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丞……」
葉柳影輕輕拽住他的衣袖,輕輕的搖晃着他。「羅丞,我不想再看醫生了……我們回去吧。」
羅丞心中好像被冰住了一樣,他的人生里第一次這麼無能,第一次,他感到在命運面前的無能為力。
這不知是第幾家醫院了,這些醫院統統都像商量好了似的,醫生看過病歷,無一例外的搖頭,告訴他葉柳影的眼睛無藥可醫。
他不信這個邪,還是帶着她東奔西走,希望變的像高原上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越往下走,他越覺得呼吸的困難,越覺得前路的渺茫。
他默默的擁着葉柳影,她反而不像他這般失落,笑着對他說:「我跟你說過的,我習慣了這種生活了,我現在已經鍛煉的不錯了,生活完全可以自理……」
「小影,不然我帶你去國外?」他仍然不放棄,「國外有更好的醫療條件,我覺得……」
「我覺得……如果你想跟我在一起的時間多一點,就不要把精力浪費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了。」她收起了笑容,冷冷的打斷了他,倔強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失望,「羅丞,如果你覺得我看不見,是你的累贅,那麼我寧可不要做這個累贅。」
「你又誤會我了!」羅丞急着辯白,「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麼總是要多心?你就不能完完全全相信我一次?」
「我也很想相信,可你的行為真的讓我沒法安心!」葉柳影越說越激動,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心中那股多疑和恐懼是從何而來。
只是內心無端多出了很多懷疑,無端變的敏感變的不可理喻。葉柳影將臉轉向一邊,看上去有些傷心,「羅丞,我看得見或是看不見,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重要?」
「小影!」他扳過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對自己,許久,他嘆一口氣,無奈的解釋道:「我只是想幫你完成你的心愿……你不是……不是很想看到的樣子,看到這個世界嗎?」
「可為什麼我總感覺,你就是認為我是你的累贅呢!」
「你別這麼敏感好不好?」
「那你也別做的這麼過分好不好!」
羅丞心裏不禁窩火,自己的一番好意卻被她硬是給曲解成這個意思。他一甩手,背過身去生悶氣,動作稍有些大,在葉柳影的感受中,他已經對她不耐煩了。
她的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早該想到這種結局,他對她,早晚有一天要失去耐性的。
她扶着牆邊的扶手,顫巍巍的不知朝哪個方向走。胃裏突然一陣翻江倒海,雙腿發軟,頭腦一片空白,倚靠着牆邊蹲下去,乾嘔了好一陣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狠狠的咳嗽着。
羅丞見狀急忙上前扶起她,輕柔的撫摸着她的後背,關切地問道:「小影……你怎麼了?」
葉柳影剛剛的氣還未消,此刻更是不想與他說話,只把頭扭在一邊,手捂在胸口上,眉頭緊鎖,臉色白的像一張紙。
「小影,不然我帶你去看一下醫生……」
「用不着……」
她推開他,雙眼半睜着,捲簾似的睫毛微微顫抖,獨自倔強的靠在牆邊。
這種情況不是一天兩天……最近這段日子,她時時有這種感覺,吃什麼都想吐,吐也吐不出什麼東西,胃裏一陣陣的泛酸,胃口差到了極點,有時候聞到食物的氣味,她也不自覺的犯噁心。
而這段時間羅丞忙着找醫院聯絡醫生,也沒有顧得上她的這些變化。很多時候,他累了一天回到家裏,甚至連話都懶得說倒頭就睡了。
她細細想了一下,似乎這兩個月,該來的始終沒來,等了半天,什麼都沒等到……
她的心裏咯噔一下,預感越來越強烈,很多症狀,跟自己從前接受過的生理知識狀況完全吻合。
「小影……你別不說話啊!」羅丞半蹲在她跟前,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忙不迭的認錯,「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忽略你的感受,不該不尊重你的想法!小影,你不想治,咱們就不治了……只是你相信我,我從沒覺得你是個累贅啊!」
葉柳影依然愣着,臉色卻愈加蒼白,心中激起的不安,像是蜜蜂嗡嗡的在胸前飛舞,擾的人心神不寧。
「小影,對不起……你不想治了,咱們就回家,好嗎?咱們現在就回家,你別生氣了,嗯?」
羅丞試探着去攬住她的肩膀,她輕輕的抵擋,他心中一涼,卻感到她的手搭在他手背上。「羅丞……」她柔柔的喚着,雙頰泛起一層嫣紅,「我……我還是去看看醫生吧……」
「不想去就別勉強了。」羅丞輕聲在她耳邊說,又為她理了理長發,「我這就帶你回家……咱們再也不看什麼眼科醫生了,這個樣子就挺好的!」
「不是眼科……」她的頭更低了,臉上像是發燒,一直紅到了耳根。「去……去婦科看一下吧……」
「怎麼了?你哪裏不舒服嗎?」
「帶我去做個檢查吧。」
羅丞一時間不知所措,心裏一種隱隱的喜悅,像是噴薄而出的朝陽,近在眼前。
他對女人的事情並不在行,遇到葉柳影之前,女人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帶出去有面子,卻隨時都可以清理出衣櫥。
更別提結婚生子,他的世界裏,這樣的生活似乎永遠都不會青睞他。
羅放在他心中埋下了永恆的陰影,他再也不想擁有一個家,擁有一個可以白首不相離的愛人和一群圍着他鬧着講故事的孩子。
而現在,他竟在潛意識裏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他腦海里隱隱浮現的畫面,是一個美麗的小村子,清溪繞屋,鳥語花香。月桂樹下坐着一個安靜嫻雅的女人,精緻的容顏上泛着母性的光輝,偶爾笑笑,光芒似乎要蓋過世間一切的美好。
在夕陽下,她撫摸着隆起的腹部,期待着璀璨的未來。
羅丞突然反應過來,不知是哭是笑,他的眼角滲出一滴淚水,帶着激動和喜悅,落在溫暖的手心裏。
「小影……你,你是不是懷孕了?」
*****
歐陽磊越來越覺得,自己似乎無法勝任一個醫生的職務了。
這些天他心事重重,注意力無法集中,手術連連出現失誤。雖然不是什麼致命的錯誤,也沒有造成太壞的影響,然而歐陽醫生這塊金字招牌,卻已經漸漸變的灰暗,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同事們表面上客客氣氣,背地裏卻紛紛議論:什麼德國留學回來的醫學博士,什麼高材生,說到底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更有別有用心的人悄悄散播着,歐陽醫生就算出了什麼醫療事故,醫院也不會處罰他的,葉家大小姐一句話,院長還不是乖乖的看着臉色嗎?
從前那些崇拜他愛慕他的小護士,一時間紛紛轉了性,在他身後帶着幾分嫉妒和醋意,發揚着八卦到底的精神,紛紛竊竊私語:「他真的跟葉家大小姐有一腿?那不是羅副總的老婆嗎!」
「嗨!」又有人不屑的翻了翻白眼,「他們這種豪門,男女關係都是很亂的!羅副總不也跟葉家二小姐搞在一起了?還是在他跟葉大小姐的新婚之夜呢!」
「所以……葉大小姐也不甘寂寞,找上了歐陽醫生?」
「誰知道他們幾個是怎麼回事……我聽說啊,從前歐陽醫生是一直喜歡葉二小姐的!」
幾人一陣議論,不時爆發出竊笑,帶着嘲諷,帶着鄙夷。
歐陽磊在走廊的另一頭,清清楚楚一個字都沒有錯過,全裝進了耳朵里。
他的手不停的顫抖,那陣陣笑聲,像一根根鋒利的毒針,扎在他的心口,是他這一生無法磨滅的恥辱。
而這時葉如玫的電話偏偏打了進來,他看着閃閃的熒光屏,恨不得把手機摔在牆角讓它粉身碎骨。
然後,這鬼魅的聲音便再也不能響起,他的生命才能真正得到自由,他的感情,才能真正得到釋放。
他的心,才能真正屬於那個他想保護想愛戀的女人。
他握着電話,不停的做着深呼吸,只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讓內心不再那麼恐慌。「喂,如玫……」
「你幹什麼呢?這麼久才接我電話!」
那頭的葉如玫趾高氣昂,自從懷孕之後,她把自己寵的更像一個女王。
「歐陽……」她欣賞着剛剛修過的指甲,照照鏡子,妝容嬌艷如初,她滿意的笑笑,繼續對着話筒說道:「我突然很想吃櫻桃,你去買了給我送來。」
歐陽磊緊緊咬着牙齒,後牙被他咬的咯咯作響。
這些日子,她一直這樣把他當成傭人使喚,突然想吃什麼東西了,突然不舒服了,突然睡不好了,突然想要他陪了……
他就必須要第一時間出現,不許拖延,不許不耐煩,要笑臉相迎,要溫柔體貼。
否則,她就拿腹中他們的孩子來威脅他:歐陽磊,別忘了,我肚子裏的可是你的種!如果我不高興了,這件事情隨時都會大白於天下,到時候的爛攤子,你可自己收拾!
歐陽磊強忍着心頭的怒火,對着電話輕輕說:「現在不行……我有個手術,馬上就要……」
「我就是要你現在送來!」葉如玫的強勢一直令他不由自主的膽戰心寒,只聽這個女人在電話那頭冷冷笑着,笑聲似是有刺骨的魔力。「歐陽磊,我肚子裏這個,可是你的孩子!」
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歐陽磊頭痛欲裂,他知道那是他的孩子,那是那夜酒後失控種下的孽種!她到底要提醒他多少遍,他這一生最無法洗刷掉的污點,就是那個充斥着迷亂氣息的讓人噁心的夜!
可是如今,他已經無路可退。他不想讓這件事鬧的滿城風雨,更怕葉柳影知道,他在她心中最後一絲溫暖的形象也蕩然無存。
他壓下那口怒氣,像是癆病病人費力的咽下一口要咳出的血,堵在胸口,心裏一陣酸痛。
「好……」他勉強答應着,「我這就去買,買了就給你送去。」
匆匆掛掉電話,歐陽磊倒露出了一絲笑容。沒有哪種笑,比身敗名裂這種時刻的自嘲更讓人心酸。
反正自己已經前途無望,即使再努力,別人也會把他跟葉家聯繫起來。現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自己對葉如玫的順從,可以換來葉柳影的無恙……歐陽磊笑笑,猛的扯下了白大褂,狠狠扔在辦公室的椅子上。
葉柳影和羅丞之間身世的秘密,就當成是石沉大海,再也不要浮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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