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簫天下 第二章 蕭少爺

    蕭大苦着臉依在花園假山邊上數着花瓣：「……先找少夫人，先找少爺，先找少夫人，還是先找少夫人，咦，沒花瓣了，看來是天意啊，還是先去拜訪少夫人吧。」蕭大伸手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到少夫人林婉秋的院子邊，敲了敲那半掩的院門，「少夫人，您在嗎？我是蕭大。」

    從裏面傳出一個清冷的聲音：「何事？」

    「那個，老爺讓小人來叫您和少爺去大廳吃飯。」

    「知道了，你去叫少爺吧，我隨後便到。」

    「哦……那個……」蕭大在門外支支吾吾的。

    「管家，還有什麼事嗎？沒事的話請回去吧。」那聲音似乎從來都是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那個……少夫人，少爺那邊我看還是得您親自去叫。」

    「怎麼了？」

    「少，少爺今天好像不太高興，那個……」蕭大吞吞吐吐着。

    「好吧，前面帶路，我親自去。」聲音更加冷了。

    「好好……」蕭大呼出一口氣，擦了把臉上的冷汗。別人不知道少爺，他可知道，這少爺要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一定會找下人出氣，自己可不去碰這個霉頭呢。

    不一會兒，半掩的門被婢女打開，一個穿着鵝黃長裙的女子飄然走了出來，未施粉黛，素麵朝天，小小的鵝蛋臉，細細的柳葉眉，小巧的瓊鼻，可愛的櫻桃小嘴，而且皮膚好似牛奶般嫩白，仿佛輕輕一點就能盪起水波，身段極佳，身材極高，配上修身的長裙將她勾勒的前凸後翹，真是絕無僅有的大美女。可是她的臉上卻面無表情，目光清冷卻鋒利，將她的氣質提升到一種高貴典雅又不容褻瀆地步……

    蕭大嘆了口氣，將目光移開，帶頭引着林婉秋前往少爺的小院，心中卻在感嘆。

    當時蕭銘他躺在床上就吊着一口氣，老爺雖然平日裏對蕭銘都是恨不能除之以後快的表情，但是他看着蕭銘奄奄一息的樣子還是急的跟什麼似的。而江南林家這時得知了這個消息，不知道從哪條線搭上了老爺，主動將林家大小姐送上京，說的是什麼「以結婚的喜氣沖晦氣」並且差人將八字送上。

    林家的心思蕭天賜肯定是明白的。但是也許是急病亂投醫，蕭天賜思索了幾日，便低調地給他這倒霉的少爺辦了婚，然後將林婉秋接入府中，似乎真的是想藉此沖沖晦氣，期盼兒子能夠好快點。

    當然，作為一件商品一般的林婉秋，她自己的想法，是沒有任何人關心的。

    不由分說地被遣送上京，不由分說地嫁給一個聽說名聲極臭而且癱瘓在床命不久矣的紈絝少爺，不由分說地守着活寡，一切的一切，從來都沒人過問過林婉秋一句。

    但是蕭老爺並不是什麼兇狠的人，他也知道林婉秋似是有諸多的心事，加上把她下半輩子都塞給那個半死不活的兒子而產生的愧疚感，他對待林婉秋倒是像親生女兒一般疼愛，最好的婢女，最好的衣食住行，統統都給她。

    但是再像女兒又如何，林婉秋是以蕭銘的妻子嫁進來的，無論如何，她已經烙上了蕭銘的烙印，一輩子掙不脫。而蕭少爺奇蹟般地康復了，面對着這樣一個如水的美人，而且是自己合法的結髮妻子的美人……正常人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蕭大嘆着氣，搖着頭，領少夫人到了蕭銘住的小院落外。

    院子門關着，蕭大上前輕輕叩了叩門，馬上便被人打開，一個賊眉鼠眼的家丁打扮的男子探出頭來，一看是蕭大，趕忙打開門說道：「管家大人……您是來找少爺的？」

    那家丁是服侍蕭銘的下人，叫做蕭六，平時機靈的很，以前基本上都是蕭銘調戲婦女他在旁邊張開雙手跟老鷹捉小雞一般堵住婦女的退路的，俗話中說的狗腿子就是他。

    「啊對，不對，是少夫人來找少爺的……」蕭大低聲說道，偷偷回頭看了眼恬淡的林婉秋一樣，繼續低聲說道：「少爺呢？」

    說道少爺，蕭六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在房中呢。」

    「做什麼？」蕭大隨口一問。

    「讀……讀書呢。」蕭六撓着腦袋說道。

    「哦……」蕭大哦了一聲，然後一個機靈：「你說什麼？」

    …………

    「……十月下旬灌嬰引兵進佔彭城，同時攻下漢地許多地區……十一月，劉邦退至垓下，築壘安營，整頓部隊，恢復軍力，此時漢軍尚有約十萬人……楚軍以韓信親率三十萬人為主力發動攻勢，初戰進攻受挫後退，在漢軍準備追擊時楚軍左右兩翼迂迴夾擊漢軍，兩軍短兵相接陷入膠着，這時韓信帶領大軍翻身再戰，漢軍在三面夾擊中被擊敗。劉邦被迫退回垓下城……

    劉邦指揮二十八騎，來回沖陣，殺開一條血路，向南疾走，至烏江邊……自刎而死……

    ……項羽稱帝，國號大楚……」蕭銘幾乎是每讀一句話就渾身抽搐一下，直到最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什麼鬼？劉邦被項羽逼到垓下，然後突圍自刎？這……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歷史？

    蕭銘翻着手中的史記，來回翻了好幾遍，沒錯，所有的歷史從楚漢相爭開始就出現了分叉，在楚漢相爭之前的歷史跟前世世界的歷史一模一樣，但是在這之後……項羽稱帝，號大楚，然後接着朝代更迭，兩個車輪漸行漸遠，所有熟知的歷史人物與事件全部面目而非，沒有一個能夠跟前世自己的知識對的上的……這到底是什麼鬼？

    蕭銘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手中這本剛從他爹書房偷出來的史記的扉頁，霍去病著。「啪」的一聲那史記摔在了桌子上。

    霍去病著史記？他不好好地去打戰跑來當文學少女？那司馬遷哪去了？當皇帝去了？蕭銘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他還以為能夠好好了解下歷史看自己現在是在哪個朝代，好通過歷史金手指混日子——後知五百年算什麼，上下五千年都準備好了啊，可是現在怎麼搞，這特麼是哪個鬼朝代啊，還周，我還稀飯呢。

    想着自己身處不知道哪個鬼世界的哪個鬼朝代，蕭銘是恨地抓耳撓腮，憋不住火忍不住指着書中的劉邦二字罵道：「劉邦啊劉邦，你是煞筆嗎，韓信跑去投靠你，你竟然寧願封一隻鬥雞為大將軍都不肯封韓信，結果呢？韓信月下逃跑，逃跑也就算了，還帶着蕭何私奔去項羽那……我簡直是第一次聽說這麼離譜的事情……還有還有，鴻門宴上竟然下定不了決心殺掉項羽，唇筆！」

    蕭銘在屋子裏罵罵咧咧，全然不知道屋外林婉秋和蕭大蕭六三人已經聽了好一會。

    蕭大聽着蕭銘在屋子裏罵劉邦，又看了看面無表情但好似在認真聽着的林婉秋，突然露出一個欣喜的表情，壓低聲音說道：「哎呀呀，我們家少爺開竅了啊，真好啊，竟然懂得讀書了，而且他對劉邦的評價簡直就是透骨三分！」然後豎起大拇指，向林婉秋表示自己完全是發自肺腑地稱讚他家少爺的。蕭六眼珠一轉，馬上也附和起來。

    但是林婉秋卻突然嘴角一勾，露出一個冷笑，「不過是馬後炮罷了。就算是隨便在街上找個老乞或者黃口小兒，都能說出這種諸如『劉邦應該早日殺項羽，不應該放走韓信』之類的話語，沒有半點用處，也無一絲內涵。這也算是，讀書？」說完便一甩衣袖，轉身便要離開，留下蕭大和蕭六面面相覷。

    但是突然，屋子裏響起了蕭銘幽幽的聲音：「……誒，不過雖然項羽他英明神武建立大楚，雖然在他的統治下整個國家繁榮昌盛，但……不過二世而亡，嘖嘖嘖……韓信、彭越、英布、蕭何等功臣，在項羽死後爭先叛亂，頓時又攪了天下一個翻天覆地……楚二世無力與這些手握兵權的老臣抗衡，只能當個傀儡，可惜。

    若是在建國之初，除了分封九個同姓王侯之外，將韓信等人也封為異姓王，安撫之，便可延續百年國祚……」

    門外的林婉秋定住，沉默了一瞬，冷哼了一聲，低聲道：「可笑，若是將他們封為異姓王，只能是加快他們的反叛，並且——增加他們反叛的籌碼，畢竟異姓王，也是王。」

    屋子裏的蕭銘好似聽到林婉秋的話一般，繼續自言自語：「……將韓信封到六縣，英布封到昌邑，將他們所有人與他們能控制的勢力分割開來，異地封王，斷其底蘊，然後……」蕭銘眼神一閃，

    「便可以隨便以一個反叛之名，揮王師絞殺，畢竟，他們大多數還都是從劉邦那裏叛逃過來的人呢。」

    冷酷的話語讓蕭大打了個機靈，眼中的寒芒一閃而逝。

    而林婉秋的身體微微一顫，沒有說話。

    「開國功臣……嘖，為帝王者，只能同受苦，不能同享福，特別是……手握兵權之人。越王勾踐的故事，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難道項羽他不懂麼？」蕭銘搖了搖頭，「蠢。」

    林婉秋垂下了眼帘，沒有再說一句話，突然邁動腳步徑直走出小院。

    而就在同時，蕭銘的房屋被推開，嚇了似乎是在沉思的蕭大和蕭六一大跳——當然也嚇了蕭大少爺一大跳。

    「臥槽，你們幹嘛？」蕭銘看着蕭大和蕭六蹲在門口滿臉便秘的表情瞬間脫口而出，「茅房在出口左拐！」

    「咳咳，少爺。」蕭大滿臉諂笑地站起來，「少爺，那個，老爺讓你去廳上用膳。」

    「嗷，知道了，不過能不能不要在如廁的時候說吃飯的事？」蕭銘滿臉嫌惡。

    「小的沒在如廁。」蕭六率先委屈地叫出聲來。

    「本少爺要去！」蕭銘瞪了蕭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