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滅了燈火的簡陋寨子寂靜下來,荒亂之地不比外面世界,這裏原本只是一股馬賊的棲身之地,王庭遺族鳩佔鵲巢隱藏在此,為了避免被外人發現,晚上一向都是派人守在外面暗處,小寨內里通常都是少有燈火。
已經被遣散的眾多王庭遺族都各自回去歇息睡覺,幾位薩滿術師以恩和老人為首,靜靜守在剛剛清理出來的一間土木大屋門外,亮着柔和微光的破舊房屋中散發一片暖意,窗口中透出光亮,卻沒有半點聲音傳出。
屋內氣氛與外面看來並不相同,環抱雙臂倚在屋內上首一張老舊供桌旁的陸正直勾勾盯着坐在木桌那裏的熟悉身影,等那邊仍是一副儒生裝扮的老人講述完畢,同坐一桌的蒙柯才緩緩開口:「……拋開其他不說,總之,先謝過先生大恩……」
身份神秘,來歷古怪的南陽子驟然出現在這裏,甚至成為了王庭遺族眾人口中所傳的大恩人,無論他此刻怎麼言說當年從中土西域遠赴這域外西北草原的經歷,在陸正看來都有些透着難以捉摸的莫名詭異。
「你說你不通法術,只會些皮毛江湖術師手段?」阿藍眼角餘光掃了眼一直沉默不曾開口的陸正,玩味笑着將注意力放在老儒身上,「既然你沒有高深修為,卻不知當年到底是如何搭救了王庭遺族,單單只是帶路來此?呵,你和恩和薩滿雖然不曾具體言說,但我們也可以想得到當時的危險情形,我心裏實在好奇得緊,不知道南陽子道友方不方便具體說說?」
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南陽子乾笑兩聲,道:「逃命之法不在修為高深,我只是略通一些奇巧手段,可以掩藏行跡氣息,所以才能幫他們一路逃到這裏……兩位都不是普通之輩,若是信不過我,大可以檢查一番。」
阿藍微微一笑,道:「罷了,你身上確實只有一點法力波動,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哪來什麼信不信得過一說……以前就聽別人提起過你,今日一見果然讓我大吃一驚,以一介普通江湖術師之身居然能夠縱游中土內外,來去自如,風塵不沾,南先生真是大有風範啊。」
「哪裏哪裏,」南陽子如坐針氈,赧顏道:「兩次來域外都是和一些修士朋友相隨,以我一己之能怎麼可以跋山涉水遠赴此地,實在當不得道友誇讚……」
「呵,你就不問問我是從哪裏聽說的麼?」
南陽子微怔,目光下意識看向那邊陸正,「不是……難道不是陸小友……」
「當然不是,」阿藍嘴角輕揚,纖纖玉指搭在桌上,「我是從一位姓柳的姑娘口中聽說的,不知南先生是否還記得她?」
南陽子神情微凝,皺起眉頭,「柳依依?原來這位道友也認識她……哦,是了,兩位既然跟陸小友一起,想來應該是見過她的。」
阿藍點了點頭,繼續笑着:「那南先生可知柳姑娘是如何為我們介紹你的?」
南陽子搖着腦袋,誠實道:「我和柳姑娘交情不深,勉強也算朋友,實在不知道她是如何跟兩位談論我的……」
「想聽?」
「……」
屋內氣氛突然一僵,先前口乾舌燥跟三人講述半天的南陽子被阿藍古怪的談話方式弄得有些發懵,聽起來似乎完全沒有意義的談話卻在阿藍口中愈發有了別的意味,南陽子一臉鬱悶,估計實在想不明白這位修為強大的女修士想要表達什麼,他猶豫了片刻,把身板挺直一些,乾咳兩聲道:「這位道友,請恕老夫無禮……你到底想說什麼?」
阿藍哈哈一笑,似乎是被南陽子的反應逗笑了,「我沒想說什麼,只是隨便跟你聊聊天,你何必如此模樣?」
南陽子老臉微紅,強壓怒意道:「老夫雖然實力低微,也不是什麼中土修真界人物,但好歹在江湖俗世摸滾打爬這麼多年,也算有頭有臉,閣下要是真有什麼話便請直說,若是還要這般羞辱老夫……」
「我沒有羞辱你啊,」阿藍眨着眼睛,無辜說道:「我哪句話有羞辱過你?我只是第一次見到被許多人提起過的高人前輩,所以一時話多……要不你換個話題?」
南陽子面如豬肝,突然間發現眼前這個看似年紀不大的女子居然有着和柳依依不分伯仲的整人口才,他當下也不再說話,極力深吸一口氣後轉頭對着坐在旁邊沉默中的蒙柯拱了拱手:「看來老夫來的不是時候,既然有礙他人,那老夫告辭便是。」
「南先生……」
「南先生你何必着急離開,」阿藍笑盈盈打斷蒙柯話頭,自顧說道:「先生既然遠來至此,那和我們一樣都是客人,你若是就這般離開,那我們又該如何?」
南陽子站起一半的身子僵在那裏,好半晌後終於動了一動,卻是又坐了回去,他雙目微眯,看了眼那邊一言不發的陸正,復又直視坐在身旁一側的阿藍,深邃目光中不見半點感情,一臉平靜更是與之前模樣天差地別,片刻後,詭異氣氛中他緩緩開口,聲音已然沉穩很多,「明人不說暗話,老夫自認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惹到諸位,若說能與柳姑娘、陸小友扯上關係的事情,不外乎當年南疆一事,當初我告訴柳姑娘可以前往南疆找尋陸小友,雖然不知具體結果如何,但聽你之前所言,顯然老夫並沒有給她指錯方向……除卻此事,老夫着實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能讓聖王道友如此在意……」
「哦?原來你知道我是誰?」阿藍有些意外,用目光制止了準備開口為南陽子說話的蒙柯,隨即溫聲道:「看來事情原委你心裏也清楚一二,我只是想替那位柳姑娘問問你,當初魔教設計構陷陸正,甚至是鎮妖塔救人一事,你是不是都有參與?」
「什麼?」南陽子騰地站了起來,幾乎是震怒到就要拍桌子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了屋內急劇冰冷下去的氣氛,他下意識看了看陸正,四目相視,剎那間,他彷佛明白了什麼,「呵……原來如此……」
「……你們懷疑我和魔教有所勾結?甚至懷疑我和海族也有牽連,對不對?」
「好好好……老夫明白了……」
突然間好像蒼老下去的南陽子兀自苦笑,再度坐下,迎着三人目光,他的雙手緩緩搭在了桌上,「難怪後來蕭太一滿世界找我,原來裏面竟然有如此深的誤會……」
「誤會?」陸正突然開口,神色還是有些冷淡寒意,「前輩,你可知道當時若不是蕭太一出現及時,我和柳依依便可能都有性命之憂,甚至還要背上殘殺正道同門的莫須有罪名……」
「我知道,」南陽子聲音也冷了一些,「當初我只是出於好心,所以才告訴柳依依你可能會去南疆,後來發生的事情中土修士無人不知,雖然可能有些誇大誤傳,但我也猜得到你們在南疆的情形……關於魔教營救藍鯨聖王一事,他們把屎盆子都扣在了你的頭上,那時我還奇怪,這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如果說是因為老夫一時的無心之舉導致你和柳丫頭差點殞命,那老夫願意向你二人賠罪,可至於什麼勾結魔教海族一說,老夫實在擔不起這等罪名!」
「無心之舉?」阿藍神色如常,嘴上卻毫不客氣,「我倒想知道,陸正去南疆的消息你從何得知?柳姑娘從吞盧城動身離開時陸正尚且還在東荒,在陸正做了去南疆決定之前,她已經在去南疆的路上,後來要不是魔教中人暗地施計作祟引誘陸正前去,說不定南疆那裏根本不會發生後面的所有事情。」
(五月份的更新應該算是沒有存稿狀態下更新最多的一個月,加上這章剛好二十,比起其他寫手我這速度簡直是渣渣,但我依然在努力……六一兒童節快樂,端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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