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孤獨患者 第十四章 決堤的海

    終於考完了最後一科啦！啦啦啦！明珠恨不得把手裏的東西全往上一丟，大喊一聲：「解放嘍！」

    也許真的是愛情的魔力？後面幾科她出奇地沉着。思路清晰，遇到不肯定的題目也不患得患失，而是順其自然。所以每次考完她都感覺良好。

    S大，我來了！明珠在心裏得意地大喊。

    2002年是廣東第一次實行3+x科目高考，語言、數學、英語三科必考，「x」則是選考科，包括物理、化學、政治、歷史、生物、地理、英語(2)、綜合、體育術科、音樂術科、美術術科等11科。但實際上還有一個綜合科，是所有本、專科普通專業必須選考的科目，所以對大部分的考生來說，應該叫做4+x才對。

    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了，當排在最後的歷史也考完，L市二中的1999屆入學的同學們，終於徹底結束了他們三年以來日夜奮鬥的高中生活。

    高考最後一次鈴聲結束後，也許每個人心裏都有過短暫的恍惚。但是在人生的長河裏，那一刻複雜的情感很快就為日後接踵而來的悲歡離合所埋沒，再想起也只是空茫。

    而一心想着跟程奕凡考上同一所大學的明珠，因為順利考完了後面的科目而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她的心情就像被囚禁了三年的鴿子，終於得已放飛了！教學樓上有人開始把各種資料試卷撕碎了往下扔，天空中忽然白雪紛飛般，喜慶而決絕。

    明珠開心地往自習室跑去，程奕凡他們說好了在那裏等着。

    「珠珠，你先不要急……」曉薇欲言又止。

    明珠興奮得臉上紅撲撲的：「他們在等着呢，我們不趕快過去嗎？」

    昨晚大家說考完後要好好慶祝，她現在簡直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她想第一時間衝到程奕凡面前，告訴他她考得很好！

    她那麼開心，整個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是那麼開心，甚至考完試已經好幾分鐘了，也沒想過要問一下同一個考室的好友是否順利，更不要說注意到她臉上如此明顯的憂心和難過。

    「珠珠……」海玉站在樓下，好像早就在那等着她。

    海玉考的是生物，三小時前就已經結束了。

    「哈，你等我們很久了吧？走吧走吧！」明珠拉着她手，腳好像翅膀一樣，隨時要飛起來。

    「珠珠，你聽我說，我們不去了。」海玉緊緊地握着她的手。

    「為什麼？」明珠忽然覺得氣氛不對，她害怕了。誰出什麼事了嗎？

    「程奕凡不想去了。」一直在後面跟着的曉薇終於狠心地說了出來。

    「昨晚你不在的時候，他同我們說了。」曉薇冷冷地說。

    以她的性格，她從來都受不了自欺欺人。所以，她願意來當這個壞人。而她的心裏有多難過只有她自己知道。對於愛情，她也曾深深期待過，渴望過，所以她知道那種破滅的感覺。但就算再痛，她也希望明珠能保留她最後的尊嚴！

    明珠僵住，一陣寒流猛然湧向全身。她的頭腦先是溫度急劇上升，短暫的眩暈後一秒變冷。

    世界忽然變成一個巨大的，陌生的空洞，耳邊卻無力抗拒地傳來曉薇的解說。

    「他同我們說，明天戲終於演完了……這一段時間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戲而已。因為你太投入，他怕你受傷才這樣！」

    明珠的雙手因為冰冷而僵硬得無法蜷握，海玉害怕得放鬆了手，不敢用力，好像一用力就會弄碎。

    明珠抬起僵硬無力的腳，想要轉身離開。

    「請等等……」耳邊響起一個哀傷而溫柔的聲音。她不敢抬起那滿是淚水的臉，淚水一顆顆落下，落在地上沒有一絲迴響。

    很多年以後，她的腦海里自動模糊了這一段記憶。她看不見在場每一個人的表情，也看不見那些層層而上的樓梯。她只記得自己，站在自習室外的長廊，望着樓下的空茫，淚一直如雨下，天是那麼陰沉。程奕凡站在她的身邊，說着什麼。十幾年後，她試圖還原他說過的話，「我們還年輕，並不能決定以後的事情。就讓我們試着做普通朋友，好嗎？……你可以把這個送給我嗎？」她手裏拿着那些葉子相片。葉子早已變成了褐色，那鮮綠早已消失不見。

    「原來真的不能保存……原來真的不能……」她哭得稀里嘩啦，肝腸寸斷。

    曉薇和海玉的眼睛也都濕了。

    把全部感情都投進去，結果就這樣。曉薇想到自己，不由用力咬着嘴唇，昂起頭，閉了閉眼睛。

    是否把頭抬起來，眼淚就不會往下掉？她忽然想起一句歌詞，苦笑，心裏一片荒涼。

    昨晚雅筠哭得傷心，現在明珠哭得傷心。一個是傷心友誼失去，一個是痛苦愛情失去。而她，站在雅筠和明珠的友誼之間，懷想着自己同樣慘澹的愛情。

    比起程奕凡，羅志明要乾脆多了。程奕凡剛才的台詞，早在1個月前羅志明就對自己說過了。她的心夠狠，所以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傷。現在，到明珠的夢醒了。

    你這個脆弱而傻氣的姑娘！曉薇在心裏大喊。

    藍彬看着滿面淚痕眼神痴呆的明珠，很心痛，卻無能為力。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程奕凡選擇撐到高考完，這也許已經是他所能給予的最好的情義了。高考前程奕凡就曾對自己說過，他很累。對於明珠，他並不是故意給她錯覺的。他確實動心過，也想過要同她好好相處。可是……

    程奕凡沒有勇氣把自己心裏真正想的東西說出來，而且也無法說得明白。

    雅筠考完試後就與韓宇明離開了。韓宇明就是那個她一直喜歡的男孩子。

    她逃離了她最好的朋友。

    「他喜歡的是雅筠，可是雅筠有了韓宇明……」曉薇一邊感嘆，一邊把資料和課本歸類好，整整齊齊放着。明珠一言不發，用力地收拾着東西。眼淚還在不斷湧出她的眼眶，就像不會幹涸的泉水。「你不要太傷心了……程奕凡也很痛苦……誰叫你們都這麼多情……」曉薇憐憫地看着她，嘆口氣。

    「好了，全在這裏了。」明珠好像沒聽到一樣，笑道。濃重的鼻音，紅腫的眼睛，笑起來那麼慘澹。她站起來就往外走。

    「你去哪兒？」曉薇擔心地問。

    「我去找個收廢舊的！這些書太重，全賣掉！」

    她一個人走在路上，眼淚又來了，下雨一般。她想要奔跑在風裏，可是，她一點力氣也沒有。胸口那像裂了一個大洞，走一步也痛。

    「沒事的，沒事的。」她對自己說。「本來我就是奢望了。」

    可是眼淚就像決堤的海。而這濕潤的海也溫暖不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