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會試,三房的趙焜與明知書館三名工作人員都有參加,因此趙瑋趙琇也頗為關注結果。
到了放榜的日子,趙瑋一大早就派了多名家人去禮部大堂前等待張榜。雖然天剛亮,但禮部前頭已經聚集了許多舉子以及他們的家人僕從,個個都是為了等待結果而來。
吉時未到,榜單遲遲未出,人們等得都着急了,卻不敢大聲喧譁,只見越來越多的人從四面八方匯集過來,都為了同一個目的。就連距此不遠處的街道兩側,茶樓酒樓裏頭,都擠滿了等候的人。
等到辰正時分(早上八點),趙瑋也與尚瓊結伴而來,登上禮部右前方不遠處的一座茶樓二層雅間,透過窗口遙望禮部大堂前的景象了。這一科赴考的明知書館人員,在課業上幾乎都受過尚瓊的指點,算是半個門生,因此尚瓊也很關心會考結果。
他們來了沒多久,禮部的人便從大堂內走出,將榜單緩緩張帖在堂前的空牆上。即使有士兵在他們身邊維持秩序,但圍觀的人還是一陣激動地湧上前來,幾乎把士兵都給擠倒了。還是其他的禮部官員見狀不妙,大聲喝斥幾句,眾人方才冷靜了些,但依舊兩眼緊盯着榜單,全神貫注地瀏覽着上頭所展示的每一個名字。
當中有人在榜上看見了自己的名字,頓時欣喜若狂地歡呼,贏來身邊人的艷羨或是嫉妒;也有人在榜上看見了自家主人或是親友的名字,歡天喜地地呼朋喚友。一路擠出人群去向當事人報喜;更有人遲遲未能找到自己的名字,只當自己落榜了,失魂落魄地或是發呆。或是痛哭;不過更多的人,是在發現自己的名字可能不在榜單上之後,不敢相信這個結果,又從頭到尾再把榜單細瞧一回,生怕是先前漏看了。
等到負責張貼工作的禮部官員撤走時,圍觀的舉子們更是一涌而上,將榜單前的空間擠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人幾乎把眼睛貼在榜單上,一個一個名字看過去,就怕漏了自己的名字。
榜單之前。眾生百態,看在遠處的趙瑋與尚瓊眼裏,都感嘆萬分。
他們二人相交莫逆,雖然都是飽學士子。卻因為種種緣故。無緣登上杏榜。這些舉子們此刻的悲喜交加,他們大概一輩子都無法體會到了。但親眼目睹別人或嗔或笑,或喜或悲,他們的心情也非常複雜。
其中,大約又以尚瓊的心情更複雜一些。趙瑋還參加過鄉試,高中亞魁,登過桂榜,尚瓊卻是連鄉試都不曾參加過。哪怕人人皆知他學問出眾。他還是因為面部有瑕而無緣科舉,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了解他的人。自然知道他的學識淵博,可是不了解的人,卻未免會拿科舉成績來衡量他的本事,從而對他產生輕視。況且世人多有俗見,許多讀書人讀書就是為了科舉做官。尚瓊學問再好,也做不得官,別人當面說佩服他的學識,背過身就有可能笑話他是個白身。從小到大,尚瓊已經見識過許多回了。就連方家嫡長女方慧珠,當年也是因此而悔婚。
尚瓊以前從來不去看張榜,今日為幾位半徒而破例,心情卻又不一樣了。
趙瑋看着他面上無悲無喜的模樣,便想要轉移話題:「我堂伯如今正端坐家中,等候家人報信。他老人家素來端得住,也就罷了,沒想到易家兄弟也心寬得很。這都什麼時候了,竟還不見他們前來看榜。吳元二人卻已經在底下等候了。」
尚瓊淡淡一笑:「易大郎學問紮實,理應有把握,故而坐得住。不過他們易家族人眾多,就算他們兄弟不來,只怕也早有人前來看榜,更少不了人上門報喜。他們兄弟來不來,都礙不了事。倒是吳、元二人,把握不足,心裏難免要焦慮些。」
他們說的吳、元二位舉子,卻是這回赴考的明知書館工作人員,都是出身清貧的讀書人,借着在書館工作之機,既保證了溫飽,又有了參閱典籍、請教翰林學士的機會,各自的學問都有了極大的長進,因此才會毅然決定參加這一科會試,而不是多等三年。雖然趙瑋與尚瓊清楚他們三人的文章都寫得不錯,可會試卻不是平時文章寫得好就夠了的,若是落第還好,萬一運氣不佳,考了個同進士,那可不是晦氣之極?
趙瑋的岳父米省之就是同進士出身,他平日沒少念叨,如果當年多等三年再來考會試,也許就能得個進士出身了,名聲會更好聽,仕途也會更平順,可惜這種事沒有如果。
吳舉人與元舉人兩位,本來也沒打算這麼早就參加會試的。但他們家境清貧,哪怕有錢糧可領,身後也有一大家子需要養活。早一日考中,就早一日減輕家裏的負責。遲遲考不中,家裏就只能繼續供着他們。如今他們有明知書館的工作支撐,衣食不愁,學習環境正好,應試狀態也極佳。可這份工作是不可能長期做下去的。最多兩年,他們就得離開。到時候已經習慣了書館優渥環境的他們,重新回到那種清貧的生活中,回到那種無論是書籍、老師還是筆墨紙硯都十分缺乏的環境中,是否還可以保持這麼好的狀態呢?既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如果考中了當然最好,考不中,也可以吸取經驗。
兩位舉人有自己的考量,所以才會冒險。易家大郎同樣家境平平,但比他們更有把握些。趙瑋與尚瓊只能在學問上給他們提供幫助,其他的決定卻要尊重他們自己的意見,此時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祈求他們都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了。
不一會兒,趙瑋與尚瓊就看到吳舉人歡欣無比地擠出人群,往自家方向去了,顯然是榜上有名。與其形成對比的,是元舉人,他一臉沮喪,難過地轉向了另一個方向,擺明了是知道自己名落孫山了。
趙瑋與尚瓊對望一眼,都嘆了口氣。趙瑋讓人去把元舉人請到樓上來,勉勵幾句,讓他不要氣餒。他年紀還輕,不到三十歲,已有舉人功名,過三年再考,也不算晚。
尚瓊也說了許多安慰的話,又給他分析他的文章。當日他從考場出來,就把文章默寫了一遍,拿給尚瓊與自己的師長看過,幾乎所有人都評價他這篇文寫得平平,本就在中與不中之間,就看考官的喜好了。現在看來,運氣沒有落在他身上,可再努力三年,他未必就沒有把握了。
元舉人被兩人輪番勸說,好不容易重新露出了笑容來,向二人道了謝,打起精神告辭離去。
不一會兒,趙瑋的家人來報,趙焜考中了,名例榜尾倒數第十三名,但好歹是上了榜。他今年都六十七了,真真是白頭貢士,還不知道殿試會考個什麼成績出來呢。但三房那邊已經歡喜之極,家人來請趙瑋示下,是不是要回府去了?在京的族人們興許會齊聚侯府,一起慶祝的。
趙瑋讓人回府去向張氏與趙琇報喜,再打點賀禮,自己坐在原位上繼續等。不一會兒,又有家人來報,易家大郎考中了第四十六名貢士,名次相當靠前。這是個大好消息,連尚瓊聽了,也非常高興。
他們二人結伴前去明知書館,向館中的工作人員與前來借閱藏書的學子們傳達了好消息,又讓人把易、吳二位高中的喜訊拿紅紙寫了,張貼在書館的茶室中,廣而告之。這個好消息讓書館人員們更堅定了自己的向學之心,也令更多的人對書館的工作產生了興趣,有心要爭一爭易、吳二位高中之後,空出來的職位。
不過這些,就不是趙瑋與尚瓊所關心的內容了。他們在書館門前分了手,各自回家。趙瑋回到建南侯府的時候,三房、六房以及趙啟軒、趙游等人都已經到了。所有人臉上都掛着笑容,人人都十分歡喜。
趙焜年紀是大了些,這時候再出仕,也未必能有什麼好前程了。可他能高中,卻意味着奉賢趙氏宗族,除了二房的建南侯一系外,又出現了一位有品階的官員,可以支撐家族。趙氏一族,終於不再只有二房獨力支撐了。
趙焜本已是白髮老人,但今日卻紅光滿面,仿佛年輕了十歲般。不過高興之餘,他還不忘謙遜地表示:「這還只是會試罷了,總要過了殿試,才知道前途如何。」他其實心裏清楚,自己多半是要得個同進士出身了,不過以他的年紀,就算只能做個同進士,也是件喜事。他們三房一脈,總算彌補了老父在科舉仕途上的遺憾了。
趙焜同時也是明知書館的副館長,館內四人參加會試,有三人得中的結果,他也聽說了。他與張氏、趙琇等人商議:「吳貢士年輕有為,聽聞他喪妻多年,因家貧,至今未能娶妻。沐哥兒的妹妹淑姐兒今年十六了,尚未許人,不知是否與吳貢士有緣呢?」若是能趕在殿試之前定下親事,那就最好不過了。等吳貢士前程定下來,說不定會有更多的人家看中他做女婿。
趙琇在旁聽見,嘴角差點兒抽搐起來,幸好連日來的禮儀特訓起了作用,她表面上維持了優雅的微笑,心裏卻在腹誹。吳貢士都是二十五六歲的人了,兒子都可以打醬油了,還是死過一房老婆的。趙淑姐身為三房的嫡長女,雖說長相平凡了些,但好歹也正處於水靈靈的十六歲花季,用不着嫁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做填房吧?
張氏也覺得這門婚事有些不配,反而問趙焜:「易家大郎同樣年輕有為,還不曾娶妻,更是世家出身。焜侄兒為何不提他,反而看中了吳貢士呢?」(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6s 3.910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