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遲遲沒有吭聲,牛氏心中漸生不悅,拉下臉來:「澤哥兒,你沒聽見我方才說的話?」
趙澤遲疑了一下,才低頭答道:「孫兒聽見了,只是……曾祖母……不,趙老夫人她……」
「叫什麼趙老夫人?」牛氏笑得有些古怪,「她是你曾祖母,直接喊曾祖母就是。不管我們家是不是被出了族,你們兄弟幾個也依然是建南郡公的子孫,這份血緣是無論如何也割不掉的。你曾祖母是填房,又是外嫁來的媳婦,她可沒資格將你曾祖父的子孫說驅逐就驅逐掉了。她家趙瑋雖然眼下襲了爵,但年紀輕輕的,誰知道日後會如何?萬一未留下子嗣就死了,豈不是害得你曾祖父斷了嗣?退一萬步說,趙瑋就算長命百歲地活下來了,也不知能生幾個兒子。大戶人家,誰不喜歡自個兒枝繁葉茂的?你曾祖父堂堂郡公,身份尊貴,後代只有趙瑋這一個孫子,說出去也太寒酸了,能多幾個孫子、曾孫,自然是好的。若你曾祖母不許,那她就是趙家的罪人了!」
趙澤聽得刺耳,他提醒牛氏:「祖母,我們這一支被出族,是宗族合議定下的。不是趙老夫人點了頭,小二房就能把我們認回去的。如今宗族那頭,也不願意認我們。」
牛氏沉下臉:「宗族還不是聽那個填房的?!當初本就是小二房耍了詭計,才害得我們這一支被出族,我們要鳴不平,怎麼就不行了?」
趙澤嘆了口氣,如今只怕是張氏會心軟,重新承認他們這一支,宗族也不肯答應了,就怕沾上了「謀逆罪人」這四個字,會把趙家的名聲給敗壞掉。他看向牛氏,溫聲勸道:「祖母既有心重回宗族。不如我們一起回家鄉去吧?使些水磨功夫,再叫族人見到我們的誠意,想來未必就說服不了他們。」
牛氏想要重回趙氏宗族,不過是想要沾侯府的光。若是回了老家,叫他們上哪兒沾光去?牛氏自打嫁進趙家,就很少回奉賢,也過不慣那裏的生活,更瞧不起那些世代生活在鄉間的族人。她怎麼可能答應了?又沉下了臉:「休得胡說,我們在京城住得好好的,回去做什麼?若是回去了,宗族卻不肯收我們,那又當如何?還不如繼續留在京城裏,京中繁華。你們兄弟不能科舉,想要尋個差事,也比在奉賢那種鄉下地方要便宜。」
趙湘這時候也幫祖母說話了:「是呀,大哥,父親的屍骨葬在何處。我們還不知道呢,如今又多了母親的事……怎麼也得把他們的遺骨找回來,好生安葬了,守上三年孝,才是正理。」
趙澤看了妹妹一眼,也不說什麼。雖然妹妹對父母都冷情得很,只對祖母親近。但她的話是正理,沒什麼好反駁的。看來短期內他們一家是不能回奉賢了,趙演還要去贖生母,其他人個個都不事生產,還養着幾個丫頭婆子,這日子要如何過?即便有幾百兩積蓄。這般坐吃山苦,也是維持不了多久的。
趙澤想了又想,咬咬牙,道:「我去城郊尋個便宜的去處租下,祖母和弟弟妹妹們先搬過去吧。要尋父母遺骸。在城外總要便利些。這裏雖好,屋子太小了,祖母方才也說,恐怕住不下這許多人。」
牛氏有些惱了:「去什麼城郊?這裏是外城,就夠偏僻簡陋的了。即便內城房子不好找,租金也貴,好歹也要在外城尋個繁華的去處,賃一所鬧中取靜的好宅子。你反而還要搬到城外,莫非是要我到鄉下去?」
趙澤苦笑了:「祖母,孫兒手頭銀子有限,祖母與妹妹的錢財只怕也不多。京中什麼都好,就是花銷太大,孫兒就怕會坐吃山空,因此才想着搬到城外便宜些的地方去。」
牛氏更生氣了:「沒銀子去找小二房要就是!你又不是沒得過他們的銀子,再去要很為難你麼?若不是你曾祖母素來不喜歡我,我怕我去找她,只會惹來她厭煩,我早就上門去了。現如今小二房是什麼身家?堂堂建南侯府,當日查抄的東西,先帝都賞回給他們了。我當過家,知道那份家私有多豐厚。本來他們只是旁支,爵位與家產都該是我們這一房繼承的,如今便宜了他們,讓他們拿出些銀子來貼補我們,又有什麼不行?!」
趙澤頭痛極了,簡直沒法跟祖母溝通,他好生相勸,結果反而令牛氏犯了牛脾氣:「你現在就給我上門去!湘姐兒與演哥兒陪你一起去,別以為可以矇混過關。你若討不了銀子回來,今日也不必回來了!橫豎你不在,我們祖孫反而過得更舒心!」
趙澤徹底驚呆了。
趙琇還不知道牛氏已經盯上了自家這塊大肥肉,她今日去廣平王府時得了消息,明日王爺與世子就要回府了,這也意味着,趙瑋也能回家了。她歡歡喜喜地帶着人收拾好了哥哥的房間,把梳洗要用的東西和換的乾淨衣裳也都準備好了,開始跟盧媽商量,明日要做什麼好菜。祖母已經上京了,還帶來了家裏用慣的廚子,少不得要多做幾味趙瑋愛吃的家鄉菜。
張氏笑吟吟地看着她和盧媽說話,心裏只覺得一片平安喜樂。爵位回來了,侯府也回來了,等國喪過去,她還要去侯府好生瞧一瞧,她從前住過的房子都變成什麼樣了呢。想來趙炯襲爵後不久,就革爵身死了,統共也就不到一年的時間,牛氏他們應該還來不及做出太大的破壞吧?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琇姐兒,侯府從前的僕人,沒被開革也沒被趙玦一家帶走的那些,內務府是不是都交還給我們了?」
趙琇回頭答道:「大部分都交還給我們了,還有一些我也不知道去處,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去了別人家。不過交還給我們的人,我也不認得,哥哥知道一些,但也不記得所有人的名字。廣平王妃曾提醒過我,這些人當初都偏向小長房那一邊,雖然不是他們的心腹,但也要提防一二。因此我就藉口國喪事忙。讓那些人先在侯府的下屋安頓下來——橫豎他們以前也住過,然後每日送些銀米過去,先養着他們,等日後閒了。再慢慢觀察,從中挑些人在外院使喚,其餘人就送莊子上去。祖母、哥哥和我身邊的人,暫時還是先用老宅這些比較可靠。」
張氏聽得點頭:「這是穩妥之法,不過也不必把人都送莊子上去。除了跟前的細活用老宅的人以外,其他的位子即便用上他們,也不打緊。這些人從前都在侯府各有職司,熟悉侯府上下與各處產業的情況,本身本事也不小,我對他們還算熟悉。用着也順手。」
趙琇猶豫了一下:「這樣好嗎?我聽說其中不少人是家生子,他們的兒女親友應該很多吧?也不知其中有沒有跟趙澤家裏比較親近的,我是怕他們會泄露家裏的消息。」
張氏微笑道:「我們家裏有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消息麼?無妨,若真有人敢這樣做,把他攆了也就是了。」
趙琇還是有些不放心。不過祖母拿定了主意,她不好多勸,就想着等兄長回來,再讓他去勸祖母,便使了個拖字訣:「那也要等到侯府修好之後再說了,如今那些房屋破敗得很,光是找工匠的事。就夠我和哥哥頭疼的。」
張氏這回沒有反對:「這也容易,京中有幾家最擅長修建房舍的,尋一家來就是。侯府的房子,記得是樣式程修建的。他如今年紀不小了,也不知還能不能動,但他的兒子、孫子都學了他的手藝。本事是一脈相承的。盧媽回頭尋人打聽一下,程家是不是還住在原來的地方,若是在,叫他們過些時候去把房子收拾一下吧,倒是需要將銀子備好。」
盧媽答應了。趙琇聽着,覺得張氏在京城住了幾十年,果然不是蓋的,衣食住行,無論要做什麼事,都清楚該如何進行,比她這個事事不知的菜鳥強多了。
張氏甚至還可以提供京中官宦世家的內部八卦信息,比如那位王大奶奶的底細,她就知道一些:「王尚書從前就是個出了名有本事的,他坐鎮工部,修建城牆、房屋、河壩都是好手,在地方任上就立下不少功勞。經他親自督造的堤壩與城牆,一二十年了都沒見一條縫隙,可說是固若金湯。新皇吃過川沙堡的虧,對他這樣的人才定是十分看重的,更何況,王尚書雖說是書香門第出身,實際上只是耕讀人家,家境清貧,並非世族子弟,背景簡單。他的岳父是他家鄉有名的土財主,慧眼識英才,在他還是個秀才的時候,就相中了他,不但將女兒嫁他為妻,還一路資助他讀書。他本身品行也好,因此功成名就之後,也沒怠慢過妻子,對岳家也多有幫扶之處,實在是難得。即使是朝中與他敵對之人,也挑不出他的品行有何錯處。」
就因為王尚書是個厚道人,知恩圖報,所以小舅子放心把女兒嬌養長大,再將她嫁給外甥。王大奶奶有親姑姑做婆婆,公爹慈愛,丈夫爭氣,她是自幼嬌養長大,卻是土財主的背景,沒有跟上官宦人家閨秀的教育,勉強能算是識得一些字,但琴棋書畫都學得不怎麼樣,對朝政之事更是一點都不了解,本身也對此不感興趣。如今她與丈夫成親不到一年,還是新婚燕爾,所以恩愛得很,日後會如何就不知道了。
張氏評價說:「京城富貴人家的女眷中,象王大奶奶這樣不理政事的也不在少數,只是她們即使不理外頭的事,也不會胡亂對不了解的事情隨意開口,更不會沒有眼色地指責王公貴人。王大奶奶大約只是人太年輕了,還不知道事情輕重。王夫人也一樣是土財主家的千金,她雖寵着侄女,但我從前與她打交道,覺得她頗明事理,並不見有糊塗之處。」
趙琇笑了笑:「那真是萬幸。如果王夫人跟侄女是一樣的,王尚書能不能升上現在的位置,還是未知之數呢。但願王家大少爺趕緊把妻子教得明白些才好,有些事情真不是說一句不感興趣,就能隨便搪塞過去的。不懂沒關係,但不要不懂裝懂,什麼都不知道,就任由別人拿她當槍使,她自己還以為得意呢,竟然拿什麼詩書禮儀規矩之類的來壓我。事實上她也不是很通詩書禮儀規矩嘛,用得着這麼看不起人嗎?」
正說笑間,門房忽然遣人來報,趙澤帶着妹妹趙湘、弟弟趙演過來了。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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