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稚童之語,竟讓陸青如同醍醐灌頂,懂得了這道的至理,一瞬間天地道理從泥丸宮貫通而下,眨眼便感覺到了天劫。
陸青欣喜若狂,有心栽花花不成,無意栽柳柳成蔭。世間之事,巧合之多,讓人瞠目結舌,難以相信。足足四十九年的悟道,行走,讓陸青明白了天地至理,但卻仍有一絲隔膜未打破。在今日,在他極度彷徨,疑惑之時,一位孩童幫助了他。
「你與貧道有緣。」陸青直視這孩童的雙眼,面帶微笑。
「我常聽爹爹說,相見就是有緣,我們見面了,就是有緣啊!」稚童眨了下眼睛,天真的仰着脖子對陸青道。
有趣的模樣讓陸青笑了出來,他對孩童輕輕的道:「本尊有意收你為徒,通向那成仙之道,你願意?」
這孩童成就了自己的道,讓自己跨越過這凡人通往仙境的最大難關,堪稱自己的引道人,陸青在這一刻生出了將之引入自己門下的想法。
「成仙是什麼?」孩童問道,烏黑明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轉動。
「成仙以擁有強大的力量,以永生不死,以逍遙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陸青輕輕的道,將世人最大的夢想說出。
他本以為這孩童會極感興趣,興高采烈的答應自己,但是,下一刻,稚童皺起的眉毛讓他的微笑變淡了。
「怎麼,你不願意嗎?」陸青問道。
「爹爹說幸福才是世間最珍貴的事情,成仙以幸福嗎?」孩童道,讓陸青一怔。
「成仙以幸福嗎?」
陸青被問住了,成仙以擁有強大的力量,以移山填海,以踏波而行,御空飛行,但成仙幸福嗎?快嗎?他回想一路走過,這整個修真界中,無不充斥着各種各樣的爭鬥。以清淨為道的修道中人,卻是心靈最不清淨之人。
「成仙不是我們能追逐的,似我等凡人,只希望平安的生存下去便以了,道長好意,韓奎代我兒韓仁心領了。」便在此時,一道壯實的身軀緩步走了過來。
「爹爹。」韓仁看到自己的父親,歡呼一聲,撲入他的懷中。
陸青沉默,仙人有仙人的逍遙,凡人有凡人的閒適。平凡之中自有一番不同的體會,並非獲得力量了便能得到幸福與快。
知足者常,幸福是主觀的。只有你自己滿足了,喜歡了,才能快,幸福。反之,便是富貴全天下,權傾五湖四海,也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也好。」陸青點點頭,伸出手摸摸這稚童的頭,隨和的一笑說道:「謝謝你。」
「道長修為高深,小兒卻是無緣與道長走到一起了。」韓奎歉意的道。
陸青只是擺擺手,微笑道:「修道講求緣分,既然我與他緣分未到,便不會再強求。」
看看天色,太陽已快下山,陸青背過身,準備離開這裏。既然無緣,何必停留?
「天色已黑,道長不如到寒舍坐一會兒。」韓奎邀請道,旁邊的韓仁也是揚起小腦袋,眼中帶着期待。有客人到家,總歸是值得歡喜的事情。
陸青沉吟一會兒,最終點點頭,跟着這一大一小,到了他的家中。
夜幕降臨,韓奎的屋子中只有一盞燭火,一張桌椅,一張床,屋頂用茅草覆蓋着。
「寒舍簡陋,道長勿怪。」韓奎道歉,為陸青倒了一杯水。燭火在水中搖曳,顯得艷麗璀璨。
「無礙,我輩中人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有一處安身之地,已經不錯了。」陸青笑笑說道,韓仁卻是站在對面眼中期待的望着陸青。
不一會兒,似乎有人呼喚韓奎,他起身離去。房子中只剩下韓仁與陸青二人,陸青轉身面對韓仁,溫和的笑笑:「就你和爹兩個嗎?你娘呢?」
「娘在我五歲時,被山上的老虎妖吃掉了。」提起自己的娘親,韓仁一臉的失落,眼中立刻蕩漾起了水波。
「這山上有妖怪?」陸青疑惑道。他漂泊四十九年,一路行走,早已不知方位,不知這裏是何地?但在他的眼中,東勝神州乃是修道之人的天下,妖怪很少出現。
「方圓幾百里,都有妖怪。」韓仁抬起頭怪異的看了一眼陸青,肯定的道。
「什麼?」陸青震驚,什麼時候,妖類居然如此的肆無忌憚了。
「西牛賀洲的確已經佈滿了妖類。」此時,韓奎也邁入了房中,看了一眼陸青道,「十年前,這裏便出現了妖怪。」
「沒有人知道怎麼回事,仿佛突然之間便湧出了極多的妖怪。」韓奎繼續道,「我曾經也加入除妖,但這裏的妖怪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竟然強大的變態。」
「你除妖?」陸青疑問道。這韓奎身上無一絲法力,用什麼去除妖?
「我曾經也是一名修士,化神中期。」韓奎目光一閃,答道。
「怎麼變成了這樣?」陸青問道。
「除妖不力,被打成了重傷,便成了這幅樣子。但成為凡人,卻沒有什麼不好,能與她生活在一起,並有了仁兒,我已經很滿足,很開心了。」
「修道者的世界雖然精彩,但卻比不過凡人的溫馨。」
韓奎回想起自己的妻子,有一抹難過,當其看着自己的兒子時,卻又是一臉的溫馨與喜悅。看着自己的後代相傳繁衍,不是人生中最偉大,最值得開心的事麼?
「原來如此。」陸青點點頭,心有感悟。
時間緩緩流逝,北俱蘆洲的妖類湧現的越來越多,整個南贍部洲的大片土地甚至都被他們佔據了。散修們完全無法抵抗其強大的攻擊力,全部龜縮在了一處。其餘的地方,則是放棄。
只能放棄,堅守一處,堅守住通向東勝神州的出口,才能阻止妖怪的繼續侵入。東勝神州才是修道界的正宗所在,也是人類生息的聖地。捨棄一切,也要保住它。
目前,幾乎修真界的所有道人都聯合在了一處,不論是散修還是門派中人,都在源源不斷的向着東勝神州與西牛賀洲的交界地前進。而妖類們,也是不斷的向前推進。南贍部洲的其他區域,只有幾隻零散的妖類在駐守。
情勢在越來越惡化,南贍部洲的人類,已經徹底淪為了妖類的奴隸。
「你休息一日,明日便離去吧。若是凡人還好,但若被那妖怪現有修道之人在此,你就危險了。」韓奎忽然話鋒一轉道。
「好!」點點頭,陸青目光閃爍,應承下來。
「每年我們過年之時,這些妖怪便讓帶足牲口,糧食,向他們供奉。他們竟與人類一般聰明,也不殺人,只是要食物。也因為如此,西牛賀洲的大部分人類,還是安全的。」韓奎道。
「人為刀俎,畢竟還是不安全的。」陸青道。
「是啊!但也只能這樣,一州之地,巨大無比,修為不夠根本不能跨越,更何況我們這些凡人,只能祈禱上天保佑了。」韓奎嘆了口氣。這時,韓仁已在一邊合起了眼睛,打起瞌睡來。
「我哄仁兒先睡覺,道長便自便吧,也不晚了。」韓奎朝着陸青說道,便輕拍着韓仁緩緩入睡。
陸青看到二人睡去,卻是站起身,走向了外面。走入院中,看着漫天的繁星,閃爍不息,他的心有些沉重。
妖類竟已在這四十九年裏佔據了西牛賀洲大部分地區,其攻勢竟是這般洶湧。他能想像,這些生存於妖口下的人類是多麼的危險。便如同進了虎窩的羊一般,想什麼時候吃,便什麼時候吃。
方才韓奎雖然說出,每年供奉糧食,牲口,妖怪便不會亂來。但陸青分明現韓奎說這話時,右手與眼睛都顫了一下。
他一步步向外走去,卻現村口十字處,正有一人跪地哭泣着,點火將盆中的冥幣燒燃。
「你怎麼那麼傻?犧牲自己,保護了我。你怎麼這麼傻啊?你根本就知道去找那妖怪,不會有好下場,會被吃掉。你走了,讓我怎麼活下去?我一個人怎麼照顧這兩個孩子啊!」
「嗚嗚。四年前,是韓奎他那傻媳婦打暈了韓奎,自己犧牲。今天,竟然是你。嗚嗚嗚~~~」
「我寧願死去的是我啊!我寧願我死啊!你醒過來,你能回來,我絕不與你再吵架。你每次殺羊,我都罵你。你醒過來啊,我天天給你和孩子做羊肉吃。」
「我再也不騙你了,再也不騙孩子了,你回來啊!嗚嗚嗚~~~」
一片痛哭聲傳出,這女子哭的撕心裂肺,淚痕掛滿臉頰,在這星火中,黑暗中,顯得更加淒涼與哀婉,讓人憑空生出悲傷的情緒。
陸青站在遠方,靜靜地看着這女子,邊哭便將自己手中的冥紙放入盆中,心頭狠狠的顫動。一陣微風忽然颳起,在突然之間,那女子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飄忽的人影。
這人影是個男子,其身形飄忽,扭曲不定,便仿佛,仿佛是一道鬼魂。
「你回來啊!」女子的痛苦聲繼續傳出。
這男子冰冷的臉上忽然一顫,身子開始輕輕的顫動起來。他彎下自己的腰,緩緩地將自己的手伸向這痛苦的女子,想為她擦掉臉上的淚珠。但,這一雙手一動之下,卻是瞬間自女子的身上穿過。女子也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繼續失聲痛哭着。
「我已經死了。」男子嘴唇顫抖。
「我被那妖怪生生的吞了下去,靈魂不甘,不入那輪迴之地,我想見她一眼,見我的妻子一眼。」男子喃喃的道,他便那樣靜靜的站在火堆面前,女子面前,他的存在,擋住了空氣的流動,火忽然間變小了。
就在此時,女子忽然一顫,猛地抬起頭,直視男子存在的地方:「你來了?」
「你來了,我知道你來了。我知道你回來了!你回答我啊,回答我啊!」女子哭了起來。
男子眼角劇烈的顫動,最終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女子悲傷的捂住自己的嘴,痛苦的哭泣,一聲聲嗚咽,一聲聲悲傷,迴蕩在夜間,傳進男子的耳中,傳入陸青的心中。
不知不覺中,陸青捏緊了自己的雙拳。他不知為何,不知原因。他只覺得一股怒氣,一腔熱血忽然噴了出來,讓他的身軀都顫抖了起來。
人吃動物,妖吃人!這本是天經地義,但當另一類人當着自己的面欺侮,生吞自己的人時,你的心中絕對不會有麻木,有的只是滿腔的憤怒與熱血。看着眼前這一幕,看着女子的悲痛,看着男子的無奈,陸青動了。
他整個人如一炮彈般,猛的射入了高空之中。他即將要渡劫了,劫期很近,便在一個月後,他本應該安安靜靜的找一處地方,度過這段時期,隨後以飽滿的姿態扛過天劫,晉級合道,直通仙道。但,他沒有。
陸青的熱血,陸青的憤怒,讓他的殺意沸騰,讓他渾身都顫抖。
他要去殺妖,要去斬妖除魔!要去平世間的悲痛,鏟世間的不平!他不希望看到分離的悲痛,不希望看到一對愛人彼此相對,卻無法看清對方。
這是折磨,這是煎熬!他深有體會,他經歷過,他不想讓別人也經歷。
夜幕深藍,弦月高懸。
驀然,一道雷光炸鳴,轟隆一聲降臨在一座山頭之上。仿佛開天闢地的響動,瞬息間,山頭之上一片凌亂地聲音響起。
「誰人闖我洞府?」
一聲暴喝響起,突然間擴散四周。高足有丈許,頭頂虎頭的虎妖威勢凜凜,一臉兇悍的跑了出來。其身後,一眾小妖叫喚着也跟了出來。
「賊人,出來,讓你虎爺爺活吞了你!!」
虎妖一聲獸吼,轟鳴聲響徹夜空。
但就在此時,夜空中雷光炸起,兩道冰冷的眸光忽然望向了他。讓他渾身一冷,下一刻,冷酷無比的聲音傳下。
「死!」
一個字吐出,霎那間如同引爆了炸藥,仿佛在平靜的湖水中扔下一粒石子,盪起了一層層波紋,激起了一片片轟隆聲。
雷,漫天遍野的天雷。劃破了漆黑的夜空,一眨眼便籠罩了整個虎頭山,當着虎妖與一眾小妖劈下。帶着悲鳴的怒吼,帶着滿腔的怒火,帶着殘暴的氣勢,轟擊在了整座山頭之上。
「轟隆隆」
大地震顫,雷鳴不斷,半邊天空被映為白晝。一閃之後,再度恢復黑夜。虎妖的咆哮,小妖的喧譁消失不見。
整個虎頭山,在天雷一閃的瞬間,被夷為平地。
陸青面色冰冷,目中雷電爆閃,看着一片焦黑的土地。不一言,身形一閃,化為一道雷光離去。十三息後,百里外的天空忽的一亮,隨後巨大的轟鳴聲傳出。山體崩塌,焦黑一片。
這一夜,雷聲爆響一聲接一聲。一座座山頭倒下,土塊都呈焦黑形態。陸青身形連動,斬殺了足足百個妖怪,踏平了百個山頭。這一夜,他的霸氣瀰漫天空,殺意震驚四海。讓入睡的平民們,不斷驚醒。看着天空中龐大的雷光,都欣喜跳動。
「老天爺怒了,劈死這些妖怪了!」
「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
「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連成一片,堪比雷霆。看到往日裏需要被迫祭拜的山頭倒塌,村民們興奮的睡不着覺。
陸青一臉冷酷,身形漸遠。他的神識極度擴散,籠罩上千里。在夜空中帶起一道道強勁的風與閃電,劃破夜色蒼穹。
也就是在陸青暴怒之下,大肆殺滅西牛賀洲群妖之時,東西兩洲的交界之地,正熱鬧非凡。
此地名為花月河,正是十大宗門花月河的宗門所在地點。一條長長的河水,將東西兩洲界限分的清清楚楚。
「情勢已經相當嚴重,北俱蘆洲的妖怪出現的越來越多了。合道境界的妖怪,怕是已不下百位。化虛,化神期的更是不計其數。整個西牛賀洲,已經在他們的統治之下。眾多凡人同胞,正在受着他們的奴役。」道靜面色凝重,看着面前數千修真者,語氣很沉重。
三十九年了,這場已經劃歸為人類與妖類的大戰,已經進行了三十九年。一開始,修真者人多勢眾,高境界者繁多,強勢壓倒妖類,阻住了他們的勢頭。但在十年前,卻生了一場突變。
「道靜掌教,情勢我們都知道了,是不是該請仙人前輩們出來了。」人群中,陳天掌教緩緩的道。幾十年裏,不斷有仙人出世。各大門派之中,修成仙道的長輩也都回歸。
「惡,要不是那小畜生,我們何至於今天這般無力!」姜鴻大喝道,極為不甘。
他這一聲喝怒抱怨,立刻讓在場的人一靜,隨後掀起了一片狂潮。
「就是,都是那小畜生,讓本掌教抓住必然將他扒皮抽筋,永生永世,受盡痛苦。」
「,近八十位合道修士,五百位化虛強者,化神期強者更是不計其數,竟然都被這小畜生殺掉了。」
「若不是他,削弱了我修真者的實力,豈能容那些妖類如此囂張!」
「小畜生是我人類的叛徒,此次行動,搜出他,抓住他,必須與剷除妖類這等大任放在一起!」
群情激奮,臉上暴怒之極,對口中的小畜生恨得咬牙切齒。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4s 3.908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