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趙瑋回到家,聽妹妹說起了今天的事,皺了一皺眉頭。當着祖母張氏的面,他沒說什麼,但回房的路上,卻小聲跟妹妹說了些朝中流傳的小道消息:
「潮災的消息傳回京中時,也有人彈劾過王尚書。王尚書還上折自辯了。去年山西地動,之後的事便一直是他在主理,還有京中好幾處的城牆都要修了,都是王尚書管着呢。上海的大壩向來沒什麼大問題,皇上下旨重修時,是先前的左侍郎在管。可他去年年初一病沒了,後來提上來的曾侍郎接了任,如今還在南邊呢,已是罰過了。王尚書要喊冤枉,說自己不知情,也不是不行。御史原還不願放過他,可皇上已是開了恩,旁人也只好作罷。如今王尚書忠君得很,工部裏頭有人跟堤壩案主犯有結親的、交好的,他主動命人去查,查出來有問題的全數上報,刑部和大理寺都拿了不少人呢。他如此忠心,皇上自然不會在意小節。」
趙琇恍然,原來如此。也不知道他上報的那些人裏頭,有幾個是冤枉的?他會不會趁機剷除異己?實在不是她把人想得太壞了,能養出王大姑娘那樣一個女兒的人,又做了高官,讓她相信是個正人君子,也難呀。
她還覺得趙瑋的說法有些問題:「去年山西地震後重建的事,應該是地方上在出力吧?王尚書在京中,也就是遠程遙控一下,幾處城牆,也是有圖紙規則的,真的會讓王尚書忙到顧不上別的事嗎?至於曾侍郎,咱們可清楚得很,他要是知道上海的堤壩有問題,就不會幫着廣平王把這弊案給揭破了!」
趙瑋笑了一笑:「曾侍郎自然清白得很。南下路上,我已經摸清了他的脾氣。他是個再方正不過的人了,也許還有些迂。不過辦事很是利索,也捨得吃苦。在工部做事。想要享福是不成的。至於他的前任,那位在工部也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且又老弱多病,佔着那位子好些年了。一年裏倒有半年在告假。若不是資歷深,皇上體恤老臣,早就把他換下來了。這麼一個人,若說曾經主理過海傍大壩的事,我也是不信的。我在衙門裏協查案子的時候。也是盯緊了他手下的人。他兩個得用的郎中,全都是得了王尚書賞識,方才從主事位上提拔起來的。光是這一點,王尚書其實也不是沒有可供人挑剔的地方。可是皇上信他,別人又能怎麼辦呢?」
趙瑋其實也不認為王尚書跟堤壩案的犯人們有勾結。他是真正完全由當今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信臣。在先帝朝時,他不過是個鬱郁不得志的小官員罷了。皇帝做了太子後,他的仕途才有了起色,日漸高升,然後等皇帝登了基,他就坐上了工部尚書之位。沒有皇帝。他絕不會有今天。因此,誰都有可能謀反,獨他不能。
但王尚書不會從逆,卻不代表他就對堤壩弊案一無所知了。他家裏如今也是富貴得很,雖然對外都說那是因為他娶了個土財主的女兒。可是土財主能有多少財產?王夫人還有親兄弟呢,難不成她父親會把全副身家都給女兒做了陪送麼?王家真正富貴,是在王尚書做了尚書之後。雖然沒有什麼證據,但是朝野之間,並不是沒有他收受賄賂的傳言。不過還是那句老話,皇帝信任他。別人又奈何得了他?
趙瑋對妹妹道:「王尚書的位子還很牢,就算他真的失察,按律當降職或撤職,只要皇上不願動他。他就能穩坐高位。」
趙琇只是心裏窩了一肚子氣,其實也並不是真要跟王尚書過不去,聽到這裏,也只能作罷了。真正造成災區那片慘狀的人,是堤壩案的首犯們。只要他們能罪有應得,其他旁枝末節的。她也懶得過問。
趙琇問趙瑋:「哥哥這案子也審了那麼久,怎的還沒有結案的意思?上海那邊那些主犯背後的家族,好象還安然無恙呢。雖然他們也捐錢捐糧救濟災民了,但居然連一點懲罰也沒有,太奇怪了。也不用要他們的性命,哪怕是罰點銀子呢。國庫如今不是正缺錢嗎?」
趙瑋猶豫了一下,才告訴她:「那些人既然跟穎王有勾結,私下可能還知道更多的穎王餘孽。皇上囑咐過,旁的都罷了,穎王餘孽都有些什麼人,是一定要查出來的,絕不能漏掉一個人。如今刑部與大理寺審案,審的其實就是這個。堤壩案的事,倒是都理清了,口供也得了,只差判刑而已。為了讓那些犯官多說些知道的消息,上頭已是許諾了,可以對他們從輕發落,至不濟,也會放過他們的親族。」
趙琇皺起了眉頭。雖然穎王餘孽的名單很重要,但當年皇帝不是非常寬厚地說過除了主犯,其他人一概不追究嗎?如今怎麼秋後算起賬來了?只怕朝中又要動盪不安了。況且,上海潮災死了那麼多人,居然為了幾個不成氣候的逆黨,就要把造成這麼多人死亡的重犯從輕發落,皇帝莫非糊塗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呀?
趙瑋回房去了,趙琇卻一直心煩意亂。她在自己的院子裏來回踱步,腦子亂糟糟的,心裏憋悶得慌,卻又不知為什麼會這樣。
趙家在南匯港有產業,在潮災到來之前,那裏是多麼的繁華興旺呀。可如今海潮一來,全都毀了。想要恢復元氣,還不知要多少時間。再說,還有那麼多條人命呢,就算是那些保住了性命的災民,如今也是家業全毀,今後還不知要如何謀生。雖說陶澄能幹,應該可以把重建工作做好。可他畢竟只是署理,他是奉賢縣令,不是南匯縣令。等南匯新任的縣令上了任,今後又會怎樣,誰能說得准呢?
趙琇嘆了口氣,回到房間,坐在窗台前,想了想,忍不住展開了桌面上的畫紙。畫案一端放有她的文具盒,裏頭有幾支她用炭條自製的畫筆,還有尺子什麼的。她拿起一支細筆,想了想。便開始在紙上勾勒出淺淺的線條。
她想要畫出記憶中繁華的南匯港,還有災後的南匯港。只要是曾經見過它繁華景象的人,看到它災後的慘狀,都會覺得震憾吧?那麼這些千里之外、只是在字面上得知「潮災」二字的人。就能領會到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了。
這是一項大工程,她想要盡力做好,所以也不着急。每日畫上兩個時辰,也就夠了。她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祖母張氏回京後就往慈寧宮裏遞過帖子,如今終於有了回音。雖然太后不曾召見。但也派人出宮賞了幾樣東西。據那宮使所言,太后前些時候身上有些小恙,問題不大,如今已經痊癒了,最近正在忙碌呢。如今不太方便召張氏進宮去,等到過年,她再進宮去說話。
張氏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的,客客氣氣地給宮使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把人送走了。
趙琇還訥悶呢:「太后娘娘到底在忙些什麼呢?竟然沒空在這時候見祖母,卻叫祖母過年時再去?」過年的時候。宮裏應該很多人才對。難道是為了廣平王治眼睛的事?他帶着兒子進宮後就沒出來,聽說是要在宮裏治眼。可有葉大夫和太醫們在,太后能有多忙呢?
張氏才從曹太夫人那裏得了消息,對此倒是有所了解:「前些時候,聽說太后召了好幾家的誥命與姑娘進宮,是真有心要為皇長子挑媳婦了。這可不是先前只是放出風聲而已,而是來真格的。一旦定下了人選,等到皇長子冊封太子,就要開始準備迎娶太子妃的事宜了。聽說這回選的人家都是中平之家,名聲極好的。沒有勛貴,也沒有高官。有些人家倒是心急着想再到太后娘娘面前遞話,可太后娘娘如今也不輕易召人去見了。她給我傳這樣的旨意,是在為我們家着想呢。太后娘娘真是再仁厚不過了。」
趙琇馬上反應過來。自個兒年紀比皇長子大不了多少,也在某些人提防的範圍內呢。如果太后如今真的不輕易召人入宮晉見,召的多數是太子妃人選的家人,那張氏進宮,還真是不太合適。她可不打算被人當成眼中釘。
太后那裏暫時不見張氏,也沒什麼要緊。從她賞賜下來的東西看。張氏在她老人家面前還是有點臉面的。趙琇便丟開手,專注起另一件事來。
廣平王府後續的船隊大部隊終於進京了。耽誤了好些天,又給運河破了冰,才讓船隻順利通行,費了不少事。建南侯府也有大行李與客人跟在王府的船隊後頭,也是這時候到。三房趙焜祖孫順利抵達了京城,需要有落腳的地方。
雖然建南侯府地方大,客房足夠他們住的。但趙焜卻是個方正君子,領了明知書館的差事,就想要早日去書館看看,不想在侯府寄居。而書館那邊地方雖大,也有空房,卻不是個久居之地。趙焜祖孫都需要讀書備考,書館人來人往的,多少有些不便。況且他自家若有女眷,書館裏讀書人進進出出的,豈不是容易衝撞?
正好趙琇收了南匯港的房屋租賃業務,改在京城做,打算物色一批房子,修整修整,租給進京趕考的舉子們或是外地調來的小官員們住。事情交給了烏來興,他生於京城,長於京城,熟悉這個城市的方方面面。趙琇才吩咐了三日,他已經尋到了兩處合適的小宅子,回稟了主人,便領到銀子,把小宅子買下來了。
其中一間正好位於鼓樓附近,離明知書館不過是一刻鐘的路程,前後兩進,正好可以給三房祖孫住。也不必收租金,還要給他們另配一房家人,是夫妻兩個帶着大兒子,丈夫年紀大些,做了門房,老婆便是廚娘,大兒子做個車夫兼長隨,另有一對小兒女在侯府里做事,也不怕他們會有什麼異心。再加上趙焜從老家帶來的幾個隨從,祖孫倆有這幾個人服侍,倒也盡夠了。
趙焜安頓下來後,就帶着孫子再次到侯府來給張氏請安。趙琇聞訊,連趕了過去。
她有件事想托這位堂伯父辦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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