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榻下的顧九聽到這李縣尹的聲音,頓然又泄了氣,連陰寡月這麼溫潤的人也黑了臉……
這還要等多久啊?
從門外頭走進來的李縣尹連忙跪地朝璃王行禮。
卻聽得卿泓道:「無需多禮,出了什麼事情?」
璃王免禮,李縣尹頗為尷尬地拱手道:「回王爺,將將……將將……」
「說!」璃王有些不耐的皺眉。
「下官還是跪着說吧。」話音還未落,那李縣尹便跪在地上,「下官治管不嚴,請王爺責罰……」
「說下去。」卿泓沉聲道。
李縣尹再叩一首:「王爺,從江南來的那隊車中有一輛是後到的,將將才道,那車的主人把車停在了縣府的醫官閣前,說馬後上裝着的全是酒,後來……後來那少年將酒檢查了下發現有幾壇的酒罈子裂開了灑了出來,本也沒怎麼在意便將那破罈子清點了一下放在了醫官閣門口,說是等他主子來了再處理,哪裏曉得……」
顧九聽到這縣尹說道送酒的少年的時候就知道縣尹說的是紫砂,沒有想到只隔了半天紫砂就到了。
「哪裏曉得,那放在外頭的幾個破罈子的酒被幾個感染了瘟疫的病患抱走了將那裏頭的酒也喝光了。」李縣尹再叩首,「王爺,那幾個人平素就是縣裏好吃懶做的酒鬼,嗜酒如命,但也沒見過偷搶別人的,這要入土去了卻想着沾點別人的便宜,您不知我們縣有個規矩,立了百年了,凡是偷盜的都要被砍頭的,這酒就算是裂了也是別人的財產啊……下官還是請王爺定奪吧。」
卿泓聽完了,沉默了片刻,只問了一句:「這酒的主人是誰?」
李縣尹想了想道:「是跟陳大人一起來的一個公子的。咦?怎麼好半天沒見着那公子的人了。」
顧九駭了一跳,這個縣尹不會是要領着璃王去找她吧?
卿泓不甚在意問道:「那個陳大人呢?」
「陳大人下官命小廝領着他去了廂房,那公子下官將他和陳大人安排在一間。」李縣尹小心翼翼地答道,卻沒有瞧見床榻上某個少年越來越難看的臉。
床榻上的少年蒼白的臉頓時黑沉。
竟敢將他的九兒和男人安排在一間房?
寡月表示他真想回一句:縣尹家裏就沒有空房了嗎?若是不行可以讓九兒跟他住一間房啊……
顧九也絕對想不到,陰寡月還會在乎到這種事情上來……
「這事還是問了那酒的主人再定奪。」卿泓只是這麼說了一句,又深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命着青衣推着他離開了。
李縣尹當然知道璃王是何意,便是那幾個「酒鬼」的生死都由那酒的主人來定了,只是他身為縣尹因這次瘟疫已經見到無數的百姓白髮送黑髮,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了,再用極刑,他於心不忍啊。
璃王一走,縣尹同寡月嘮叨了幾句也離開了。
聽着眾人離開的步伐聲,顧九表示她要憋死了!
小易忙上前去掩門,卻不料,輪椅突然停下,那水藍色衣衫的少年突然回頭道了一句:「不要老閉着門窗,通通風。」
卿泓說完便離開了。
小易點頭,榻上的陰寡月勾唇、眸有深意,榻下的顧九卻是驚出一身冷汗來。
寡月朝小易督促道:「關門。」
小易愣了下,方要開口說:璃王將才不是要通風麼?似是想到了什麼,趕緊關上門。
小易一關門,寡月忙對床榻的顧九說道:「九兒,人都走了,快出來吧。」
小易聽主子這麼一說,才知道九爺原是在屋子裏頭的,就是呢,他守在門口也沒有瞧見九爺出去啊。
「九兒?」寡月愣了片刻,只因床榻下半晌沒有動靜,他慌了神趕緊一掀被子,這時候卻見顧九蹭着蹭着蹭出床榻。
「呼……憋死我了……」顧九長吁一口氣,只覺得大腦有些缺氧。
寡月還未反應過來,小易忙敢過來問道:「九姑娘你沒事吧?我扶您起來……」
他話音還未落,床榻上的男人已下榻,朝躺着的顧九走去,鞋已不知去了哪裏,他赤着腳,去扶顧九。
「九兒,你怎麼了?」他神色慌張,伸手要去拍顧九的小臉。
顧九卻是「騰」地坐起,恰巧撞到了那人的腦袋。
「唔!」
「唔……」
兩人齊聲呼痛,小易有覺得好笑又暗自替這兩人痛了一番啊,上前去扶主子又問主子痛不痛,想扶九爺,又怕主子心裏「計較」,小易想着還是算了。
寡月站起身子,顧九揉着腦袋起身,抬眼凝了一眼寡月,見他臉頰微紅,一臉哀怨,便也沒再想說什麼,垂下手只道了一句:不痛。
小易見他二人神情交流如此默契,忽地又頓覺自己是個「礙眼的」,撓撓頭,癟癟嘴,邊朝門口走邊道:「我去給主子們早些吃的來。」
「吱呀」一聲小易開門閃了,再「吱呀」一聲門被帶上了。
穿過長廊小易長吁一口氣,煮熟的臉也好受了些許。
屋內,顧九轉身背對着寡月,頭其實依舊嗡嗡有些痛的,只是她不想讓他擔心罷了。
「對了……那個……」少年支支吾吾地開口,卻止住了嘴,他本想問顧九該怎麼處理方才縣尹說的那事的,卻又想這事還是交給顧九去處理吧。
「我知道的……」顧九說道,「我不會讓他認出我的。」
顧九說道,又去找她進門的時候遺失的那條汗巾子。
在寡月床榻上尋到了,纏在臉上,轉身卻瞧見寡月一直是光着腳。
「你,這春日雖回暖,可別凍着了。」顧九提醒道。
春捂秋凍本是陰寡月教她的道理,如今卻要她來提醒他了,顧九嘆了一口氣,轉身去尋他的布鞋,末了,才在床榻里找到了。
顧九將布鞋放在他的腳下,方才拾起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他的鞋子穿的有些破舊了,這才想起……已經許久未給他納鞋了……
「穿上吧。」她柔聲道,未曾注意到少年盯着她,目光灼灼地瞧了許久了。
顧九見他沒動,緩緩地蹲下身子,一手拿着那布鞋,一手伸出去握他的腳。
「寡月……穿了鞋我還要出去……」她低聲誘哄,溫熱的指尖觸到他微涼的足,那人顫了一下,緩緩地抬起腳。
顧九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第一次給他穿鞋子,記不清了,好像確實是第一次。
那人穿上一隻後又抬起腳穿第二隻。
顧九見他穿好,起身,柔聲道:「我去了……再、會……」
再會吧,只是此刻璃王卿泓在,她不可能與他走的這麼近的,畢竟璃王沒有證據說他就是陰寡月,雖然一切都會有攤牌的一天,只是現在形勢、時局原因,他們還不能攤牌。顧九倉皇從屋內而出,沒有看身後那人此刻的神情,她知,她若是回頭,難保做出什麼事情來。陰寡月既然是被貶揚州花溪縣,以後相見的日子不一定短的。
少年站在房中凝望着顧九遠去的身影,屋外陽光大好,春風拂面帶着些許暖意,他怔了片刻,末了,咳嗽幾聲,又回到床榻。
顧九剛走至院子裏頭瞧見了陳大人。
「顧九爺哪裏去了,本官一正好找!」那陳大人也瞧見了顧九,急忙道。
顧九尷尬道:「這院子裏走走轉轉,耽擱了,陳大人有什麼事嗎?」
「是有件重大的事,顧九爺同我一道去吧。」
「怎麼了?」顧九心知他要同自己講什麼,佯裝不知的問道。
「你馬車命人帶來的酒……出了些事……」陳大人沉聲說道,「你隨我去一趟吧。」
顧九略訝了一下,點點頭,抬腳的時候她不禁問道:「大人,可見了璃王?」
灰衣男子面露失落之色,聲音更沉了些兒道:「還沒有……將將聽人說璃王回來了,我便出來了,等我站在院子裏頭的時候聽人說璃王已回了東廂,再就瞧見了縣尹,談了一會兒離開了,才遇上你。」
顧九點點頭。
等顧九同陳大人到醫官閣的時候,紫砂就站在在院子外頭。一瞧見顧九,紫砂便跑了過去……
「九爺……」烈日下,紫砂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面色愁苦的輕聲道,「九爺,損了七八壇……酒。」
「有幾壇損的只是罈子裂開了,等我將馬車引進院子的時候,都被人……搶光了……」紫砂不是不擔心的,要知道這一罈子酒就得一二兩的銀子,這加起來比他一年的例錢都多,所以他雖覺得那些人可憐,這事兒還是得九爺做主,九爺是個深明大義的,紫砂自是不擔心,但是這事情始末都是要說與九爺聽的。
顧九聽了後點點頭,
末了,轉頭朝紫砂道:「去同縣尹說,不是什麼大事,不要弄出什麼人命來。」
犯不着因為幾壇酒鬧出人命來,都是些得了瘟疫性命攸關的人,便是聽憑天意吧。
紫砂訝了許久,領了命。
顧九沒想多呆,便同陳大人道:「陳大人,若不你現在就去找璃王,我們東西也送完了,不若即日啟程回江南吧?」
顧九凝着眉,眸深似海,總之此刻不得多留,陰寡月也是,不若同她一起回江南。
顧九眸光一閃,心道,這是個好主意。
灰衣男子沉思了一瞬,見猶豫之色,顧九也未強迫他。
末了,那人朝顧九道:「那,我便去先去拜見璃王了,你要同我一道去嗎?」
顧九震了一下,搖頭。
男子不解,這平常人誰不想見一下天潢貴胄、皇子王爺的?況且這人還是商人,商人更是注重這些的。
「真的不去?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你不想……?」陳大人凝着顧九,眉頭微皺,說着打住了。
「不了。」顧九微微垂下眼眸笑道,「呵!我去將車隊打理一下,等着陳大人一起上路!」
他見顧九並無甚想見璃王之心,便就此打住,不再多問了,他也不是喜歡強人所難的人,只是覺得這坊主真的錯失了一個好機會,她是江南那方所捐干紫藤最多的,本是可以討個功勞的,卻無此心思,這坊主難道不知道討好了璃王比討好安撫使更加有用嗎?
灰衣男子深看顧九一眼,似是有些失落的轉身離開院落。
顧九豈是不知道她此行前來也是抱着小小的能「立功」的心思,可是當渡江之後聽聞此次來平息瘟疫的人是璃王后,便偃旗息鼓不做指望了。
無論如何,在江南安撫使那裏求了個方便便代表此舉還是獲利了的,再退一步想,她也幫助了邙山百姓,也算是有功於社稷。
罷了,罷了,便是早些離開吧。
——
陳大人回了縣尹府當即去請見璃王,東苑前就有人去通傳,隔了半刻鐘才見有人來傳,璃王召見。
進了廂房,他將江南安撫使的意思帶到了,便請辭離開。
璃王不多做挽留,只道了一句:「陳大人旅途勞累,本王相送一程吧。」
灰衣男子愣了許久,末了,一撩衣袍跪地謝恩。
卿泓虛扶一把,柔聲道:「你們不遠千里,是為北地百姓,便是有功於社稷,本王理應相送。」
灰衣男子深感璃王的親和,卻又想起安撫使趙勰對璃王的評價,不要以為璃王溫潤謙和,給人一種好相與的錯覺,可得小心嘍!
陳大人面色一沉,璃王真的那麼可怕?
陳大人隨着璃王的人將將出了東廂,就見東苑的院子裏迎面走來三人。
為首的人素白的衣袍,纏着白布汗巾子,只露出溫潤的長眉修目,一頭墨發披瀝於肩……
「莫非……靳大人也是來辭行的?」輪椅上水藍色衣袍的少年眯眼道。
還未走上前來的寡月步子漸緩,在幾米開外的地方停下,拱手一字一句道:「王爺,下官要趕去赴任耽誤不得了。」
卿泓面色不改,笑道:「本王此行邙山,若是瘟疫平息,功勞最大的當是靳大人,靳大人不再等等?」
午後的陽光下,素衣少年纖長的睫羽輕顫,他知璃王卿泓言中意,卻不解他意欲何為?
從鄉試至會試再至殿試,璃王若是想拉攏他,也不至於等到今日,也放任他至今日,如今卻要與他功績,只是因為璃王卿泓從來行事公正而已?
「下官想跟着陳大人的車隊去江南,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寡月俊臉升起一股薄紅繼而道。
卿泓知曉他是推辭,瘟疫之事靳南衣本無職責所在,他要離開,他便放任他離開吧,至於……
「罷了,待瘟疫之事平息,你的事我會向聖上稟明的,你要離開便離開吧。」卿泓說道,輪椅以被青衣推動着離開了。
陳大人瞧了一眼寡月,拱手作揖,寡月回禮,二人跟了上去。
將將在西廂,寡月就猜到顧九可能會連夜離開,並喚來小易和寧遠收拾了包袱,好趕着和九兒一起上路。
卿泓將陳大人和寡月送到了縣門的車隊處,百來人的隊伍只是歇息了半日後又要趕路了,有百姓來相送,自行的站在兩旁給璃王等人讓出道來。
——
顧九站在車隊最末,低垂着頭。方才有醫官們來給他們逐個逐個把脈檢查過了,她知道醫官們只是怕有人將瘟疫帶了出去。雖然如今聽說瘟疫已有了壓制的辦法,便是紫藤花煮水,只是那些重感的人還是沒有辦法治療,如今醫官們也只能想辦法發不讓還活着的人感染。顧九嘆了一口氣,也難為璃王卿泓了。
聽到有隊伍朝車隊這方走來,她抬首一望,遠遠地就瞧見走在最前頭的璃王卿泓,她心中震顫了一瞬,正欲沉默的低下頭,又瞥見璃王身後素白色的身影。
陰寡月?他……他難道要和她一起上路嗎?
顧九再次怔在了當場,璃王等人在車隊最首的地方停下,她隔得遠聽不清他們到底在交談什麼,想想也是一些寒暄的官話,路上珍重,璃王保重什麼的。
日頭西移動,顧九覺得風吹的有些涼了,身子也漸漸冷了起來,接着她失神間見周圍的人都跪下,於是她愣了一瞬後,立馬跟着眾人跪地。
「恭送璃王千歲千千歲。」
顧九莫名的覺得這句禮辭在這小縣裏聽着有些喜感,她低着頭,跟着濫竽充數。
終於,似是聽到禁衛軍遠去的步伐聲,她抬起頭盈盈一望,發現周圍的人都站起來了,於是也跟着站起來了。
璃王回去了,顧九鬆了一口氣,瀟灑地轉身,正抬起腿,她感受到背部的感覺有些異樣,再轉身就對上那人沉鬱清澈的鳳目。
他對她施施然笑,她怔忡間也扯出一個微笑來。
「九兒,我說過,我會陪着你……」
他用唇形說出這麼一句,她懂。
顧九沒有將這個對視保持多久,便轉身上了馬車。
將才陳大人去見璃王的時候,顧九做主將車內的二十壇酒留在了邙山,李縣尹不是不感激的。
顧九隻道是本是想去長安送人,現在要走,便也沒那個必要了。
她本可以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來,贏得好的聲名,可是……她不習慣,是的……不習慣,她不習慣沽名釣譽,卻喜歡以冷漠示人,不想讓別人念着她的好……
這樣的感謝,她覺得壓抑,本來便不是為這裏人準備的,不過是一時情緒罷了。
「紫砂,我來趕車。」顧九笑道,已伸手去解開馬韁。
「九爺,還是我來吧,無妨的……」紫砂見顧九已上了馬車,不由的有些擔憂地去伸手奪九爺的馬韁。
「不,你去休息吧。」顧九體諒他趕了幾天的路沒有好好休息了,況且這馬車她又不是不會趕。
紫砂哪裏肯進去歇息,就在外頭陪着顧九干坐在車板上。
前頭的車隊已駛動了,一輛一輛的離去,正當着時候一個白影站在顧九的馬車前,顧九抬眼瞧見是小易。
「我家主子要我和九爺換一下,這車由我來趕,九爺去前頭那輛車吧。」小易笑道。
「……」顧九愣了片刻,這又是陰寡月的意思?
還不待顧九再開口問,小易已奪過顧九的車繩子,顧九也稀里糊塗地下了車。
小易笑看着顧九,朝顧九點頭,又對一旁的紫砂道:「你休息吧,瞧你這熊貓眼,可熬了幾天?」
紫砂和小易因九爺入獄一事後熟識,方才見到來人是小易也不由的訝了一下,聽小易這麼說,紫砂忙伸手去揉眼睛。
末了,虛弱地道了句:「易大哥,那勞煩你了,我便去歇息了。」紫砂說完朝九爺離去的方向一望,見九爺已上了前面的馬車,便安心進車內休息。
——
顧九上了車,就瞧見車內的兩個少年,一正襟危坐,儀態端莊卻又不失從容,一抱着行囊,雖是清秀瘦弱,卻眸中毫無膽怯之意。
顧九是沒有見過寧遠的,眼生難免,寡月朝顧九勾唇,又將她身後的車簾快速的放下,扶着她坐下。
寧遠抱着行囊縮在馬車一角,顧九進來的時候他還不覺得什麼,可是當自家主子這麼親切的迎着這個靛青色衣袍的少年坐下,便眼中起了驚懼之色,主子,似乎從未對他和小易以外的人這般親近,不對……似乎比對他們還要親近……
見主子給那公子將纏繞着臉的巾子取下,寧遠不由的紅了臉……他再傻也知曉了,主子和這公子認識,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關係,正當寧遠覺得帶着這裏,異常的尷尬難堪的時候,外頭聽見小易在喚:「寧遠,你到我這兒來,陪我說話!」
寧遠愣了一下,想請示公子,沒有發現自己已抱着行囊站起來了。
寧遠小臉如煮,尷尬的凝着主子二人,想開口問,不料善解人意的主子,溫潤地朝他道:「去吧,當心點下車。」
寧遠點頭,連那陌生的公子都朝他微微一笑,這一笑,寧遠的小臉愈加紅了,總覺得自己什么小心思都被主子他們猜中了似的。
罷了,易大哥真是「活菩薩」,定是知道他在這裏坐着彆扭的慌,才喚他下車的……
末了,馬車駛動了,車內一直很安靜。
於陰寡月,他沒有料到,再見顧九,會這麼快,感謝上蒼眷顧,福禍相倚,否極泰來……
即使到了揚州他們便會再行分開,不過他已是滿足了。
馬車走出邙山縣的時候,顧九掀開車簾,只是覺得璃王卿泓離他們遠了迫切的想要透透氣。
馬車行了半日,約莫是黃昏的時候車隊在一處渡口停下,聽陳大人的意思是車隊的人,趕了幾日的路,都太累了,可以在這渡口邊的車站裏頭歇息上一夜。
寡月與顧九一同下車,這時候陳大人走來,凝着他二人一眼道了一句:「靳大人,你們認識?」
顧九愣了一下,瞧了眼寡月,卻見寡月說道:「是的。」
陳大人疑了一下,沒有太在意,繼續朝渡口客棧裏頭走。
正當這個時候一個青衫短褂的劍士從裏頭走出,當來人的臉暴露在黃昏的燈火之中的時候,顧九與寡月才瞧清楚,是蕭肅。
蕭肅見主子和九爺一道出現,訝了一下,尷尬地朝二人行禮。
顧九於此刻也一瞬瞭然於心了,意味深長地瞧了陰寡月一眼,直至他俊臉緋紅了才收回目光。
倒是一句話沒說,跟着陳大人進去安排房間了,百來號人這家小客棧肯定是住不下的,他們一行住客棧,其餘的在馬車上將就一晚,睡個安穩覺後繼續趕路。原來是蕭肅得知顧九被江南安撫使派去北地送瘟疫用的藥材後,便和長安通了信,又一路追隨這顧九北上,可是邙山等縣裏發了瘟疫後,這裏的路都鎖着了,百姓們不能進入,只有各地的官車才能進去,於是蕭肅便在這裏等着顧九所在的官車回來,沒有想到等了一天便等到了,更沒有想到……主子也被貶南下了……
客棧小,儘量多住人,顧九肯定不能單獨分上一間了。
陳大人瞧了一眼道:「我和九爺住上一間,靳大人的主僕三人住上一間大房……」
陳大人的話將將落下,在場的人中幾人的臉色便得十分的難看。
小易暗自的為這陳大人捏了把汗,這話在西廂的時候由李縣尹說出來,他家主子的臉色已經難看過一次了,這會兒這傻木頭再提一次,他家主子可不得……
小易下意識的打量起自家主子的臉色,果然難看了許多。
「我和九兄弟住一間吧。」素衣的少年走上前來沉聲道,他的娘子只能和他住在一間。
「這……」灰衣男子無語,不可能要他和靳大人的僕從住上一間吧。
「罷了,我和那官差住上一間,靳大人的兩個小廝住上一間……」灰衣男子說道,已同渡口客棧的掌柜的去安排了。
——
顧九和寡月住在客棧的二樓,從這裏的窗子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濤濤江水……
江水迅猛,驚濤拍岸,文人臨江,會有許多感觸,不會與惆悵有關……
倒是看江水西去,感嘆人世渺小,時光匆匆,英雄孤寂……
「風大,別站太久。」
房內,少年凝着窗前的顧九柔聲提醒了一句,又動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包袱裏頭的公文。那人披着一件外袍,在書桌前攤開一張白紙來。
顧九聞到了濃墨的香味,收回神盈盈望了過去。見那人以執筆開始書寫什麼。
少年執着墨玉狼毫,沉思片刻後,落下三個墨字:《臨江賦》
渡口城郭,馬蹄聲急;孤館春寒,薄衿冷裘,沈腰潘鬢,日漸消磨……
……
左遷羈旅,夜雨風肅,空階寂寂……
寡月本不喜寫賦,只是見顧九臨窗而立不由的想提筆寫些什麼,只是寫寫罷了。
他不常寫,既然提筆寫了,便希望答到他想期盼的效果。
站了一會兒,吹着江風,顧九有些乏了,隨手關了窗子,朝着床榻走去。
她輕手輕腳顯然不想打擾到陰寡月,她知曉他在寫文的時候精神高度集中,若是被她打斷了,這文他便不會繼續往下頭作了。
顧九褪了鞋襪,將外袍也脫了,就這麼躺下,趕路了好幾天沒有洗澡,身上難受得緊,可是這客棧想要沐浴都是奢侈。
顧九輕聲躺在了床榻裏頭,給那人留了位置,又瞥了一眼書案前的那人一眼,便沉沉的睡了。
——
酉時初刻,邙山縣。
「怎麼了?何事急見王爺?」桓青衣推着璃王卿泓至醫官閣,縣尹同一群醫官倉皇跪地,臉上都帶着喜悅急切之色。
卿泓不由皺眉,淺淡道:「說。」
「回王爺,那幾個喝了酒的人沒有死!」李縣尹急聲說道。
這一語讓卿泓和後頭的幾個朝中重臣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李縣尹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心急說的含糊不清,忙解釋道:「那幾個感染瘟疫的酒鬼……本是醫官斷定拖不過五天的,今日早晨的時候就是渾身乏力,醫官們都覺得沒救了的,沒有想到,沒有想到,那數人喝了酒後精神大好,就同病去如抽絲一般,整個人脫胎換骨……如今有了力氣,或許過不了幾日下地幹活了……」
卿泓不解地凝眉,沉聲喚道:「喚張御醫。」
張御醫是此次御醫苑派來的最高官,協助璃王平息瘟疫。
張御醫從官員中走出。
「將酒拿給張御醫瞧瞧。」璃王吩咐道。
縣尹連忙爬起,身後就有人遞來酒罈子。
「這就是和陳大人一起來的公子的酒。」縣尹忙解釋道。
張大人接過酒,置於鼻尖聞了聞。
「是用紫藤花泡的酒,還加了一些其他的藥材,這些藥材下臣都聞的出,王爺若是要的話,臣可以寫下這藥酒的方子。」張御醫說道,又朝璃王拱手,「臣想,這藥酒可能解此次瘟疫的重症。」
「王爺,下官們也認為。」一排老醫官們齊聲道。
卿泓沉默片刻,偏頭朝身後的青衣道:「去將那車隊追回來!」
青衣駭了一下,連縣尹更是一驚,忙上前道:「王爺,那……那個公子將一車子的酒都留在這裏了……」
「什麼?」張御醫回頭望着那縣尹,「那快拿出來給病人們服下。」
「是是是,大人!」李縣尹轉身朝身後的幾個醫官道,「你們幾個快點。」
卿泓朝那張御醫道:「勞煩張御醫了,這酒該定多少量給病人的同那些醫官們說,若是有效,本王即可下旨購置酒。」
「是,王爺,老臣領旨。」那張御醫帶着幾個大人慌忙進了醫官閣。
顧九等人是三月二十四的時候抵達揚州城的,那時候,北地三縣的瘟疫將將壓制。
稟德十三年的這場瘟疫也記錄了大雍歷史。
璃王平息瘟疫有功,再賜金魚袋,雙玉勾,再贈黃金千兩,御賜雙並馬四輪車一輛。
當然璃王言靳南衣助平定瘟疫有功的奏摺也上達聖聽。
還有江南九酒坊的顧坊主所帶的紫藤酒,平息瘟疫也立了大功,更言這坊主捐了百來斤干紫藤花,解燃眉之急。
夜帝逐字看罷,硃筆批了一句:知道了。
等了數日,夜帝那方又傳來了聖旨,靳南衣助璃王平息瘟疫有功,官復原職,但,過不可免,需在揚州花溪縣,再辦一件功在社稷之事方能回長安。
至於酒坊一事只傳來口諭,賜個「仁厚之士」的金字牌匾草草了之。
如此一來,靳南衣官復翰林院侍讀,卻又在地方任官,算是翰林院第一個如此的官員。
聖旨雖是昭告了,但傳到江南已是十日之後。
那日顧九將寡月送至花溪縣後,未曾留宿便與紫砂離開了。
聖上的旨意下達到揚州花溪縣,已是顧九離開數日之後的事了。
起初寡月將將到花溪縣的時候,連他下面任事的都不曾瞧得起他,只覺得這狀元爺徒有虛名,官途坎坷,混到頭來也不過如此。
於是,上頭下頭都輕怠了他,寡月也不甚在意,花溪縣並不大,縣裏人種糧食瓜果為生,這裏一直平平常常,不富庶也不落後。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這裏也出過一個狀元爺,不過是一個身敗名裂,身首異處的狀元爺。
稟德十年進士科狀元及第者,陸安,原就是花溪縣人,這裏出過江南富甲一方的茶商。雖是承了江南陸氏的姓氏,卻也到底不是陸氏的宗族,陸家被抄,死後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江南,是一個富庶的地方,也是一個傷心的地方。古時的江南,勤勞精明者,可以從初時的一無所有,到家財萬貫,富甲天下,諸如慕華胥一類的人一代一代的產生;但也可以一夕之間,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當聖旨傳到花溪縣,揣着明黃聖旨的公公從花溪縣縣府府門走向,靜靜跪着的「靳南衣」,那二十五六歲的公公看着尤像十七八歲的模樣,這人,失了勢,便是比正常人看着顯嫩,那公公打量了一眼靜靜跪着的「靳南衣」,眸光滯了一下。
接着才開始念聖旨,禮畢,寡月叩謝天恩,接過聖旨,抬眼卻對上那公公意味深長的目光。
寡月心頭小駭了一下,眸光陰鷙。
那公公瞧着寡月,久久不移開目,早有耳聞靳南衣好男風,卻不想生的這般有味道。
寡月覺得這注視讓他覺得心裏異常不舒服,不知怎麼他總覺得這公公在想些「不乾淨」的東西。他以前也聽人說,大雍皇宮裏太監之間的一些齷齪事,更有侍衛和太監的齷齪事情,當時也不甚在意,如今他卻想到那上頭去了。
寡月強壓住心頭的厭惡感受,同身後的小易道:「快領着總管大人下去。」
小易也似乎懂了什麼忙上前去。
「總管大人您跟我來。」小易笑道,對上那太監的目光,他的笑又僵滯在臉上。
只見那公公對小易「諂媚」一笑,一樹的梨花盡落。
小易唇角抖了幾抖,他不會連他也看上了吧?小易心道,趕緊滾回長安去吧!罷了,忍過今日就好。
小易提心弔膽地領着那公公到了縣府驛管。
次日的清晨總管大人是送走來,小易跟着主子回來的時候卻瞧見縣府大門前站了許多的人。
世人,趨炎附勢者眾,得勢的時候巴結的人多,失勢的時候人人厭惡輕視。
寡月早已習慣了這種感受,不甚在意,命小易招待那些人,又同寧遠道:「去找師爺家,找師爺,問他要近幾年的花溪縣誌,便說是我要的。」
寧遠領了命便去了,這一連十多天,唯一不見的便是那師爺。
——
顧九沒有料到自己還有牌匾得,不過是一個「仁厚之士」的牌匾卻引來了眾人的觀摩。
「御賜的啊。」
「聽說還是找璃王寫的。」
有摸着鬍子在牌匾前一站半個時辰的,也有凝着那牌匾在她家酒坊的桌子前一坐一天的,反正這幾天顧九的門前是站滿了人。
顧九卻是毫不在意的繼續在後院裏頭練劍。
《荊卿九式》她早已練的滾瓜爛熟了,近日又命紫砂尋了一本《飛花劍雨》。
只是顧九覺得這劍法,行劍雖飄逸,也頗適合女子打,卻只是好看罷了,並不適合防身。
不過,她卻是極愛這劍法的,拿來練習一下也是不錯的,難保日後不會用上。
這一招一式行雲流水,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只是顧九終究是自己摸索,不會的地方也跳了過去,她又不是什麼專業人士,不強求。
便是學的玩玩,只當是強身健體。
紫砂端着茶案進來,笑道:「九爺如今的越來越厲害了。」
顧九知他指的是劍法,收劍轉身。
「一般般。」
「九爺,近日坊裏頭的生意可好呢!」紫砂又道,反正是撿着開心的事情說。
顧九點頭:「一般般。」
紫砂見九爺神情淡淡,又道:「九爺,近日還有什麼打算嗎?」
顧九接過他手中的茶道:「揚州。」
紫砂愣了一下,似懂非懂,不料主子已用完茶,轉身離開了。
主子,要去揚州了?
紫砂一驚,主子是說將生意做到揚州,還是說……要去揚州見靳主子?
顧九不是不知道,聖旨下達靳南衣的事情的,若是那皇上要靳南衣立功,功在社稷,她自是需要幫他的,他呆在京城比呆在花溪縣有用,如今她生意做的有了起色,自是可以替他分擔一些。
再到小農莊裏瞧瞧,便是過幾日,再去趟揚州吧。
——
西涼,莫赫圖。
西涼由六皇子和七皇子帶領的軍隊,節節敗退於大雍的軍隊。
涼都祁連更是傳來消息,七皇子失蹤了!
七皇子失蹤也不知是幾日的事情了,總之確確實實是失蹤了,在一次對大雍的突襲戰役中,六皇子扶風率領的軍隊得華胥的准許先行撤退,當華胥所帶的人回來後,卻沒有見到七皇子的身影。
六皇子扶風當即率死士去大雍軍營查探,未曾尋到蹤跡,卻被人發現還受了重傷。如今雖是性命無憂,卻也是思弟成疾。
「下令,不要傳出七殿下失蹤一事!」扶風當即命令道,並連夜通密函告訴了女皇。
只是那個傷他的人……這世上竟然有將他傷成重傷的人。扶風大手捶了一下床榻!
他也不得不感嘆一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
大雍駐守的莫郡府內。
「就近幾次來看,末將覺得西涼人似乎在找什麼人。」夜風同高座上的慕長安道。
慕長安眉頭深鎖,夜風的直覺一向準確,他不能不重視。
「可有計謀?」慕長安道。
夜風低垂着眉目,沉思了片刻,道:「容末將再想想。」
夜風方退下,營帳中一個一身黑袍的將軍上前,帶着周身的冷凌。
「末將有一計。」那冷凌陰寒的人朝高座上的慕華胥道。
慕華胥呼吸窒了片刻,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道:「孤將軍請說。」
「末將和葉將軍所想一樣,透過這幾次莫赫圖殘餘軍隊的攻擊路線還有夜襲可知,他們似乎是不見了什麼人,而且還是十分重要的人,末將猜想此人定是天潢貴胄……」孤蘇郁將「天潢貴胄」四字言的有些意味深長。
眾人一驚,只覺得祝賀孤蘇郁說的在理。
這時候夜風也不禁多看了這人一眼,夜風不善言辭,便是每每想得到說不出,言不盡,卻不料此人將他心中想到的說了出來,他不禁開始正視起一開始自己對於此人的看法了。
「末將建議方出風聲,言大雍有西涼重要人質在手!」
「誰?」慕長安道,他的意思很明顯,沒有具體的身份,西涼人難以上鈎。
孤蘇郁絕美的鳳眼一寒,道:「七皇子。」
眾人都駭了一下,不料孤蘇郁如此快速肯定的說出這個人。
「你如何得知一定是七皇子不見了?」董光走出來說道。
「因為那次突襲,被臣刺傷的人看身形可能是六皇子扶風,若是六皇子捨命相尋的人便只有七皇子。」孤蘇郁勾唇道。
眾人中並不是所有人都參與過那場夜襲便也不做討論。
夜風卻是親自參與了的,那次是他第一次正視孤蘇郁,此人的武功與他不相上下,今日論起計較算計心思,更是陰毒而縝密!若是得以重用還好,若是不行這種人便只能「毀掉」!
慕長安一拍桌案,顯然是贊同此計謀甚好。
只消守株待兔,到時候便是願者上鈎!
他不信六皇子扶風得知七皇子的消息後,不會冒死前來。
「放出消息去!再找一個人扮七皇子。」慕長安說道。
「只是這七皇子神秘無比,旁人都沒有見過啊將軍……」董光說道。
孤蘇郁勾唇:「一身囚服白衣,披頭散髮的,俘虜不都是這個樣子嗎?」
眾人面面相覷,俘虜……的確都是這樣子的。
「這事就交與你們三人去辦!」慕長安命令道。
「是,將軍。」董光、夜風、孤蘇郁三人齊聲道。
最終三人探討了一番,夜風命一個被俘虜的西涼士兵放出:西涼七皇子被俘的消息。
而後董光和孤蘇郁開始籌划起如何設置「陷阱」。
沒過三日,魚便上鈎了。
——
或許早知是陷阱的可能比較大,又或許明知是陷阱,扶風還是去了,帶着傷的身子,帶着剩下的一百名死士,重蹈覆轍。
他忍受不了他的親弟弟,在敵國的軍營裏頭如同一個俘虜般活着。
一想到,便成夢魘!
可是當他順利的進了軍營,瞧見那營帳內被綁着手腳的「華胥」,他心中抽痛,不顧一切的奔了過去。
粗糙的指撩開那人的凌亂的青絲,瞧見那人絕美的臉,不由一怔,正要反手給那人一刀,卻發現那人綁着的手腳都鬆開了。
事實證明了,不過是苦心導演的一場:請君入甕!
沒有後悔,沒有悔恨,扶風本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就算是陷阱他依然回來,毅然決然!
不為別的,只要有一線生機!
那人招招狠戾,讓他節節敗退。
很快,扶風便認出那人是那夜傷他的那個男人!
他們大雍人還不光是陰險狡詐,還竟敢以身涉險,不顧性命了?
「你就不怕一個失手,將將被我給結果了?」扶風吃力地說道。
「你沒有機會。」陰寒的話語至那人薄唇溢出。
「你就沒有對這世上的留念了?你就不怕你將將死了?」扶風眼看着要被擒住,卻是大聲的問道。
孤蘇郁鳳眸一顫,勾唇:「沒有,也不怕。」
他孤蘇郁在乎過的東西都已經死了!
冷心冷清,絕情無愛,這是孤影之徒從小必須經歷的。
愛情,或許是來過,在他不懂愛的時候,即使他現在也不曾懂,但他記得,他曾經愚蠢的想去體會過——
劍,從扶風手中滑落,他緩緩地倒下。
「我可憐你……」
扶風暈倒的時候如是說道。
這一刻,那絕美陰寒的男子又是一怔,這句話,他並不陌生。
曾幾何時,那個倔強的女人也這般說過的……
孤蘇郁雖是震住,回神的也快,他翩然收劍,笑道:「你已經是俘虜,便足夠。」
「我七弟在哪裏!」扶風吼道,幾個人高馬大的人進來,將他壓下,鎖着琵琶骨的鐵索再次穿透了身子。
那人沒有叫,孤蘇郁卻清楚的瞧見營帳的地面上,有斑斑血跡滴落,一滴一滴的看得人發麻。
沒一瞬,那人便昏了過去。
孤蘇郁別過臉,輕聲吩咐了一句:「帶下去。」
他苦笑,走出營帳,冥冥之中,似乎是厭倦了殺伐……卻又如此身不由己?
等孤蘇郁再從營帳出來的時候已換上了一生戎裝,腰間那個靛青色繡着梅花的荷包還在,似乎佩戴早已只是習慣罷了……
游離的目望了一眼,天際,這裏的夜色他看着毫無感覺,只是,天上的月啊,親切又遙遠,多麼矛盾的心情。
那女子,已去了月宮吧?
終於脫離了他的糾纏,終於擺脫掉了他嗎?
想到這裏,他袖中的手已握得骨節發白。
正巧這時,安靜的校場內傳來一聲戰士的呼喚:
「孤將軍,護國將軍傳——」
------題外話------
謝謝花花鑽鑽,感覺今後是男強女強對強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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