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毅橋平復了好一陣子,才終於緩緩開口:「小時候,我爸媽長期在外地出差,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老叔老嬸家,他倆都對我特別的好。後來老嬸生了個孩子,是個男孩,長得特別可愛。可等孩子長大些我們就發現了問題,弟弟身上、臉上總起水泡,特別是被太陽曬過之後。老叔老嬸帶着孩子看了好多醫生,最後才確診是卟啉病。醫生說這個病得的人很少,他們也沒有什麼有效的治療手段……老叔老嬸花了好多錢,最後也沒能保住弟弟的命……弟弟死後,老嬸也得了抑鬱症,自殺過好幾回。老叔為了照顧老嬸,把工作都辭了。好好一個家就這麼弄得不成樣子……」
「上大學後我學了醫科,就選了血液病這個方向,我當時就想找到個有效的治療卟啉病的方法,別讓它再害人……」
「那個治療方案,也是你自己研究出來的?」
盧毅橋點點頭:「我看到外國有相關的研究,就結合他們的一些現有的研究方案,提出自己的想法……」
「既然是你的觀點,你為什麼不說出來?」
盧毅橋苦笑着抬起頭來:「警官,我們搞醫學研究,光有想法不行,一定要有臨床的醫學實驗支撐才可以。我當時去找過老師,他說以我一個碩士生的資歷,這個課題實在太大,上面根本不會批。但如果是他牽頭的話,就可以以整個科研組的名義申請……」
「所以你就同意了?」
聽到沈嚴這麼問,盧毅橋笑得有些慘然:「我能不同意麼?老師說得沒錯,以我的資歷,恐怕再過五年十年,也申請不到那些經費和人力來搞研究。如果我想儘快出成果的話,只有老師給的那條路……」他頓了一下,接着說:「研究進行得很順利,結果有一天老師找到我,說這個項目可能能爭取科研獎,但是為了保靠,最好在論文上能掛上幾個老專家的名字……」說到此處,盧毅橋神情變得激動悲憤:「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老師他居然……沒有把我的名字署上!……」
兩行淚水,從盧毅橋的臉上流下。
沈嚴看着盧毅橋這幅模樣,心中也有些不忍。他停了一會兒,待盧毅橋情緒穩定了些,才繼續開口:「9月18日晚上,你在哪裏?」
聽到話題轉換,盧毅橋微微一愣,他睜着還帶着淚水的眼睛,有些遲疑地說:「那天是頒獎典禮那天,我不太開心,出去喝酒了……」
「跟誰去喝的?」
「就……我自己……」
「在哪裏喝的?喝到幾點?有沒有人能證明?」
接連的追問終於讓盧毅橋反應過來,他急急忙忙地辯解:「警官,你們是懷疑我殺了老師?不!我沒有!是,我是很生氣,還有些恨他,但我真的沒有殺老師!請你們相信我!!……」
沈嚴和方禮源從問訊室中出來,其他幾人都圍了上來。剛剛大家都在外面的觀察室看到了問訊的全過程。
「頭兒,你真的懷疑盧毅橋殺了李玉忠?」秦凱問。
「他有殺人的動機,而且他本身就是醫學院的學生,對血管位置了解,也有條件弄到抽血的東西——換句話說,他具備犯罪的條件和能力。」沈嚴說完,回頭看可一眼室內還有些驚慌無措的盧毅橋,緩緩地說:「現在,就要看他的不在場證明了……」
雖然盧毅橋說出了當晚自己喝酒的酒吧名稱和地點,但是重案組的人去酒吧問了一圈,卻沒能找到目擊證人。這也難怪,酒吧這種地方人來人往,除了喝醉鬧事砸場子的,一般人很難讓別人有什麼印象,更何況盧毅橋只是個不起眼的大學生。但沒法確認不在場證明,他的嫌疑就無法擺脫了。眾人只能循例將盧毅橋暫時關押,進一步尋找證據。
然而,眾人沒想到的是,這「吸血鬼風波」,才剛剛開始……
第二天清晨6點,s市市郊某墓園。
「報案的是這片墓地的管理員,他早上慣例要巡視一圈墓地,結果就看到了這場景。」江厲說着,指了指眼前的兇案現場——
在一塊沒有名字的巨大墓碑前,倒着一具男屍。死者五十多歲,衣着普通,他面色慘白,左胸上插着一根兩指粗的木棍。
「我……按照要求,我們早上都要巡一遍這裏的,我剛走到這邊,就看見一個黑影閃了過去……我怕不對,就過來看看,結果就看到,看到這個……」值班人員磕磕絆絆地講述着,顯然是被嚇壞了。
「那時候是幾點?」沈嚴問
「早上5點……吧……」
「你有沒有看清那人的長相?」
「沒……我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跑遠了……」
「其他的呢?比如說那人是男是女,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多高的個子?」
「不……不知道,就看到一團黑影似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
「那他是往哪個方向跑的?」
「那……那邊……」管理員用還在發抖的手,指向一個方向。
「我這就去那邊打聽一下。」方禮源對沈嚴說完,便帶着程海洋向那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死者的死因是血管破裂導致的大出血。」做完初步屍檢的蔣睿恆站起身:「他胸口的那根木棍刺進了心臟,直接戳穿了主動脈。死亡時間大概是昨天晚上10點至12點之間。」
沈嚴皺了皺眉:「昨晚?不是今早?」
「不是。」蔣睿恆非常確定地搖了搖頭。
「可是那個管理員說是今天早上發現的屍體,還看到有人跑掉的。」江厲接口道。他看向沈嚴:「難道他是今早過來棄屍的?」
「nope,」蔣睿恆再次搖頭:「這裏雖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但兇手絕對是在殺死死者不久就將他弄到這兒、擺成了這副樣子。無論是屍斑還是屍體四肢的僵硬情況都能說明這一點。」
沈嚴和江厲同時皺眉——如果真是這樣,那管理員今天早上發現的人又是誰?……
「沈隊,麻煩過來一下。」程晉松從另一邊走過來,對沈嚴招手。
沈嚴走到程晉松身旁。後者指了指墓碑一側明顯倒伏的草叢,對沈嚴說:「這兒有很明顯的拖拽痕跡,估計兇手應該是從那邊把屍體拽過來的。」
沈嚴再次皺眉——這與管理員看到那個人逃跑的方向完全不同!
那邊,程晉松還在接着說:「我們搜尋了拖拽的軌跡,除了有零散的血跡之外,沒有別的發現。不過在那邊的路上倒是發現了一條輪胎印,估計是兇手運屍體的車子的。現在嘉宇正在提取圖案,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線索。」
「好。」沈嚴點點頭,又將視線轉向山下——不知道那邊有沒有發現?……
山下。
方禮源和程海洋來到了位於山腳下的小村子中——說「村子」似乎不太恰當,這裏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幾二十間房子,分佈得相當不成規律。有的人家門口堆着高高的柴草垛子,有的則是雜貨垃圾擠住半條路……兩人在村里走了許久,只看到了幾個老人的影子——所有人都在用一種戒備的目光打量着兩人。
「喂,禮源……你覺不覺得這裏怪怪的?……」程海洋輕聲對方禮源說。
「奇怪?大概就是人少了點吧。」方禮源笑笑:「這村子附近沒什麼耕地,上面又挨着墓地,估計年輕人都不太願意在這兒住,都出去打工了吧。你沒注意到我們看見的都是老人麼?老人家突然看到生人,有點防備也正常。」
正說話間,一位五六十歲的老漢迎面走了過來,方禮源立刻拉着程海洋迎了上去:「大爺,我們是警察,想問你點事。你今早上有沒有看到有人從山上下來?」
「山上?山上那邊都是墳頭!大清早的誰去墳頭亂竄啊?」老頭兒也不知是聽沒聽懂,大嗓門地回了一句,連腳都沒停就走了。
禮源與海洋相互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一個苦笑。
就在兩人打算再去找個人問問的時候,突然,旁邊傳來了一個輕輕的聲音。
「餵……餵……」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在路拐角的一個柴草垛子邊,有一個20來歲的年輕男人在向他們招手。
兩人看了一眼,立刻走了過去。走近了兩人才看清楚,這個男人中等身材,圓臉,皮膚有些超出尋常的白嫩。他穿着一身髒兮兮的外套,看款式應該是十幾年前的衣服。
「你們是不是在找人?……」那人湊過去,小聲地問。
「嗯。我們想找早上從山上跑下來的人。」方禮源說。
「嘿嘿,我知道哦……」那男人笑嘻嘻地回答。
「你知道?你見着那個人了?」程海洋追問。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他們的問題,而是很小心地左右看了看,發現身邊沒人,才湊到兩人面前,小聲而又神秘兮兮地說:「那不是個人!是個鬼!……」
「什麼?鬼?」程海洋不解。
「他只在晚上出現哦!……」男人繼續神秘兮兮地說:「他不能見太陽的,見太陽他會燒起來……噗!周身冒煙!……」
「啊?」兩人都吃了一驚。程海洋剛想追問,不想那男人好像看到了什麼害怕的東西,驚慌失措地就跑開了。方禮源和程海洋立刻去追,可這地方錯綜複雜,一個轉彎,男子就徹底沒了蹤影。
「嘿,禮源,」程海洋一邊繼續環視四方,一邊喘着粗氣說:「我剛剛沒聽錯吧,他是不是說他看到的那人只在晚上出現,遇到太陽會全身冒煙?……」
「嗯,我聽到的也是這樣……」方禮源點頭。他知道程海洋想說什麼——符合這兩條的,似乎只有一種生物……
「媽的!」程海洋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這回可真是活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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