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連國的邊境森林,古木嶙峋,沒有樹葉的枝椏宛如怪蛇般扭曲,衝破夜幕伸向高遠的天空。四下里沒有人煙,偶爾有幾隻三足烏嘎嘎鳴叫,尖銳悽厲的聲音打破寂靜。它們在低空飛行,豆大的黑眼珠透射出銳利的光芒,宛如捕獵的雄鷹一般巡察着地面的動靜,怪木扭曲的枝椏絲毫沒有影響三足烏的視覺。
唰唰唰!
黑暗中突然亮起幾點虹光,疾如閃電,瞬間就刺進它們的腹中。三足烏頓時啪嗒啪嗒落地,沒有來得及發出最後一聲啼鳴。
眉心的鳳紋漸漸消失,紅瞳恢復了原來顏色,謝靈均沉幽的心裏沒有喜悅,心情繁亂而無可解。同伴們都安穩地休息或者修行仙術,他默默地倚樹而坐,透過隱身結界,仰望着昏暗的虛空,發生在窮奇國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爍。
北看台卡進兩山之間的那一瞬,預先播下的「種子」開始瘋長,謝靈均反射性地祭出兇悍魔力,暗金色的光芒絢爛地在看台搖曳,「種子」剛剛長出幼苗就被全部扼殺。無論潛伏的叛軍還是看台的民眾兵將,都震驚的完全痴呆。
這是魔尊的力量,魔尊降臨窮奇國!?
很多人從懷疑到確信只用了數秒的時間,他們不由自主地朝着謝靈均狂喜高呼:「魔尊!魔尊!魔尊!」
聲浪在山谷間迴響,謝靈均眉心微微蹙起,沒有理會妖魔們的狂熱。和其他同伴互望一眼,他們便飛身而起,朝着御椅所在位置衝去。叛軍精銳攻破了御椅周邊的防禦結界,正和窮奇國的重臣后妃打得不可開交。
窮奇國不愧是以武力耀武揚威的國度,無論男女隨時都準備着打仗,重臣后妃的實力只會比普通民眾強,不會比普通民眾弱,所以儘管受到叛軍精銳的攻擊也沒有立刻敗下陣來。或許開場的準備被魔尊打斷,叛軍深感壓力巨大,都湧向這邊妄圖一舉拿下御椅,窮奇這邊的守勢開始岌岌可危。
蕭宇凡他們駕臨上空,望着瘋狂的叛軍,有些呆然地問道:「莫非這些叛軍的目標也是三仙珠碎片?」
玉墨神情凝重地答道:「應該是的,這些叛軍的舉動實在古怪,正如窮奇霍桑所說,高尚的理想不過是他們的擋箭牌,目的另有所圖……而我更想知道幕後黑手是誰?」
聞聽玉墨的話語,謝靈均莫名產生異樣的感覺,往事的片段和魔爪的幻影在意識空間交錯出現。他感覺到自己快要抓住某些頭緒,而這些頭緒和遠古和太古天門脫不了干係,那隻無處不在的魔爪伺機而動,在棋盤上巧妙地佈局各種棋子,有多半原因也是為了太古天門。
既然是對弈,就必須有兩人。
謝靈均辨識不出兩人的身影是誰,不過清楚明白沒有一個是自己,自己不過棋盤上的一枚棋子罷了。忿怒的波瀾在心底泛濫,堂堂魔尊也有被人利用的時候,暗金色的魔力不由自主地洶湧而出,化作蘊藉能量的光嵐怒濤,宛如瀑布潮水降落,毫無憐憫地落在看台妖魔的身上。
光嵐怒濤所及之處無一人倖免,往前涌動的叛軍主力憑空消失了三成的兵力,沒有及時退避的后妃和朝臣也喪失了性命。洋洋灑灑的磷光並沒有隨風消散,而是在謝靈均的操縱下直接變幻成一股無形的力量,不像天道之力那樣征服撼動人心,卻足以令人心驚膽顫,從靈魂深處感到畏懼。
「這是什麼?」蕭宇凡不禁吃驚地喊道。
玉墨面色凝重地回覆:「靈魂原力。」
靈魂原力,萬物生靈皆有、與宇宙相通的原始力量。隨着天地靈氣在體內運轉,靈魂原力受到鍛煉,最終衝破奇經八脈所凝成的精神體便是元神。有了元神的存在,修行者便能藉此將天地靈氣煉化成法力,元神本體會在煉製法力的過程中不斷強大,層層晉級,歷經數次天劫,最終能形成神格,那已經是普通仙人難以想望的範疇。
萬物生靈死亡後,靈魂原力自然消散,最後匯聚於鬼界。修行者除非足夠強大,否則元神在肉體毀滅後,也免不了會碎裂消失,還原成靈魂原力。
這份無可捉摸的力量原本難以駕馭利用,而謝靈均或者說蚩尤施展法術,卻能將其毫不費力地收集起來,反過來攻擊猖狂的叛軍。浩瀚無形的靈魂原力震盪着空間,目標妖魔全被碾壓得粉身碎骨。
死亡的威懾宛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自知無法抗衡魔尊的叛軍心魂俱裂,不是逃散就是跪地投降。看台的兵將民眾都以為魔尊現身,是在拯救窮奇國,振奮地呼喊着「魔尊」,向穿着驅魔師衣袍的白衣少年頂禮膜拜。
天火蛟見狀不由得呵呵直笑:「好像被誤解了,不過你的確也在拯救窮奇國。」
謝靈均無法辯解,蕭宇凡卻幫他澄清說:「算不上拯救,既然叛軍也來搶奪三仙珠碎片,那麼就有必要斬除。」
蕭宇凡輕飄飄地降落在御椅前面,浸潤着天道之力的沉虹刀毫不留情地劈落,御椅喀嚓被劈成碎片,三仙珠碎片滾落於地。在窮奇朝臣后妃的驚呼聲中,蕭宇凡將三仙珠碎片收回芥子鐲中,乾脆利索地令人咂舌。
只不過拿取三仙珠碎片而已,用得着浪費天道之力麼?眾人皆迷惑不解,玉墨甚至產生心疼的感覺,而唯有謝靈均靜靜地落在蕭宇凡身邊,什麼都沒有言語。他能清楚感知到蕭宇凡無名的怒火,那股怒火是因為他使用靈魂原力而引發的嗎?蕭宇凡似乎本能地反感這一招式。
……老實說,也不符合我的美學。
謝靈均默默地辯解,只不過就地取材而已。但接下來又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為,釋放出魔尊威壓,震懾住在場的妖魔,只不過想製造朋友們安全逃離的機會?但那位不服順的窮奇總該殺除吧,為什麼沒有動手?
謝靈均微微地閉上眼睛,嘴角泛起薄弱的苦澀笑容。早就發現了,現在就算反覆回憶華胥城的血腥慘事,對妖魔也沒有特別的恨意,反而對魔界這片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戀,似乎這裏才是自己的歸宿和責任所在,不知不覺蚩尤已經在自己靈魂烙印上名為「魔尊」的枷鎖和信仰,在某些方面比蚩尤還要執着。
——你是魔尊,你無所不能,擔負着魔界的生死和榮耀,魔界的子民唯你是從。
逝去的燭陰曾經每天念叨這句「咒語」,謝靈均不屑一顧,堅決擯棄對「魔尊」的認知。然而無論承認與否,都已經無法忽略無法隱瞞,謝靈均不再是單純的謝靈均,而是被妖魔所信仰的「魔尊」,而自己正一步步回應着他們的信仰。
無與倫比的煩躁焦慮的負面情緒在心底蔓延,匯聚於心的能量釋放出莫可名狀的波瀾,滲透四肢,滲透大地,影響着這片土地的生靈。倏然森林中風聲漸緊,扭曲怪異的樹枝搖晃的幅度逐漸變大,仿佛波浪洶湧。
敏銳地感應到風雲變幻,謝靈均不禁張開眼睛,魔界陰森可怖的夜空戾氣漸漸集聚,風聲呼嘯的森林似乎要迎來山雨。不過他所在的隱身結界能很好地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擾,連半點風聲都聽不到,所以同伴們休息的休息修行的修行,神情都平和依舊,沒有任何的異狀。
突然手臂一沉,衣袖被緊緊攥住:「靈均,靈均,要小心三足烏哦。宮女們常說,那是法師的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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