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要在晚上去見那個王孫虎?」
天色將暗,疾鵬君終於問出了忍了一個下午的疑惑。
它本以為陸離要準備一番才去王孫虎的虎穴,誰知陸離根本沒有準備的意思,整個下午都在宅中敞着胸腹睡午覺。
一覺醒來已經是日下西窗殘霞如火了。
「總得給楚人一點時間準備。」陸離伸了個懶腰,鬆鬆地繫上了衣帶,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楚人?」疾鵬君不解道:「你怎知他們也會去?」
「暗馭手對公子欣寄以厚望。我幫你為公子樂製造天意,正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早死早好。」陸離打了個哈欠,猛然一振脊柱,骨節段段打開,整個人登時精神了許多。
他又道:「今晚我若是與王孫虎達成共識,他們便會在沿途伏殺我。我若是跟王孫虎談崩了,他們正好等我與長琴斗個兩敗俱傷,然後輕輕鬆鬆殺了我。說不定還會殺了王孫虎,然後賴在我身上。」
疾鵬君聽了背上的羽毛都豎了起來,急道:「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行險?」
「行什麼險?」陸離笑了:「他們一起來,正好省了我的麻煩。」
疾鵬君遲疑地扭動脖子,用兩隻琉璃似的鳥眼狠狠盯了陸離半晌,道:「你是真的技高人膽大?還是狂妄自大已經到了極致?不說王孫虎那些劍士,光是楚國暗馭手就名震諸侯了!」
「暗馭手那邊大概可以不打,但我也得殺殺他們的威風。」陸離取過藤杖,手腕一轉,藤杖掄出一個虛虛的圓形,吹得疾鵬君羽毛乍起。
「你當年求仕時,不是說自己乃是山中鍊氣之士麼?」疾鵬君飛到一旁。
「我的確在山中隱修了許多年。」陸離理直氣壯道:「三五十年左右吧。」
「寡人當初怎麼沒看出你這瞎話張口就來!你現在才多大年紀?還三五十年!」疾鵬君哂道。
「你都能轉世成鳥,為什麼不能相信我呢?」陸離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吧,不能讓人家等得太久。」
「那些周人……」疾鵬君不以為然道。
「你兒子也在等呢。」陸離坐在了門口,套上躡空履,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
疾鵬君知道陸離言多有中,也不抬槓,道:「寡人先去幫你打探一番吧。唉,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沒想到寡人竟然也有這麼一天。」
「想想你兒子,再想想你家宗廟,你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陸離穿着躡空履走出去,好像踩在柔柔的水波之上,總有種發足狂奔的衝動。
這還是他第一穿上改好的躡空履,也算是對今晚此行的格外重視了。
疾鵬君飛到了傳舍附近的高大喬木上,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長子蔡歡帶着城尉署的甲士,次子蔡欣帶着宮中的跳蕩軍,顯然都是因為陸離定下的約會而來。只是不知道他們是想趁火打劫,還是接應幫忙。
陸離並沒有比疾鵬君慢多少,等他見到兩位公子的時候,天還沒有徹底黑。
「陸先生,列國慣例,國使在傳舍如在其本國。一旦裏面有變,我等可是不能衝進去的。」公子欣見了陸離,率先表明了立場:「不過只要先生能夠衝出來,我定能保先生周全。」
「多謝。」陸離淡然道。
「先生是我蔡國靈台令,某也不能坐視先生遇險!」世子歡一臉正色,但顯然不如公子欣那般熟絡,帶着公事公辦的腔調。
陸離對他笑了笑,大步邁向傳舍。他如果有逃命的準備,就不會孤身前來,連狸奴都留在家裏了。
——細細想來,這還是出山之後第一次決定動手教訓別人吧。
陸離想到這點,不禁有些小小的衝動,就連體溫都微微上升。
傳舍門口的周室衛兵已經得到了上峰的命令,看到有疑似「陸離」者靠近,已經自覺地退到了一旁,通報裏面的禮讚出來迎賓。
陸離也不跟他們客氣,徑直走上了客堂,毫不介意地在光潔錚亮的桐油地板上留下了一行淺淺的鞋印。
王孫虎坐在主席,看着大搖大擺進來的陸離,目光落在了他的躡空履上,微微皺眉。
「陸令君真是不拘泥禮數啊。」王孫虎出聲道。
陸離也看了看自己的腳,道:「等會打起來再穿鞋不方便。」
「看來君子是來者不善了。」王孫虎聲音微變。
「也不算是不善,不過有些人不教訓一頓他就不把你的話當話。」陸離輕輕點了點藤杖:「恕小生不客氣地說一句:閣下正是那種人。」
王孫虎只覺得一股冰水從尾椎而起,直衝頭頂,整個人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若是有毛早就炸開了。
「所以多說無益,開打吧。」陸離平靜道。
「哈哈哈!年少輕狂啊!」王孫虎站起身:「你師父不曾教過你麼?方士永遠不要站在最前面。」王孫虎說罷,冷聲之中帶着濃濃殺意道:「來人!先不要殺他,老夫還想聽他要說些什麼。」
隨王孫虎而來的周室劍士們都是經受嚴格訓練的精銳,當下擺出劍陣,四人一組,從不同方向沖陸離攻殺過去。
陸離巋然不動,淡定得讓沖在最前面的劍士都有些疑惑。
難道這年輕人只有口氣沒有力氣麼?
王孫虎見陸離遲遲沒有口誦心咒,眼看利刃加身也沒有畫出令符,這是來找死的?他又想起早間陸離騎着一頭斑斕猛虎,怎麼看也不是個瘋子啊!
劍士們見陸離動也不動,反倒有些尷尬了,揮刺上去的利刃不自覺地守住了力,以免直接殺了這個方士,違背主家的意願。
陸離嘴角微微翹起,沒有心咒作為鋪墊,沒有符印,沒有咒語……只是重重以藤杖頓地!
轟地一聲巨響,幾乎震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一道白光從陸離身上漫射開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光罩,將他徹底隱沒在強光之中。
一眾劍士還沒有從巨響造成的暈眩中站穩腳步,緊接而來的強光又令他們眼前白茫茫一片,不能視物。所有人都聽到了心中發出的那聲碎裂,一頭名為「恐懼」巨獸正不可抑制地從心底深處沖了出來。
方士不都是一群手舞足蹈半天,實際上不堪一擊的菜瓜麼!
王孫虎站得最遠,當他看到白光的剎那用袖子遮住了雙眼,雖然仍舊被刺得流淚,卻很快就從目盲之中恢復過來。
他從袖子底下看到恍如白日的強光漸漸黯淡下來,才敢放下手,卻看見渾身藏在光中的陸離再次將他那根詭異的藤杖重重頓了一頓。
在陸離身邊三步的劍士們覺得胸口如被重錘錘擊,身子不可抑制地朝後飛去。他們又撞到了更後面的劍士,卻沒有絲毫停滯,連帶着一起撞飛出去。
陸離身上的白光漸漸消散,臉上帶着無悲無喜的安詳神態。
那些被震飛的劍士,卻大多捂着胸口,從口中吐出一團團瘀血。
「如果方士是你們想的那個慫樣,根本就不可能從累次的大劫之中活下來。」陸離朝前走了一步。
陸離穿着躡空履,幾乎沒有腳步聲,更不可能引起地板的震動。然而在王孫虎看來,卻像是踏在了他的心尖,硬是震得他心肝發顫。
「還有那個墨門叛徒,叫、叫、叫……長琴的呢?」陸離輕輕點了點額角,想起了「長琴」這個名字。他道:「我不教育她一番,你能死心麼?」
「你怎知道……」王孫虎話音未落,只聽到陸離腳下地板發出喀嚓之聲,一柄長劍的劍鋒透過地板,刺向陸離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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