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途 第三一八章 盪氣迴腸 悠悠序曲 下

    血色如火，天地盡歿。

    化身東皇天魔的原天行已然到達道清門山前百里，主峰上影影綽綽，各處護山大陣已經全部開啟，幾乎是傾盡了門中所有戰備物資佈設的各個大陣將七脈山頭由內到外籠罩得嚴嚴實實。

    主峰廣場上，眾人向西而望，只見西方的陽光餘暉被一點點蠶食吞沒，暗血潮雲翻滾奔騰而來，遠遠看去，天空之上的血雲形成各種形狀，張牙舞爪着實駭人。

    沒人說話，等到原天行瘋狂的咆哮聲音可以清晰傳入耳中，面色肅然的李昊終於動了動。他本來想要說些鼓舞的話提振士氣，但突然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深吸一口氣後，他猛地握緊了拳頭——「護我道清！誓殺此魔！」

    「護我道清！」旁邊的陸正第一個跟着喊了出來，他眼中漸漸狂熱，整個人像是快要燃燒起來。

    「護我道清！」連綿聲音漸漸響徹山林，聲潮漸漸壯大，從山頂到山腳，伴隨着不絕回音，道清門上下僅剩的三千餘人，對着原天行發出了迎戰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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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道清門已經盡力遣散周圍城池百姓，但一路向西大小城池不知凡幾，原天行的到來比預料中的晚了幾日，正是故意繞路去幾座大城屠殺俘虜這些普通百姓。此時失去了神志被血雲控制的百姓變成了一具具行屍走肉，正被血雲驅使着向道清山脈狂奔而來，他們有着常人難以擁有的靈活和速度，有些人甚至四肢着地像野獸般奔跑，從山間向下看去，這些被原天行控制了的百姓幾乎變成了可怖的妖魔。

    密密麻麻，狼奔豕突，口中不斷發出滲人的嗜血尖叫，這些徹底失去了神志的百姓就這樣向着山腳衝來！

    隱藏在第一道大陣內里的弟子還在等待命令，泛着冷光的劍鋒和各異法器已經握在手中，突然間，為首弟子神色一動，一隻紙鶴落在了肩膀。

    「撤退！撤退！」紙鶴尖銳鳴叫，隨後繼續起飛轉向別處，這邊眾人登時一愣，還未交鋒怎得就讓撤退呢？

    為首的自在峰弟子年齡不小，經驗豐富，身上衣服還是執法殿的樣式，只見他透過林間向着外面看了一眼，那原天行所化的猙獰面孔已經清晰可見。

    指節握得咯吱作響，但他猛地一揮手，轉頭向山上而去——「走！」

    眾人的身影開始在林間閃爍跳躍，行動敏捷利落，很快便向上走近了第二層防禦大陣，靠近一個集合點的地方，已經有不少人圍在這裏，議論的聲音傳入耳中，陡然間有人喊道：「快看！」

    執法殿的弟子猛地轉身，但發現視線被擋，下方的外圍已經傳來了砰砰的聲音，似乎是那些被原天行控制了的百姓撞在了防禦大陣光幕上，但隱約間有些詭異，上方高處視野開闊的地方，不少弟子發出了倒吸冷氣的聲音。他蹂身而上，視野頓時展開，那是一個個衝到大陣面前炸開如血柱的身影，更像是剎那綻放的煙花，血性陰冷，讓人不寒而慄。

    他陡然明白，原天行是在利用這些被妖魔化的普通百姓的鮮血腐蝕消耗大陣！

    何其陰毒！

    再向上的山麓位置，幾處被開闢出來做集合位置的地方，星河峰首座呂勝坐鎮這裏，旁邊星河峰弟子聚集，更多的人影則是其他幾脈暫時歸他調遣的人手。

    「好卑鄙的手段！」孟紹文臉色發青，看着下方陣前的慘烈情形，一時間牙齒都快要被嚼碎了。

    呂勝面色也不好看，他的目光投向已經壓過來的血雲，遠處天地之間那道不斷逼近翻騰的血色巨影，尚未展現出完整身形的東皇天魔只是一個巨大的血團，無數條觸手四處飛舞，仿佛要把整個天空都拉下來。

    「嗡！」

    大自在峰上空響起奇異聲音，眾人正欲抬頭，腳下的山巒卻突然一震，只見無數靈力匯聚凝形，隨後鋪天蓋地向外射去。視線中本來被血紅遮蓋，但此刻萬千光點讓這方世界重現光明，下一刻，光箭匯聚疾飛，紛紛射向了那些被原天行控制的行屍走肉！

    眾人屏住呼吸，眼前壯闊一幕持續良久，直到外圍幾乎十數萬的身影全都破碎消失，他們當中才有人艱難開口：「那些百姓……」

    被原天行控制的百姓有些是真正死去的，還有不少似乎是被控制了神智，預料之中應該是短兵相接，然後儘可能將他們救下，但在見識了原天行的手段後，太玄殿的那幾位似乎做出了同樣果決的選擇。

    血色巨雲呼呼喘息，似乎是在笑的聲音引起陣陣空氣動盪。眾人立即握緊手中法器，準備應付他的下一波攻擊，但見血海猛然逼近，攜帶的血色雲霧山呼海嘯般筆直壓了下來！

    血海在山前陡然伸出一隻巨掌，如排山倒海，頃刻間就要壓在大陣光幕上。

    「叱！」

    青光劍芒陡然亮起，一道身影出現在巨掌下方，手中劍光將那血色手臂直接斬斷，隨後大袖揮舞，瞬息之間便將被斬斷的血色手掌引墜一邊。

    出現的青衣老道單手背劍，正是天微峰首座甘叔常。只見他頭頂那失去手掌的手臂沒有停頓，居然還在壓來，下落中有血色肉條從斷處破壁而出，絞合環繞，很快便再度凝聚出新的手掌。

    血海之中同時傳出呼呼笑聲，似乎對被斬掉的手掌渾不在意。

    甘叔常道行高深，同輩弟子中被丈天七、姜虛靖壓住名頭，但卻要比貞穎、雷問驚精深許多。見此情景，老道眸中閃過厲色，一向嚴肅板正的臉上出現罕有的戾氣。他再度揮劍刺出，瞬間幻化出無數如絲般的劍影鑽入新生的手掌，幾乎同時，這萬千劍絲爆裂開來，被他施加了神通術法的劍絲登時引起片片青火，下落手臂剎那被引燃大半，隨着甘叔常掐訣念咒不斷發力，青火焰芒立即乘勢而上，眨眼間便要燒到血海之中。

    血海深處傳出一聲不甘咆哮，被點燃的整隻手臂突然齊齊自行斷開，失去鮮血供養的臂膀從天墜落，伴隨着烈烈青火，宛若一支巨大乾柴，很快便被燒的一乾二淨。

    高空中的甘叔常冷哼一聲，一襲青衣孑然而立，手中仙劍挽個劍花，座座蓮台頓時憑空浮現，劍鋒一指，數十座迎風膨脹壯大的青色蓮台便呼嘯着向血海衝去。

    血海中間陡然打開血盆巨口，血腥陰風與恐怖音潮齊齊出現，無數條血色觸手像瘋狂蔓延的妖蛇向蓮台攏來。甘叔常大喝一聲，遙遙一指點出，那些蓮台立即變作一個個梭形齒輪，旋轉飛舞，捲起無盡血光，硬生生在血海圍攏下殺出一條通道！

    此間變化只在須臾之間，下方道清弟子看到甘叔常似乎佔了上風，其間有人吶喊呼喝，情緒激動，周遭他人也都大受鼓舞，一時間士氣大漲，整個自在峰上下都是回音。

    血海觸手被飛輪損傷頗多，眼見數十座飛輪進入血海深處難覓蹤跡，甘叔常掐訣手掌突然用力一握，那邊血海中登時悶聲炸響，本來漫天血色立即被那數十座蓮台炸成連綿血雨。

    污穢血色從天而降，如同打開了血池洞口，傾斜而下的血色四處飛濺，遠遠觀望，幾乎如同一道天降瀑布！

    甘叔常原來身處血雨下方，此刻閃身躲開，目光狐疑，似乎覺得哪裏不對，等他醒悟過來，那消融了小半的血海中陡然一縮一漲，無數陰魂鬼物狂噴而出，與之前**控了神智的百姓不同，這些才是真正從地獄來的妖魔鬼物！

    甘叔常身形後退，頭頂鬼哭狼嚎，抬眼看去，本來細密的血雨已然變成了一團團血色圓球。

    此時此刻，血海席捲裹挾的龐大血雲中慢慢浮現出茫茫人影，有黑衣銀甲者，有面帶青金面具的，間或有些帶着白色面具，赫然正是君嵐山真正的嫡系門徒大軍！

    血海緩緩收攏洞開的巨口，失去了小半體積的血團依舊龐大，它漸漸伸出四肢，露出面容，身後兩邊如羽翼的暗紅色中，蓄勢待發的君嵐山嫡系大軍隨着它的一聲咆哮展開了無聲的衝鋒！

    進攻瞬間開始。

    甘叔常獨身站在山前陣外，感受着血海發威散發的那強大到讓人窒息的氣息，再看看漫天陰魂鬼物和緊跟後面不知多少的君嵐山弟子，頭皮發麻的感覺讓他整個人動作都慢了幾分。

    這等妖魔……這等妖魔怎麼可能存在於世啊！

    「甘師兄！」

    貞穎仙子聲音剛到，一抹與暗紅截然不同的鮮艷劍芒橫跨極大距離斬了過來，凌厲劍芒形成巨大弧面，半空墜下的血雨血球和那陰魂鬼物中間頓時出現了一道真空地帶。

    甘叔常身形陡振，這才注意到身體周圍有一股弄弄血雨陰風合攏過來，如同巨蟒游蛇，這道血流已經在不遠處直起身體準備將他整個吞下。

    老道大喝一聲，袖袍揮擊，罡風大作，仙劍幻化出一隻巨大手掌，直接將這一條血流攥在手心。他一邊將血流揉捏禁錮在掌中，一邊飛速後退，與堪堪過來掠陣的貞穎齊齊向後掠去。

    下方眾人之前還在呼喝，眼看情形大變，好像剛才甘叔常的一番出手並未對那恐怖血團造成半點傷害，一時間氣氛又低沉下去。

    上下幾層的仿佛大陣中，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快看防禦大陣」，隨後眾人目光四處環視，很快便發現最外層的防禦大陣已經出了問題——之前被甘叔常斬斷落地的手掌不知何時居然幻化成了一個身達丈余的巨人模樣，就在眾人目光匯聚時候，那高大血人隔着被血流澆灌過的第一層防禦大陣露出了滲人笑容，它手掌高高舉起，一隻鐮刀赫然成型，然後狠狠揮下！

    「咔擦！」

    細微響聲在此刻如同晴天霹靂，之前還亮着光芒的大陣光幕居然就這樣被生生打碎了！

    「撤退！往山上走！」有執法殿弟子奔走其間不斷高呼，眾人立即掉頭再度向高處奔行。有人回頭眼角掃視，那第一道防禦大陣的正面湧進潮水般的血流，密密麻麻的猙獰陰魂鬼物接踵而來，一片哀歌地獄的場景中，從天而降的血球相互糅合凝聚，一個個身材高大的血人出現在了隊伍的最前方。

    時間向前回溯。

    山麓位置，接到新指令的呂勝開始指揮眾人各歸其位，衛大中突然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

    「怎麼了？」呂勝見他神色異常，拉到一邊低聲詢問。

    衛大中咽了口唾沫，「剛才接到留守師弟的傳音訊符，星河峰外圍出現了不少被原天行控制神智的百姓……」

    呂勝一愣，皺起眉來，「怎麼會……難道原天行之前派來衝擊大陣的那些百姓是個幌子……是了，他將被控制的人群大都派去襲擊各脈山門了，怪不得我總覺得哪裏不對，他既然一路燒殺搶掠，控制的百姓豈會只有十萬之眾……既然咱們星河峰外圍都能瞧見，只怕自在峰旁邊的天微、干墨等幾峰情況更加兇險。」

    說到此處，下方外圍的第一層光幕陡然被破，呂勝吐了口氣，「……管不了那麼多了，那些畢竟只是尋常百姓所化，並無太大破壞力，如今還是正面對敵要緊。」

    衛大中苦着臉點了點頭，側臉向外看去，整個人還是有些發懵——「這，這原天行所化魔頭這麼厲害，當初小師弟他是怎麼從他手上逃出來的啊……」

    一直在旁穿梭協助指揮的孟紹文剛好走近，聽到這一句話，立即停下，撇了撇嘴，神情複雜，「兩位師兄，有時間發呆，不如趕緊安排一下，下面的師兄弟就要上來了，各處陣眼、攻擊位置都還沒安排好……真要覺得有壓力，那我們更應該加快行動速度——不能和小師弟一樣正面衝擊，再怎麼也不能拖了後腿吧……」

    盞茶工夫後，第一層防禦大陣在活物般的血流侵蝕下門戶大開。山腰附近的山麓位置聚集了本來分為數個梯次的守山弟子，更高的山腰和靠近山頂的地方也有被專門開闢出來的地方，所有門中弟子幾乎都已聚集起來。

    他們每隔一段距離聚集一夥，所處位置或高或低，帶隊的都是如呂勝、姜成然、卓不凡等出色弟子。隨着山頂李昊洪音降下，各處位置亮起光芒，初始如星星之火，隨後相互應和慢慢連成一片，不斷閃爍着猶如呼吸喘息，仿佛整座自在峰活了過來。

    「青雷！起！」

    聲音越過山巒，穿過密林，伴隨着風雲攪動，覆蓋了大半座山巒的連綿青雷光芒陡然釋放而出！

    向那些妖魔們衝去！

    （四千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