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影是什麼東西?」我問方覺,此刻我有種衝動,那就是開靈識,因為知道只要我開靈識,就不至於現在像個傻子或者是瞎子,但是老樹千叮嚀萬囑咐,之前好不容易弄了個假象糊弄過去,不到萬不得已,肯定是不能開了。那傢伙現在不知道在忙什麼,我也懶得叫他。
方覺停下來,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喃喃念起佛經,不一會兒睜開眼說到:「不要緊,只是魍魎。」
魍魎?這個詞兒我不陌生,魑魅魍魎麼,都是小鬼兒。不過俗話也說過,閻王好過,小鬼兒難纏。不知道這些洞壁上的小鬼兒是不是也一樣難纏……也有的說,魑魅是水澤之神,魍魎乃疫病之原。「為什麼會有這東西?」
方覺四顧了一下,盤膝坐在地上,像是要打坐念經的樣子,聽到我這麼問,抬頭對我道:「魍魎本就是影子,沒有實體,更喜歡依託在平面的東西上。至於為什麼,怕是有人故意為之。魍魎有山野精怪,天生而成,也有後天練就,後天的這些東西沒有自己的主觀意識,往往尊崇於主人的命令。只是……練就魍魎的東西……」方覺說到這裏頓住了,半天才低下頭,繼續說到:「是活人的精魄。」
果然……又是一樁跟人命案有關的事件兒……
方覺談了口氣,唱了一聲佛號,對我說:「這鬼領路估計也是魍魎所為,雖然簡單,而且對人危害性很小,但很適合用來拖時間。等到對方覺得時機成熟,才會放我們出去。只怕到那時……」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我能解開它,但需要清淨心。給我時間,你不用擔心,魍魎害不了人,它們的本領更多是嚇唬人而已。」
見我點頭,方覺低下頭,閉上雙眼,開始坐禪。
雖然知道了魍魎沒什麼大本事,但我本身也沒什麼大本事,所以只能陪着方覺坐在一邊。
乾等。
我要不要進靈台,問問老樹呢?那傢伙似乎十分忌諱別人知道我是樹語者,也很忌諱別人知道它的存在。特別是玄沌子出現之後,他就很少跟我交流了。唯一能指望的煤球,不知所蹤,說不見就不見,不到關鍵時候不出現,方覺說魍魎沒什麼大本事,所以現在也指望不上了。
閒得無聊,看着昏黃燭火下的洞壁,什麼也沒有,前進或者後退的路幾乎像鏡面一樣的對稱,我苦笑,現在才發現是不是太遲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歸納總結。首先,信息。就現有的信息,牟祥文的魂丟了,按照玄沌子的說法,他的魂是被強拉走的。而我和方覺現在遇上的魍魎恰恰是由活人的魄練成的,再來,煤球帶我們去尋找玄沌子,竟然來到了這麼邪門兒的地方。我有理由相信,我們現在進入的這個地方,煤球領我們來的這一處,應該就是與牟祥文失魂事件最可能的源頭。而且失去聯繫的玄沌子和清遠,應該也在這裏。對方用魍魎的鬼領路拖住我們,無非是想各個擊破。洞口的椒圖圖案,也說明這裏曾經應該是鎮壓着什麼,現在這個東西脫離鎮壓了。
偏偏這個時候,老樹沒了聲音,我不能用靈識,煤球還亂跑,這不是誠心讓我當個廢物麼?我想……開靈識。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對於樹語者這個身份有了某種癮。這種感覺讓我非常的難受。
我……是肖家獨子獨孫,祖父和父親都希望我能夠有一番作為,能夠光宗耀祖,衣錦還鄉。但我覺得父母在,不遠行。若是我走的遠了,等他們動不了了,誰來照顧他們?況且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也希望自己早點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家四代同堂,雖然累些,但卻有着小小的幸福。這樣說來,我的確是個胸無大志的庸人。事實上,在祖父第一次心臟病發的時候,我站在重症監護室的窗外,就已經下定決心,大學畢業後回來工作,只是這種話從來沒有跟他們說過,也知道他們不可能會同意。
但是……現在的情況變得越來越複雜,離我的本意越來越遠,我非但不能床前盡孝,反倒連自己的命都朝不保夕。其實……我從來都不怕死,只是怕死了之後,身邊的人無法承受。當我得知自己是樹語者之後,心底是有一絲狂喜的,哪個年少不輕狂,只是我一直拒絕這種心態,但是在這種欲拒還迎的過程中,我越來越迷戀現在的這種狀態。哪怕是睡山林,居狐洞,整天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接踵而至,我卻越來越興奮,越來越渴望變強,尤其是知道自己是半根兒人參之後,變強的欲望更加強烈,我看着自己的手……我曾經不止一次的用這雙手調動木靈之氣,吸引地脈靈氣,接引林間樹氣。靈識開處,看到的是這個世界的本質……我……還能回到以前的我麼?
答案是……不可能。井底之蛙,他的天空就是那樣一般大小,有一天,他被拉到了井沿兒之上,看到了整個天空,即便他再度回到井底,也不再是井底之蛙了,因為……世界觀不同了。
我的三觀盡毀,現在不斷的重新塑立,我還是那個當了七年班長,做事周全,先想後動,工作認真踏實的肖喆麼?還是說,我現在應該是熱血沸騰,不計後果,先斬後奏的另一個新的自我?哪個才是……本我?
不要迷茫,一個聲音猶然響起,不是老樹,是我的潛意識。無論是原本的我,還是身為樹語者的我,現在都不能開靈識。唯一做的就是忍,小不忍則亂大謀。就算是廢物也好,至少我在此刻更深層的體會到自己的無能,這會讓我在隨後更加努力的提升自己,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繼續忍耐吧,我握起拳頭,輕叩腦門兒,讓自己冷靜下來。一瞬間,腦子裏乾淨了。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不是存思,但比存思還要虛無。沒有清晰的畫面,但我瞬間感覺到周圍的東西。沒有具體的實感,但是卻真實感受到了氣息,又算不上是氣息。就像你明明閉着眼睛,但就是知道某處有東西,至於是什麼,我感覺不到,只能感覺到數量很多,飄來飄去。
我睜開眼睛,這難道就是方覺說的魍魎?不過等我睜開眼睛,發現方覺也睜開了眼睛,似乎看着前方,但卻無焦點。那眼神,似乎越過了混沌之海,這就是清淨心的狀態麼?
「你的世界突然之間安靜了。」方覺沒有看我,說這話的時候也毫無表情,卻也說不上嚴肅,感覺世界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我點點頭,他也沒有理會我。再度閉上眼睛,口中逐字念到:「南無,阿——彌——佗——佛——……」一個字比一個清晰,一個比一個響亮,一個比一個音長。我呆在他身邊,竟然感受到越來也大的震動,而這聲音也越發的空曠,似乎我們現在不是坐在一條小小的岩洞之內,而是站在雲端,飛越了喜馬拉雅山脈,直直的沖向了太空。等到「佛」字一出,我突然感覺四野之中有些聲響,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那是……法螺。對,我知道,這就是我之前從方覺身上聽到的隱約的聲音,但那時非常的模糊,現在卻非常的清晰,出了法螺,還有歌聲,像有很多和尚在唱經。然後,我從方覺身後看到了霞光,而方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換上了袈裟,並且還剃度了,手結禪定印,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喂,醒醒。」
我從恍惚間清醒過來,看着方覺根本沒剃度,仍然是之前的樣子,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見我清醒過來,說道:「你的靈覺很強,看到了我的前世圖。」
前世圖?我納悶兒,這話我不明白,難道我剛才看到的樣子是方覺的前世?不過我隨機忽略了這個,因為身邊的場景完全變了。什麼洞壁,什麼燈燭,什麼石砌的路面通通不見了蹤影。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處石洞。四壁裸露的地方,無不是花崗岩原始的斑紋。洞壁上竟然有些隱約晃動的影子。更為奇怪的是這裏並不是漆黑,我抬起頭,看到洞頂很高,似乎偷着一絲藍天。
見我這個動作,方覺說:「已經是早上了,這裏應該不是全封閉的,或許是個斷裂的山體。」
他說的對,「我們怎麼回來到這種地方……」
方覺沒有接話,抬手一指:「往這邊走。」
我順勢看過去,這石洞本就狹長,盡頭處有一處台階,像是人為,又渾然天成,抬眼望去,這台階竟然直達天際。
「走吧。」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從方覺身邊經過,沒說多餘的話,徑直拾級而上,兩旁的洞壁上是不是晃過一個若有若無的陰影,應該就是方覺說的魍魎,我沒有理會,只能嚇唬人的東西,沒什麼可怕,重要的是……煤球去哪兒了?玄沌子和清遠呢?
這條一線天的台階很長,但對於我和方覺來說,並不算什麼,短短時間,便看到了盡頭。天色越來越亮,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原本以為盡頭的黑影是塊石頭,但實際上,那應該是個人。心裏一緊,登時全力加速。
方覺在我身後,見我突然加速,也跟了過來。
看到人影的地方,我也發現了另一個事情,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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