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關防較外城更加嚴密,街道上的積雪也被掃了,沿着寨牆的建築要高大巍峨很多,石新一路過來,知道兩邊的大屋子有不少都是內城的衙門,門口均有甲兵站着警備,他心裏頗瞧不起這些蠻夷,什么正白旗衙門只是一幢青磚砌的屋子,正堂不過三開間,抵不過遼陽普通大戶人家的門房,但在他路過一個衙門時,裏頭可能判決下來,一隊甲兵拎着一個犯人拖出來,按在院門前,那犯人垂頭喪氣跪着,不一會又有一個官員出來,宣佈判決,說的均是夷語,石新聽不懂,但那官說完之後,有一人拉着犯人辮子,另一人抽出腰刀,直而銳利的長刀閃着寒光,這時跪下那人突然不說夷語,卻是說的漢語,低泣出聲,石新聽了幾句,卻是這人懷念父母妻兒的話,說了沒幾句,那個橫眉立目的夷兵突然出刀,刀光一閃,那顆人頭頓時被砍落在地,鮮血濺在雪白的地上,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哈哈,死尼堪,在黑營里還不肯安心效力,說些怪話,斬了活該。」
那女真通事應該知道這事的內情,被斬的果然是漢人,只是投效後金很早,效力多年,這幾年努兒哈赤對明朝用兵,各旗下的漢兵甚至漢人官將都有些人心不穩,這人被斬應該是與這兩年女真內部的暗流涌動的相當的關係。
所謂黑營兵亦可稱黑旗兵,努兒哈赤初起時就有黑旗,後來改八旗之後,黑旗或黑營成為漢軍營的稱呼,就算營中還有少量的各部族夷兵,也是以漢族兵為主。
黑營兵多受歧視,從後來的滿文老檔來看,黑營兵中有漢人炮手,也會下發棉甲,不過明文規定,各牛錄打制新甲歸滿洲兵用,舊甲淘汰給黑營。在老奴時代,各牛錄披甲人數在一百左右,極限動員在二百左右,八旗可以動員主力加旗丁超過六萬人,主要就是在各旗下大量使用了漢兵,在天命後期,老奴疑忌漢人過甚,漢兵多半被趕出,這時八旗的動員能力就急劇下降了。
現在的女真人對漢人也是十分猜忌和防範,最少從這個通事對眼前這事的反應上就能看的出來。
石新心中一陣悲苦,若非自己被迫逃亡,何必陷入眼前這種險境中來。
那通事帶着他一路走,過不多時來到一處龐大的院落之前,這裏距離中心地帶的汗王宮也並不遠,大門口站着幾個穿着銀甲的護兵,這些護兵年紀都在三十左右,身上均披着銀光閃爍的耀眼鐵甲,身上佩戴雙插弓袋和撒袋,腰間插着長刀和短刀,手中還拿着虎牙槍或長刀等兵器,每個身形均是鼓鼓囊囊,眼神銳利而兇惡,幾乎人人臉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刀疤痕跡,看到這些人,連那女真通事也十分害怕,小聲道:「這裏是三貝勒家門前,眼前這些均是他的白擺牙喇護兵,你要小心自己的腦袋。」
石新心中更加害怕,身形躬的更加厲害,這是一個白甲頭領走過來,用生硬的漢語說道:「就是眼前這人?」
通事小心翼翼答道:「是,就是這人自稱知道商隊遇襲的事。」
石新此時已經跪下,那白甲頭領橫過眼看他一眼,石新正好與他眼神對上,發覺這人的兩眼微微發黃,猶如他曾經在密林里隨人打獵時遇到的猛獸一般,漠然而毫無感情,只蘊藏着深厚的殺意,石新嚇的趕緊垂下頭,根本不敢再看一眼。
「你這尼堪隨我來,三貝勒主子很忙,你若敢胡說八道,一會就砍下你的腦袋。」
石新趕緊答道:「小的說話句句屬實,絕不敢胡亂編造。」
那個白甲頭領沒有理他,從正門到正中間有並排的十餘間大屋,不過石新沒有被領進去,兩人在這大院中繞行,石新也不敢左右張望,老老實實的低頭跟着,只不過眼角餘光掃到,發覺院中到處都是弓馬甲胃各色兵器,四處散亂放着,有一些旗丁模樣的在不停擦抹着鎧甲和兵器,有幾柄碩大無比的弓箭被拆開了,弓弦被取下來保養,除了兵器甲仗之外,院中和道邊到處都是馬糞,四處都散發着刺鼻的味道,這裏的人似乎毫無感覺,各人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這些人多半臉和手都凍的通紅,看起來仍是行若無事,甚至有人衣袍都是用獸皮做成,內里光着,看到石新過來,這些人都拿眼看過來,各人眼神均是兇狠無比,石新只覺得自己在一群猛獸群落里走路,心中無比害怕。
到得一處樓房下面,那白甲頭領先上去,接着又轉身下來,對石新道:「三貝勒和阿巴泰阿哥,西烏里額附均在,你可上去老實回話。」
石新不敢耽擱,趕緊攀上樓去,女真人很喜歡樓居,可以登高望遠,也可以隔絕地寒,當然這是貴人們的喜好,普通的旗民和中下層的貴族官吏都沒有興造高樓的能力,就算時此時的各大小貝勒們,能有財力興造樓房的也是不多。
這樓造的也十分簡單,只是二層的地上均鋪着厚實的毛毯,中間部份沒有鋪毯子,大冷的天升着篝火,一個鍋子吊在上頭,一陣陣香氣從鍋中飄出來,雪白的蘑菇和羊肉在白色的肉湯里上下起伏,幾個剃了頭的漢子穿着青色或黑色的袍服,光着頭,正圍在鍋邊吃的十分高興。
「小人叩見三貝勒,阿哥爺,額附爺。」
石新記性甚好,不過他不知道女真人的忌諱,沒有敢叫出各人的全稱,他趴在地上砰砰叩頭,自己都不知道叩了多少次。
吃喝的那三人也不理他,石新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只聽得不停的有吸溜吸溜的吃喝聲響,他腹中也甚飢,甚至頭昏眼花,不過在這時只能咬牙硬撐着。
「你叫何名?」
終於有人用漢話問他,石新趕緊將姓名履歷均報上,不等人家再問。
「嗯,你還算機靈。你是漢人,為什麼想來投我大金?」
還是剛剛那人問,語氣中威嚴之感甚重。
石新額頭冒汗,趕緊答道:「小人親眼看到同伴被殺,殺我同伴的人絕不會放過我,失掉車隊的遼瀋的大家族也不會放過小人,除了投大金之外,小人沒有別的出路。小人家中尚有老娘在堂,小人只想多賺銀兩奉養老娘,小人絕不會是明國細作。」
「嗯,你起來!」
問話的人看來滿意了,吩咐石新起身。
石新趕緊起來,心中仍然七上八下,害怕的厲害。
這時他終於看清眼前三人,三人雖然都是留着小辮子的漢子,不過明顯是兩個真夷一個漢人,那兩個真夷小眼圓臉,身形都是無比壯碩,特別是胳膊粗壯,一看便知道是長年射箭打仗的痕跡,這兩人的眼神也特別冷漠,看向石新的時候如盯着死物,兩人的臉上均有刀疤,披着的襖子內里露出來的地方上也是遍佈疤痕,一看便知道是在戰陣中出生入死多次。
問話那個明顯是漢人,身形高一些,也更顯瘦弱,臉亦長的多,眼神較兩個真夷也要靈活很多,只是威壓之感就弱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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