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的性情還比較天真,她對太后與皇帝都很有信心,安慰曹太夫人道:「沒事的,從前皇后娘娘是鬧過,但如今她不是收斂許多了麼?宮裏還有太后娘娘與皇上在,皇后娘娘連坤寧宮都出不了,頂多就是有幾個心腹人手可使喚,又能出什麼夭蛾子?你們家在外頭,曲水伯府的人也頗為明理,想來是不會出事的。」
曹太夫人嘆道:「皇后出不了坤寧宮又如何?聽聞皇上如今已經有了心軟的跡象,又還有皇子公主們在,皇后總有出來的一日。就算她只能在皇宮裏走動,也夠叫人擔心的了。若換了是別家,還能安心說一句牽連不到自己身上。可我那兒子卻是管着禁軍的,宮裏若出了事,他哪裏逃脫得了罪責?若是因為這門親事,叫皇上猜忌了,那才是倒霉透頂呢!」
跟張氏不一樣,曹太夫人的兒子長年在宮中當差,消息靈通得很。她發現皇帝越發多疑了,不如初登基的時候大方明理。只是這種話,她不好對張氏說,連家裏人都不可多說,只能悶在心底罷了。她是真的怕自家會因孫女兒嫁進皇后娘家而受到牽連的。
張氏不知她心事,仍舊在安撫她:「不會的,皇后能做什麼事?她就算真的惱了皇上,總還要為皇子公主們着想。皇長子還未立儲呢,皇次子與公主又還小。再說,即使皇后真的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皇上也不會無端怪罪你家將軍的。這門婚事又不是你自家要結的,是皇上御賜的,不是麼?只要你們家行得端,坐得正,皇上又怎會無故猜忌你們?」
曹太夫人看了張氏一眼,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但願如你所說的那樣吧,我這心裏呀,就總是七上八下的。我們蘿姐兒雖不錯。但在京城閨秀里也不算出挑,太后與皇上怎麼就挑中了她做曲水伯大公子的妻子呢?」
張氏笑了:「蘿姐兒是你親孫女兒,你做祖母的怎麼反而小看了她呢?我覺得蘿姐兒就很好,家世樣貌性情。哪裏配不上曲水伯大公子了?她若不好,太后與皇上能看中麼?再說,曲水伯大公子雖然素來名聲響亮,但我見得不多,總覺得他也算不得十分出挑。蘿姐兒配他。是綽綽有餘的。」
曹太夫人搖頭:「你前些年不在京城,不知道謝家的兒子名聲何等響亮。我老實跟你說吧,若不是有皇后娘娘先前鬧出來的事,把謝襄飛跟蔣家四姑娘的婚事攪和了,只怕他的名聲還要更響亮些。蔣家四姑娘若不是有太后這麼一個姑姑在,別人也許還會覺得她配不上謝襄飛呢。就因為皇后娘娘,曲水伯府的名聲受了打擊,一家子裝起了鵪鶉,不敢張揚,否則你也不會覺得謝襄飛不算出挑了。當年他也算得上是京城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不怕你惱,只怕連廣平王世子都要排在他後頭。世子雖說身份尊貴,但那時候的脾氣不大好,又少在外頭走動,自然不如謝襄飛耀眼。」
張氏才不信:「世子多好呀,怎麼可能會有年輕人比他更好?」
曹太夫人才不會在這種問題上跟她爭,只說:「總之,若是提前兩年,沒有謝蔣兩家婚事泡湯的典故,謝襄飛這位青年才俊。是絕對輪不到我們家蘿姐兒的。那時候有望嫁給他的,不是國公府的千金,就是侯門閨秀,還有宗室皇親之家的貴女呢。後來定了蔣家四姑娘。也算是門當戶對,哪裏想到皇后娘娘會生事?我如今想到蘿姐兒將來會有這麼一位麻煩的大姑子,心裏就發慌。可惜御賜的婚事由不得我們家拒絕,我媳婦是想拖得一日是一日,等皇后安穩了,皇長子立儲了。想必大家就能安心些,到那時候再把蘿姐兒嫁過去,也應該無礙。」
張氏明白了:「怪不得你今日會躲出來,原來是想避開謝家人呢。你讓兒媳婦去做惡人,也算難為她了。」
曹太夫人不以為然:「她素來有主張,同樣不喜歡這門親事,本來都跟李大學士的夫人通過氣了,準備要議親的,哪裏知道宮裏會下旨?就算我不叫她做惡人,她也不會給謝家好臉色。我躲出來,才真真是挽救了她的名聲呢,省得叫外人看我們婆媳的好戲。」
張氏聽得笑了,知道她們婆媳素來有些心結,不過磕磕碰碰的,倒也一路相安無事。曹太夫人是個顧全大局的,絕不會讓外人看自家的笑話。她也沒有要強的性子,有需要讓步的時候,她是不會跟兒媳曹方氏硬頂的。如今說這種話,不過是嘴硬罷了。
張氏只含笑說:「你們家想要把婚期拖到明年,也是應有之義。我們琇姐兒要嫁給廣平王世子,還定了明年秋天才過門呢,足有一年多的時間備嫁。你們蘿姐兒也是家裏嬌寵的孩子,備嫁個一年半載的,並不出奇。這事兒卻是曲水伯府心急了。」
曹太夫人聽得高興:「可不是麼?我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才由得蘿姐兒她娘跟謝家吵去。」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就有些尷尬:「那個……好妹子,你們琇姐兒這些日子可有空?我想讓蘿姐兒過來陪陪她,讓琇姐兒開導開導她。那丫頭不知是怎麼了,竟鑽了牛角尖。我和她娘不喜歡這門親事,自有我們的考量,可她有什麼好為難的?竟說那謝襄飛本來是跟蔣家四姑娘議親的,事情鬧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如今蔣四姑娘還沒定親,她居然就要先嫁去謝家了,覺得……有些沒臉見人。」
張氏聽得奇了:「這是怎麼說的?御賜的婚事,怎會沒臉見人?曲水伯公子與蔣四姑娘又不曾訂下親事,不過是兩家有了默契罷了,還叫皇后攪和了,未能成事。太后娘娘與蔣家都明說了,絕不會再跟謝家人聯姻,他二人從此就是無緣了。既然無緣,自然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曲水伯公子遲早是要娶親的,那又跟蔣四姑娘有何干係呢?」
曹太夫人嘆道:「我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蘿姐兒年輕不懂事,才會想左了。她與蔣四姑娘並不相熟,倒是與蔣六姑娘打過幾次交道,也不知是不是因此才會覺得對不住蔣家人。」
張氏就說:「沒有的事,太后娘娘賜的婚,蔣家人定然早就知道了。就連蔣六姑娘,也不會有什麼怨言的。新年的時候,我帶着琇姐兒進宮向太后恭賀新春,太后給她們幾個指婚宗室的小姑娘賜了東西,給蘿姐兒的是另一樣東西,如今想來,大約那時候就已經決定要把她指婚給曲水伯公子了。當時蔣家二夫人與六姑娘都在場,臉上都帶着笑呢,沒有半點勉強的模樣。蘿姐兒這是鑽了牛角尖了。老姐姐只管讓她過來,我親自開導她。」
曹太夫人忙道:「那可真是多謝了,我為這孩子簡直是操碎了心,只盼着她早日想開了才好。為了這點小事,悶在屋裏不肯見人,若叫外頭的人知道了原委,只怕要笑話她的。」
曹太夫人便與張氏約定了帶孫女上門的時間,約完後,她的心情很好,便問起了趙琇:「琇姐兒今日竟然沒來見我,這是在做什麼呢?」
張氏笑着告訴了她原因,自然是因為趙琇要上禮儀課的緣故了。曹太夫人聽了就起了興趣:「聽說宮裏的嬤嬤到你家都有半年了,還沒教完?都教了些什麼?竟是每日都要學,連一點歇息的時間都沒有麼?」
張氏雖然對孫女兒的學習成果很滿意,但說起這事兒,她也是怪心疼的:「一天要上三四個時辰的課呢,又累又苦,若不是琇姐兒身體素來康健,只怕早就撐不住了。同樣是要學規矩的女孩兒,李家姑娘聽聞更累些,家裏已經請了兩回太醫。李老夫人聽說我們家有方子,可以給女子調養身體,十分靈驗,還特地上門來求呢。我跟她說那是婦人用的,年輕女孩兒用不上,她還是死活要了去,預備着以防萬一。我心想她與我原是一樣的,做祖母的人哪有不心疼孫女兒的呢?還開解了她幾句。」
曹太夫人對李老夫人有所了解:「難為她了,她平日是個最省事不過的,明明與太后娘娘是嫡親的姐妹,卻無事不進宮,也不回蔣家,省得有人上門來求,她又不好意思回絕,到時候會給太后娘娘與蔣家添麻煩。她那樣一個素來不肯求人的,也要為了孫女兒來尋你要方子,若不是實在心疼孫女,也做不出來。」
張氏笑道:「原來你也認得她,這樣再好不過了。我與她相處得極好,改日你也一起來喝杯茶。我還跟她說了,要一塊兒做媒呢。她提起她有個庶女尚未婚配,長相平凡了些,但性情是極好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卻不知該說什麼樣的親事。這姑娘是長輩,她尚未出嫁,皇長子妃先出閣,容易叫人說嘴,就想尋個知冷知熱的好人,把她先嫁出去。我問李老夫人,她想找個什麼樣的女婿?是讀書人呢,還是軍中的才俊?她說讀書人重規矩,怕未來的親家嫌棄女兒是庶出,最好是挑個行伍中人。我想,這門婚事還得找你幫忙才行。」
這有何難?曹太夫人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包在我身上,我回頭就找去。我兒子手下的禁軍裏頭,還有家世不顯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都是有品級的武官,也配得上李家的女兒。」
張氏大喜,兩人便商量了很久,把手頭上的未婚男女資源做了充分的溝通。除去李老夫人外,還拉上了另外幾位交好的老夫人、老太太,文武兩道都有。這京城貴婦圈的老誥命媒人隊伍,越發壯大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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