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粉色的人形肉芽,雙臂之後又生雙臂的時候,我頓時想到了這貨為毛這麼面熟了。
灰布全身,纏發椎髻,一彎新月於頭頂,一條長蛇頸中游,一串骷髏胸前掛,一張虎皮系腰間……果然,生出四臂之後,手中又出現了武器,三叉戟,斧頭,手鼓,棍棒,同時從肉芽的手掌生出。
「納塔羅闍!」我從靈台上驚道。怎麼回事?為什麼是他?
納塔羅闍,就是濕婆。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主生殖和毀滅。我說剛才那粉色的棍子也看着眼熟,現在想想,不就是濕婆的眾相之一——林伽相麼……為什麼這個被老樹忌憚,為玄沌子和方覺他們如此重視的母煞,本體竟然是宇宙的起源之神?退一萬步說,這裏可是齊魯之濱,蓬萊之境,且不說佛教,為何是印度本土教派的主神相?
沒有人回答我的問題……存在即合理,合什麼理?!
濕婆的變化只在一瞬間就完成了,老樹除了興奮之外,多了一絲凝重。在濕婆舞動四臂的時候,老樹也展開雙臂。我想,這絕對不是想要擁抱對方……不出所料……
我安靜的坐在靈台中的白霧封印中,不斷聚集着山裏的樹氣,不出所料的是,我手中的木靈之氣果然在增加,聚集樹氣的速度比開始也快了好多,這種加速度是恆定的,所以樹氣也越來越豐厚,但是……遠遠不夠。
血海鏡湖之上,寧靜在一瞬間被徹底打破。濕婆動手的頃刻間,血海中伸出無數粉色的細絲,像極了切得賊細的肉絲,血海重歸波浪,細絲不斷的增加,往上看不到盡頭,四周也如林密佈。見過蠶山麼?有那麼點兒意思。若是有人在的話,大概已經成了烤串兒吧。但是我和老樹卻沒有。白色的霧氣在肉絲兒出現的同時就出現了,像炮仗爆炸一般的從我體內迸發,然後圍繞在周身。當然老樹也沒閒着,除了白霧包圍了我倆(其實就一個身體)之外,也做了其他事情。
就在粉色肉絲從鏡湖蜂擁而出的時候,嫩綠色的樹枝紛紛從洞壁上長了出來,生長之迅速,哪怕是用延時攝影的方式拍攝,快進的方式播放也不如。相互垂直,縱橫交錯,豎着的是那些粉色,橫着的是綠色的紙條,有些還長出了嫩葉。
這……妥妥一盤兒芹菜炒肉絲兒麼……真特麼形象,話說曾經是我媽拿手菜中我很喜歡的一道。說曾經是因為,今天一見,怕是已經滾粗排名前十了。若不是形勢危急,我必然已吐。說形勢危急看似與我不怎麼相干,想來我不就是在靈台上閒坐麼?親們……我哪裏是閒坐,我在籌備糧草啊,這位山神大爺出手如此犀利,把那肉絲兒的生長進度硬生生給止住,樹枝和肉絲兒都在爭奪洞內的有限空間,但是這些樹枝都是靠我靈台之上的這些樹氣提供生長力啊,他是出手大方了,這靈台上的封印牆立刻稀薄了大半。我心裏一陣緊張,按老樹的話說,這封印破了,那母煞本體大眼睛濕婆天肯定會發現我的存在。到時候不是我吃芹菜炒肉絲兒,而是我變肉絲兒一份子了。
心裏緊張的結果,就是手中的氣息完全打斷,泥土小球驟然崩塌。糟了……我心臟驟停了一下。靈台的樹氣迅速的減少,我這邊共計又斷了,該怎麼辦?不能傻愣着,只是一秒鐘,我就回復了神智,幾乎沒有考慮的,雙手捧起一把泥土,雙手抱球狀,重新凝結木靈之氣。我想的沒錯,雙手的凝集速度,加上這一抔沉澱的木靈之氣,很快就重新凝結起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加一有時候大於二。我雙手抱球重新凝成的氣旋,不但泥球的體積增加了一倍以上,旋轉的速度也更快了。我心中大喜過望,看這速度,終於可以勉強趕得上讓芹菜根肉絲兒抗衡了。
「別得意。」老樹的聲音傳來:「你既然知道它像什麼,就應該知道,他還有一個最厲害的本事,而正是樹木最為懼怕的。」
我怔了一下,濕婆最厲害的……而且是樹木最懼怕的……其實老樹說完這句話我就知道是什麼了……
有個傳說,與愛有關。愛神迦摩曾打擾過濕婆的苦修,濕婆發怒,發出神火將愛神燒光殆盡,但愛神其實沒有死亡,只不過是失去了有形實體,所以從此,愛是無形。火克木,樹怕的就是濕婆的神火,而那神火則源自濕婆額頭的第三隻眼。
老樹說完這句話,洞壁橫生的樹枝和濕婆血海縱生的肉絲兒,僵持不下了只一會兒。人形肉芽般的濕婆變又舞動起來,兩雙揮動武器,兩手合於胸前,額上開始有了變化,無中生有幻化出第三隻眼。
眼瞅着第三隻眼演化完畢,就要張開,老樹大喊一聲:「小和尚出來吧,看你的了。」
言語間,洞壁上,一根樹枝突然暴漲,竟然帶出一個瘤子一樣的包,那包着的樹皮裂開,露出裏面的人來。
我再度驚訝,儼然不是平日的方覺,臉孔都變成了另一個人,頭頂是光潔溜溜,只有若干香疤印子,身着黃色海青,紅色祖衣,盤膝而坐,從出現開始就看到口中念念有詞。即便是樹皮裂開,也不曾睜開雙眼。那些肉絲在樹皮裂開的同時,潮水般襲來,想要裹住和尚,卻在一瞬間退卻,原為和尚身體裏發出了陣陣佛光,佛光所到之處,肉絲退,樹枝讓。硬生生又創出一個空隙,像老樹的白色霧氣一般存在於芹菜炒肉絲兒這盤兒大菜中。我感覺……一個像蛋白,一個像蛋黃。老闆免費加的菜……
不過「方覺」並沒有停止太久,如果他真的是方覺的話。佛光閃現不久,他變慢慢騰空而起,脫離了樹枝,漸漸升高,所照之處一片清明,即便它離開了,也沒有新的肉絲兒和芹菜補進去。我真心希望他能夠像橡皮擦一樣,把畫布上的粉綠兩色給擦除。但方覺沒有這麼做,而是騰空到一定高度便停止了,這個高度比老樹和大眼球濕婆都要高出許多。
想必是見到我的迷茫,老樹說到:「他要召喚法身了,看看數量吧。」
如同老樹所說的那樣。方覺的停止只是片刻的,很快就移位了,似乎在圍着濕婆頭頂繞圈,非常緩慢,終於在一個位置上停頓了一下,繼而接着移動,只是……在停頓的位置上赫然多了一個人,這個人也不是方覺……是另一個和尚,跟之前的和尚有不一樣,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移動的方覺再度停頓,停頓的位置上再度出現一個人……如此這般……
我明白,這就是老樹說的九相法身了,既然方覺是九世佛緣,每一世都會有個法身,這些法身通過法力,傳承給下一世,又通過下一世的法力重現法身。我一邊聚集樹氣,一邊兒關注着方覺,這個時候,老樹已經不像剛才那般大手大腳的使用樹氣了,也注視着逐漸增加的方覺。
濕婆似乎也感到的不同,仰着頭看着頭頂上的和尚出現了一個有一個。
一個……兩個……三個……我在心底數着,有些緊張,有些激動,畢竟剛才老樹也說了,如果能夠出現九相法身,我們成功的幾率就會高達九成。但是……前五個法相出現的時候,還算順利,從第六個開始停頓的時間長了許多,等到第七個的時候已經相當長。
我看這第八個怕是難了,不過方覺的確也顯出了第八個法相,卻只是個虛影,只出現了一會兒變又消失了。
七個……我察覺到老樹的凝重,無法估算七個和九個之間的差距,成功的幾率會降到幾成……只能更加努力的聚集樹氣,怕是有一場惡戰了。
母煞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舉起三叉戟的一隻手臂,直指方覺其中一個法相,似乎要出擊了。
方覺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顯出更多法相,停了片刻之後,七個和尚同時睜開了雙眼, 眼看着濕婆的三叉戟就要破空而來,七個法相同時誦起佛經。那佛經的聲音竟然在瞬間有如震天,不斷迴響在洞壁之間,疊加了聲波,居然有種共振的效果,這山洞竟然像是在晃動一般。濕婆聽到那經文,立刻伸出雙手掩住了耳朵。
不光是它,連我也覺得有些暈暈乎乎,雙手之間的氣旋幾乎是自己在運轉,我有點失去意識。保持清醒的,除了方覺的七個法相,就只有老樹了。
「肖喆,你聽我說。」
在我暈暈乎乎的時候,老樹的聲音傳來,頓時清醒了幾分。我有些納悶兒,說起來,這應該算是老樹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
「有何指教,但講無妨。」我笑道。
老樹輕哼了一聲:「出去之後,離開這裏,也不能回蒙山,走的越遠越好。關於木靈之氣,我之前說過,基本的生存技能,是藏。你一直不能領悟,現在我給你提醒,不要指望地上已經形成的沉澱,而是好好利用外界的樹氣,這是關鍵。另外,在你變得足夠強大以前,不要相信任何人,食物鏈的最下層是沒有朋友可言的,即便有也太過稀少。先活着,然後做你身為樹語者該做的事去吧。」
「等等……這話我聽着不舒服……」我愣了一下,說到:「是遺言麼?」
「你說是就是吧。」
臥槽!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我愣了。徹底的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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