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可是很少調侃人的。」羅孚看着夏沁說,夏沁淡淡一笑:「這一次是不同的。」夏沁的話說的含糊,但羅孚卻明白是什麼意思。糖糖就曾經調侃過倆人,倆人聊天永遠沒有人能夠插/入,言語太過讓人匪夷所思,但卻又有上天賜予的默契在其中妙不可言。
簡單的說他們之間的對話除了倆人自己外,外人基本聽不懂。
羅孚認真的看着她:「如果報道對象是你,我也會如此。」
夏沁笑:「呵呵,經典的偷換概念。」
羅孚嘴硬,「我就是這麼一個夠義氣的人。」
夏沁搖頭輕笑:「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戀愛與友愛的區別嗎?社會心理學家e.c.哈特菲爾德和g.w.沃爾斯特1981年把愛區分為戀愛和友愛。戀愛是一種用不同愛情術語解釋的強烈生理狀態,一種混合的情感,包括溫柔和性感﹑興奮和苦惱﹑焦慮和欣慰﹑利他和嫉妒等,是無法控制的,遠遠不同與你我之間的友愛。既然無法控制,我有什麼好怪你的?」
「你這是最近給大學講座上多了的後遺症?」羅孚左右而言他,夏沁不以為的繼續說:「戀愛被定義為一種與他人結合的強烈願望。包含把對方理想化的傾向,往往是盲目的不可控制的情緒狀態,尤其是保護欲——」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羅孚打斷了夏沁的話,夏沁指了指他的額頭,淡淡一笑:「你敏感了。」
羅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夏沁看着他的眼睛:「羅孚,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幫助了不少人,自己呢?要知道,遙遙已經離開這麼久了。」
羅孚沉默了一陣子,他淡淡的說:「總之我會解決。」
羅孚的語氣讓夏沁沉默,自始至終他還是沒有提那敏感的字眼,她就是因為了解她才知道羅孚這死倔的性子,這些年來不是沒有過希望出現,但到最後都被他給強勢的扼殺,夏沁自心底里嘆息,只能寄希望於fl同樣死倔的性子了,二強相遇,必有一退,這一退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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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站在錄音棚里,蘇炫花居然像是一個新人一般,握着麥克風的手微微顫抖。她深厚的底子在那擺着,雖然因為長時間的擱置,剛開始進入狀態慢了些,但最後的結果大家都滿意。
音樂帶給她的感覺是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的……
心靈的救贖與洗滌……
等大家都陸陸續續走了,蘇炫花依舊一個人站在話筒前,她用手摸着自己的喉嚨,眼睛有些失神。
以前唱情歌不過是簡單的去唱,用各種技巧升華,用心去感受,而如今,她居然透過音樂看到了那一個個曾經的片段……
這是她一直迴避的答案,但如今就這麼擺在面前,蘇炫花的內心卻是五味具雜,不知是喜是憂,只是潛意識的,她隱約明白自己為什麼又能發音了。
過了很久,頭上綁着繃帶臉還腫着的紅姐拎着盒飯走了進來,她沖蘇炫花揮手:「來吧,我聽說效果不錯,先吃點東西,別愣神了。」
蘇炫花奇怪於紅姐的態度的和藹,走到她面前坐下,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怎麼出院了?」
紅姐將筷子地給她,「還是少喝可樂吧,嗓子剛好。」
蘇炫花應了一聲,眼裏的疑惑愈弄,紅姐看出她的疑惑,嘆了口氣:「fl,以前的確是我做的不對。我已經跟上面申請了,再調配新的經紀人給你。」
「為什麼?」蘇炫花漫不經心的吃着飯,她可不相信紅姐會無緣無故的轉變。紅姐看着她落寞的笑:「你不再信我也很正常,以前我的確做了很多過分的事兒。」除了fl大紅鼎盛時期,紅姐自問從未盡過經紀人應有的責任。
蘇炫花依舊沒有說話,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冷傲似乎對一切事情都漠不關心。這麼多年了,紅姐跟在她身邊,除了羅孚,還沒見過誰能讓她的臉有點起伏。如果換做別的男人,紅姐一定會起疑心,但畢竟羅孚的能力她是切身體會過的,與其說不去想,不如說不敢想。
「這次車禍也算是在鬼門關走了一會,雖然沒什麼事兒……但車翻了那一刻我真的是感覺到了死亡……我是個及時行樂的人,活着本就快樂,從來不考慮死亡,而那一刻,我害怕極了。還有……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醫院看我,還是在風頭上,我又曾經那麼說過你。」紅姐的聲音低了下去,蘇炫花看着她。
「就這樣吧,我們怎麼也合作了這麼多年了,沒什麼囑咐你的,只是fl……」紅姐看着蘇炫花,蘇炫花抬起了頭回視她。
「在離開前,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我都想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女人麼,無論在這個圈子裏紅的多麼如日中天,都只不過是曇花一現,更何況這青春飯吃的艱辛酸楚怕是只有自己知道。不如找一個有力的男人靠着,家庭,還是最重要的,更何況,你的性子並不適合在前面,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到幕後去吧,以你的知名度也許會有更加意想不到的收穫。」紅姐的這番話的確是掏心窩子的,她這些都是經驗之談,蘇炫花是明白的,她看着手裏的筷子沉默不語。
「對了。」臨出門前,紅姐轉身看着蘇炫花,「今天上午沁心工作室來電話了,費用已經結完了,羅孚說你以後可以不用去了。」
蘇炫花猛地抬起頭看着紅姐,眼中透出寒意,手裏的筷子一用力,盒飯被戳了個洞。紅姐莫名其妙的抖了抖,一臉的茫然。這是……怎麼了?
怎麼說跟羅孚在一起也已經幾個月了,蘇炫花用腳想也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急着推開她。fl飯也不吃了,她抱着雙臂冷笑。英雄救美之後抱頭逃跑,羅孚,這就是你的手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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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飛怎麼也沒想到,公司又派給了他這麼一個「大牌」。雖然之前跟fl接觸的不多,但她的名聲凌飛可是早有耳聞,本來接了一個聞道就夠讓人頭疼了,現在又來了一個fl,他簡直是硬着頭皮敲開了蘇炫花的門。
打開門,屋內演唱會一般放着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fl穿了一個浴袍,她手裏端着一杯紅酒睥睨凌飛。
「呵呵,fl,我是凌飛。」
凌飛自己都覺得自己笑的干,他不敢直視fl的浴袍,連忙低下了頭,可以低頭又看見她隱沒在毛毯中的羊脂一般的玉足,他又連忙抬起了頭,臉一下子紅了。
fl被他侷促的樣子逗笑了,她抿了一口紅酒,說:「隨便坐。」
凌飛點頭規規矩矩的坐在了沙發上,「以後你這邊的工作就我負責了,你放心,fl,我肯定全力配合你,有什麼需要的你儘管說,我絕對言無不盡。」
蘇炫花正等着他這話,她走到沙發前坐下,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呵,我還真有事求你。」
詭異魅惑的笑聲伴隨着一股玫瑰香氣撲鼻而入,這麼一個大美女穿了如此性感的睡袍坐在自己面前,凌飛感覺自己的臉都充血了,此時此刻,他真的好想念糖糖。
「你是聞道的經紀人?」
「啊?」凌飛一怔,等了半天沒想到fl問了這麼個話題,他點了點頭,「是的。」
fl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繼續問:「他在沁心工作室接受治療?」
凌飛的嘴張的可以塞進雞蛋了,這可是「絕密」,蘇炫花是怎麼知道的?
fl揉了揉半濕的頭髮,挑眉看着凌飛嬌媚一笑:「飛哥,以後我也是你手下的藝人了。」
凌飛咽了口口水,點頭。
「你總得一碗水端平。」蘇炫花的聲音柔柔軟軟的,聽得人心痒痒。
「什麼意思?」凌飛整個傻掉了,蘇炫花看着他的眼睛說:「我也在那裏治療。」
「……你是有什麼問題?」凌飛驚恐的看着fl,怎麼公司把怪咖都放他手下了?fl點頭一笑:「看來聞道的確在那裏。」
凌飛快哭了,蘇炫花看他這樣不逗他了,「我之前失聲的事兒你知道嗎?」
凌飛點頭,這事他的確聽過那麼幾次,「我聽說你上午進錄音棚了。」
蘇炫花突然的煩躁,「這只是暫時性的。」
「什、什麼?」
「我的病沒完全好。也就是說——」fl拉長聲音,看着凌飛:「我有病。」
蘇炫花看着凌飛的眼睛繼續補充:「很重很重。」
……
凌飛的三觀快要被顛覆了,這幾年除了聞道他也間接接手過不少藝人,但像是蘇炫花這麼坦然承認自己有病的還是頭一回。
「但是,我遇到困難了呢。」蘇炫花蹙眉,嬌弱的看着凌飛。
凌飛咳了一聲,坐直身子:「嗯……花姐,你想幹什麼直接說就行,我害怕。」
「呵呵。」蘇炫花嫵媚一笑:「我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凌飛:……
******
「你跟fl是出了什麼問題?」
夏沁皺着眉看着羅孚,羅孚手裏拿着ipad津津有味的看着動物世界,「怎麼了?」
「凌飛下午膽戰心驚的給我打電話問這件事。」夏沁盯着羅孚的眼睛看,羅孚盯着屏幕頭也不抬,「凌飛?關他什麼事?他伺候好聞道就不容易了,還有心情管別家藝人的閒事兒?」
夏沁瞥着羅孚:「fl現在是他花姐。」
羅孚:!!!……
夏沁看羅孚這樣知道從他嘴裏是撬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了,她拿起了手機,羅孚「騰地」站起了身,「你幹什麼?」
「跟你交流就只是浪費時間,不如直接找當事人。」一直掛在夏沁臉上的微笑不見,她嚴肅的看着羅孚,「畢竟,fl現在還是病患。」
羅孚抿着嘴看着她,他也知道這一次的確是他的問題,將工作與個人感情想混雜,這是他一向所不屑的,到最後,他緩緩的垂下了頭。
夏沁盯着他看了半響,撥通了電話。
不出她的所料,電話那邊的人聲音平靜,仿佛這一切她早就料到一般。
掛了電話,夏沁眼看着披着大衣說要出去辦事的羅孚,她搖頭輕笑,有時候在感情面前,男人比女人更脆弱不是嗎?
******
fl準時的出現在工作室。
她從摘圍巾到墨鏡再到新增的假髮……
夏沁耐心的等了足足五分鐘。
卸去偽裝,蘇炫花今天的打扮素雅了很多,不再是習慣性的一身大紅,而是變成了的淡粉色,頭髮也端莊的盤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簡單的淡妝修飾,平添了一份知性的味道。
夏沁照理洗好手遞給了蘇炫花一瓶可樂,「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叫你出來。」現在任誰都知道經歷了「化妝室」風波的蘇炫花已經成了全民女神,此時跟着她的狗仔隊怕是不是少數。如果不是可憐凌飛剛剛接手她就要每天被公司連環殺追責,她自是不願意如此麻煩。
蘇炫花不客氣的接了過來,她打開易拉罐:「做你們這行的是不是都有些什麼癖好。」她並不接夏沁的話,她是個目的明確的人,她太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夏沁微微的笑:「例如?」
蘇炫花用眼睛掃了掃不遠處的水池,「每一次見到你似乎都要洗手,強迫症的一種?」
夏沁的眼裏帶着一絲讚許,蘇炫花繼續說:「而羅孚就更不用說了,無聲的追悼會一般的電影,習慣性的嬉皮笑臉暗自打量人。」
夏沁點了點頭,「你果然是一個天生的觀察者。」
聽到這話,蘇炫花放下手裏的可樂,她正對着夏沁問:「你真的這麼認為?」
「不然?」夏沁反問蘇炫花,蘇炫花盯着她的眼睛看試圖分辨什麼。
夏沁看着她的樣子笑了,fl這樣子簡直跟羅孚一模一樣。
「呵,相比起歌手,你也許更適合另外一種職業。」夏沁話中有話,蘇炫花笑着見招拆招:「的確有打算,也許到時候需要夏姐的幫助。」
夏沁:……
蘇炫花自己跳入了主題,她現在的時間的確非常珍貴,「他真的什麼都沒告訴你?」夏沁回答:「你指的是你的治療進展情況還是你們的感情發展情況?」
一句話,說的蘇炫花的臉頰微微的泛紅,她拿起桌上的可樂掩飾性的喝了一口。
夏沁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將窗簾拉上,她將燈的亮度調低,折回了座位。
在這過程中,蘇炫花一直盯着夏沁看,她看她修長的大腿,看她挺翹豐滿的胸,看她自帶的脫俗氣質,看她渾然天成的風韻,蘇炫花撇了撇嘴,這一切似乎都像羅孚說的擇偶標準呢。
夏沁剛回到座位上就看到蘇炫花這麼一系列精彩的表情,她勾了勾唇:「也許,你對我有什麼誤會。」
蘇炫花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夏沁微微一笑,並不去解釋,而是簡單的說:「我和羅孚合作了這麼多年,如果有什麼也早就發生了。」
非常直白的話語卻深入蘇炫花的心,她看着夏沁臉上有了溫度:「你跟羅孚的方式的確不一樣,相比起來,你更適合女性。」
夏沁搖頭:「我必須承認一個事實,羅孚他才是少女婦女以及老太太殺手。」
蘇炫花:……
蘇炫花這一刻真的相信夏沁的話是非常實在的了,也許是燈光柔和了下來,她放鬆的靠在了沙發上。
「其實羅孚說的沒錯,什麼心理療法,音樂療法,催眠療法,最主要的不過是讓人將隱藏在心底最黑暗最想要掩蓋的東西說出來。」
夏沁不再說話,安靜的聆聽。
蘇炫花的聲音有些虛弱:「我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從根上就是不乾淨的,我的母親殺了我的父親,因為懷了我監外緩刑,生了我之後,她便自殺了。」
雖然蘇炫花的話已經在大體的預料之中,但夏沁還自心底里嘆了口氣,fl表面上看起來比誰都光鮮,有誰能夠想到她背後隱藏了這麼多東西。越是堅強的人就會吞掉越多的淚水,這也許也是羅孚為止憐惜的原因吧。
「再後來,奶奶不顧別人的反對將我這「孽種」接走,她本就是一個啞巴,生活艱辛,再照顧我……」
說到這兒,蘇炫花的聲音有些哽咽,但她依舊選擇自嘲:「所以說什麼天才的觀察者,不過是生活所逼。」
「你很愛你奶奶。」
夏沁的聲音柔柔的,一句話就像是在蘇炫花的內心深處掀開了一個豁口,讓她壓抑的情感宣洩爆發。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奶奶為了我一次一次去求助親人,曾經家族親近的人也因為父母的醜聞對我唯恐避之不及,怎麼會幫她?有些時候,我經常能看見她一個人默默垂淚。」
蘇炫花的手握成了拳,她努力壓抑着心中的情愫,失去親人的痛,是世間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的。
「再後來,叔叔終是不忍奶奶痛苦,他將我們接回家,因為奶奶的原因,他答應了收養我,我們也算有了一個家。可這所謂的「家」,不過是寄人籬下……呵呵。」蘇炫花沒有哭,她閃爍着淚光看着夏沁,眼中滿是堅毅,聲音也逐漸狠絕:「那時候我就告訴我自己,一定要迅速的強大起來,帶着奶奶離開這裏,將我能給的一切回報給她。再後來,我發現奶奶非常喜歡我唱歌,也許是她後天的缺陷,每當我唱歌時,她都會很快樂,她也曾用手語告訴我,我的歌聲就是她的陽光。」
說到這兒,蘇炫花哽住了,夏沁嘆了口氣,她身子前傾,像一個大姐姐一樣抱住蘇炫花輕輕的拍着她的背。
「而最後就連人生這唯一的陽光也被收走了。」似呢喃,似低嘆,揉碎了fl的心。
蘇炫花揪住夏沁的衣服強忍着眼淚,這麼多年,她早就習慣了把眼淚往心裏咽。
「我想見見她……哪怕是幻影也可以……」
喃喃低語,發自心底的央求,此時的蘇炫花柔弱極了,夏沁又怎麼忍心拒絕?
******
洗乾淨哭花的妝容,這是夏沁第一次看到蘇炫花的素顏。她的皮膚真的很好,嬌嫩的肌膚在燈光的折射下幾乎透明,就連那小小的容貌都可以看見,用「吹彈可破」四個字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
蘇炫花有些不好意思,夏沁笑着誇獎:「我個人覺得你素顏比化妝更好看,顯小。」
蘇炫花笑了笑:「大家都這麼說。」
……
雖然羅孚不在,但蘇炫花的語氣以及神情都會讓夏沁想起他,神同步,也許說的就是他倆。想到這兒,夏沁低下頭髮了個信息出去,「你不用緊張,就像睡覺一樣放鬆身體就好。」
夏沁看出蘇炫花的緊張,蘇炫花雖然靠在了睡意上,但肌肉卻像是打針一般緊繃着。
「呵呵,你這是要上手術台嗎?」夏沁被逗笑了,蘇炫花吐了一口氣:「真是可怕,太緊張了。」
「我還什麼都沒做。」夏沁微微的笑,她似感嘆的說:「我到覺得這個時候的你還是很好相處的。」
蘇炫花一聽夏沁這麼說就知道什麼意思,她有些氣憤的爬了起來,「怎麼,羅大師跟你說我什麼了?」
夏沁笑了,「怎麼一提他你就這麼激動?」
蘇炫花恨恨的說:「我就知道他嘴裏說不出什麼好的。」
夏沁點頭分析:「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越是這麼說就越是想從對方嘴裏知道別人到底說她什麼了。」
蘇炫花怔了一下,她呵呵的笑:「真是可怕。」
……
「好了,現在注意聽我的話。」夏沁見氣氛調整的差不多便進入了正題,蘇炫花卻頓了一下,她看着夏沁問:「他呢?」
這個「他」字不用問夏沁也知道指的是誰,蘇炫花的話音剛落,工作室的門就被推開了,天氣已經變冷了,羅孚卻一頭的汗,他沖夏沁點了點頭又看向了蘇炫花。
「喲,花妹妹這是做好準備了?」
蘇炫花白了他一眼,沒有回嘴,但臉上卻有了不易察覺的淺笑。
此時此刻,她什麼都沒說,可一切盡在不言中。
羅孚迅速的準備完畢坐到了夏沁身邊,他看着夏沁的眼睛想說什麼又沒說,夏沁則是了解的點了點頭。
其實夏沁發給羅孚的信息很簡單:——人在最痛苦的時候需要親近的人支撐。
他們都心知肚明,在這個世界上,蘇炫花已經沒有了奶奶,她又有什麼親人?
接到這個信息後,羅孚猶豫了糾結了,但最終卻還是耐不住心中的煎熬,這一路他都在自己安慰自己,工作,這就只是工作!
「好。放鬆身體,慢慢的閉上眼睛。」夏沁柔軟溫和的話打斷了羅孚的遐想,羅孚看向躺在沙發上的蘇炫花,這是素顏麼?還真有一種鄰家少女的味道在。
蘇炫花按着夏沁的話語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又深深的吸着氣放鬆僵硬的身體。
夏沁看了羅孚一眼,顯然沒想到蘇炫花會這麼佩服,羅孚聳了聳肩,用肢體語言告訴她這與他沒有一丁點關係,全都是她的功勞。
夏沁白了他一眼,不做聲的起身,她看着蘇炫花輕眨的睫毛,輕聲說:「別緊張,這裏沒有打擾你的東西……除了我說話的聲音和鐘錶聲,你什麼也聽不見……隨着我數數你會加重睡意……一……一股舒服的暖流流遍你全身……二……你的頭腦模糊不清了……三……周圍安靜極了……不能抵制的睡意已經完全籠罩你了……」
蘇炫花的頭腦中就只有夏沁的聲音和那「滴答」、「滴答」的鐘表聲……到最後,她似乎看到了一束光。
夏沁看了羅孚一眼,點了點頭。羅孚手指上下翻動,做了一個走路的姿勢,畢竟從始至終fl都是他經手治療的,他對她的了解多於夏沁。
夏沁的聲音更加的柔和:「現在你走在一條寬敞的馬路上,你看看周圍都有什麼?」
蘇炫花微微扭了一下頭:「小路……巷子……好多銀杏樹……」
夏沁繼續引導:「你順着路一直走,看到什麼就告訴我。」
蘇炫花:「房子……周圍好多小夥伴在玩沙包……」
「小夥伴」三個字是重點,夏沁沒想到她首先進入的意境是小時候,而且「周圍好多」說明她正在太陽村也就是父母都離去後被收養的階段。
夏沁明確了時間點,她加快進度:「現在你看看周邊有沒有你認識的?」
蘇炫花的眼皮開始快速的滑動,她的臉上露出似開心似痛苦的糾結模樣:「奶……奶奶……她來了……再跟校長說什麼……」
「她還做什麼了?」
「她沖我……揮……揮手……叫我過去……」
這表情倒是出乎夏沁的預料,她皺眉思考,按照常理來說蘇炫花見到奶奶應該開心才是,怎麼會露出這麼奇怪的表情?身邊的羅孚指了指手裏的指,夏沁看去,只見紙上寫了兩個大字:「自卑。」
夏沁點了點頭,收回注意力:「現在你跟奶奶去了哪裏?」
蘇炫花的身體開始向嬰兒似的團成一團,她的手緊緊的揪着自己的衣襟,小聲說:「好黑……黑……什麼都看不見……」
夏沁想了想,問:「奶奶在哪裏?」
蘇炫花有些哆嗦:「去……去給我端水……痛……頭痛……針扎一般……一下……一下跳……」
羅孚看着蘇炫花眼神有些複雜,很明顯,她的整體表現都是發燒生病的症狀,一個小孩子在生病的情況下獨自一人留在黑暗的場所,這是怎麼一種痛苦無助的感覺?
「奶奶去哪兒了?」夏沁追問,蘇炫花像是神經質一般抖動:「去……去求叔叔……」
夏沁恍然大悟,她明白了,蘇炫花剛才的話雖然真實,但她依舊選擇了隱瞞了心底一部分不為人知的秘密。原來她和奶奶最後搬到叔叔家的原因是奶奶去求她兒子了吧?可憐天下父母心,其實奶奶對蘇炫花的愛不比母親少半分,想必她奶奶也是一個脾氣硬的老太太,只是為了孫女,什麼都肯去做,血濃於水,已經失去了摯愛的兒子,雖然恨蘇炫花的母親,但她又犯了什麼錯誤,至親的人怎麼會牽連一個無辜的小女孩?這對於蘇炫花來說太過不公平。
羅孚看到了蘇炫花眼角的濕潤,他站起身來看着窗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真的想吸一顆煙。
夏沁看了羅孚一眼,繼續:「叔叔來了嗎?」
蘇炫花點了點頭,依舊是小小聲的說:「來……來了……」
她現在的表現跟她平常有着極大的反差,夏沁猜測這是蘇炫花小時候的整體狀態。
「叔叔帶你和奶奶回家了?」
「嗯……吃飯……」蘇炫花嬰兒般蜷在一起的身子並沒有舒緩開,夏沁皺了皺眉:「他打你了?」
蘇炫花緊緊咬着唇,斷斷續續的吐字:「沒有……他的眼神……嚇人……」
夏沁明白了,蘇炫花的奶奶應該是極力庇護她的,但是叔叔卻對於弟弟的離開遷怒於蘇炫花,所以沒有給她好臉色。
「現在,你身後有一個門,你轉身,打開那個門進去彈鋼琴。」夏沁有意加快進度不想蘇炫花重現痛苦,果然,聽了這話,蘇炫花的身體開始逐漸放鬆,呼吸也不那麼急促了。
「看到鋼琴了嗎?」
「看……看到了……」蘇炫花的臉上甚至有了柔和的笑,羅孚轉過身看着她劍眉依舊緊緊皺在一起。
「現在你在做什麼?」
「彈……彈鋼琴……」一提到音樂,無論是任何時期的蘇炫花都像是被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光芒,與其說她有音樂方面的天賦,不如說音樂是她唯一的救贖。在那種環境之下,她背負着重重的心理負擔,想要逃脫牢籠,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報答奶奶怕是她最大的希望了吧。
「奶奶……奶奶很開心……」說到這兒,蘇炫花的眼睛有了月牙的弧度,夏沁靜靜的看着她,並沒有想剛才那樣很快的進行下一步,而是儘量給她足夠的時間。
羅孚用用手在腦袋上畫了個圈,看着夏沁,夏沁抿了抿唇,看着蘇炫花問:「你在唱什麼?」
蘇炫花臉上有着甜甜的笑,她斷斷續續的哼唱:「世上……世上只有奶奶好……有奶奶的孩子是個寶……投進奶奶的懷抱……幸福少不了……」
要說夏沁和羅孚也算是結果大大小小上千個病患了,理應對這一切麻木了,可當蘇炫花淺淺的哼唱着歌詞是,倆人的內心都像是被什麼撞擊着,毫無預兆的紅了眼眶。
又停頓了半響,緩和了下情緒,夏沁知道再不繼續就難免出現其他意外波折,她深吸一口氣,狠下心說:「現在,你合上鋼琴,回屋睡覺。」
蘇炫花臉上依舊保持着笑容。
羅孚不忍心的看着夏沁,夏沁咬了下唇,「當你醒來時,你在奶奶的葬禮上。」
天堂與地獄的距離到底有多遠……
蘇炫花的眼淚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
她緊緊的閉着眼睛,伴隨着苦澀的眼淚,她從胸腔里發出那種類似於動物的哀鳴……
一聲又一聲,刺的人心生生的痛。
——子欲養而親不待,奶奶,我所付出的所努力的全都是為了你,而如今你不在了,我擁有這一切又有什麼用?
蘇炫花的身體開始顫抖,極度的痛苦讓她無法自控,她的喉嚨里發出陣陣哀鳴,到最後,化成那斷續的歌聲:「有奶奶的孩子是個寶……沒奶奶的孩子是根草……離開奶奶的懷抱……幸福哪裏找……」
夏沁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做心理師的基本條件就是無論病患出現何種情況自己都不能亂了陣腳。羅孚像是石頭一樣坐在沙發上,他呆呆的看着蘇炫花。
「現在你走出靈堂,推開門,你的奶奶就在你的面前。」夏沁的聲音有些顫抖,一方面是內心激動,另一方面是對於人生第一次另類催眠嘗試的忐忑,蘇炫花臉上的淚痕未乾,她急促的呼吸,似乎是在跑。
夏沁看着蘇炫花緊張的模樣,試探性的問:「你看見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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