杏的話拉回了洛浮生的思緒,他點頭,邁着步伐進了閣樓。

    婚期近了,他卻不甚在乎。心中顯然已激不起半點漪瀾,一切索然無味,一月一趟江南長安的跑路,對他來說沒有疲憊,沒有了樂趣。

    他頗懷念許多年前的那個他……

    可以無條件的喜歡一個人,哪怕是錯的……

    可以因江南到長安一路的風景着迷,可以懷着欣賞的心情,瞧路邊的人……

    那時候的世界,在他的眼裏是美好的,無論多麼醜陋,那時的他都可以瞧出美好。

    可是,為何一開始,他連一個機會都沒有給那個女孩。

    他痛,曾經,她比他還痛。

    上蒼要他為他的前行負責,所以讓他用餘生來悔恨嗎?

    她的再度出現,的確顛覆了他的世界,也的確顛覆了那句年少輕狂——

    離了這張臉,你什麼也不是。

    洛浮生不知自己是怎麼走進紫藤居的,一路上帶着沉重的記憶,好的壞的,他就如同一個活在追憶中的鰥夫一般,走不出過去,邁不向未來……

    未來?他已經沒有未來了。

    愛他的,他愛過的,似乎都沒有好的結果。

    那便不愛了吧……

    「來好酒。」

    一聲高呼,帶着些許迷亂的沉醉,心,還是痛了一瞬。

    這麼短的時間,所有的愛與恨都消失殆盡了,徒留他孤身一人。

    青梅竹馬有時盡,三個人……最終留他一個人落寞此生……

    他的真情都隨着阿九的離去,灰飛煙滅;他曾經的寵溺與溫柔都隨着那張欺騙的面具被撕開,消失殆盡了。

    一切俱無了……

    浮生若夢……那便就此一醉不醒吧!

    游杏能感受到此刻的少爺周身散發的那股沉重的哀傷感,折射進他的骨子裏頭,那麼沉,那麼沉,沉到讓他也跟着心痛。

    少爺,又是何苦不忘,放下,放下便不就解脫了嗎?

    可年少的游杏還是不懂,有些事情是一輩子都放不下的……

    ——

    顧九同白馬寺的僧人說明了情況後才得以進去。

    那掃地的僧人原是不知這回事,不好趕人,進去問了一遭之後才來引着顧九進寺門。

    這是她第一次進白馬寺,真的是第一次。

    去香客廂房的路,很安靜,一路能聽到陌生的鳥叫聲,顧九伸手攏了攏自己的斗篷,九月末的夜,已有了些涼意。

    「公子,就是這裏,您進去吧。」那小僧人說道。

    顧九向那人合十作揖後才進去。

    推開門,一股濃厚的藥香味。

    顧九心中一震,人已走進房中,小易不在房間內。

    昏黃的燈影中,顧九就瞧見孤榻之上躺着的那人。

    他氣若遊絲,臉色慘白,人未醒來,身上蓋着薄薄的棉麻被子,一隻手露在外頭。

    顧九僵了一瞬後才朝床榻走去。

    她上前握住那隻露在外頭冰涼的手,給塞進被子裏頭。

    她的手顫抖的撫摸上他的臉,蒼白,冰涼,仿佛下一刻,就有可能離她而去……

    他怎麼可以吐血,怎麼可以昏倒……

    他怎麼可以這麼不愛惜自己?

    他知不知道她會傷心,會難過……

    那日她問他身體狀況的時候,為什麼要騙她呢?

    顧九一手緊緊地抓着寡月的肩膀,一手撫摸着他的臉頰。

    或許,至那一箭後,他一直沒有好。

    只是他不想讓她擔心罷了。

    還是,他在害怕,害怕她因他的身體,離開他?

    或者,他也害怕自己不能陪伴她一生一世。

    顧九的眼圈頓時紅了,她沙啞地開口想喚醒他,哪怕再瞧一眼她也好啊,告訴她,他可以陪她終老;告訴她,他還要給她梳頭髮,還要喝她釀的酒……

    他們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沒有做……

    「寡月……」

    她想撲到他的胸前痛哭一場,卻又害怕將他壓壞了,她不是不記得他吐過血的。

    少年似是聽到了她的呼喚,嚶嚀一聲後,睜開氤氳的眉眼。

    「九兒……」

    他本是昏迷着的,神志已有些不清。

    但他卻也能知道,他身旁的人就是顧九,他的九兒。

    顧九聽到他在喚她,猛然回過神來,伸手擦乾她眼角呼之欲出的淚水。

    「寡,寡月……」顧九再喚一聲,伸手握住他朝她伸來的手。

    「九兒……」他凝着她許久,昏昏沉沉的,目光落在顧九的臉上,又有時候落在顧九身後不遠處的燭台上。

    「九兒……我好自私……我放不下你,也不想放了你……」他斷斷續續地說着,「我甚至想過,我若是死了,或者將要死了,便在死之前殺了你……」

    他話至此,顧九身子猛地顫了一下,只是一顫,沒有其他的動作。

    少年勾唇,笑得虛弱卻溫柔:「我不想你在這個世上受苦……人心太壞,我的九兒……我的九兒太善良了……那時候我就在想,我若死了便帶走你吧,我好自私……」

    他憎惡自己內心的這種想法,她害怕他死了,九兒落入那人手中,若是再受那人欺凌……想到這裏他的心仿佛被人割成一瓣一瓣的……

    他那時便想,他若要死了便帶走九兒吧。

    他沒有辦法想着九兒和另一個男子同榻而眠,受盡欺凌!

    他用盡力氣反握住顧九的手,眸光炙熱,他想說,愛情面前,任何人都是自私的,他陰寡月,也不會例外。

    可是……

    ------題外話------

    突然覺得寡月好慘,要給九兒縫月經帶,是不是也要給包子們縫尿布濕→_→

    慕七:啊哈哈哈……

    二卿:哪裏冒出來的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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