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集團的媒體交流會現場。
沈老爺子面色複雜的望着跪在地上的顧雲計,想着他還要借顧家找到沈沫沫和林逸,硬生生的站在那裏,遏制住了自己要躲開的衝動。
左右沈家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他還有什麼好畏懼的?
「你起來罷,我年紀大了,人不糊塗,這件事是誰的錯,我自己有數。」
顧雲計順勢站了起來,對沈老爺子的態度尤其恭謹:「雲計待會要去請沫沫回來,老爺子是否要跟雲計一起?」
「好。」
沈老爺子這個「好」字說得有點快,顧雲計詫異了一下才接口道:「那就有勞老爺子了。」
「等一下,顧書記,我還有話要問!」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一名個子小小的女記者,扶了扶黑框眼睛就噼里啪啦的問道,「上一次,.陌的簽售會上,.陌不是親口和沈老爺子斷絕關係了嗎?道歉最講究的是誠意,廉頗負荊請罪,一有膽識,二有責任心,三,廉頗道歉也找對了人,是對着正主道的歉,這才為世人傳頌。可顧書記,您口口聲聲要對.陌道歉,甚至不惜下跪,當然,這都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您為何要對着.陌早就鄭重聲明,脫離關係的沈家道歉呢?」
這位小記者話音一落,就有另外的記者附和着逼問顧雲計道歉不找正主的事情,以及更犀利的問題,顧書記是否會向前任兒媳下跪道歉呢?
顧雲計臉色鐵青,僵直的站在那裏,直到沈老爺子碰了他的手臂一下,顧雲計才緩過神來,較為溫和的道:「血脈關係是永遠也斷不了的。犬子尚在昏迷中,雲計現下就要趕去醫院,希望雲計到醫院時,能見到沈小姐。」
說完之後,顧雲計和顧母微微躬身一禮,就迅速退去,留下那些記者逼問顧雲談,如果.陌不去醫院,顧書記是不是會去求她?怎麼求?會不會在下跪?
顧雲談隱晦的按了按額角,.陌……他那位多智近於妖的弟弟,怎麼就沒想到,沫沫那丫頭,除了是他的前任兒媳,還是一個有名氣的漫畫家呢?
帝都軍區醫院。
江煜正呆了呆,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他就是想破腦袋也沒想通的。原以為,顧彥衡的父親去道個歉,沈沫沫也就能乖乖回來了,面子有了,里子嘛,阿彥對她一直很好,回來,也不是一個很難做的決定不是?
可沈老爺子一攪局,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記者的一個問題,直接讓事情複雜化了。顧書記跪一跪身為長輩的沈老爺子就罷了,跪沈沫沫……怎麼可能?
顧彥衡雙拳緊握,猛的捶了病床幾拳,雙眼赤紅的抬起頭來:「林逸,一定是林逸!」
「什麼?」
「我說,這一定是林逸安排的。」顧彥衡望了一眼正吊着打石膏的右腿,重重的嘆了口氣,依舊堅定的道,「阿正,你打電話給我爸,就說……我醒了。然後,送我去見沫沫。」
「你說什麼?」江煜正立刻跳了起來,「你這樣自打嘴巴,會被多少人笑話啊?沈沫沫那個女人,她可不會因為你受了傷就同情你!而且,現在有多少人在看着,顧家彥少重度昏迷,需要沈沫沫來喚醒,你現在醒了,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有蹊蹺了。」
顧彥衡一手遮住雙目,頹廢的道:「她不會來的。阿正,她不會來的。我早就該想到的,如果林逸不在她身邊,我還能幻想一下,可有林逸在,她怎麼可能會回來?林逸又怎麼可能甘心放手?」
「是我錯了,我以為,一直對她好,照顧好她的生活就好了,可是我忘了,她最想要的,不過是認可和承認,而那恰恰是我沒有給她的。那些流言,我並不是一點都不知道的,只是我卻有私心,我待她那麼好,她對我卻那麼平淡,我私心裏總是想着,有了這樣的流言,她將來就只能依靠我一個人了,除了我,她再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江煜正安安靜靜的坐了下來,並沒有出言打擾。
「可是我沒有想到,沫沫會是.陌,我也沒有想到,林逸竟然真的找到了合適的心臟,變成了正常人,而不是隨時出入死亡的邊緣。」顧彥衡的臉色有些猙獰。
如果沈沫沫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沒有勢力,沒有背景,沒有人相信她的話,江煜正眼睛閃了閃,沈沫沫就不會有簽售會,不會有人相信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孩的話。
而林逸,如果真的因為先天性心臟殘缺猝死的話……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沈沫沫搜集不到證據,或者即便收集到了,也不會有途徑散發出去。只能安安靜靜的待在顧彥衡為她打造的「牢籠」里,任憑外界的侮辱誹謗,任由顧家人的欺辱,顧彥衡的故作不知,要麼死,要麼忍,再無第三條路可以走。
權勢與金錢,是一個人的權力,也是另一個人不得不忍受的「義務」。
灰姑娘和王子的愛情可以美好,可以永恆,可以燦爛如煙花,卻永遠不可能平等。
「阿正,」顧彥衡忽然抬頭,定定的看向江煜正,「那些流言誹謗,你也是知道的,是不是?」
江煜正訕訕的點了下頭,又急急的解釋道:「我以為你是知道的,畢竟,那些雜誌報刊,流傳的範圍那麼廣……」
「呵。」顧彥衡仰頭靠在牆壁上,「我果然是做錯了很多。」
江煜正也嘆了口氣,其實,事情發展到了現在的地步,除了用權勢、威脅、愛情或者親情,顧彥衡根本留不住沈沫沫。
權勢、威脅,有林逸在,這兩個就行不通;愛情,沈沫沫認識這東西是什麼麼;至於親情,那份報告,還有沈沫沫當時的表現,江煜正可以百分之九十的確認,沈沫沫是真的失去作母親的機會了,而那個罪魁禍首還是他眼前的人。
江煜正苦了臉,按照以上的推斷,沈沫沫根本不會來的。
「阿正,送我去找她,我必須,親眼見到她,親自告訴她,我願意改,她想要做什麼,我都不會攔着。阿正,你送我去見她。」顧彥衡雙目微紅,死死的盯着江煜正。
江煜正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拒絕。
帝都,沈沫沫的公寓裏。
鍾白感覺自己嘴裏有些澀澀的,他看了一眼電視屏幕,又看了一眼沈沫沫:「沫沫,要是顧書記來,你,你真的讓他下跪跪你麼?」
沈沫沫正在喝水,一聽鍾白的話,不小心嗆了一下,咳嗽了起來。
林逸伸過手去,從上而下輕輕撫過沈沫沫的後背。
如今已經是五月天了,室溫較高,沈沫沫穿的也不多。林逸的大手只是溫熱,碰在她的背上,沈沫沫卻覺得有些太熱了,擺了擺手,斷斷續續的道:「不,不用了。」
林逸微微一笑,大手不肯收回,直到沈沫沫停下咳嗽,他才不捨得收回了手。
「我們換個地方,不住這了。」
這一句是沈沫沫對姚瑤說的。
「換地方?為什麼要換地方?沫沫,就是那個什麼顧書記真的要下跪,你也受的起呀,換地方做什麼,多麻煩。」姚瑤拉着沈沫沫道,她還想落顧家的面子呢,怎麼甘心就這麼離開。
「不是受得起受不起的問題。」沈沫沫對姚瑤一向耐心,慢慢解釋道,「我不想見顧家人,也不想見沈老爺子。」
「沈老爺子?你那個爺爺,他來做什麼,不是說了你不能……」姚瑤住了口,又道,「上次不是都說清楚了,這個沈老爺子還折騰個什麼勁。」
沈老爺子已經找過一次沈沫沫了,不過是約在了外面。沈老爺子當時的問題很簡單,也很直接,他問,沈沫沫是不是真的不會懷孕了。
沈沫沫心底清楚,沈家絕後,最傷心、最不甘的就是沈老爺子,他這樣問,就是打上了她孩子的主意。只是她怎麼會再次有孩子呢?
那一次之後,沈老爺子消失了幾天,就又對林逸許諾道,會把沈思浩和沈沫沫母親的牌位請回沈家。他的目的,沈沫沫大約也能猜到幾分,更加不想見他了。
「他不是我爺爺。」沈沫沫淡淡的道,「沈老爺子大概是想求林逸幫忙,林逸,你開的價碼估計有點高,他才想到來找我吧?」
林逸微微點頭:「沈老爺子要我幫他找那兩個被李靜媛換掉的孩子。」也就是那天,沈老爺子主動說了,要把沈沫沫母親的排位請回沈家。
如果沈沫沫不會有孩子,那麼,那兩個被李靜媛換掉的,沈老爺子次子的孩子,就是沈家唯二能留下下一代的血脈了。
「沈老爺子,嘖嘖,真是用心良苦吶。」姚瑤瞠目,感慨道,「不過那兩個小孩倒也無辜,不知道現在在哪吃苦呢。」
沈沫沫垂目,林逸見了,想了想便道:「已經十幾年了,線索該斷的也斷的差不多了,不好找,但也不是一分希望都沒有。」一邊說着,他的目光一邊看向沈沫沫。
林逸的意思很明顯,沈沫沫需要的話,他就幫忙去找,不需要的話,也就不費這個力氣了。
那兩個孩子麼?
「會不會太麻煩?」沈沫沫遲疑了一瞬,隨即自嘲,「我麻煩你的時候多了,那麼,這一次,也麻煩你了。不過,找到之後,他們過得好的話,就不要打擾了,不好的話,我也不想讓他們姓沈。」
林逸頷首,伸手捉住了沈沫沫的皓腕:「你想要做什麼,都告訴我便好。」
沈沫沫抿了抿唇,點了下頭,就招呼姚瑤去收拾東西了。
姚瑤動作迅速,很快就收拾完,然後就溜到了沈沫沫的房間裏。
「沫沫,你剛才那是什麼意思?你,你真的要跟林逸一起了麼?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啊?暗門,軍火,還有私底下見不得光的東西,你確定你要和林逸在一起嗎?」姚瑤按住沈沫沫的肩膀,急火火的問道。
沈沫沫唇角的笑容轉淡,微微嘆了口氣道:「姚瑤,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林逸幫了我那麼多,你該不會以為他真的是無償付出的吧?」
「可是,之前要不是他隱瞞他的身世,你也就不會被顧彥衡逼婚了,這件事他有責任,幫助你是應該的。再說了,他的心臟不是還缺了一塊嘛……這樣朝不保夕的,林逸太不厚道了。」
沈沫沫三年前被逼婚,顧彥衡用來威脅她的東西就是林可和一個男人做愛的照片,如果那個時候林逸交代了他的身世,沈沫沫也就不會那麼容易妥協了。
「林逸的病應該好了。」沈沫沫忽略了姚瑤的第一個問題,「他大概是找到了合適的心臟,已經是個正常人了。我上次見他動怒,完全不像是心臟病患者。不過姚瑤,你放心,只要有一絲可能,我還是會選擇出國去走走,這些年都被困在帝都,太憋屈了。」
姚瑤眼睛眨了眨,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沫沫還是傾向於不和林逸在一起呢?
「那,你是不是不要林逸了?」
「姚瑤,聽人說話要聽重點。」她的意思不是很明顯了麼?
姚瑤沒有聽懂沈沫沫在說什麼,臥室外大大方方偷聽的林逸卻聽懂了她的意思。
只要他不是非要留下她,那麼,她就一定會走,不要顧彥衡,不要林逸,一個人,乾乾淨淨的離開。
可是沫沫,我怎麼可能讓你再次離開?
林逸無聲的笑了笑,轉身打了個電話給林可和沈思浩。
另一廂,江煜正終是磨不過顧彥衡,打電話通知顧雲計,顧彥衡已經醒來的消息,同時,在顧老爺子的吩咐下,找了護士,給顧彥衡打了一針鎮定劑。
顧子爵冷眼望着這一切,轉身即走。顧彥衡醒了,也就沒他什麼事了。他還是回家看他的女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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