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傳說 Chapter38清水寺上

    日本，京都。

    位於京都東部音羽山清水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院，曾數次焚於火中，又於廢墟中重建。漫山遍野的櫻花樹在仲夏時節枝繁葉茂，隱隱擋住了月亮的光輝。

    微笑一襲白裙，青絲及臀，宛若潑墨，她一手執傘，傘面上落下了點點莫名花瓣。微笑沿着古老的石階拾階而上，裙裾在地上拖曳，驚起了落葉和那堅強綻放到夏季的櫻花。

    清水寺的夜是寧靜的，唯有漫山的幽香。沒有人會在夜間來驚擾神佛的寧靜，僧侶們已經歇下了，除卻音羽山清水寺周圍負責警戒的人，石階之上，只有微笑一人，孑然而行。

    她停下了腳步，轉身繞進了樹林裏，在樹林中她解下了自己那一身白色的衣裙，將衣裙掛在了樹枝上。月色下，微笑一身緊身的黑色夜間作戰服，她將藏在竹骨傘中的木槿拔了出來，緩緩的插入她覆在背後的刀鞘中。

    微笑沿着石階，借着樹林的掩護一路靠近了清水寺。寂靜的寺廟在冷月下透着一股歷史的滄桑和沉澱的威嚴，如山如海。微笑潛行至矮牆邊，一個翻身躍過了清水寺的院牆，落入了空寂的院中。

    在這裏她無法施展隱身咒來潛入，清水寺周圍有一個強大的界限咒語，在這個界限之內，巫師的力量會被束縛住。就像是當日夏風被頤和園佛香閣攔在外面一樣。

    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古老的地方都具備了削弱甚至是阻擋巫師的能力，大巫師團用作監獄的百慕達三角洲就是最恐怖的地方。那裏對於巫師來說是個永遠都醒不過來的噩夢，一旦踏入三角洲境內，所有巫師都會魔法全失。巫師的體內的血脈會不斷的提煉魔法，而三角洲則會不斷的從巫師身上將他們提煉的魔法給奪走，那裏就像是個巨大的黑洞，貪婪的吮吸着巫師的力量。

    清水寺自然沒有百慕達三角洲那般神奇，不過，巫師只要踏入此間境內，許多強大高深的咒語亦無法施展。

    微笑落在院中，偌大的庭院裏擺放着長凳還有石燈，那是給旅人用來歇腳的地方。她並沒有被院中的景象所吸引，在確認了四周無人之後，微笑憑藉着在來時的路上對於清水寺地圖的記憶，一路朝寺院中最幽深寂靜之地走去。

    一個寺廟的最幽寂之所，不是神佛之堂，而是亡靈的安息之地。

    偌大清水寺宛若一個迷宮，即便微笑再厲害，在夜色中也難以辨清方向。等到她再度駐足之時，她已經來到了一座佛堂之前。淺薄的月光自九天而來，佛堂之中傳來了一聲一聲的木魚聲，微笑的雙手在腿邊緩緩收緊。

    這間佛堂並不是大殿，更像是一座古老的偏殿，因為古老而人跡罕至。微笑緩緩走入這間偏殿，月光灑下了一門之影，映照着地面宛若白砂。空曠的偏殿中時不時的傳出木魚聲，但微笑卻找不到那個敲着木魚的人。

    在看見這座佛堂的一瞬間她就知道了她已經陷入了一個咒語中，那個咒語將她引來此處，但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感到一絲殺意。木魚聲似是在四周環繞，她無法判斷聲音的準確來源。

    「incendia。」燃燈火咒在瞬間吐出，空曠的佛堂中亮起了一支蠟燭。那支蠟燭在佛堂正對着門口的那面牆的牆角，已經燃了一半，微弱的火光映照着牆上的那副壁畫，讓微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牆上的壁畫開上去有些年代了，若是夏風在，他可以憑藉自己的所學來判定畫家當時的心態，那種技能被稱為心裏側寫。微笑沒有學過側寫，但她自幼在夏弗和季長城的教導下也熟讀了不少古書，她緩緩的走近，目光緊緊盯着被燭光照亮的壁畫一角。

    那一角壁畫的顏料已經有點脫落，似是百年風沙在肆意的撥落壁畫的美。微笑俯身端起地上的燭台，緩緩舉高，她在一寸一寸的看着這個壁畫。仿佛這麼看下去不過癮，她將蠟燭放在了牆壁的正中間地上，微微闔起雙目，喃喃的祝頌咒語。

    界限咒法之下她無法施展強大的咒語，但好在燃燈火咒並非艱深咒語。

    「hkknomjuskikattitoincendia。」咒語緩緩而下，燭光越來越亮，那個只剩半截的蠟燭似是在奮力燃燒那所剩不多的生命，將燭光點到了最亮，隱隱照亮了整間佛堂，就連門口那月光都給燭光逼退，消散在夜色中。

    木魚聲有一瞬間的停頓，然後又緩緩敲響，敲木魚的人似是驚訝於佛堂中站着的女人的能力。

    微笑沒有理會那個敲木魚的人，在燭光點亮整間佛堂的瞬間她已經掌握了佛堂的情況，但目力所及之地，照樣看不到那個人。既然他還沒打算動手，那微笑也不急着先去找他。

    此刻她的心思都被面前的這幅壁畫給吸引了。

    壁畫上畫着的的是一個穿着黑色袈裟的僧路，在他的身後是一輪血月。僧侶一手端着金色的缽，另一手持着禪杖，禪杖上似是有什麼東西纏在了杖頂，仿佛是一個惡靈。

    壁畫上的僧侶雙眼緊閉卻寶相莊嚴，他的脖頸上掛着一串念珠，若是真的，這串念珠應該有一百零八顆，象徵着斷除一百零八種煩惱。微笑沒有細究僧侶脖頸上掛着的念珠，她的目光被僧侶身前攤着的那捲竹簡所吸引。

    微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壁畫上的竹簡明明是死物，但在微笑眼裏，那捲竹簡似乎在動。她皺了皺眉，凝神看去，竹簡上寫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但她根本就看不懂那些是什麼。直覺告訴她這些符文並不是畫家的隨意揮灑，不知道為什麼，她隱隱覺得這個竹簡，這些符文，還有這個和尚，都是存在的，或者說，都是曾經存在的。

    作下這幅壁畫的人似是見過這個僧侶，他將這幅畫畫在了這裏，是想要告訴世人什麼呢？微笑蹙眉沉思片刻，緩緩朝壁畫伸出手，她想要觸碰壁畫上的那捲竹簡。

    在她的手將要觸及壁畫的剎那，木魚聲突然重重一響，地上的蠟燭在瞬間熄滅，牆上的壁畫立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月光重新照進這座佛堂里，借着慘白的月色，微笑面前的那堵牆，只不過是一堵因為年久而牆體有點開裂的一堵牆罷了。

    她收回了手，側頭看向佛堂的另一處。那裏是一個窗口，借着月光，她可以看見一個男人站在那裏，或者說，一個僧人站在那裏。但只是一眼，微笑就知道這個僧人和壁畫上的那個僧侶不是一個人。

    她沉默着，僧人也沉默着。佛堂之外的夜風在音羽山里盤旋，樹葉簌簌作響。

    木魚聲重新響起，僧侶緩緩抬步朝微笑而來。

    他的背影被月光映照着，影子被拉的老長。黑色的僧衣透着一股莊嚴的氣息，他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木魚，似是渾不在意身前站着的那個背着一把刀的女子。

    在看到他背影的剎那，微笑就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並不簡單。能在這個界限咒法內施展咒語的人，怎麼會是一個普通人。微笑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既然那個人都沒有開口，她也就沉默在木魚聲里。

    不知過了多久，敲着木魚的僧侶終於停了下來，他輕輕的放下手中的木魚錘，他轉身對着那面空無一物的牆拜了一拜，才轉頭看着微笑，睜開了雙眼。

    這是一個很高大的僧人，濃黑如墨的眉下是一雙看透紅塵的眼，他一手握着木魚，一邊看向微笑。微笑平靜的與他的目光對視，在他的目光中，微笑感覺不到敵意。他的樣子不過三十多歲，卻有着一種超越了這個年齡的沉穩。

    微笑知道，日本的僧侶並非都是清心寡欲之人，許多僧侶都結婚生子，在萬丈紅塵中滾的不亦樂乎。真正的清心寡欲者，只是少數，真正的戒律森嚴者，不過幾人。而面前的這個人，就是其中之一。

    許久，僧人朝着微笑施了一禮，不卑不亢，「不知施主在這裏，看到了什麼？」

    微笑皺了皺眉，似是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僧侶繼續道，「一花一世界，每個人在這個木魚聲里，在這座佛堂里，所看見的壁畫都不一樣，所以，我想知道，施主在木魚聲中，見到的是什麼？」

    微笑看着他，想了想，道，「我看到了一個和尚，但和你不一樣。」

    僧人似是不怎麼驚訝，他只是笑了笑，道，「是嗎？那除了和尚呢？」

    「我忘了。」微笑直接道，方才所見的那幅壁畫給微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而面前這個人給她的感覺也讓她不舒服。

    僧侶沉默了下來，微笑看了他一會兒，終是問道，「你為什麼將我引來此處？就是為了讓我看到這幅壁畫？」微笑沉默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木魚，忽然搖了搖頭，自嘲的笑道，「難怪一路潛行並沒有見到什麼像樣的守衛，清水寺中有你，哪裏還需要別的守衛來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