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全天下的喜事都趕着今天了嗎?」慕華胥意味深長一笑,「袁捷,你去問問孤將軍這是要唱哪一出?他是娶紫砂呢?還是來娶你啊……」
袁捷惡寒,他主子要他上去問孤蘇郁,是想讓他去送死麼?
即便是他和主子一起上,也不能保證能和孤蘇郁打成平手吧?若是主子他一群哥哥一起上,也許能保證把孤蘇郁打殘……
瞅着那迎親隊伍漸漸走近,四周圍觀的人也安靜下來。他們都屏住呼吸看着迎面走來的盛裝隊伍……
「下馬了……」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看來真是朝隱月閣來的……」
這大婚當日出現兩家新郎也是大伙兒頭一次見到!
在長安住了幾十年,這新郎兩個湊到一起來,也是奇了。
孤蘇郁從白馬上一躍而下,眾人都為他冷凌之氣所駭,乖乖的讓出道來。
韓溪走在前頭,身後一排黑衣人跟着,等那幾個黑衣人在圍觀的群眾前頭一站,孤蘇郁才大步向前走去。
寡月抬眼凝着朝他走來的孤蘇郁,清澈的鳳目變得陰鷙。
蕭肅和衛簿擋在寡月身前,反觀蕭肅已將劍橫亘在胸前了。
孤蘇郁冷凌的目光落在蕭肅身上一瞬,似乎是一瞬之間他就伸手去拔蕭肅手中的劍……
那一眼之快,衛簿只感受到一陣風拂面而過,等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瞧見孤蘇郁反手劍抵着蕭肅的腰,蕭肅已站在孤蘇郁的身後,劍鞘抵着孤蘇郁的後頸。
「果然是你……」那冷凌陰寒的男子啟唇道,唇角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意,「蕭肅,身為劍士你賣命給了這個懦夫?」
蕭肅自知孤蘇郁指代的是誰。
聽到孤蘇郁罵自家主子懦夫,衛簿氣得不輕,反觀自家主子卻是一臉鎮定,絲毫不為這句話有所波動。想想主子是因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所以不想同這人生氣的,所以要表現出臨喜事的大度……
蕭肅將劍鞘抵着孤蘇郁更近了些,沉聲道:「他是我主子,你這是侮辱我主子。」
「蕭肅,如今劍在我手,你手上的是劍鞘。」孤蘇郁橫眉冷聲道。
「即便只是劍鞘,也足以讓我與你同歸於盡。」蕭肅咬牙冷聲道,陽光之下他額頭的汗水已滲出。
「身為劍士,竟然讓別人拔下你的劍,廢柴!」孤蘇郁手中劍一挽,轉身割破了蕭肅右手手臂,鮮血從蕭肅右手手臂上流下。
身旁有人高呼:「流血了。」
孤蘇郁將那沾血的劍丟棄在地上,大喜的日子見了血水,也着實是讓人看着頭皮發麻。
蕭肅沒有去拾躺在地上的劍,而是用手邊一段紅綢將自己的傷口包紮好……
大喜的日子的確見不得血光……
只是孤蘇郁說的又何錯之有?他連自己手中的劍都不能管住,又有何顏面以劍士自居?
倒是衛簿上前去將地上的寶劍拾起,擦乾淨上頭的血水後將寶劍入劍鞘,他想還給蕭肅又頓然覺得這劍蕭肅這會兒定是不想接下了的,不若由他拿着吧……
哪知,蕭肅從衛簿身邊走過,拿過衛簿手中的寶劍。
衛簿訝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失神多久,只瞧見那一身陰寒之氣的少年,挑釁的凝望着他家主子,末了,他走到紫砂面前,那駭人的氣勢,讓紫砂猛地打了一個寒噤。
孤蘇郁就這麼拿過紫砂手中的長弓,也就是先前寡月用過的長弓。
在眾人還來不及高呼之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氣勢,箭指向那遠處的靶子,長弓一展,那箭羽就飛射而出!
眾人頭一偏,就瞧見那隻羽箭將先前陰寡月射出的那柄羽箭射了個穿透,遠遠地就能瞧見先前渣在紅心上的那支箭四分五裂,箭羽從高處掉了下來……而孤蘇郁射得那柄箭完好不動的扎在靶心。
有不知場合的,拿這場景當成看戲的人高呼一聲:「好射術!」
接着四周的人都凝着高呼的那人,那人臉一紅低下頭去。
的確是好射術,可是這個時候,行這種舉動,傻子才看不出這人是來「搶親鬧事」的。
先前陰大人已經將箭射上去了,這孤將軍倒好,穿着喜服來將箭給射下來了,這不是挑釁是什麼?
眾人心裏都道:看這齣戲最後要怎麼收場了!這孤將軍擺明了也要娶華胥樓主的妹妹!
「讓一讓,都讓一讓。」
這時候從人群左側又殺出一隊人來,眾人瞧去,是穿着大紅色衣服的……子衿公子。
鄭子衿瞅着眾人瞧他的眼神,不禁道了句:「本公子可不像某些人……恬不知恥的來搶親挑事,本公子哥哥結婚,本公子不穿紅色穿什麼?」況且新婦他哥也穿紅色,為什麼他們不用怪異的眼神瞧慕華胥?瞧他作甚?
孤家的聽到那句「恬不知恥」已將刀子似的目光投向鄭子衿了,鄭子衿覺得背部發麻,默默打開紙扇,擋住了那些人的視線……
鄭子衿快速走到他「靳哥哥」身後,末了才敢一收紙扇指着孤蘇郁道:「姓孤的,你這身行頭是嘛意思你?」
孤蘇郁長眉抖了抖,有種想將這小子剝光了在街上溜溜的衝動,倒是敢躲在陰寡月身後指着他說話,真心是活得膩煩了。
「迎親。」少年惜字如金,面容冷峻之中帶着旁人看不出的虛弱柔和,他自知這一趟前來,並不為人贊同,甚至他的父親和阿姊都是極力反對的,可是……他做不到,做不到袖手旁觀,也許一切的情愛淡了,但是也抹滅不了一段曾經擁有,那記憶鮮活在生命里,不是說遺忘就能遺忘的,即便不是愛,只是一時的性味衍生而出的一種依賴情緒,也抹殺不了……
他終究是想為曾經做些什麼,即便是為她畫上一個句點。
「呵,還真是說得出口了!」當事人還沒着急,鄭子衿已氣得「小臉鼓鼓」,「你是迎誰?是紫砂還是小塵子?」
鄭子衿的話音剛落就有不怕死的笑出聲來。
孤蘇郁抖動的長眉頓然擰成一團,他眼都沒抬,眾人只聽到他奇冷無比的聲喉:「小子,你若不想被割下舌頭煮水,只管繼續說。」
鄭子衿頓然噤聲,紙扇捂着嘴不再多說一句。
孤蘇郁這才正眼凝視陰寡月,如今他見陰寡月只道氣色比以往好了許多,看着也少了些弱柳扶風的樣子,看來,這些日子他過得不錯。孤蘇郁深凝着陰寡月,正欲啟唇,卻見陰寡月上前一步,凝着他一字一句道:「孤蘇郁,別以為今聖憐惜你,殷叔護着你,我陰寡月便不敢拿你怎麼樣!」
他與顧九大婚的日子,這人一襲喜服吹吹打打前來,無疑是在眾人面前摑他的臉!
孤蘇郁,他太過分了!
寡月緋袖中拳頭緊握,咬牙切齒。
孤蘇郁眉眼一動,「陰寡月,我倒是樂意見到你拿我怎麼樣!」
如此一言,眾人似聞到火藥的味道,再看他二人都是劍欲拔弩欲張之勢態。
末了,旁人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這是不出手不得解決的了。
果然孤蘇郁袖子一卷,韓溪腰下的劍就落入他手中,他凝着陰寡月冷冷的笑,又將那把劍朝寡月拋去,他啟唇道:「殺了我,你就可以娶她了。」
眾人聞聲倒吸一口涼氣,這時候都轉眼望向接下那把寶劍的陰寡月。
「劍已接下,我便當你是默認了!」孤蘇郁說着已將腰間軟劍取出。
什麼?
當真要大打出手,死一個,才肯罷休嗎?
眾人咽下一口唾沫星子,這婚禮可不要成為其中一個的喪禮便好。
寡月壓抑不住心中那股憤恨,孤蘇郁的提議倒是稱他心意!殺便殺,他絕對要看到他孤蘇郁倒在他的劍下!
這時蘇娘、朱紅等人已攙着顧九從內閣出來。
慕七、扶風、子衿等人都望向蓋着喜帕的顧九。慕七眉頭一皺,示意一旁的紫砂將顧九擋在裏頭,新娘子這會兒見人總歸是不好的!
袁捷抱着一大摞東西,愁眉苦臉的望着自家主子,在慕七身邊嘀咕道:「都怨主子,若是不折騰出這些陰大人早將九姑娘娶走了!」
慕七眉頭一挑,莫名的來了氣,怎地就怪罪到他頭上來了?他不過是想刁難寡月,讓他知道娶妻不易,一輩子都對九兒好!
「這可怎生是好!」一旁衛簿也直跺腳。
顧九被擋在裏頭不得出來,四周雖吵鬧,但她已聽到了刀劍相觸的聲音……
她迫切的想甩掉喜帕翹首張望,蘇娘瞧出了她的意圖,上前在她耳邊說道:「這喜帕只有老爺能……拿的……」
果然顧九沒再動了,安靜下來,卻一直聽着外頭的動靜。
蘇娘無疑是擔心的,自家少爺她又不是不知,一個破落身子如何能對抗一個將軍,她倒是希望這會兒皇上能來……
這頭朱紅、赭石、紫砂等人手心都急出了汗水來,撐着脖子瞧着外頭。
「哐——」的一聲伴隨着一旁圍觀人的大叫。
「喲!」
「完了,陰大人手中的劍被打掉了!」
聞言,閣樓正堂中的新婦身影一顫。
眾人朝那頭望過去,一身喜服的陰寡月因孤蘇郁步步相逼,節節敗退。
那人劍鋒凌厲,誓要讓他皮開肉綻,就此魂斷!
陰寡月心跳到嗓子眼中,看着那直指來的劍尖,他有些力不從心的應對着,若是孤蘇郁無兵器在手,或許能打個平手,只是孤蘇郁的劍法是神劍孤影所授,他此前完全不知孤蘇郁的一招一式之走路……
眼看那劍尖就要直抵寡月的咽喉——
「不要!」
「不要!」
兩個聲音傳來,一個是從閣內傳來,承載着不安與焦慮,還帶着一絲茫然無措,顧九沒有瞧見,而是徑直的呼出聲來,也許是與陰寡月的心心相惜,方才她感受到了寡月的惶恐不安,所以喚出聲來……
還有一個聲音從遠處人群里傳來,渾厚之中帶着濃重的憂心與緊張。
眾人只見從人群中走出來的兩人,那容顏絕美的少女攙扶着一個中青年男子。
那男子一身褐色衣袍,身姿修長,容貌尚可見俊雅之態。
孤蘇郁手一滯,那一劍終究是沒有刺下去……
那陰寒無比的鳳目,變得悲痛,也不知是在悲痛什麼……
也許是真的該畫上一個句點了,那一段不屬於他的歲月,他蠻橫無理的佔有着一個女子的溫柔,卻從來沒有後悔過……
她是他年少時生命里的白月光,而月光始終只是月光罷了……
對,那個知道憐惜他的韓月兒已經死了,她墜崖死了!
孤蘇郁的軟劍打在陰寡月的身上,他一寸一寸的打,卻不曾傷他皮肉,只是那身華美的喜服卻出現了裂痕,胸前的綢花化作片羽……
他似是要將怒氣宣洩出來,他一生驕傲自負,從未想過放手!短短數日,卻一次又一次的不得不向命運妥協,逼迫着俯首稱臣,逼迫着他不去恨那始亂終棄的父親,逼迫着他不得不放手……
緣何命運待他如此偏薄!緣何陰寡月能有願意相隨他一生不離不棄的愛人……
「阿弟!——」瞧着陰寡月喜服就要被孤蘇郁打爛了,那女子終於忍不住喚了一聲。
這一聲讓孤蘇郁清醒了許多……
他看似失去了所有,倒頭來卻收穫了親人……
多年前的戰友還願意信任他,他的父親在寡少的言語之中卻能處處讓他感受到那出如山的父愛,還有他的阿姊,陰寡月的兄長死了,而他的雙生阿姊還在……
未來,似乎還有很長的路,那些關愛他的人都還在,他不再是生活在無邊無際黑暗之中的孤蘇郁。
昨夜,他的師父說:為師一生都在訓練殺手,終究是只能把你當殺手一般養大,為師知道你父親是恨着我的,或許九泉之下你的母親也不能原諒我……蘇郁,為師就是這麼一個極端的人,不懂得如何教導,但是為師想說喜歡便去搶來,不管她是誰的妻子,這一世活着……不就是圖個喜歡。只是……為師想你父親說的也是對的,看着她幸福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那年少時候一時的偏執,或許終究不是愛……
那軟劍從手中滑落。
陽光之中絕美的少年,眉目中的陰寒褪去,他突然大笑幾聲。
或許,就在昨夜他便想通了,今日他來不是逼迫着予阡做出選擇,更不是來了解他與陰寡月的恩恩怨怨……
他只是想,用另一種方式將予阡交到這個少年手中。
他是橫亘在予阡與陰寡月之間的阻礙,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是,她恨他,他一直知道,只是他身為一個將軍的驕傲不容許一個女子在他面前表現的自我而又要強,那時他認為,她的眼裏不能沒有他的影子……他抬頭望着藍天,那陽光依舊刺眼。
他們三人之間的過往不可能一筆勾銷了,稟德十年他奉晉侯之命想要燒死陰寡月,他想若是那個時候真的一把火焚盡了一切,或許也不會再有這麼多的恩恩怨怨……
周子謙說那一場火陰寡月和顧氏女都沒有死,果真都沒有死,倒頭來他造的孽,受到了報應。
他一把火,沒欠下人命債,卻燃起了一場情債……
他游離的目望向隱月閣的大門處,從隱月閣的漢篆牌匾,一直往下,直至目光之中出現一抹緋紅,他刀削似的薄唇高高揚起。
「顧予阡,我只是想用我的卑鄙、陰暗、狠戾、還有醜陋,襯托他的高風亮節、清風皓月、溫儒俊雅……你恨我,怨我過去、今日給你們的刁難,是我阻礙了你們的相親相愛,如此要你看清了一個人的好,一個人的壞……即便如此,我孤蘇郁不會為任何一個人改變!一個不愛我的女人即便是嫁給別人我也不會心疼!」
他拂袖轉身,那一瞬那陰寒的背影之中,讓人瞧見的不再是一個陰寒孤獨的靈魂,他終是強大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過往,只與寂寞有染,與愛情無關。
那樓閣之中,朱色屏風之後,那一身喜服的女子,喜帕之下的唇角一瞬高揚——
還是一如她初見時候的孤蘇郁,驕傲的讓人……
無論是雪夜之中見到的孤傲少年,還是那夜孤府的絕美少年,或者……是宮門之外執韓月兒之手的孤蘇郁……
他只是驕傲自負過了頭。
過往,且隨着二月的春風流逝在歲月中吧。
原來悲憤與偏執倒頭來都成就了一場空夢。
唯一留下的是心頭的絲絲悸動,與揮之不去的幸福感受。
顧九見兩個身影繞過巨大的屏風。
她似乎是聽到了嘈雜的喧囂聲,接着是一陣熱浪湧進。
「都別吵,還怕爺背不起自家妹妹?」慕七大笑道,「寡月既然不想換喜服,爺也不想刁難他了,爺這就給他把媳婦背出去!」
群人的起鬨聲中,顧九已明白了,是慕七要來背着她出去,將她交到陰寡月手中……
她有些茫然的被蘇娘牽着,腦海里盤旋着孤蘇郁將才的話……
隱月閣外,一身喜服的少年凝着孤蘇郁遠去的方向,那雙清澈的目一轉憂傷。
果然可恨至極,他來時讓他憶起往昔的恩恩怨怨,憶起顧九所受的苦難……
他走時瀟灑恣意,又讓他不忍去恨,反倒該死的認為他值得尊敬……
孤蘇郁,他果真是他的克星,這一世不以正眼相看了,那麼他們就斗個你死我活,繼而看誰兒孫滿堂,活得恣意風流,再看誰先入黃泉,結束這一世的恩恩怨怨吧……
衛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他將手中蕭肅遞來的新綢花給寡月繫上,末了,柔聲道:「主子,一會兒夫人就要出來了,莫要為了一些人傷感,夫人常說人生百態,每個人都有自己存活於世的姿態……衛簿不懂別的,但懂得自己快樂在乎的人快樂就足夠了……」
那少年猛然抬起頭來,雙目炯炯,驀然失笑……
有些道理旁觀者比他這個當局者看得清楚……
衛簿瞅着主子笑了,來了精神,跟着欣慰一笑。
「爺,咱們接九姑娘。公子……公子在天上看着呢!」
衛簿提及南衣,寡月眸光一動,鳳目頓時柔和了許多……
「都吹起來,鼓也打起來。」衛箕忙同身後的迎親隊伍吆喝道。
這時鄭子衿也命新婦這頭的鼓樂吹奏起來。
「子衿公子,您這到底算是哪頭的?這女方的鼓樂聲要蓋過男方的以後才不會被欺負,可是由您主持這個是不是……您終歸是男方的人吧……」有好事的也吆喝起來。
鄭子衿眉頭一挑道:「本公子即是男方這頭的,也是女方這頭的,況這新婦從隱月閣出閣,就是本公子的事情。」
末了,鄭子衿同身後的樂班道:「沒吃飯嗎?聲音再大一點,蓋過去,蓋過去!」
兩方都卯着勁兒吹奏着,這時候,鼓樂聲中,慕七背着新婦從隱月閣的屏風處朝隱月閣外走。
六皇子扶風站在一旁,之後跟着的是毓秀閣的小繡娘們……
紫砂忙上前同姑爺那頭的蕭大哥交涉。
「夫人這頭慕七爺,和六爺,再就是我跟着去,蘇娘赭石他們算是姑爺的人,等會兒跟在轎子後走,蕭大哥你看如何?」
蕭肅點點頭,在紫砂耳邊輕聲道:「快去準備吧。」
慕七是七平八穩的將顧九給背出隱月閣。
等走下台階,他額頭已出一層薄薄的細汗。
被慕七背着一晃一晃的,顧九不禁於慕七耳邊問道:「累嗎?七哥……」
慕七心一震,搖搖頭,笑道:「不累。」
寡月已被袁捷領着站在了花轎前,遠遠的站着,寡月只覺得紅毯鋪成的路,那麼近又那麼遠……
他的新娘就在紅毯的那頭……
他與顧九這一路走得艱辛無比,每當回首前塵,覺得不真實,卻又那麼刻骨……
慕七突然覺得這紅毯是不是太長了些兒?他如何還沒有瞧見那花轎……只覺得耳邊的鼓樂聲嘈雜而刺耳……
這時候竟然有人給前頭的紅毯上放了幾個紅綢包裹了木樁子,還有火盆……
慕七臉一黑,如何?這是要整他這個新婦哥哥?
袁捷去問了才知這是鄭子衿想出來的餿主意!
過五關斬六將下來,慕七額已是滿頭大汗,眼看着離花轎還有五六米,他已有些力不從心了。
腳下替頓背上的新婦心一顫,不禁柔柔地道:「七哥,放我下來吧……」
累出一身黑汗的慕七搖搖頭,方才那火盆的煙灰迷了他的眼,他有些看不清路,才頓下步子猛睜了幾下眼而已……
「……」顧九不置可否,更加不敢亂動了,任由着他背着,只希望快點到花轎前。
慕七咬牙快步向前,不過幾米的路罷了,當他真那麼沒用嗎?不過鄭子衿那小子,他確實是要考慮給他松松皮了!
「新婦臨轎!——」
伴隨着衛簿一聲高呼,慕七已將顧九送至寡月面前。
倉皇失措間,顧九察覺到一雙溫潤的手握住她的,那麼緊,那麼緊……
紅紗之下她隱約瞧見他此刻的神情。激動都寫在眉梢,喜悅都印在唇角……
她迫切的想在他懷中大哭,或者大笑……
她迫切的想告訴他:寡月,前仇報了,沉冤昭雪了,天下安定了,我們過自己的,再也不要在乎那些無關痛癢的人了……
她瞧見慕七似是嘆了一口氣,而後才裝着慎重的口氣同她道:「九兒,嫁為陰家婦後,謹記早日為陰家開枝散葉,相夫教子。」
顧九一愣,同慕七行了揖禮,柔聲道:「小妹謹記七哥教誨。」
慕七又凝着寡月道:「我將九兒交給你了。」
寡月愣了一瞬,紅了臉,鄭重的點頭。
他二人對視了一瞬,末了慕七笑了笑,拍了拍寡月的肩膀,「走,帶爺去安陵王府喝酒。」
接着就聽到衛簿一聲高呼:「新婦上轎。」
二月,不知是白馬寺前的幾株桃樹綻了花朵,此刻春風一吹就紛紛揚揚的飄了過來,那風掀起新婦的喜帕一角,露出那朱紅的唇,這一瞬,那嬌艷的美,如詩如畫一般的深深的烙在了陰寡月的心中……
「起轎!」送喜的嬤嬤笑着喊道,這時候迎親的隊伍已緩緩動了起來。
寡月上了他的棗紅馬。
他終於可以帶她回家了……
迎親的隊伍從隱月閣經牡丹台至雍宮門前,寡月牽着顧九從花轎中走下。
有女官和太監走出,寡月隨着那女官和太監走至宮門前跪下,深叩一首。
這時候又見有太監朝他二人走來,宣了聖旨,說新人禮畢回府,聖上一會兒便到。
寡月訝了一下,有些疑惑,卻未多想,扶着顧九起身。·
果然等寡月牽着顧九進安陵王府後不久,就聽到宮人的傳喚:「聖上駕到——」
歡呼的眾人立馬便的嚴肅,隨着新人上前去給聖上見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平身吧。」明黃衣袍的男子淡淡地說道。
此刻寡月不禁抬眼望向卿夜闌,見他臉色似是蒙了一層白灰,不由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想開口問什麼,但也意識到不合時宜。
他垂首,心想是不是自己多慮了,表兄怎能如他這般脆弱,也許是春日寒意依舊深重,夜裏表兄着了涼。
顯然不想讓眾人察覺什麼,卿夜闌笑了笑,他上前同寡月說了幾句喜慶的話,又執着寡月與顧九的手,走進正堂。
之後是拜堂禮。
聖上坐在高位,略次的位置上坐着殷離人,正堂的「囍」字桌案上擺放着寡月父母的靈牌。
顧九手中被喜婆塞入一段紅綢,和那年一樣,卻不是那時的心情……
那修長溫潤的手又緊緊地握住她的,那樣的溫暖……
「一拜聖上高堂長輩。」
「二拜天地山河。」
「夫妻對拜——」
「禮畢,送入洞房——」
「……」
顧九正被送喜嬤嬤和幾個女官攙進了洞房。
而正堂外響起了熱鬧的吆喝聲。
「不要啊,我們要看新嫁娘啊!」幾個熟知的翰林官員笑道。
連着慕七、子衿幾個也吆喝起來。
寡月額頭上已在冒汗,有些小緊張,不由的冷聲道:「都不准鬧。」
鄭子衿不禁唇一癟道:「靳哥哥是有了媳婦,忘了兄弟……」
寡月惡汗,狠狠地凝了一眼鄭子衿。
倒是衛箕湊上前去,笑道:「子衿公子又不是沒見過我家夫人,夫人也折騰了一天了,要好好休息了,子衿公子這邊請,嘗嘗咱們安陵王府的手藝。」
見鬧騰的聲音小了些兒,寡月緩緩吁了一口氣。
寡月趕緊趁着現在上前護着他家寶貝九兒進房。
什麼慕七,什麼鄭子衿,還有些朝中與他熟識的大人都被他擋在了門外。
「好哥哥,有種別出來,出來子衿第一個灌醉你!」鄭子衿衝着新房大門大吼了兩聲,說着哈哈大笑起來。
慕七白了他一計,道:「又不是你大婚,你樂呵個什麼勁兒?」
「我高興,我樂意,本公子退婚了!你說我該不該高興!」鄭子衿聲音抬得更高了些,這時候一旁幾個官員都朝他望了過來。
鄭子衿摸了摸鼻子,噤了聲。他忍不住高興罷了,靳家的親自來退婚,他能不高興嗎?可是普天同慶的大事,他就想讓全大雍的人都知道。
新房裏頭是入房的禮節。
新婦和新郎依舊牽着紅綢花坐在床榻前。
送喜嬤嬤端着手中的一盤花生,讓顧九抓了一大把,還問道:「生不生?」
「生……」顧九羞赧的答道,本喜帕遮住面,她還想低下頭去。
「……」
寡月陪顧九坐了一會兒,這時候得送喜嬤嬤的吩咐他得離開新房出去陪客了,最重要的是皇上還在外面,不得多留。
心裏有些念念不舍,他緩緩地鬆開顧九的手道:「我去去就來。」
顧九緩緩點頭,柔聲道:「去吧。」
寡月將出去便同重返狼窩似的,被慕七、子衿等人架了出去!
新郎官出來了,這時候各府的女眷都去拜見新婦,年紀小未出閣的還要給新婦敬茶,因着顧九女方無姊妹,所以卿夜闌做主讓這些官員帶上女眷到安陵王府熱鬧熱鬧,當然夜闌也有他的計較,他給了顧九結識女眷的機會……
女眷們給顧九說了體己的話,在床榻前的桌案上放下手中的茶。
「妹妹……」
顧九頓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她抬起頭來,喜帕還未摘下,屋內光線不足外頭,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那人意識到顧九的疑惑,深吸一口氣,改口道:「小公子……」
這一瞬,激起顧九心中的異樣,經年記憶入腦,緩緩地她喚了一聲:「水心姐姐……」
那婦人忽地淚濕衣衫,柔聲道:「能見你幸福,姐姐高興……」她邊說邊抹淚道,「將軍也來了……」
她說的將軍自然是洛浮生……
顧九訝了一下,沉默了。
楊水心放下手中的茶,在顧九身前蹲下柔聲道:「妹妹,我好羨慕你……」
顧九唇勾了勾,只是喜帕遮住,楊水心估計也沒有看到她此刻的神情。
「姐姐說笑了,我有什麼好羨慕的……」
楊水心搖頭,笑道:「也許是我明白的太遲了……一個心不在我這裏的男子,要了何用……」
頓了一下,楊水心又道:「罷了,大喜的日子不談這些了,我給你帶了好多我做的東西,你若喜歡留着自己用,若是有些不喜歡的,可以賞給下人的。」
「謝謝姐姐。」顧九笑道。
這時候又有閨秀上前來給她奉茶,顧九知曉都是看着聖上的面子,罷了,做做樣子。
新房外頭院子裏更是如火如荼……
「哥哥,子衿也不管了,今日這酒若是喝不痛快,哥哥就不能進洞房!七爺你說是不是?」鄭子衿吆喝的同時,不忘記拉慕七下水。
慕七心道:聖上在這裏鄭子衿都敢這樣,也是個膽子肥的,但依舊點點頭道:「有道理。」
「就是嘛,今天要灌醉新郎官是眾望所歸!相信聖上也是這麼想的!」
寡月白了一眼慕七。
慕七接收到寡月的白眼,末了又道:「但爺覺得……還是不想爺妹夫喝得爛醉了去伺候爺妹妹……」
眾人一聽,噤了聲,末了乾笑了笑。
鄭子衿卻是不樂意了,放下筷子道:「怎麼是我哥哥伺候女人?若是醉倒了,嫂子伺候我哥哥理所應當啊!」
慕七一酒瓶子敲在鄭子衿腦袋上:「榆木腦袋一個!爺是說陰寡月他醉了就不能洞房了!」
最後還是聖上出來圓場,卿夜闌笑道:「這酒得喝,也確實不得喝多了。」
卿夜闌一說,眾卿家都道:「聖上聖明!」
寡月感激的望了一眼夜闌,夜闌朝他淺淡一笑,面色卻更難看了些兒。
寡月果然被這伙狼崽子們灌醉了,連聖上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不過好在喝完酒時候才黃昏,衛箕趕緊去廚房熬了醒酒湯,端來給寡月灌下後,寡月睡了約莫一個半時辰,才醒。
床榻上的紅衣少年睜開眼,望了一眼四周陳設,見是自己的書房,心不由一跳,他迫切起身,卻發現頭猛地一痛。
現在什麼時辰了?
「吱呀」一聲大門被推開,衛箕又端着一碗新熬的醒酒茶來。
「爺,您醒了?」
「什麼時辰了?」寡月急切的問道。
衛箕自是知道主子想說什麼,忙道:「爺您別擔心,賓客們才將走了些兒,這日頭也剛落下,夫人那裏無事的……」
寡月這才好受了些兒,接過衛箕遞來的醒酒茶一口飲盡。
「爺,你,你要去……」衛箕見寡月起來忙去扶。
寡月臉一紅,他還能去哪,去新房……
衛箕似恍然大悟一般,這會兒他想起一事來,忙空出一手往自己懷中探。他摸出一白瓷盒子遞與寡月。
寡月一愣接過那盒子,未細瞧,只問道:「什麼東西?」
衛箕只道是宮裏的嬤嬤在臨走時候給的,說是什麼起潤澤作用的。衛箕想是給夫人潤皮膚的吧……
寡月一聽,俊臉頓時爆紅無比,只覺得手中拿着一塊烙鐵一般。
末了,索性往懷中一塞,似風似的出了書房。
外頭,冷風將他一吹到底是好受了些兒。
「主子,走反了!」衛箕跟上去,心道主子莫非是酒還沒有醒?這刻如何是好?希望不要出什麼差池。
寡月又紅着臉低着頭轉身,跟着衛箕朝新房走。
新房中,坐在榻上的顧九聽到門外的動靜,心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主子慢些。」是衛箕的聲音。
顧九明白,衛箕不會無緣無故提醒寡月慢些,想來其實是想告知她寡月喝多了酒吧……
還沒多想,便聽到一聲關門聲,接着房間裏頭安靜了……
等了許久,顧九覺得手心滿滿的汗水,她察覺到陰寡月注視她的目光……
陰寡月已怔怔地凝着顧九出神,似乎是眼前閃過許多的場面,從初見,到相知……
從十六歲那年那一夜他揭開喜帕時那一瞬的驚艷,還有那年中秋他一曲罷她低頭一笑時的饜足……再至煙雨江南她如影相隨的陪伴,直至後來那夜他心如死灰之時,她愕然闖入他的世界,要與他私奔時候的毅然決然,還有那時候他的冷漠無情,再至後來的冰釋前嫌,相濡以沫……
人生早已說不清是得意多還是失意多了,而他只知道這一刻的幸福來得太不容易了。
若是夢,就不要醒來了。
「……」顯然沉不住氣的那個是顧九,被這樣注視着,真心是束手無措。
許久之後,她才看到一杆喜秤將她的喜帕挑起,那一瞬,她對上他的如畫眉眼。
「娘子,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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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內容因網站尺度限制,可能只能發佈刪減版。但是二卿盡力接尺度線,至於雷池越不越交給尺度君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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