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看着手裏的斷親書,半晌才反應過來:「這……這是……」
趙瑋微微一笑:「祖母不是總擔心牛氏與趙湘再出事,會壞了祖父名聲麼?可為了祖父的名聲,總要受她祖孫二人轄制,也太令人氣悶了。因此妹妹就出了這個主意,先讓她們祖孫將今日之事寫明白,留下簽名、指印,若她們再反口誣告我們一家以勢相迫,逼她們答應什麼事,那份文書就可以作為明證,反駁回去。接着再令她們寫下斷親書,如果不肯,現成的人證物證在此,把趙湘送到官府去,一個十惡不赦的罪名是穩穩噹噹的。她死了,牛氏就只能仰仗我們侯府度日了。她習慣了當家作主,怎肯長期受這樣的氣?即使再恨趙湘下毒,也依然會保她性命。所以,這斷親書,她們是一定會簽的。」
趙琇點頭,補充道:「只要她們寫了斷親書,今後怎麼作死都跟我們沒有關係了。而且我還請了人證來,親耳聽到她們祖孫說,斷親之事是她們自願的,是她們自個兒主動提出來的,跟我們侯府沒有關係。真是便宜了牛氏,今兒那前來做見證的里長,還說牛氏原來也是明事理之人,自知有愧,就不再麻煩我們家了,因此高看了她一眼呢。我的好主意稍微挽救了一下她的壞名聲,她還要向我道謝呢!」
趙瑋聽得好笑:「你今兒幾次說話,差點把她噎死了。你沒瞧見她最後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我看她這回是真的活不長了。本來病得就不輕,又中了幾日毒,今日為了救下孫女,還強撐着與我們說了半日的話。等明兒我們再派人送她們祖孫去良鄉。路上車馬勞頓,怕是真會要了她的命了。」
趙琇不以為然:「這是她自找的,本來我們今天過去,也是真心想救她性命,再幫她把不孝狠毒的孫女給解決掉的。沒了孫女。我們也沒說不會養活她,不就是一個月一袋米麵兩吊錢的事嗎?結果她自己放不下榮華富貴,非要救下趙湘,甚至不顧自己的病體。她自己嫌命長了,我們又何必為她瞎操這個心?」
張氏聽着孫子孫女你一言我一語的,已經把事情聽明白了。她連忙問:「她們真會從此老實不生事麼?寫了斷親書又如何?當日合族公議,將他們一房人逐出趙氏宗族,他們不還是在京城胡亂說族人的壞話,污衊我們祖孫的清名?牛氏那樣厚臉皮的人,即使今日簽下了斷親書。只要她想,她也依然不會放過建南侯府這個大靠山的。」
趙琇自信一笑:「祖母放心,她不敢的。今日這件事,就是個大大的把柄。她孫女下毒害人,不但有人證,連物證我也給收回來了。只要牛氏不想孫女送命,她就不敢招惹我們。至於趙湘,她巴不得離我們遠遠的呢。就怕什麼時候我們看她不順眼了,會把她做過的好事捅出去。」她拿出一個匣子給張氏瞧,裏頭是她吩咐佩兒。在綿花九條胡同那邊收集起來的證物,包括那隻剩下小半包的砒霜,一隻青花小瓷碗,一隻長柄的細瓷勺子,還有一本舊賬簿。
碗和勺子其實是趙湘用來下毒的器皿。她把少許砒霜放入碗中,用茶水稀釋。用勺子一點一點地餵進牛氏嘴裏,牛氏不知水中有毒。還當是孫女在給她餵茶水呢。這碗勺都是趙湘私下親自買來的。她們主僕三人用的食具都是還在永濟寺胡同那邊時,侯府一併送去的。只有三套,而且全部一模一樣。若是用其中一套下毒,萬一用完後洗不乾淨,隨時都有可能會被用來裝上飯食,送到趙湘本人面前。她做了虧心事,就總覺得這碗有毒,擔心自己用了也會中毒,所以絕不敢再用。況且,若是將下過毒的碗勺另行放起,佩兒就會立刻發現少了東西,打草驚蛇。趙湘同樣不敢冒險。她將這兩件食具用布包起,藏在自己床底下,只當需要下毒時,才會拿出來用。本以為此事再也沒有人知道了,哪裏曉得,其實佩兒打掃房間時,就已經發現了它們?
那時候佩兒沒有多想,就沒有吭聲,當知道了真相後,又記恨趙湘曾經試圖嫁禍給她,因此把這套碗勺出賣給了趙琇。當時趙湘衝出廂房去跟兩位證人說話,還不知道自己的底細已經被佩兒漏掉了。
趙琇對張氏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幾樣證物的來由,道:「這小碗和勺子都沒有清洗過。我拿到手的時候,讓隨行的婆子用銀簪試過了,白銀簪子,原本白亮亮的,在碗裏和勺壁上擦了幾下,簪尖就黑了,可見上面有毒。我還問了佩兒,找到附近一家雜貨店,買下了他家的賬簿。這賬簿上頭清楚地寫明了某月某日,有人來買下了一隻碗和一隻勺子,碗是什麼樣的,勺子又是什麼勺。我還讓人囑咐了那家雜貨店的掌柜,回憶起當初買東西的人長的什麼模樣。他一家就住在綿花下五條,因此他認得趙湘是誰。經我們這一提醒,無論誰人來問,他都會告訴人,這碗和這勺子,是趙湘買的。有這樣的物證,有知道她一切言行的佩兒,還有今日揭破她罪行時在場的幾位人證,無論趙氏族人或外姓人皆有,足夠可信。她不惹咱們就罷了,一旦惹了咱們,我把東西送到官府去,她就只有死路一條。這會是她一輩子的把柄!」
張氏沒想到孫女在拿到斷親書後,還如此細緻地帶回了這麼多證物,甚至還帶回了佩兒這個熟悉趙湘的證人,放心之餘,也不由得感嘆:「若是牛氏與趙湘從此不再來招惹我們,我也不想再跟她們有任何瓜葛了。趙湘要害牛氏,牛氏自己都不在乎,我們又何必為她打抱不平呢?且由得她們去吧。」
趙琇微笑着將證物收回匣中,上了鎖。
趙瑋心中嘆了口氣,對張氏道:「妹妹答應了趙湘。明兒會派人將她們祖孫送往良鄉蔣七老爺處。有了外祖家親人的照拂,趙湘與牛氏從今往後是何下場,都與我們無關了。祖母也盡可放心,這事兒趙澤也知道了,還十分感激呢。若是日後有人問起此事。您只需要跟人說,是牛氏與趙湘自個兒堅決要求斷親,投靠蔣家的。今日在幾位見證人面前,趙湘也親口這樣說過了。」
張氏默默點頭,又苦笑着搖頭道:「趙湘想要投靠舅家,這不出奇。但牛氏怎麼會答應的?她與蔣家從前關係就平平,蔣氏入獄後,關係就更差了。她怨恨蔣氏連累小長房丟了爵位,蔣家則不滿她一出事便要放棄蔣氏。若不是趙玦與穎王還有用得着蔣家的地方,只怕蔣氏早就被她弄死了。她既恨蔣家。又怎會願意仰人鼻息?只怕是趙湘自己的意思。」
趙琇笑道:「管它是誰的意思呢?反正我們只要把人往良鄉縣丞府上一送就行了。蔣家如果真的被她們祖孫連累倒了霉,那才是報應呢!他們不是很注重親緣,為了殺人犯女兒,連家族子弟的仕途前程都不顧嗎?我倒要看看,他家會有什麼下場!」
趙瑋對此也樂見其成,張氏雖然覺得孫女有禍水東引之意,但想到當年兒子兒媳慘死,真相都查明了。兇手也被官府拿下了,卻因為蔣家從中作梗,令兇手在獄中苟延殘喘多年。真相更是被掩埋在種種流言之中。她心中堵着一股氣,也不願看到蔣家好過,樂得叫趙湘帶壞他家的名聲。
既拿定了主意,張氏就將此事按下不提,只說別的:「先時六房的人來送了信,三房已經答應了。你們焜大伯會帶着孫子上京。只是你們珉堂兄今秋還要考鄉試,你們焜大伯的意思。是想等他考完了再來。我想那個時候,書館大約早就完工了。若等到他來,才有人主持書館,未免太遲了些。在那之前,是不是該另請一人坐鎮館中?」
趙家三房是書香門第,八老太爺的兒子趙焜有舉人功名,年紀已經有五十多歲了,明年春闈是否會參加,還未決定,但他若願意出面管理明知書館,還是能幫上趙瑋大忙的。在趙氏宗族裏頭,他已經算是目前活着的子弟里功名最高的一個人了。不過他尚有子孫要參加科舉,會有顧慮也是人之常情。
趙瑋想了想:「也罷,在那之前,我先替一替就是了。我雖只有秀才功名,好歹還是個侯爺,又是立館之人,大約也鎮得住場子。」
趙琇有些不以為然:「可是哥哥還要備考呢,哪裏有空管那麼多事?依我說,倒也不必非要找姓趙的人做管理。正館長自然是哥哥做,副館長倒可以有兩位。焜大伯做其中一個副館長就行了,另一個名額可以請外人來。比如東鄰那位十分熱心的老翰林,他才學又高,若有來看書的學子遇到不明白的問題,還可以向他請教呢。」
趙瑋沉吟:「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願意。」
趙琇笑道:「他身體挺好的,家又在隔壁,來回方便得很。也不必一天到晚都守在館中,有事讓人去他家裏請示就行了。我還有一個提議,咱們家如今收羅到的書越來越多了,需要抄的書也越來越多,光顧咱們家裏的人,如何忙得過來?不如提前請幾個年輕學子打下手吧。幫忙抄抄書什麼的,將來開了館,也可以幫着打掃整理。總會有些出身清貧的讀書人,又或是外地來趕考卻囊中羞澀的舉子,願意來咱們書館做上幾個月小工的。我們可以每月提供一份不算太豐厚卻足夠養家餬口的工錢,每天包一頓飯,要是願意值夜,還可以包住處。這豈不是比讓不識字的奴僕去打理書館強?這份工作還是挺體面的,要是在書館裏工作過的學子,在不愁溫飽後,能安心讀書,日後科舉有了好成績,咱們家也算是結了個善緣。」
張氏忙道:「這主意極好,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瑋哥兒就去托人問問吧?你新交的那些朋友,可認得一兩個家境清貧的讀書人,願意來書館做事的?世子送來的兩座宅子,西邊那座已經整理乾淨了,正好用來給他們抄書。」
趙瑋想了想,點頭道:「好,我明兒就給他們寫信。」
第二日,趙瑋前腳命人給新朋友送了信,後腳便打發人去了綿花九條胡同,還不忘把佩兒帶上了。
佩兒過去,是幫趙湘與牛氏打包行李去的,反正東西她都熟悉。她如今前途大定,心中喜悅,對這份差事也不排斥了,反而非常乾淨利落地完成了任務。
建南侯府派了兩輛馬車,一輛載人,一輛運行李,隨行的除了車夫,還有一名送信的管事與一個侍候女眷的婆子。趙湘緊緊抱着自己的私房上了車,身邊躺着面色青白、病容憔悴的牛氏。後者用極虛弱的聲音在抗議着,不肯離開,不肯去蔣家。
但趙湘充耳不聞,心中想到的,只有過往外祖母與舅舅們對自己的疼愛,與投奔蔣家後,即將過上富足生活的憧憬。(未完待續)R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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